业余油画爱好者黄四宝 终于可以有机会画一下女人体,这时隔壁的小夫妻旁若无人的鱼水欢好之声,搞 得他心烦意乱,不得不打开录音机放着音乐才能继续画下去,杰克画露丝时候也没这么慌乱过,这说明,他,的确很业余。
即便是第一次画女人 体的专业画家,会很快专注于画作,而忘记一切外物。
王彩铃到歌剧院面试时,求人听她开腔唱上一嗓子,求之而不得,就自顾自唱起来,她的歌声惊动了看 这部电影的观众,但是并没惊动歌剧院的一名人事文员,她并没有阻止她,只是淡淡的说:行了,知道你水平 了,去年就知道了,这说明,她,的确很业余。
在小城三大艺术青年之中,只有跳芭蕾的胡老师最为纯粹,他从没想过跳到北京去跳到苏联去,『一心就是爱跳芭蕾,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想 想真后怕』,也只有他当得起『天分』和『艺术家』这个名号机缘巧合之下,三人都好点儿艺术,有着相似的命运不为人所理解,郁郁不得志,但是这三人之间却有极大的不同。
王彩铃是最悲惨的一个,也是逐渐觉醒的一个,到最后她去征婚,条件是:科研人员,没征到,领养了 小孩儿,改行卖羊肉,开始治脸上的暗疮,认真踏实的过自己的生活,并从生活中获得了乐趣---她领着养女在天安门广场的那一幕算是温馨而感人。
在此之前,她因为会唱几首意大利歌而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该和小镇上的其它『庸庸碌碌之辈』混为一体,她直言:『我不想过庸俗的生活,不打算在这儿发生爱情』。
她的终极目的---恕我说的难听点儿---她的欲望是:唱到巴黎去,感受千万人热烈的掌声,她对艺术的追求已经和艺术本身无关,而变成一种极其功利行为:证明自己不是个『庸俗之辈』。
在她能够证明给众人看之前,按耐不住虚荣她甚至一次次的对人说:『人民歌剧院已经在办理调动手续 ,我很快就去北京了。
』用谎言编织的美梦,来强调自己的不同与众,其实她完全不必如此,她能唱意大利歌剧本身在这个小镇已经取得一定的地位(在广播里演唱),已经令人很羡慕了--比 如周瑜就很羡慕她 。
如果她仅仅是热爱艺术--意大利歌剧,那她会有美好的生活,当老师,结婚,生子,没事儿继续到广场唱歌剧,这生活会比普通人更美好。
而她不是爱艺术,她希望歌剧给她带来一切,她爱的是艺术带来的身外之物,当艺术不能给她带来她梦想中的功名利禄时,她悲叹自己生不 逢时,命运凄惨。
但最后她终于渐渐明白应该背负自己选择的命运,换句话说,咽下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既然你是这个命,你就得担待』这时的王彩铃已经觉醒,她甚至已经清醒的感到,隔壁的小美女和她交朋友是因为她比别人惨,而青春已经逝,她勇敢承担起自己选择的命运。
黄四宝是比王彩铃更龌龊的一种人,他的朋友周瑜对他的评价很确切:『志大才疏』,但就艺术成就来说 ,王彩铃还说得过去,他则连边都不靠,不然也不可能连续几年初试都过不了。
正是因此,他打碎梦幻也最早,事实上在火车上的一番对话已经充分揭示了他的内心:『我境界没那么高』,言外之意,我要成功了,肯定得娶个美女做老婆,后来他去了深圳,深刻的体验了一下『市场经济』,回来就干起坑蒙拐 骗的勾当,再次遇到苦苦坚持的王彩铃甚至都不能唤醒旧梦,他已经和往事干杯,那个梦就如年轻时的其它虚妄的梦一 样烟消云散了。
他不但沦落为平凡的人,甚至堕落成比平凡更为不堪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光头MM,那才叫有心计,选择艺术,并且能为艺术找到出路,在如今的商业社会里, 这样的人才是具备明星潜质的人,瞅她那演技和发掘群众演员的眼光,以后绝对有希望做个影视歌多栖明星,唱到巴黎去问题不大,但我认为她是很直接的选择了艺术作为生存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她的目的是出名,然后过富足的生活,和歌剧无关。
我个人觉得,唯一一个献身艺术的是胡老师,最令人慨叹、值得敬佩的也是他,为了爱好,他可以一眨眼就度过了跳舞跳十几年的光阴,他甚至跪下求王彩铃假结婚以便他可以继续跳舞而不为世人所诟病,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方法,可以继续自己的梦想,坐牢的他依然 很快乐---这快乐是艺术带来的纯粹的快乐因为他在监狱里也可以跳舞,王彩铃去看他时,他兴高采烈的告诉她『监狱发的布鞋,可以立脚尖呢。
』一边就真的立起脚尖。
这一形象,像极了《霸王别姬》里张国荣演的程蝶衣:看到学生运动喊口号,他说,领头那个声音不 错,可以唱小声的,被打成汉奸受审时他也只说有个日本人是懂戏的,要是青木不死,京戏早传到日本了。
这两个角色才当得起那句对艺术家最高之评价『不疯魔,不成活』啊,他们的一生为艺术而生殉艺术而死,享受艺术,献身艺术....王彩铃的烦恼在于不能凭借自己异于小镇人民的『艺术细胞』,而被人敬仰,反而被人鄙视,于是她就 发自肺腑的认为这里的人们是低等生物,甚至不愿与人交往,但她不能避免自己胃疼的死去活来时去隔壁借胃 药。
黄四宝的烦恼和王彩铃相似,但是作为一个穿皮夹克牛仔裤的疑似艺术男青年,他的野心更炽,也更加浮躁不安。
胡老师是活得相对淡定的一个人,他因为艺术而内心有着自尊,甚至可以说从自我观照之中他获得了强 大的力量,基本上对于外界对他的艺术的感觉不甚在意,况且他也能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同(招收学员),他为艺术终于自己内心,但是他也有世俗生活要面对-- --不能总让老妈抬不起头来。
最后他想办法解决了这个矛盾,终获解脱。
原谅我用这样冷漠的语言评价他们对艺术炽热的心,事实上如我前面的分析,再强调一次,揭开艺术面纱的掩饰,看似命运相似的四个人,有着云泥之别的精神世界。
说回艺术这回事儿,建议大部分分不清艺术和生活的人,去看一看彼得.威尔的《死亡诗社》和路学长的《长大成人》,否则会很容易把大麻嗑 药和摇滚艺术搞混,把某种很表面化的生活方式和某种艺术错误的联系在一起。
《立春》所揭示的人物命运和孟京辉的《像鸡毛一样飞》非常相似,虽然这两部电影,一部土的掉渣儿,一 部前卫的一塌糊涂。
其主题都是一样的:艺术家,艺术家的生活,究竟是怎样联系在一起的。
《像鸡毛一样飞》里的诗人欧阳云飞,瞅啥都不爽,瞅啥都庸俗,就自己不是一般的高雅,觉得自己牛逼到开裂,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原来,写诗这回事儿,用盗版软件也能搞定,他才算从高高的云端头朝下的重重跌落于尘世,深刻的反思之后,他醒悟了,剃了光头,按照艺术家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这个片子为我最喜欢看的电影之一,廖一梅真是一针见血,对艺术圈那点儿破事儿破感觉体悟透彻,里面有个 插曲很好玩儿,一群人在超市门口唱歌:吃过奶酪吗,这是法国的特产。
喝过可乐吗,这是美国的东西某些所谓的艺术家,的确有这种沾沾自喜高高在上的可笑念头,需要掏大粪的老农给他们结结实实的上 一课才对。
那么,啥是艺术呢?
是不是像某些诗人和艺术家说的那样:艺术家很寂寞啊,往前一看,没人,往后一看,芸 芸众生。
我觉得不是,艺术的活力和其它行业的活力一样凝结在实实在在的每一天的生活之中,就 《立春》而言,王彩铃的老妈早起一个人在院子里放鞭炮更具艺术感,高超的艺术像住在王彩铃隔壁的夜夜交欢的小夫妻一样普通、平实、热情、元气十足、充满生命张力,而且应该像他们一样忠于本能,忠于自我,旁若无人的享受快感。
只有真正的理解了艺术,才能将艺术和生活融为一体,才能更加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命运,人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王彩铃式的悲剧,才刚踩到艺术的门槛,不幸生在一个资讯闭塞的地方,错误的以为自己有了 天分已经升堂入室,并持此错误观念几十年,直到碰的头破血流才恍然大悟。
每一个人,在一生当中,都有过一次或几次『忽然艺术』的经历,比如,忽然发现自己嗓音很好,不当赵忠祥很可惜,忽然发现自己尿尿和泥捏弄的那点儿小玩意儿很抽象很前卫和罗丹米开朗琪罗都差不 多了。。。。
这样的情形,人生总会遭遇一两次的,就像人人都曾经托着下巴深沉的思索过:我从哪 儿来?
为到哪儿去?
我为啥是我?
这样的哲学问题,但并不是人人都成了哲学家。
大部分人,经过了艺术的分岔路,哲学的分岔路,仔细的想了一秒钟,然后带着这些非凡经历走向平凡的生 活,一部分人,决定百折不回九死不悔的走下去,成了艺术家,哲学家。
在这个分岔路口判断失误的人,成了悲剧。
享受艺术和成为艺术家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这应该是年轻人必上的一堂课,否则就很容易行差踏错。
举例而言,我喜欢看电影,甚至很爱演,但我从没想过去当演员,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技术是谋生的手段,艺术乃是人活着的目的』《死亡诗社》中,一开始基廷老师就这么教导同学们。
人 掌握某种技术生存下去,然后享受到某种艺术带来的精神慰藉,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艺术、谋生加在 一起,使谋生为艺术拖累,使艺术和谋生互相折磨。
《立春》和《孔雀》一样以苍凉的北方冬景、生活化的方言打动西方和东方的观众,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第五代导演御用摄影师的顾长卫,无意中将自己的电影视野定格在那个『中国西部片』横行的时代(像 黄土地,红高粱等),在第五代纷纷改行拍奇烂无比的商业大片儿之时,第五代的后备力量---顾长卫同学--异军突起,回归本源,再现第五代曾有的辉煌,所以顾长卫可以称之第为5.5代导演。
但是这部电影有意无意之中给人一种误导:仿佛是当下的社会背景造成了几个人命运的悲剧,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生拉硬拽,照我的理解,这些人的悲剧是性格悲剧而非社会悲剧,坦白说,就这几把刷子,在任何国家也不会有出头的机会。
如果说反应社会现实,我觉得拥挤的火车车厢,对北京户口的迷信倒是多少有点批判现实的意味呢。
往深处想,这几个人悲剧性格的形成和资讯不平衡是分不开的,要是他们能多看到一些和艺术有关的节目,多读到些艺术书籍,也许就不会一根筋的觉得自己牛B了,也许就会踏踏实实过日子呢。
另外:谁能帮我问问顾长卫同学,为啥电影里每次送礼,都送菠萝?
兄弟我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说,我应该会喜欢《立春》的。
但是我越看越难受,为什么呢?
我看着那么丑的蒋雯丽很难受,看到她不但丑,还处处自以为是,自欺欺人,自以为黄四宝对她有什么感情,重复着我就要进北京了我就要进剧院了我就要去巴黎了这样的梦话,对身边的俗人一副拽样,对美型的黄四宝一副贱相。
她对着黄四宝施施然一句:我还是处女,我不愿意在这个城市发生爱情。
老实讲,有点想吐。
她当人体模特,她“强奸”黄四宝,她穿着戏服跳楼未遂,她在剧团办公室门外唱歌,所有这些我感觉到的只有猥琐。
只有那句“宁尝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让我肃然起敬。
我听着周瑜用那种混嗓子念普希金的诗,很难受。
我看着胡金泉把一女的拽厕所里胡弄,很难受。
我看着光头女她妈那么矮,面无表情地说话四肢僵硬地走路,很难受。
我听着以王彩铃为中心的艺术爱好者们在灰蒙蒙的城市里讲着古怪方言的文艺腔,很难受。
确实很拧巴,确实很矫情,确实文艺腔得过了分。
豆瓣上几乎一半的评论标题都有“理想”二字。
几乎八成的评论,都写明这是群“理想主义者”,并对他们致敬。
曾经我也确实对着“理想主义者”这个词肃然起敬,并自以为,或者说希望自己就是理想主义者。
但是我眼中的理想主义者,从来不是片子里这样的。
他们只不过是自以为有才,自以为与众不同了,然后心开始不安分,想往上爬,想混出个人样来。
不就是披着层艺术的外衣么,不见得就一定比想当官想出国想当老板的人高贵。
他们嘴里口口声声都是“北京”“巴黎”梦幻繁华物质世界,他们想进歌剧院,想进美术学院。
这些所谓理想,和考大学考好大学考大城市的名牌大学有什么区别?
一切明明是那么现实。
不过是想飞黄腾达,众人仰望。
艺术只是敲门砖登天梯。
装什么高尚?
从头到尾,都看不到他们对艺术有什么深层次理解。
艺术,只是用来傍的。
恰好,嗓子比较好而已;恰好,身体比较骚而已。
想当梵高的画家,和想当比尔盖茨的商人,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为什么要成功?
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社会的承认?
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是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不关心现实的获取的。
很明显这群人不是。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比别人过得好。
可是,我资质平庸,我命运不济,我遇人不淑。
于是,我哀怨,我压抑,我扭曲,我变态。
这就是让人崇敬让人唏嘘的理想主义者。
可是我仍然喜欢这部电影,因为我有拧巴情结。
但是,它实在是拧巴得过了份。
于是刺激到了我,让我似乎忽然清醒过来,于是有了上面这番“反拧巴”的话。
所以要感谢这部电影。
它告诉我:不要太自恋,不要把自己想得很特别,不要耽于幻象,不要自以为高尚。
林奕华说,王彩铃也是包法利夫人啊。
包法利夫人之于《包法利夫人》,难道不是一种包含着同情的嘲讽么?
林奕华还说:不要把责任都推到命运头上。
这片好,好在很满,很有料,台词都很有爆点,更因为,它对我有一种反向的超出作者本意的警醒作用。
顾长卫的《立春》是一部剧情片,但我宁肯当它是一部纪录片。
可能与很多观者不同,这部电影对我来说,不是看新鲜,而是某种生活经历和记忆的重现,——自己的和某些人的。
我必须承认,我曾经是一个虔诚的文艺青年,如果细分一下的话,可以定义为“文学青年”,而那时候,我所生活的圈子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文艺青年,譬如文学青年、美术青年、音乐青年、电影青年。
如果没有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或许我今天也会是一个王彩玲。
有必要回顾一下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一晚,在郊外的一个画室里,我与我的两个朋友在微醉中读诗,从李白到辛弃疾到海子。
那时候我们很有理想也很有追求,希望不远的将来我们分别能够变成伟大的“家”,在文学史美术史上占一席之地。
那天晚上,我们借酒盖脸,以梦为马,宣泄着我们长久以来压抑与郁闷的情绪。
那念头突如其来,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只有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所谓的理想不过是空中楼阁,所谓的坚持不过是不自量力的硬努,我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在虚耗生命但却给这种虚耗披上了一件华丽的外衣,我突然意识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无法弥平,突然意识到揪着头发无法让自己飞上天空,突然意识到自己只能回到地面。
我得感谢那个雨夜,因为从那一夜开始,我从理想主义者变成了现实主义者,也不再固执地探寻生活的意义。
我不知道十五年前我的放弃究竟是对是错,但我知道,如果没有那时的放弃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一个自己。
还好,我对现在的自己现在的生活相当满意,虽然它与我当年的理想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这究竟是一种觉悟还是错误,我说不清,但我至今依然对王彩玲们保持着尊敬,同时保持距离。
王彩玲也好,黄四宝、周瑜、胡金泉也罢,《立春》里的这些人物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夸张,在顾长卫的故事中,他们其实只是一种真实的再现,这也正是我把《立春》看成是一种纪录电影的原因。
当年的文艺青年们的生活,有很多比王彩玲们的故事还要极端,还要曲折复杂,还要充满戏剧性,——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某些戏剧性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
当年的文艺青年无疑是有理想有追求的,譬如他们固执地向往北京,譬如他们固执地坚守着“不甘平庸”的信念。
可是,现实总是无情的,完全不吝于给王彩玲们种种残酷的打击,让他们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或者时不时地在他们面前摆上一口棺材。
在现实的残酷无情面前,某些人选择放弃或者逃离,如我,如黄四宝;但仍然有无数次撞南墙见棺材但却绝不回头落泪的人,采取了不抛弃不放弃,始终苦苦坚守。
然而,许三多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成了王彩玲。
现实,是个很无奈的东西,无论你承认现实与否,它都可能变成一出悲剧,——屈从于现实,你会放弃理想,演一出屈服的悲剧;而不肯向现实低头,理想却未必实现,很有可能演一出理想最终破灭的悲剧。
如果像王彩玲那样,给自己造出一个进京进中央歌剧院的虚假现实,则是悲剧中的悲剧。
虽然最终王彩玲选择了在现实中生活起来,但她依然心存幻想依然渴望自己某一天会站在音乐厅的舞台上纵情歌唱,于是,影片最后那一条白底黑字的字幕“谨以此情此景献给王彩玲”,就被赋予了多重含义,——既是对理想主义者的致敬,也是对王彩玲们的祭奠,充满了悲剧的意味。
在此,我要向顾长卫先生致敬,因为他并没有在影片中给王彩玲一个梦想成真的圆满结局,而是给了她一个虚幻现实,这更接近于生活的真相,至少《立春》在这一点上是诚实的。
这个虚幻现实,也曾经是王彩玲给自己虚构出来的,在影片的结尾,王彩玲的中央歌剧院之梦与顾长卫献给王彩玲的“此情此景”合而为一,意味深长,令人唏嘘叹息。
我在现实中曾经见过太多的王彩玲,我知道他们如何在理想和现实之间迷惘,如何在坚持与放弃之间挣扎,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把《立春》看成是某种生活的记录而非一部通常意义上的剧情片。
我知道我那一代人和我上一代的人中有很多这样的文艺青年,但是,我脱离他们已久,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否还有那样的故事。
偶尔看到人山人海的美院或者电影学院的考场,我总会想,人们的梦想是否穿越了时代保持了原样。
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虚构现实这件事上,有很多人其实还很王彩玲,譬如某些小资,譬如某些网民。
虽然我已经放弃了早年的理想,但我仍然对那些坚守理想的人们心存敬意,因为他们选择的是艰难的道路,而我这样的逃兵则选择了顺风顺水的坦途。
其实我想说的是,绝大多数人还是平庸的,这个现实无法回避;不甘平庸固然是一种追求,但毕竟还得有一些足以让你脱颖而出的条件才行,这同样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
而王彩玲们的误区大概在于,他们试图飞到高墙之外或者从深井中攀爬而出,却忘了高墙之内深井之中也是可以做出一些事情来的,“墙里开花墙外香”就是这个道理,大可不必一定让自己成为一个外来的和尚。
自己被自己感动,固然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但其实王彩玲们更需要的是让别人也被自己感动,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好事。
有的时候,抛弃一点儿强烈的自我意识,走出自我虚构的现实,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看看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处的位置究竟如何,或许会离成功更近。
而这,或许就是《立春》想告诉我们的东西。
据说,《立春》最初在国内受到的待遇是“不准宣传”,之后才改成了“低调宣传”,想来是因为一贯以屁股代替脑袋思考的电影审查委员会发现他们上了电影《孔雀》的当——把一部对中国社会充满绝望的电影当成了主旋律,所以对于顾长卫的新片当然要施以颜色。
其实,这种手段不过是更吊起人的胃口而已,想要看到的终究还是会看到的。
在有幸参加了《立春》在国内的点映之后,个人觉得被高高吊起的胃口非但没有被满足,反而有些被败坏了。
虽然据演员说,这个版本和国外参赛的版本相比,有几段戏被删掉,尤其是一段按摩棒的据说十分搞笑,不过我感觉,这依然不会改变影片所力图表现的主题——有追求的人陷于绝望的社会中最终绝望。
影片以艺校声乐教师王彩玲(蒋雯丽饰演)为主线,串出了小县城(影片在二级城市包头取景,剧中人物讲呼和浩特话)中几个青年对艺术的执着追求,直至最后放弃的过程。
王彩玲虽然痴迷歌剧,但是本身天分有限,根本无法进入中央歌剧院,不过她对于在小城市教书这份工作显然十分不屑,始终梦想着要成为北京人,要进入中央歌剧院。
与她有着同样不满的是她的单相思对象——黄四宝。
这个钢铁厂的青年人立志要考上中央美院,不过每次初试过后即遭到淘汰。
在黄四宝离开这个城市后,王彩玲找到了的第二个男友,群众艺术馆的舞蹈老师胡金泉。
胡金泉喜欢的是芭蕾,他所苦恼的不仅是自己喜欢的舞蹈在这个小城市中无人欣赏,更为麻烦的人们担心他的性别取向——“二胰子”直到现在依然是一句骂人的话。
歌剧、油画、芭蕾,即使到了今天依然不能为普通大众所欣赏,更不要说90年代初的小城市。
所以影片中的三个年轻人对艺术的执着追求,注定要受到周围人的冷遇,而他们的天分也决定了他们在各自的领域无法更进一步。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选择对艺术坚持不懈的追求,除了对艺术热爱,更深层的原因是:这是他们在精神上高人一等的救命稻草,除了他们喜爱的艺术,他们没有比他们身边的人更了不起的地方。
这就是患上了日常生活恐惧症。
在王彩玲们看来,生活中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平凡。
对于平凡的这种恐惧吞噬了他们的灵魂,同时让他们自己的生活痛苦不堪。
王彩玲终于选择了独身,开了个肉铺并领养了一个兔唇小女孩。
黄四宝自从深圳回来以后,变成了一个骗子,到处受到债主的追打。
而胡金泉在三个人中算是幸福的,他因为强奸未遂进了监狱,却也因此证明了自己是男人,平息了人们对他性别的议论,终于解决了他的一个烦恼。
王彩玲们最终不得不适应了生活的步伐,不过失去了救命稻草的他们,精神世界只剩下了空虚和麻木。
对于影片中这些患上了日常生活恐惧症的人们,精神上高人一等最终要转化为在实际生活中高人一等,他们要追求的其实和常人要追求的目标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和常人不同的是,如果这个目标最终没有实现,那么他们余下的生活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但现实生活是:高人一等的是始终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如果作为普通人平凡的生活,他/她的生活就没有意义,那么他们的生活始终就不曾有过意义。
因为生活的意义是他们赋予的,不是别人的目光和掌声赏赐的。
追求成功和卓越是每一个现代人的目标,而资本主义时代的来到,使得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和别人不同的愿望分外迫切。
因为在农业社会中,每一个人在小集体中都是具体可感的,而不仅仅是一个代号或者活动的工具。
但是在追求成功和卓越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发现自我的一个过程,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不过是追逐社会公众的潜意识的另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从影片当时的社会层面来说,对于平凡的恐惧,背后隐含的其实是人群之间的差距迅速加大,人群之间歧视加深。
90年代初正是中国社会拉大社会经济地位差别的开始,原来固有的歧视(城乡、贫富等等)此时更加变本加厉。
这种社会倾向反映在个人身上,就是人们都追求实现去大城市发达地区,并尽快富裕起来。
在这种社会现实下,绝大多数人都在歧视观念的推动下,追求自己的目标,而忘记了自己是谁,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中间产生的最可怕的例子是马家爵在杀死四个同学的逃亡路上不忘背英语单词;而一个农村的女大学生在遭遇车祸,刚刚苏醒过来,不问自己的伤势,不问亲人的死活,第一句说竟然是考研的日期过了没有。
因此,对于这种充满了恐怖的黑色幽默的社会倾向,需要的不仅仅是满怀同情的歌颂,而是更深刻的考察其社会原因和心理原因,尤其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心理原因。
同比韩国导演李沧东的《密阳》,在演员上,蒋雯丽的表演并不输给全度妍,然后一个深入探究个人的心理世界,一个却把责任简单推卸给社会,二者之间的高下并不难判断。
《立春》是顾长卫导演在反映这个主题的第二部作品,依然没有做出比《孔雀》更深刻的反省和探究,反而在原地踏步。
对于该片编剧李樯来说,《孔雀》、《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立春》三部作品都是一顺拐的产物,日常生活恐惧症一而再再而三的同语反复,却始终没有摸到关键所在。
对于这种人物亲切同情的立场,充分说明了制作者的自恋以及拒绝反省,而这种情况下拍出来的电影,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矫情。
这部电影让再次我看到了编剧李樯的自我叙述,和《孔雀》一样,这是一部完完全全的同性恋电影,一部个人的精神自传,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特别的隐喻。
影片中最动人的部分是那位同性恋者舞蹈老师的挣扎和悲哀。
蒋雯丽的角色(丑陋、步入中年、没有爱、心里有对自己艺术的骄傲)是李樯对“现在时的自我”的投射,就像《孔雀》里的张静初是对“过去时的自我”的投射,寄托的是对当时的青春年华,对一个有着冲劲、美好憧憬和单恋的情感的自我的缅怀。
像《孔雀》一样,这部电影里,李樯表达了一种力图隐藏性身份的生活里非常强烈的自憎情绪。
那位舞蹈老师在小饭馆里的一幕,他非常清晰地表达了自己。
看到一些影评感到无奈,同性恋自由是现代电影里的一个重要主题,应该审慎对待,怎么大家对此视而不见,顾左右而言他。
是因为真的没有看见,还是被一些“成见”蒙住了眼睛?
我的个人观感,这部影片比《孔雀》要好一些,《孔雀》里的“爱情”都是虚假的,张冠李戴,这部电影是讲爱情的缺失,比《孔雀》要真诚得多。
本来能想把这部电影联系起来写写,但因为有些痛苦的私事,只能暂时搁下,点到即止。
贴出当年《孔雀》刚上映时,我写的评论(发在了世纪沙龙里)。
当时我并不知道《孔雀》原本的剧本里有一个同性恋,后来所有的消息都证实了我的“臆测”,令我兴奋了许久。
这部《立春》同样令我兴奋,我从《孔雀》里解读出来的“自憎”,被作者进一步的叙事完全证实了。
精神分析是一门科学,佛洛伊德当初就是这么相信。
他的很多观点被嘲笑,但这种求真的科学精神一直承继了下来,鼓舞着人们去观察和做出理性的判断。
简单说清楚《孔雀》在讲什么《孔雀》是一个同性恋者内心的外化。
某段历史也好,某个时代也好,都只是这个人向观众做内心独白时的舞台。
他需要“历史”和“时代”,只是需要一个舞台而已。
他渴望倾诉,想袒露自己的内心,同时又不希望别人洞悉他的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观众放进一个不熟悉的年代,这就更像一个“故事”,而不是“真事”。
在舞台上出于叙事的需要,必须要有“人物”的,但如果是一个自我封闭的“内心型”作者,他在这方面困难重重,因为他缺少对他人的观察,他的目光主要是朝内的,观看自己,并与自己对话。
因此,“内心型”作者塑造的人物要比日常生活中的人要怪诞、诡异、极端,显得“概念化”、“抽象化”,原因是这些人物并不来源于对他人的观察,而是来源于对自己——自己分裂的自我——的凝视。
“内心型”作者的作品有一种梦幻的性质,意象化,戏剧性,弥散着抑郁而不详的气息。
每一个人的内心是幽暗花园,一个人通过潜入自己的内心来了解自己是很容易变得迷失、迷乱、迷狂的。
“弟弟”是画外音的“我”,影片的叙事者,实际上就是编剧的自己。
这一点是不必多言的。
原剧本“弟弟”的性取向被导演顾长卫删掉了,这实际上是删掉了创作者内心秘密的重要钥匙。
不过,我们仍能通过“弟弟”与片中两个重要人物“姐姐”和“哥哥”的关系还原他的这一身份。
“弟弟”和“姐姐”感情非常好,这实际上就是编剧对“姐姐”的态度。
“弟弟”和“姐姐”共同的快乐时光都是和男人有关的。
“姐姐”想去讨好伞兵,“弟弟”毫不犹豫地自己的最后一元钱给了她。
“姐姐”找到了一个好干爹,马上叫上了“弟弟”有福同享。
“弟弟”和“姐姐”还有一个相似点,他们都迷恋制服男人。
“姐姐”最快乐的日子是碰见了一个伞兵,还和他打了一场乒乓球,而“弟弟”最快乐的日子是一个“公安”给他送雨伞,两人还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聊天。
在片中,“姐姐”被编剧赋予了最多的个光环,她勇敢、纯洁,追求独立,渴望幸福,不甘平庸,向世俗宣战。
编剧甚至无法容忍片中“姐姐”受到任何一点的“玷污”。
片中从头到尾,没有男人动了她。
在最危急的关头,编剧已经写到了“姐姐”在一个流氓面前脱下了裤子,但最后他还是不忍心,笔头一掉,结果是那个流氓拿枪往自己脚上开火。
这样应该很清楚了,“姐姐”实际上是编剧的“理想自我”——他渴望成为的人。
这个理想自我是一个女性形象,她永不言弃地追求和男人的爱,这意味着什么是再明显不过了。
“哥哥”这个形象就完全不同了,他是“弟弟”厌憎的一个形象。
编剧对他的态度是鲜明的,他粗蠢、懦弱、依赖,不识好歹,自己被人欺负了,“姐姐”为他报仇,他居然去讨好那些欺负自己的人。
编剧的态度,当然就是“弟弟”的态度,也就直接促成了“弟弟”的一次不可思议的“下毒”行为。
写下“弟弟”弑兄,这一幕实在太暴虐了,实在有违人伦,但编剧还是找到办法替代性的“完成”了,他安排“母亲”把“哥哥”最喜爱的鹅杀死,这时镜头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鹅被毒死的全过程被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
这一幕残酷而抒情,虽然不符合外在的逻辑(宠爱哥哥的母亲怎么忍心杀死他最心爱的鹅呢),但却绝对符合编剧的心理逻辑——他恨“哥哥”了,太恨了,这个人是自己的血亲(实际上是编剧的另一个自我,人不管怎么鄙夷内心的自己,他又怎么可能杀死他呢),杀不死他本人,就替代性地杀死他。
虽然“弟弟”如此憎恨“哥哥”。
但实际上,“哥哥”和“弟弟”在性格和行为上非常相似。
他们都懦弱,都依赖,都向世俗投降。
他们选择生活的道路也如此相似,都找了一个女人,并且生活上依赖这个女人。
“弟弟”只是在感情上倾向于“姐姐”,但行为上却与“哥哥”毫无二致。
这说明什么?
“哥哥”实际上是编剧的另一个自我——现实中的自我!
“弟弟”痛恨“哥哥”,就是编剧痛恨自己内心的另一个自我。
这个“自我”是男性,却有一个粗蠢、惰性的外形,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居然依赖于女人生活。
他不爱身边的女人,却要和她在一起。
《孔雀》到底在说什么,我想到这里应该很清楚了。
在中国,很多同性恋者不敢袒露自己的身份,必须借助婚姻或者伪装一段男女关系来掩饰真实的自己。
这部影片的主题就是这个。
他希望像“姐姐”那样冲出去,追求真爱,他痛恨“哥哥”向世俗低头,找一个女人苟且度日。
就是这么简单,本来中国电影就是简单的东西,但由于社会的不开放、持续的封闭,使这些简单而正当的东西也需要换一个面目展现在我们面前。
最后必须解释一下,片名《孔雀》的真正意思。
这就是同性恋身份的隐喻:只有雄孔雀才开屏,而雄孔雀开屏时露出来的是什么?
影片结尾其实表达了作者的预见,他认为观众们是无法洞悉孔雀的秘密的。
他们面无表情在栏杆前经过,他们和眼前的景象是隔离的、疏远的,孔雀是孔雀,他们是他们。
讽刺的是,在现实之中,观众们看到孔雀开屏并不激动,觉得不过尔尔,但回去转述的时候却激动万分:我看到孔雀了,我看到孔雀开屏了,我看到冬天里孔雀也开屏了。
是啊,看看周围,在中国电影的冬天,有多少人正在传达这一孔雀开屏的喜讯?
醒来吧,传达喜讯的人们。
你们如此激动时,这只孔雀正在冷笑。
推荐理由:一群在生命的洪流里全无分量的小人物,他们败得摧枯拉朽,但却自有尊严。
片 名:《立春》导 演:顾长卫编 剧:李樯主 演:蒋雯丽、李光洁、焦刚、吴国华公映时间:2008年4月11日读 家:石头花园的歌女 公元两千零八年四月十一日,阴,《立春》公映首日,我去了电影院看这场理想主义者夭亡录。
静暗中,女主角王彩玲这样说起春天,“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说得真好,那种若有所待又怅然若失的心情。
事实如此。
生活从未对任何人有所许诺。
立春过后,人间岁月如流,一如既往,没有爱也没有死。
但王彩玲总觉得她是被生活辜负了。
有那样一副好嗓子,咏叹调唱得流光溢彩,但在这“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现实世界,却只能偏安小城市音乐学院教书。
人又生得既胖且丑,却一并连胖人所特有的和善也欠奉,只懂得摆出个“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傲然表情,时常放出话来“中央歌剧院正调我”,而事实是,她在那里请求一个勤杂工的位置尚不可得。
后来黄四宝这个人的出现,令老处女王彩玲的生命很是为之闪耀过片刻,但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黄四宝,炼钢工人,无师自通的油画爱好者,报考中央美院,屡败屡战。
这天他被朋友带着,来央王彩玲上北京托关系。
他很狷介的,不乐意求人,只独自在操场上玩一个画报粘成的纸环,看着它被风吹动,他也跟着四处跑,十分孩子气。
应该是这一幕吧,王彩玲动了心,面孔上笑意掠过就像光,那神态像是个情人也像个母亲。
然而爱意非但不是救赎,更往往导致新的幻灭。
她对黄四宝的告白和委身都被拒绝得极其彻底。
一时间王彩玲万念俱灰,趁夜从七层塔顶一跃而下,并且是穿了她珍藏已久的演出服,化了妆。
听起来有点好笑吧。
但于她本人,这却是庄重之事,要带着华美庄严的赴死之心。
结果呢,她只是摔得断胳膊断腿,没死成。
已经斯文扫地,但她还得挺胸收腹地活下去。
此中况味,苍凉难当。
而真正令我哭得弯下腰来的角色是胡金泉——群众艺术馆芭蕾教师,一个为人唾弃的舞者。
他走路时仪态万方,起舞时淹然百媚,即使骑在三轮车上也梗着脖颈挺着腰,好像天鹅。
须知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尚无“中性美”一说,于是胡金泉举手投足间那股子婉媚劲儿就显得十分十分的扎眼跟可疑了。
为了打消人们残酷的诘问,他几乎是当众非礼了一个女学生,因强奸未遂的罪名入了狱。
自此,他英勇地完成了对自己的边缘化,以一种看上去像是自毁的方式,成全了对自我的坚持。
《立春》让我清楚看到人之为人的“卑微”与人之为人的“尊严”,是,每一帧画面都是注脚。
就好像胡金泉在非礼女生之后,徐徐走去地毯上跳的那一支《天鹅湖》。
顾长卫给了他那样的光和影,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但又分明是红尘的人,红尘的故事。
它是朴素的和华丽的,是优柔的和决然的,是脆弱的和坚硬的,是短暂的和永恒的,而且,最要紧的一点,它是真诚的。
来吧,关于理想我们如何定义?
我们又该如何鉴别一个人才华的高下?
生命的好坏我们如何界说?
现代舞蹈第一夫人皮娜·鲍什曾讲,我在乎的是人为何而动,而不是如何动。
她讲得对。
如果一个人活得真诚,那就是一个好的人生。
这世上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无数个王彩玲、胡金泉和黄四宝,他们不甘平凡,都曾奋力要从庸常的土壤中开出花来。
对于这样的人生我只能静静观看,但如果他们需要掌声,我会毫不犹豫地给出掌声。
很多年前我读王小波,《青铜时代》里他说,“人仅仅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这句话真看得那时心浮气躁的我心中一静。
人。
人总是要寻求超越性的,即使明知边界何在,即使戴着无从推卸的镣铐。
公元两千零八年四月十一日,阴,王小波逝世十一周年忌日,我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立春》,以此纪念理想主义者的夭亡。
2008-4-12
我的个人公号:逍遥兽
2005年,给顾长卫作品留下一段评注:《孔雀》回忆了黑暗刚去的第一个十年。
为了片中的时代背景,争论起来没少费口水。
再到观看《立春》的电影沙龙时,电话连线那头,本以为顾长卫问好完毕就收,不想他越说越多,大有长谈一下午的架势,从定位、宣传到票房。
轮到我发言时,什么都没说。
不是被震到,是真的说不出什么。
一言难尽的第二个十年。
师姐说电影结束后,放字幕的几分钟适合在黑暗中回味影片,绝非不靠谱的影院猴急地亮灯,赶人起身离席。
小厅里看完了《立春》结尾字幕,留意到了张静初等几个名字,他们没能留在当前的版本里。
几分钟的回味显然不够,可过了半个月,愣了几个下午,对《立春》依然没能有一个特别清晰的看法。
拍电影和唱歌剧也好像不大沾边,不过《立春》里头还有着跳芭蕾和作油画,艺术是一家。
说下张艺谋的事情,纵然特例不可复制。
张艺谋早年喜爱画画,后来迷恋摄影。
78级考电影学院时张年龄太大,本该是被刷的命运。
不过他给文化部副部长黄镇写信,被破格录取。
后来的大导演和艺术家终于走上了正途,而不是回棉纺厂当工人。
这么一封没被退回的信,可能比《立春》里的一个北京户口还难得。
讲这些事不在于说只因偶然,张艺谋命运与王彩玲就南北殊途,天上地下。
更不能因为今天的老谋子失去了优良品质,就指责并质疑当初他对艺术的虔诚。
时代不一样了,第一十年,满盘上下,求贤若渴。
第二个十年,虚伪逐渐侵蚀躯体,功利成风。
第三个十年,理想被遗忘殆尽,成为指指点点的笑柄。
很多与文艺青年沾边的大龄、老龄观众不约而同地用自我代入,对《立春》进行了个人式的解读。
更纯粹地说,一通声泪俱下的观后感想。
我能理解,也不会嘲笑“理想”二字。
有必要话,这里说下这种存在他人与自己中间的矛盾,不跟多数人一样活着的一种可能——即便最后,他们可能还要重新回归多数人的群体。
那场沙龙的尾声,观众热情地交流,讨论银幕上王彩玲的理想和命运。
有人说,如果不是她丑得有些刻意,换作是普通人模样,故事也许会舒服很多。
有人说,歌剧为什么非要唱到巴黎去,显得太遥不可及,让更多的人欣赏接受不就足够了。
事实就在于:电影里外同样存在着不解加不屑的人,说服起来并非容易的事情。
第二个十年,也就是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前期,理想主义在中国逐渐瓦解。
普通的年轻人无法理解一本《渴望生活》在当年具有什么份量(这说法从老师口中所知,查询考据得的确如此),理解它的难度甚至高过《孔雀》里的伞兵梦,值得姐姐那样去迷恋加向往?
一般人想起现在的伞兵,简直是无异于火星人降落,或者只是记忆里所谓的“最可爱的人”。
这本几乎人手一册的梵高传记,不好听的说,在当时影响力强过现下多少的畅销书作家。
传播途径的局限,文字所带来的煽动力,也带来了理想与现实的煎熬。
多少人头脑一热,开始追逐艺术梦想,又撞得头破血流,悻悻地退出。
王彩玲与黄四宝,正是其中的两个例子。
站在更高层面上,《立春》里王彩玲的失意有着多重原因,天赋不足、手段不够,总之她是失败了。
失败的背后可以有背景解读,表面上某一年的事件把所有人蒙在鼓里,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受到它的影响,保持缄默。
同样失败也有理想不受待见的地方,经济起飞的物质富足,迅速填补了精神空虚的疾苦。
对于慢沿海地区几拍的北方小城,瓦解的过程并没有特别明显,但已经逐渐开始。
理想的楼阁在破败中坍塌,小城的人们在春风中,产生着始料未及的变化。
不安分的背后,包含着主人公内心的迷乱与躁动。
立春所带来的希望,在一番扭动后化为了失望。
歌剧一方面是拥抱理想,一方面是寻找自由。
王彩玲的困境来自理想无法实现,无法实现又带来拘束与限制。
歌剧是王彩玲私人的美妙空间,又是她痛苦不断的缘起。
高雅与庸俗,一直是无法协调的矛盾,当高雅的歌剧从一个丑陋的女人嘴中飘出,一部分人还是无法接受。
中国人往往过于强调各司其职,抵制不务正业,三餐饱饭才是真。
艺术往往被归在受歧视的正业之外,“打着艺术的幌子”成为口诛笔伐的一大托词。
必须正视的是,王彩玲为代表的这些人不仅能解决温饱,还有个工作,与常人不同就在于心怀理想与追求。
他们不至于处在与现实决裂、沦落至街边苟活的地步,跟被夸张、剥离后的艺术家事迹,还是有着本质区别。
他们的珍贵在于他们的渺小,他们的悲哀亦是,编剧李樯对这些人还有这三十年都太了解了。
托斯卡咏叹调的高亢优美,到结尾只是天安门前的温馨童谣。
背景由虚到实,由一人的异乡无路到两人的母子情深。
小女孩的名字也只是叫小凡,王彩玲跟着一车牲畜,在刀板上剁断了理想,踏实地走上了正常人的道路。
黄四宝摇身一变,堕为不能再俗的另一个极端。
作为爱好者的周瑜,也是平平淡淡、收获至真。
只有胡金泉做出了有预谋的反抗,如愿进入牢狱,外面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监狱罢了。
如果是在严打年头,他可能会听到《青红》结尾砰砰砰的枪声,还好九十年代初的大环境不至于此。
第二个十年,烟尘尘的开头,光明到来的假象,小人物在小城的挣扎不甘。
舍得之后,方见完美,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这是多么假的一个结尾。
我在地震之前看完《立春》,本来想闲扯几句,结果地震就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个大事件上去,QQ群里,每天狂轰乱炸的是各种大道消息,小道消息,眼泪,愤怒,悲伤,惊恐,怀疑,诸如此类的人类情感在2008年的这个春天让我们挨个的体会了个遍,当国家大事关心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我在QQ群里问了一句:谁看过《立春》了。
结果出来回答的只有一个MM,她说,这电影拍得好造孽啊,用四川话来说,就是很惨兮兮的意思。
我说我怎么看着那么乐呢,一直笑个不停,MM顿时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一样,但还是比较耐心的问了我一下:“也许,我们说的不是一个电影。
我看的是蒋雯丽演的那个,叫《立春》”于是我说,我也是。
其实我自己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在之前我看完电影后,在网上扫了一眼评论,就发现到处是为文艺女青年唱挽歌的声音,很多人在为自己失去曾经的梦想而哀号,人们纷纷互相警告说不要太理想主义。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看王小波先生那篇有名的杂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很多人看了那只猪以后都纷纷的表示非常喜欢钦佩加欣赏那位猪兄,作为一只猪,它没有安分守己的尽自己吃了睡睡了吃的猪的本分,乱搞男女关系,天天爬在墙头当文艺青年鬼叫,甚至学汽笛叫,扰乱革命生产,这种种的恶劣行径,都得到了我们的喜爱,但是如果你看一看《立春》的很多评论以及后面的跟贴。
就会发现,人们之所以能够接受它,实在是因为我们是高高在上的人类,而它是只猪。
但是很显然,其他的猪并不是这么想的。
2008年的四月,当春天刚刚来临的时候,因为帮一个杂志给绿绿豆小朋友做专访,我们俩手在阳光灿烂的朝阳公园整整溜达了一下午,我问绿绿豆,在她看来,艺术到底是什么,她说,“艺术就是我们自己哄着自己活下去的东西,你坐在这里,因为有了艺术,你就有了一种能力,你看到的世界就和别人不一样了,于是你的生活里,就不再有特别不好的事了。
因为你有魔力了。
所以,别说搞艺术多么不容易,你怎么能说不容易呢,你应该说,搞艺术是一件特别棒的事儿。
” 后来我把豆豆的这番话讲给了一个年长的朋友听,朋友说,这就叫救赎。
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艺术是什么?
艺术就是成为梵高,成为雷诺阿,在你的生前或者死后,一幅画卖上多少多少钱,如果你是唱歌的,那就是成为帕瓦罗蒂,你开一场演唱会,要有多少世界名流来捧场,要有多少多少的出场费……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看王彩玲,会觉得她特别惨的缘故吧,因为对大多数的人来说,如果你画画成不了梵高,唱歌成不了帕瓦罗蒂,那么追求艺术就是一种奢侈,文艺女青年们,最后也只能是自己害了自己而已。
但在我看来,这叫“成功”,不叫“艺术”,这也是我从来不觉得王彩玲特别的惨的缘故,哪怕是她穿上自制的珠光绸演出服爬到高塔上蹦下来的时候,我也是笑出了声而已。
因为如果一个人的歌声,曾经在春天来临的下午响彻整个城市的话,她的人生至少曾经活得不那么太差劲,这和她的死亡无关。
可能在很多人的眼里,她一辈子丑陋,没有结婚,也没有人爱。
但是,至少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而不是任何人劝导下的人生。
所谓自由,有时候并不只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候还是,你不想干什么的时候,就不去干什么。
为什么要违心的嫁给一个人品不端,连自己都鄙视的男人呢?
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同性恋者?
看到很多人说王彩玲嫁不出去,其实这只是他们的选择性失明而已,电影中曾经两次被男人很明确的求婚,其实早就说明了一个一直被人们有意忽视的常识而已——好的婚姻,真的很难,但是想要结婚,却从来都不难。
难的只是你的心,要服从他人还是要坚持自己而已。
而王彩铃显然是选择了后者。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她不切实际的地方,多少人都无法理解,女人条件这么不好,还不现实点,赶紧找个男人过日子,换得个长期饭票,互相依赖,省却了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还瞎折腾个啥。
关起门来,无非是给男人洗衣做饭,吵架拌嘴,分开双腿让老公上而已,对于很多女人来讲,这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即便不爱,她们还可以看报纸,想着晚上的电视剧,或者假装性高潮哼哼几句好让一切赶紧结束。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现实,无论你过得好与坏,你走在人群中,会得到人们的认同,因为你和大家都一样了,你是规矩之内的,是一个安全的因子,闲暇的时候,你也可以和姐妹们聊天,说说自己曾经有过的艺术梦,感慨一下自己不切实际的青春。
但是王彩玲,这个丑女人显然很难搞,当圈养的猪无聊的伤春悲秋的时候,野猪们都在忙着瞎折腾。
我相信这就是她的本性,她过不了心里的这道槛,就按照自己的意思那么任性妄为的生活下去。
一辈子都自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成不成功切不谈。
人家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小媳妇都老老实实的守规矩,你一个老丑女人,凭什么有梦想?
于是,这只特立独行却没有逃脱成功的猪,在其他的猪的眼里便成了可怜的人,必须往死里可怜她,把她所有的不幸都归罪于她那不自量力的艺术梦,以作为警告那些王彩玲同类们的样板,看吧,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就好像如果她老老实实嫁人,就会得到怎样的怎样的幸福一样,可是他们都忘记了,他们自己常说的那句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是的,十有八九,特立独行的人生和循规蹈矩的人生其实一样十有八九,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难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规矩是万全灵丹。
你老老实实的照做了,你妥协了,你现实了,就保你一辈子高枕无忧?
上帝又不是卖猪肉的,可以如此讨价还价。
其实谁比谁的人生好多少?
谁又有资格来同情谁的人生?
批评谁的人生?
我想如果一个人,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自己想做的选择,没有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她能够干干净净,善良的活着,能够诚实本然的面对自己,那么比起那些一辈子都在受人摆布,自哀自恋的不如意的人生来说,这样的人生,也许不算多么光辉灿烂,但也未必就比你的,我的人生更糟糕。
她没有突围成功,来到北京,但也没有像县城里其他的两大文艺青年那样低头,在猪圈里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我想这是一件挺需要勇气的事。
但她就是这么坚持下来,没有像县城的另外两大文艺青年一样被人民群众所废掉,活到最后,还活得有那么点个性,在我看来,这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
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
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 ————王小波2008年的春天,我在北京,在循规蹈矩的度过了一段人生之后,发现世事无常,怕,是没有用的。
于是终于决定面对自己,离开了故乡,来到这里,和另外许多只突围成功的猪汇合,我们在这个城市闲逛,玩耍,晒太阳,我们虽然未必成为伟大的梵高,但也相亲相爱,不愁吃喝,小波先生,如果你泉下有知,当会看到,这个世界,还些事情没变,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变了的。
文艺青年们现在都在直奔文艺老年,大家过得都很好。
有快乐,也有痛苦,但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没有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扔掉。
我在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终于明白,艺术,是让你真正了解世界,和与世界和解的方法,不是违心的服从,也不是倔强的死磕。
所以,我很庆幸我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也正因为如此,这人生,总的来说,还是挺美好的。
希望你也一切都好。
PS:我现在很能接受文艺青年这个标签了,史航同学说了,重点不在“文艺”,在“青年”。。。
:P 本文收录于
只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相待8.0水木丁 / 2022 /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李樯的“菜市场”昆虫记内陆飞鱼看完电影《立春》有一种阴沉和压抑,几天晃不过神来。
自己多少和里面的人物类似,可以划约等号,电影触及了我的虚妄和无力。
某电影杂志最新一期的卷首这么形容《立春》“真正的文艺青年是天生的悲剧者,他们不是为生活而活的,他们是为理想中的生活而活的。
现在这个词与矫情、废物差不多同义,这是自然的。
因为他们追逐的,正是这个世界所认为的最虚无且最无用的。
”更深的波及到了“无用的我”的怯懦与卑微。
和《孔雀》和《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的一脉相承,编剧李樯还是坚持用男性里少见的敏感笔触描写这个社会里像昆虫一样蠕动,却把自己幻想成了大象一样庞大的凡夫俗子们的追梦故事。
昆虫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蝴蝶,在狂热情绪麻痹之下,拼命三郎一样的投入带来的那种疼像钝刀割肉,感觉疼时肉已经不在了。
王彩玲这个没有爱情、外表丑陋、心气孤高的县城音乐教师,上天给了她一副能漂亮演唱意大利歌剧的华丽嗓子,和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凭借这些就向伟大的北京,向梦想冲击,向锦绣未来狂奔,结果只能跌得更惨,试验几次之后翅膀都断了,连华丽衣裳上的虱子都做不成了。
李樯让《立春》结尾出现的菜市场,依然是《孔雀》最后姐姐遇见陌生的初恋后,拿着西红柿伤心大哭的菜市场,还是许鞍华导演的《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姨妈叶如棠在鞍山卖杂货的菜市场。
挥着大菜刀卖猪肉抚养孤儿的王彩玲和叶如棠有区别吗?
她们的热情都被这个千回百转的生活烧干了,原本郁郁葱葱的栽培梦想的内心花园,荒芜成了一片沙漠,从今以后将寸草不生。
从意气比天高、自以为是的昆虫,再回到麻木无力的昆虫,昆虫还是昆虫,只是不再挣扎了。
吃吃喝喝,回家,出门,到菜市场,再回家,这样的路线,真是成为行尸走肉般的昆虫路线。
广义的“菜市场”是普通平头百姓日常生活的象征,天天进,天天出,狭义的菜市场就是“衣食住行”里面排在第二位的食,天天吃,天天拉。
从《孔雀》,到《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再到《立春》,三部电影里面人物按理来说都是不愁“食”的,但是由于过分沉醉自己的梦想,忽略了每天必须进出的菜市场。
《孔雀》里的姐姐家里有妈妈操持一切,即便离婚回家也不要去菜市场,就能饭来张口,直到父母衰老;而《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叶如棠沉醉在自给自足的小市民生活里,生活不愁雇得起保姆,她还有太多东西去可以寄寓,比如京戏、投资,直到被潘知常骗光了积蓄,回到鞍山前夫家里,日子日渐的窘迫才正视菜市场。
拿《孔雀》里的几个人做比较,按理说农村出身的王彩玲,应该知道生活的艰险苦难,更接近日常生活,更接近菜市场,可是她宁愿吃方便面,宁愿几年不回家看望父母,宁愿不承认身体欲望的存在,也不愿意承认日常生活跟她骄傲的理想之间的顽强对立,当这种对立越来越紧张,以她的个人已经无法改变的时候,她还在用谎言来麻痹自己,欺骗别人;黄四宝第一个从文艺梦中醒来,成了一个婚介所的骗子,似乎幸福了。
为了王彩玲(也理解为了文艺女神)丢一只眼睛周瑜则直接投回“俗世“娶妻生子,也安定了;胡金泉,则在封闭的世界里,去实现自己丢下“负担“的价值,似乎得到了解放。
如果非要评选《立春》里谁最终获得文艺梦想的成功,那就是利用了王彩玲登上舞台的高蓓蓓,不过,她还不同于王彩玲等以上几个人,他们为了满足自己虚荣,而她是带有帮别人圆梦客观使命,动力是“他”,因此可以这么理解,在这里还是第二方的客观力量的获得了成功,就像日常生活必将战胜文艺梦想。
日常生活,以及背后的菜市场哲学能带给人什么呢?
安定,安定到一成不变的生活;重复,日日重复的机械工作;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不管多么顽固的人,都必须向这个哲学低头。
已故诗人海子曾经有这么一句诗“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诗人其实最终也是承认了日常生活带来的凡人幸福,菜市场哲学带来的肚子温饱之后精神的小憩,只是他不愿意就此沉沦沾十指染阳春水,而是选择以身相殉做神圣艺术的清教徒。
而已故日本导演今村昌平在《日本昆虫记》里,描述了像昆虫一样苟且活着的卑微者们,甚至来不及当昆虫,就已经被生活碾碎。
王彩玲比他们幸运一些。
有人说“当一支昆虫在心中立定了方向之后,就不改变地朝着目标前进。
”结果呢?
李樯、顾长卫这个组合,其实,也是一门心思描述昆虫一样的人生,只是外表很文艺,干净整洁了很多而已。
他们放大了昆虫的触角,昆虫的喘息、昆虫蠕动过程中的美丽轨迹,可是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大象”的幻觉被生活的刀锋揭穿了,赤裸裸地回到菜市场。
究竟有多少昆虫能变成蝴蝶啊?
昆虫学家们,请你们站出来出来告诉大家。
很痛恨李樯用“昆虫记”一样的手法记载一种辛辣的“狠”,又迷恋李樯这种略带深情的手术刀般“狠”。
我相信李樯对遥远小镇文化的描述,来自于他本人对小镇的那种宿命里的血脉之爱,和小镇日常生活带来的对人束缚的恨。
文艺青年们不就是有理想、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体力的“四有”新人,视理想为命根子,不齿谈论吃饭、睡觉这些低级的问题嘛,而且脸皮比一般人都薄,饿了、冷了也会硬撑着。
菜市场哲学,活生生地把他们投放进油腻嘈杂的菜市场,不是不留情面地侮辱他们吗?
或许,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在这里可能会变成一种蝴蝶。
至少,讲故事的文艺青年李樯是已经飞起来了的。
我是喜欢李樯和顾长卫的,对他们每一次结尾带来的“菜市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但是,有时候反过来用思辨的观点理解,李樯或许没有那么残忍,而是借助着菜市场,给予主人公们梦想坠落之后尘世的简单温暖。
按照这个思路理解,王彩玲最后挥动着的砍肉刀,以及说在向过去一刀两断,做精神上的挥别,倒不如说是她承认了日常生活里的幸福,承认了菜市场哲学的温度存在,大屁股面对庄严的天安门,养活脚下正在爬行的孤儿。
就像海子生前给凡夫俗子们的祝福:“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无法接受某些人对《立春》的批评,他们不相信真实的生活中会出现王彩玲这样的异类,他们说这又是一部刻意展现中国社会的阴暗面来讨好外国评委的做作卖国影片。
面对这样的评论,我觉得辩驳本身有点无聊,毕竟,他们不相信王彩玲,不信任顾长卫,就算生活中真的有王彩玲这样的异类,那也是该被关入疯人院的坏家伙们,是百年不遇的偶然现象,与“真正的生活”无关。
如果我说“每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王彩玲”,他们会认为我也疯了,说的都是疯话,他们不听。
可是,哪怕在不赞成王彩玲个人的情况下,我依然为她流泪了,为每个人心里的王彩玲。
这个女人说好听了是执著,拥有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与力量;说难听了便是偏执、妄想症,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自视过高。
生活中真要有这样的女人,她们该是令人讨厌的一群:不爱正眼看人,总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半真不假的谎话来自欺欺人,高傲的态度与卑微的境地落差之大直叫人笑话。
影片中王彩玲的歌剧当然是唱得好的——在那个小城市里;但真好到惊世骇俗可以登上国家大剧院舞台的程度么?
我看很不见得——北京的剧团不收她,除了市场条件所限,八成也是因为实际上与她水平类似的人太多,她并没有多么令人惊艳的突出成就。
比较王彩玲出世的偏执,同样为社会所不容的边缘人,同性恋舞蹈教师胡老师就表现得更为入世:他从始至终都没放弃对舞蹈的艺术追求,他愿意当一个平凡的舞蹈教师而不是出人头地——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具有王彩玲的偏执,不过他的偏执是要被一个还不能接纳同性恋的社会当作普通人来接受,而王彩玲是要被社会当作高人一等的艺术家来赞扬,他们两个其实并没有什么质的差别。
王彩玲是悲剧性的,其中很大的原因当然离不开社会环境的限制,我想这大概是很多人对影片细腻刻画这些社会黑暗面而不满的一个客观原因;但比较社会环境的外因,其悲剧人生更为重要的主导因素是她个人无法摆正自己人生位置的无所适从。
而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文艺青年也好,文学青年也好,甚至什么“文”也不占的小老百姓,自视过高与平凡现实之间的差距才是人生悲剧的根源。
要缩小这种差距,要么开天辟地努力改变外在环境,要么就修身养性陶冶豁达的情操。
不管做到了那一样,成功的人我们都佩服,但失败了的,尤其是影片中表现极端又执拗的王彩铃,大多数人给予的就只有鄙夷,甚至连怜悯都要吝啬,不肯分出一点点。
我不是王彩玲,除了在叛逆的青春期,似乎也从未偏执于某件事情;但当王彩玲柔柔的叙说春天湿润的风从而自己为自己感动的时候,我的心却不得不为这个样貌丑陋的女人柔软起来;而当她无比悲愤的跪在北京剧院办公室的楼梯口高歌着“上帝为何对我如此不公”的时候,我的心也仿佛失恋般抽搐起来,我也想随着她放声大哭,这情绪来得真是强烈又激荡。
我想,大概我们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过对梦想与理想或短暂或长久的追求吧,也许我们也都曾经为了梦想的破碎而在黑暗中独自哭泣或者自怜自怨吧。
不说别人,我自己就曾经幻想过当商人,经济学家,作家,甚至爵士歌手。
我知道每当我满怀激情写字的时候,或者每当我双腿发软站到舞台上随着音乐的节拍开始轻晃的时候,那都是我内心里的王彩玲在歌唱呢。
其实我们每个人年轻时代的理想都叫王彩玲,遇到不如意后终于向生活低头之际也是王彩玲,直到我们叹出一口气最后终于跟自己妥协,那一刻也还是王彩玲。
电影最后的片段“献给王彩玲”,我觉得顾长卫绝不是要为王彩玲的行为高歌或为她开脱,那只是一种对逝去的青春与被埋葬了的时代的最终祭奠,虔诚得近乎一个朝圣者面向麦加的顶礼膜拜。
在晦暗压抑的现实之后通过这种超现实主义的浪漫手法让影片突然充满了无限温情,这样的处理一下子让我想起安徒生笔下的海的女儿,在化作泡沫之际依然痴想着王子的幸福,令人悲伤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同时,我发现顾长卫在刻画这样一个外表丑陋而内心也说不上有多么美好的女人时,竟然充满了无限的激情与同情,但比较《孔雀》之时偶尔的做作与急躁,《立春》从头到尾镜头都稳健有力,缓急有序。
顾丝毫没有因为情绪表达的迫切便乱了叙事的节奏,在塑造人物性格的时候充满自信的使用了大量“第三只眼”视角的长镜头,而人物面部特写这样突兀的主观镜头又极少,大部分时间都仿佛在某个角落远远的暗中偷窥一样,极大增强了影片的真实感。
比较《孔雀》中较为单一节奏的叙事手法(除了傻子弟弟的片段作为调剂),《立春》中加入了多个性格鲜明的辅线人物,其中不乏黑色幽默的娱乐瞬间,比如胖子周瑜用王彩玲的裸体油画向兄弟母亲索要封口费的片段,再比如文艺青年黄四宝从深圳回到小城开了婚姻介绍所被人追打如丧家之犬的片段等。
长镜的“慢”完全演化作人物性格的细节塑造,同时搭配上叙事中的高低起伏,《立春》长而不慢,稳而不闷。
即使破开电影拿出每个片段来独自祥解,它们的手法也都扎实可靠充满力度,有的甚至还拥有十分巧妙的留白,着实令人赞叹。
比如王彩玲回到农村父母家过春节一段中,她清早起床,披着一件碎花罩衣走到门口站在门槛前看年迈的老母亲放炮竹,蒋雯丽的妆是疲惫而苍老的,但她的神情中有种自然的活泼与欣喜,她独自站在破旧的门框中,仿佛早春的明信片一样动人;随后镜头转到王彩玲母亲身上,老太太双手高举着竹竿,竹竿一头的炮竹劈劈啪啪直响,背景是灰扑扑的旧砖墙,土地上满是爆竹崩下的碎红纸屑。
老太太扭回头来看女儿,一个逆光的镜头,满脸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从这个片段开始,影片的基调正式进入“立春”,王彩玲终于放下了多年不变要迈向云端的固执挣扎,开始接受现实,努力融入平凡而琐碎的社会生活。
王彩玲母亲放炮竹这个细节可以说是片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契机,要是杨德昌来拍,肯定要啰嗦上一小会儿;但顾长卫稳住了,片段里人物没有一句废话,一切滋味都沁在画面里头,让观众自行咀嚼回味。
这种稳扎稳打的手法,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抠,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磨,该留白便绝不啰嗦,简直让人没法不由衷佩服——从态度到技术到影片整体的运筹帷幄。
当然,蒋雯丽对王彩玲的生动刻画也是影片成功的关键一环,这一对夫妻搭档还真是琴瑟合鸣齐头并进呢。
如果顾长卫能够保持《立春》中的严谨态度,在下一部影片中继续发挥他出身摄影的长处,不急躁但也不冷静得过火而忽略叙事节奏,我想他的态势便是惊人的,甚至可说是直奔大陆导演一哥的位置而去了(姜文同学必须要努力喽!
)。
也许可能我太过欣赏《立春》的技术层面从而不自觉的加入了很多对人物的个人感情进去吧,但我真的真的很想说——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王彩玲,她的别名叫青春。
啼笑皆非
失望。。
当精致的利己主义生发在苦闷的底层艺术工作者身上是会是一个怎样的情景:你以为所有虚荣的谎言都是对尊严最后的伪饰,但其实只有你一个人饱受自欺欺人之苦。外在的残疾让王彩玲们无从正视艺术的本质,现实的境遇则让王彩玲们无从到达艺术的超然。一根筋的他们只有两种选择:一条道走到黑,或者在一棵树上吊死。
台词像一根根削尖的竹子穿过我的心脏。为什么不让我彻底的平庸,要给我一丝光,让我自命不凡。我认命或不认命,如金基德式爱情:宁要烂杏一个,不要鲜桃一筐。我想要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唯有在这座城市毁灭之际。我想要你,必先令你跌下神坛,我们要跪在泥泞中接吻,卑微癫狂却尽兴。
蒋雯丽这造型。俺得适应适应。
艺术电影不是这样强捏出来的
我真的好讨厌蒋雯丽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大概明白这片子想表达什么,但观感极其别扭。
【豆瓣第1900部收藏电影】打动人心的好片。那些小地方的,有才华但郁郁不得志的文艺青(中)年的写照。生动现实,毫无做作。真是让人感慨唏嘘,倍感悲哀。蒋雯丽和焦刚演得太好了。王彩玲与养女在敏感词广场和胡金泉把自己送入监狱这两场戏,尤其让人想落泪。看完这片再想到《微爱》,不禁一声叹息
3.5;全片最精彩的一句台词是援引自《樱桃园》——“在一个小地方会六门语言就和有六指一样”,契诃夫笔下鸽灰色的郊县生活再次复现到21世纪的中国北方小城,一样的蒙昧庸常光景,一样的心比天高挣扎场景,这样不入世的倔强姿态还可能普遍发生于无数曾心怀梦想的人,在与世俗和解或被其捶打之前,毕竟我们都有做梦的权利——直到某天被迫发现远方并无想象的诗意,逃离此地而生活依旧困苦,唯有对「立春」的怀想让我们和冷酷世界暂无关联。“我不想在这个城市发生爱情”“一个女人对男人最深的感情就是爱情”
当我看到封面未曾看到的腰间的3块赘肉,就再也提不起对电影的一点兴趣,不如给赵传拍个自传,比这电影要有说服力的多,这分数,真无语!
很无聊
不是最喜欢的类型,但是拍得很好,包括几个配角都很出彩,觉得饰演周瑜的演员特别像宋康昊。游移在四星五星之间,如果评分给9分。
爱唱歌剧不一定要去中央歌剧院,喜欢画画也不一定非要考央美。王彩玲和黄四宝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是文艺青年,不是艺术工作者。自己的能力很有限,梦想却极为广博,永远无法实现。虽然这样的现实对于王彩玲们是残酷的,但是为他们所谓的梦想而活着,已经是非常美好的人生了。
不好看,故事性不强,有点假,也不美。
人活着,要么俗,要么真,活在夹缝中最纠结痛苦。
文艺过头 就变罪恶了...
有点失望。可能是国内版剪裁的厉害。从开始就觉得不够自然。故事太繁杂,味道不足。
一首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看的过程中有无数次的对比自省,王彩玲在自己构建的谎言世界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但最终以某种方式与生活达成和解。特别喜欢焦刚的表演,为这些默默又出彩的演员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