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公众号:moviesss 首发于 MOViE木卫 《地球最后的夜晚》是对《路边野餐》的诚实翻拍。
它们太像了。
这算不得什么大错。
许多导演终其一生,都在反复拍同一部作品,有的则连一部都拍不好。
只是对于我个人,不是那么希望看到,毕赣提前进入固守地盘的中老年阶段。
从《老虎》、《金刚经》到《路边野餐》,毕赣已经甩掉同龄人,提前完成了升级打怪的过程。
到了《地球最后的夜晚》,虽有资方的空前投入,它所依赖的形式,呈现出来的新意,关键词却是保守和抱歉。
或者这么说吧,这次原创/改变/精粹的东西很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一个青年电影人的过度苛求)。
最大的改变,就是没有念诗,取而代之,是比诗还多的念白。
台球两部电影都有一个毕其功于一役、凌驾姿势般存在的长镜头,它把时空记忆打乱,颠倒把玩,互相渗透着来讲(看过《路边野餐》的绝对不会陌生)。
无论是长镜头内的世界,还是长镜头之外的生活,本片都可视为前作的原样重来。
电影里也反复出现一句台词,这桥段也太老套了吧。
凯里的天气预报(电视机画外音)、漏水房子(陈升的瀑布房子)、火车轨道(凯里的地理交通)、卡拉OK演唱会(《坚强的理由》、霓虹彩灯)、镜子玻璃(反射加透视)、时钟手表、狗的玩笑、长大的小孩、重逢的恋人、弥补的缺憾、时间的流动……就连主打的《墨绿的夜》和《蓟花姑娘的摇篮曲》,也对应了上次的《告别》和《小茉莉》。
但《地球最后的夜晚》给我的观感并不好。
照片也不知何故,2018年特别流行大家都讲贵州话。
电影全程,靠黄觉的旁白在苦苦支撑。
密集絮叨的旁白,长篇累牍,加上缓慢的镜头移动,它们所提供的信息,像被雨水所冲刷、浸泡并稀释过,导致电影没能有效转动起来,变成了点击箭头,往前翻页。
原因也很好解释,之前所有一切,出片名之前的四处晃荡,都是为了进入那个长镜头。
还有,片中多于一场戏的出场人物,他们的性格模板,神奇相似。
他们迷失在一个又一个故事当中,讲故事就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然。
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一个朋友,也很愿意跟你分享。
只要轻敲漂流瓶,他们就会自动放送,不轻易停下。
再好比主人公对小弟,对女人,有亏欠或执念的强烈情感。
似乎过去十余年,他回到凯里,依然无法解脱释怀。
但是,刻骨铭心的情感,到底从何而来?
电影语焉不详。
陈升叔叔干掉了白猫,黄觉干掉了陈升叔叔——拼图故事可以一笔带过,可是情感的概念不能靠强行喂养灌输啊。
一起看电影,一起上床。
提了几嘴,没了。
绿裙《路边野餐》里面,陈升叔叔对小卫卫和妻子的执念,同样经过云山缭绕,如梦之梦。
不善表达的社会人,偏偏有非职业演员的生涩沉默昏睡,很是动人。
但《地球最后的夜晚》的职业演员,已经近乎中国电影的顶配,观众所看到的,是一些似曾相识,用意未知的符号印象。
譬如汤唯的绿,两次揪头发。
还有黄觉的侦探寻人、黑色游走,实为毕赣诗作的咒语。
再对照陈永忠这次在《地球最后的夜晚》的表现,你会发现旁白和台词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它们并不会把故事说得更清楚,反倒可能更迷糊。
女人《地球最后的夜晚》的影像画面,没有提供准确、有效的信息,相反,大量的空镜,遮挡,黑暗阴影,制造了冗余和无效的干扰内容,令观众犯困。
看下来,演员也不过是在单纯执行导演意图,或者被云里雾里所击倒,不知道在做什么。
如果演员只是人体模特道具,电影又让李鸿其大特写啃食苹果,在黑夜中告诉你,主人公哭了。
不得不说,李鸿其那一幕,加上伤心人吞下苹果核之类的台词撰写,片子确实有点现学王家卫的意思。
或许,一部电影可以没有故事。
诸多报道也说,本片经过了多次推翻重来。
可是看下来,感觉《地球最后的夜晚》不是剧本没写好,而是根本没有剧本。
舞台为仪式感而存在,跟主人公一起戴上3D眼镜的长镜头,没有了《路边野餐》技术不达标所造成的诡异时空梦境,以及塌陷错觉,而是会直接告诉你,漫长黑夜都是假的(3D眼镜同样是诚实的)。
上次的时间,这次的记忆,本质上是一回事。
由于事先被提示,并告知,导致我这回根本进不去片中的记忆迷宫和监狱。
因为我不需要别人,尤其是导演来告诉我,是时候了,准备进入主人公的精神躯壳吧,准备开始共情。
不是我冷漠,真的多此一举,毫无必要啊。
最无奈的莫过于整个长镜头,好像只是为了念出那段小鸟诗,为达成男女消失的一吻,所架设的存在。
《路边野餐》被藏起来的情感,这次旋转一通,大大方方地表露了出来。
片中的解码猜谜游戏,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万绮雯、邰肇玫、陈慧娴之类的港台女歌星名字,还有水草、杯子、潜行者、飞向太空之类的塔可夫斯基元素。
其实没什么不好。
但毕赣玩的次数太多次,反复提凯里、戳思想钢印,就有点乏味了。
房子为了看《地球最后的夜晚》,我专门挑了一个比较亮的电影院。
可再亮的灯泡和月亮,都不太救得了加上3D眼镜的漆黑画面(如你所知,几乎所有3D电影都会在我的评价体系里面扣一颗星)。
全篇的灰暗视觉氛围,主打的从晦暗通往黎明的夜晚色调,加剧了疲惫感,我个人是感觉不到用3D的必要。
好在毕赣还有保留为数不多的冷幽默,例如进入长镜头之前的大保健段落。
以及不错的选歌品味,可以继续和科长争夺打碟界的金牌DJ名号。
一首《墨绿的夜》,一首《蓟花姑娘的摇篮曲》,都很棒。
看电影之前,已经循环了无数遍。
不过中岛美雪阿姨的摇篮曲,我更推荐在《歌旅》的《LULLABY SINGER~蓟花姑娘的摇篮曲》,唱功制霸。
无论《地球最后的夜晚》口碑如何,小蓟花是否比小茉莉更香,再哪怕影片创下低分,毕赣都已经成功了——比他的同龄人,也比第六代导演(目前是在商业票房上)。
但以这样一部电影结束牛鬼蛇神的2018年,心情总归是复杂的。
《秘密金鱼》:打球打不过我,辣鸡。
《路边野餐》:作为诗人和歌手的陈升叔叔
《地球最后的夜晚》在大众层面所引发的喧嚣,令我产生了思考:作为受众的观众,何以成为电影《地球》的危机?
这也是在《艺术社会史》的最后一章所提出的问题,当年豪泽尔曾提及,电影自诞生以来就面临的危机之一,就是必须要面对“非艺术公众”的受众。
身处当下,艺术欣赏早已不是上流阶层才能进入的地界,所有人都可以获得入场券。
16世纪的画家勃鲁盖尔创作起源于宫廷文化的农民画时,他只需要面对身处城市的上流阶层;他们购买与观看村野题材的艺术品,是“贵族们看乡下人的生活获得的快乐”。
当时,艺术的欣赏群体固定在一个可以被清晰定义的社会和文化阶层。
而20世纪以来,随着艺术与艺术欣赏的民主化,所谓的“艺术欣赏群体”也随之瓦解。
电影院是身处民主化前线的,在这里,每位观众都有各自的社会身份,跨越一切的社会范畴。
如果我们承认《地球》是一部产业化体系下所制作出的电影,那么必然,它的每笔资金最初投入的目标,都是需要每位观众额外劳动付出,才能收回并赚取。
那么作为受众同时也作为消费者的观众,他们付钱的条件性,就必然会变成了《地球》的艺术因素之一。
在理清楚这一层面上的《地球》与其受众的关系后,我们才能以一种不抱着偏见与偏激的心态,来讨论这一次《地球》所获得的极端差评的背后,每一位观众所产生分歧的意义所在;并更加清醒地体认到电影的社会功能和电影创作与其所处社会的关系。
(上图戏谑地讨论了《地球》的观众群体差异)就个人而言,始终觉得所谓的豆瓣文青、抖音用户、猫眼淘票票用户,提不上说能够产生多大的分野,我们在本质上的差别没有那么大,充其量是平台发声渠道的差异,令人容易产生不同维度上的认同感。
即便是豆瓣上的影迷群体,也不见得工作与生活都围绕着电影转。
这种断然二分的、对立的论调,诸如“影迷与路人观众势不两立”、“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的信仰不同,后者有害”之类,都是站不住脚的、企图引发更深层矛盾并带有恶意的论调。
在网络时代,各平台用户就必能在电影审美上达成的“所谓区分”了吗?
这其实多是刻意的错觉——很多人在强调影迷和普通观众的身份与眼界差异,却常常会忘记,我们之间的差别很大却又没那么大。
不少人口中所谓的“普通观众”,可能就是你的上司、你的父母、你的男女朋友、你的闺蜜兄弟、或者是前脚还给你送快递送外卖的小哥。
诚然,每个人之间的差异是巨大的,但当组合成一个群体,即便是流动的、模糊的,也会产生一些趋同性。
我们不应该凭着自己的想象,就把给出差评的群体,划入到“普通观众”这种刺眼、甚至带有歧视感的抽象标签里,幻想全场都是些门外汉、只有自己是懂电影的。
不过,《地球》引发的冲突和口碑的争议,还是有些太夸张了,也的确打破了一点我的认知。
在联合出品方之一的猫眼平台上,我们可以看到大多数人的意见——超过73%的人给出了1-2分,这几乎是史无前例的。
我曾说,“上映难产、发行困局、关注稀少”是目前国产艺术/文艺电影面临的“三座大山”(《独立电影的命运困局》)。
对这类作品而言,上院线是遥遥无期的一件事,即便最终折腾到上了院线,还是很可能难逃个位数排片、个位数上座的尴尬情形,比如最近的例子《淡蓝琥珀》、《冥王星时刻》,几乎都是“自我放弃”式上映,没有、也不可能形成大的讨论,这很可惜。
但此类老生常谈的话题,其实一个都没有发生在幸运的毕赣身上。
从《地球的至暗时刻》,那篇制片人的文章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他在业界算是收到了“穷追猛捧”的运气,很多人愿意给予他和他的团队以信任,即便过程有很多艰难,每个人都很辛苦,最后结果还算是好的。
这部电影从拍摄、制作到戛纳亮相,再到宣发一次次包装后引发的话题度和全民观影,至如今的口碑雪崩,这一整条线的运作都是产业化体系下的“商业艺术电影”操作,是一个极少数的个例。
于是乎,我初步尝试着给出上述问题的答案:电影营销在本质上不会伤害一部电影,真正伤害《地球》的问题是,它既然选择了产业化的道路,花掉了七千万,就最好不要把自己的定位,放在一部“犹疑与遮掩”的电影上。
是的,《地球》的问题不是看不懂,而是“入口被遮掩”、“表达存在犹疑”。
看不懂,从来都不应该成为商业片的差评理由。
甚至,可以成为卖座的理由。
如果拿一些今年剧情容量更为复杂的华语电影来作比——《无双》、《血观音》、《暴裂无声》,就会发现:它们同样对观众的逻辑思维有着很高的要求,构建了一个叙事上的时空迷宫。
但是,这些电影笃定而精确,能够主动地给予观众那团阿里阿德涅之线,让观众在看电影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所为何事。
它们的创作者也许在才华上不如毕赣,但他们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如何让绝大部分观众,获得他们付出之后所应当获得的东西。
《地球》的文本在创作的过程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即前面所言的“犹疑与遮掩”。
这可能才是它的问题所在:我们绝不应该把所有观众都视作智商低下的巨婴,应当相信他们在碎片化时代是能够具备非线性思维的,况且他们都普遍能看懂情节更为复杂的电影。
作为受众的观众,并没有成为《地球》的危机。
《地球》的危机,在于它所想要融入电影产业体系的姿态与观众所产生的隔阂断层。
在电影的前半部,时空线索裂成了两个,这些现实碎片并非全部都在剧作的真实情境中发生,而是虚实相并,把两个相差十二年的不同时空进行表层的逻辑建构。
但在建构的过程中,毕赣使用的是过度直白的前后情节符号对应,这些都表现出了毕赣拍摄这部电影时,作者身份与考虑受众接受度、资本问题上的尴尬与不可解。
他还未找到一个更好的协调方式,也没找到一个更可行的方式,去完成建构。
相反,被很多人在艺术性上所看不上眼的、文牧野的《我不是药神》,虽然的确存在很多的瑕疵;但一个起步比毕赣低的他,能迅速在产业体系下找准自己的位置,并不断地消解隔阂的尴尬、从而重获自己新的作者身份,就是一个很好的反例。
把噗在他的文章中提到了毕赣的时间意识过强,致使电影体验被损害了。
我有着差不多但部分不同的意见。
差别的意见是:《地球》把时间物化成了概念,是空间化、舞台化的时间,伴随着创作者的不确定,最终带来了机械感与生硬感,没有融汇进一条时间流里。
换言之,时间在毕赣的手上是道具,不是河流;《地球》的创作,在部分段落看来是有“诗性”,但总体上看还是更偏向于按部就班,灵气让位于匠气。
《地球》这部电影,对于观影自觉性高的观众而言,他们可以自己编织阿里阿德涅之线,来获得迷宫的钥匙。
部分观众的确可以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地进行自我对影像的投射,从而对每个碎片编码、拉成像样的时间线(比如豆瓣上梳理剧情线的很多解谜帖)。
在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们就可以用一种公平的、获得尊严的方式,给出关于《地球》的好评或差评。
比如个人就非常喜欢这篇《年轻的焦虑》的差评。
但由于毕赣对自我的不确定性,以及他未完成的自我建构,让《地球》成为了那些无法产生公平对话者的灾难,这也就难怪这么高的差评率。
那些在电影院里抓耳挠腮,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界定每一场戏时空关系的观众,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弱势群体。
顾客永远不该遭受刁难和刁难后的诘难,这是老掉牙的道理,倒也没什么错误。
如果一部电影无法给大多数人带来共情的能力,它也许仍旧是部好电影,却是一个不适合被过高投资、过度产业化的项目。
当然,就个人而言,我虽然不那么喜欢这部电影,还是下意识、也当属必然地选择支持它,甚至要在各个平台都发声支持,也会在朋友圈为它拉人打高分。
因为就算如我上文所言,《地球》在面对几个情况下的危机之后都接连失败了;但我仍然固执地认为,它的存在会给我们的电影市场带来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支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点小事,也符合我对当下“艺术民主性的解放”的认知。
艺术民主性的解放,不意味着艺术家要以受众的全部标准来制作、生产作品,那只会是在表面的和谐下充满了百害,把电影的可能性导向更同质化、甚至更垄断的道路上。
它应该更多地意味着双向对话与提升。
这是理想的,但也不是不可能的,需要整个行业共同的努力。
也许市场在经历这一次动荡之后,有一些规则可以发生转变——比如,用更理性的态度去对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话题度营造;比如用更大的耐心去对待更多青年导演不够成熟但有其存在意义的电影;比如,更多的艺术电影能采用更为可控的发行和更为合理的制作规划。
最后提一句,这次《地球》面对公众的口碑折戟,在各个方面上都有值得探讨的地方,以上也只是抓了几个我认为重点的方向,而更为具体的理由还有许多许多。
欢迎补充交流。
1.中文片名“地球最后的夜晚”,来自智利小说家博拉尼奥的同名短篇小说集。
地球上最后的夜晚8.3罗贝托·波拉尼奥 / 2013 / 上海人民出版社2.英文片名“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来自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同名自传剧作,中文名为《长夜漫漫路迢迢》。
长夜漫漫路迢迢8.8[美] 尤金·奥尼尔 / 2017 / 四川文艺出版社3.英文片名之二“Roadside Picnic”,是毕赣第一部电影的中文名,来自于塔可夫斯基《潜行者》的改编原著,作者是斯特鲁伽茨基兄弟。
路边野餐8.3[俄]阿卡迪·斯特鲁伽茨基 [俄]鲍里斯·斯特鲁伽茨基 / 2013 / 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4.中国大陆正式海报,原图来自于《枕女优》的封面。
中国大陆正式海报
枕女优6.1新堂冬树 / 2010 / 中国书籍出版社5.法国预告海报,原图来自于夏加尔的《散步》。
法国戛纳预告海报
夏加尔 《散步》6.电影中多次出现的水草镜头、轨道车、多处废墟场景,来自于塔可夫斯基的《潜行者》。
潜行者 (1979)8.81979 / 苏联 / 剧情 科幻 悬疑 /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 亚历山大·凯伊达诺夫斯基 阿丽萨·弗雷因德利赫
水草
轨道车
《潜行者》
《地球最后的夜晚》7.桌子上的水杯被火车震落,来自于塔可夫斯基的《潜行者》。
潜行者 (1979)8.81979 / 苏联 / 剧情 科幻 悬疑 /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 亚历山大·凯伊达诺夫斯基 阿丽萨·弗雷因德利赫
《潜行者》
《地球最后的夜晚》8.罗纮武和万绮雯上天的时候,万绮雯提到有一对夫妇住在家里可以飞翔,来自于夏加尔的画。
《生日》夏加尔9.罗纮武和万绮雯上天落地后,出现一匹拉苹果的马,苹果散落一地,来自于塔可夫斯基的《伊万的童年》。
伊万的童年 (1962)8.81962 / 苏联 / 剧情 战争 /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爱德华·阿巴洛夫 / 尼古拉·布尔里亚耶夫 瓦连京·祖布科夫
伊万的童年10. 罗纮武说要“飞向太空”,来自于塔可夫斯基的同名电影《飞向太空》。
飞向太空 (1972)8.71972 / 苏联 / 剧情 科幻 悬疑 /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 纳塔莉亚·邦达尔丘克 多纳塔斯•巴尼奥尼斯11.人体飞升、旋转,燃烧的房子等,来自于塔可夫斯基的《镜子》。
《镜子》
镜子 (1975)9.01975 / 苏联 / 剧情 传记 历史 战争 /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 玛格丽特·捷列霍娃 因诺肯季·斯莫克图诺夫斯基
《镜子》
《地球最后的夜晚》12.电影里的废墟场景、拿火把的镜头,来自于塔可夫斯基的《乡愁》。
《乡愁》
《地球最后的夜晚》
《乡愁》
乡愁 (1983)9.11983 / 苏联 意大利 / 剧情 /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 奥列格·扬科夫斯基 厄兰·约瑟夫森13.白猫对着镜头吃完整个苹果、女人趴在他身上,来自于蔡明亮的《郊游》。
《郊游》李康生吃高丽菜
《郊游》
《地球最后的夜晚》
郊游 (2013)7.22013 / 中国台湾 法国 / 剧情 家庭 / 蔡明亮 / 李康生 陆弈静14.罗纮武和万绮雯上下亲吻的镜头,来自于王家卫的《蓝莓之夜》。
《蓝莓之夜》
《地球最后的夜晚》
蓝莓之夜 (2007)7.72007 / 美国 法国 中国大陆 中国香港 / 剧情 爱情 / 王家卫 / 裘德·洛 诺拉·琼斯15. 万绮雯唱歌(正片里没有),来自杨德昌的《牯岭街杀人事件》
《牯岭街杀人事件》
《地球最后的夜晚》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1991)8.91991 / 中国台湾 / 剧情 犯罪 / 杨德昌 / 张震 杨静怡16.万绮雯一直呆酒店不出来,最后交不起房租,只能每天讲一个故事换房费,讲了一千零一夜。
这来自于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也叫《天方夜谭》)。
一千零一夜8.82003 / 人民文学出版社17.反派陈永忠唱歌,来自于大卫林奇的《蓝丝绒》。
《蓝丝绒》
《地球最后的夜晚》18.一段现实、一段梦境的结构,来自于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
穆赫兰道 (2001)8.42001 / 法国 美国 / 剧情 悬疑 惊悚 / 大卫·林奇 / 娜奥米·沃茨 劳拉·哈灵19.当然,“抄袭”的东西还有更多:莫迪亚诺的小说(关于“记忆”)、胡安·鲁尔福 的《佩德罗·巴拉莫》(关于“时间”)……
暗店街7.8[法]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 2015 / 上海文艺出版社
佩德罗·巴拉莫9.0[墨西哥] 胡安·鲁尔福 / 2007 / 译林出版社也别忘记电影角色的名字直接来自于港台明星。
东晋太元年间,武陵郡有个渔夫。
一天,他顺着溪水行船,忘记了路程的远近。
忽然遇到一片桃花林,渔人对此十分诧异,继续往前行船,想走到林子的尽头。
于是就这样曲径通幽,来到了一片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地方。
渔夫离开之后,尽管做过标记,最后还是找不到回路。
不久,渔夫死了,桃花源便再也无人问津。
相信绝大多数人都读过这个故事,甚至是上学时的必背篇目。
其实这个寥寥数百字的故事一直让我觉得挺难过的,却说不上为什么,直到我遇到了毕赣的电影。
第一次看到《路边野餐》我也是一头雾水,脑子里冒出一堆问号:那个小男孩后来去哪了,给陈升洗头的女人是谁,载着陈升的年轻人又是谁?
直到映后毕赣出来,寥寥几句点拨,犹如点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无限悲恸。
当你理解了荡麦受欺负的年轻人就是长大以后的卫卫,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那火车上倒流的时钟,那寡言男人对着爱人唱的《小茉莉》,瞬间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对于陈升,荡麦就是他的桃花源。
有此观影经验之后,《地球最后的夜晚》的脉络便迎刃而解。
当你理解了凯珍、万绮雯、陈慧娴都是同一个人的时候,框架剧情便毫无理解难度。
很多人都说,毕赣这次是形式大于内容,我反而觉得,当你理解形式之后,才会发现毕赣电影内核里的情感,更是十分高级和动人的。
罗纮武一直受困于三个问题:爱撒谎的兄弟白猫是否背叛了他、神秘的情人万绮雯对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抛家弃子的母亲为什么狠心离开?
这围绕着友情、爱情、亲情的三大人类情感,生生折磨着他,令他这12年乃至半生都犹如幽魂,所有情感都漂浮半空而无处附着。
长镜头之前的半部电影,以十二年前黑头发的罗纮武谈爱,十二年后白头发的罗纮武寻爱两条线索,交叉运行,每个节点都有暗扣,紧密咬合。
同时也为这三种情感缺憾埋下了一些伏笔:白猫对着镜头流泪吃了漫长的几分钟苹果,甚至把苹果核吞下,他利用罗纮武跟左宏元交易,说明了内心的愧疚和难过;探监时邰肇玫回忆起当年跟万绮雯偷盗的趣闻,说她在最紧要关头,偷了一本写爱情故事的绿皮书,并随口来了一句,她说要把这本书留给自己最爱的人,原来她给了你;罗纮武来到白猫妈妈的理发店,倚在窗边讲了小时候可能为数不多与母亲的一个回忆——小时候母亲会去邻居那里偷蜂蜜,只是为了一点甜蜜。
我们来逐一分析——首先毕赣干嘛要拍这么久的吃苹果?
倘若你没看过《明亮的夜》那漫长到约5分钟的开车戏,《鬼魅浮生》里女主角将近6分钟独坐吃披萨的戏,《廷巴克图》里一个男人近2分钟的从河的这边渡到对岸。
你也没看过《都灵之马》《乡愁》《寒枝雀静》《今来古往》这些含有大量漫长长镜头的电影,先别试着否定它。
在长时间的凝视中,在白猫的咀嚼中,一定会有人看出他的难过。
这种难过只有靠最后吞咽了苹果核才能完全表达清楚,才能真正体会,当和现实时间同步时,角色悲伤带来的情感冲击。
身后的女友Call机漠然无聊地去打开电视机,房间里两人的情感完全不相通。
原来她把这本书给了你,言下之意,你便是她最喜欢的人。
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从一个操着口音的女囚惯犯嘴里说出,却险些让罗纮武握不稳话筒。
此时他额角甚至沁出细密的汗液,这个感到自己被戏弄操纵的男人,在这一刻是如此百感交集。
开头在缅甸旅馆里,女人翻过他的绿皮书他都会发火,他如此呵护一本信物的行为,似乎有了意义和价值。
白猫妈妈接着问罗纮武,难道你母亲不怕被蛰吗,取蜂蜜是需要穿专业制服的。
罗纮武答,母亲点起一个火把,驱散蜜蜂。
这样一个照亮了前路的光芒,给母亲这个不顾一切的战士壮了胆。
她似乎对蜂蜜有近乎痴迷的执念,该是吃过了多少苦味,才在隔壁搬来养蜂人时如临神祇。
此时桌上白猫妈妈冲泡的一勺蜂蜜已经融化进水里,只在桌角留下一抹浅痕。
十二年前的罗纮武探寻好友白猫的凶手,却追踪到了一袭绿裙,火车上化了妆的万绮雯。
因为吃饭时不会撒谎而请她吃了饭,并在隧道内答应了在夏至寻找绿柚子。
两个人时而偷情,时而看电影,女人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打掉了一个男孩之后,他们计划亡命鸳鸯私奔,却被黑帮老大左宏元抓回来,听他唱了一曲走调的《坚强的理由》。
在幽会房间的水底,他答应在电影院里,应和着影片里的枪响替她杀掉左宏元。
而万绮雯从此不知所踪,只能出现在梦里。
十二年后的罗纮武带着一身疑惑和伤痕成为了情感侦探,为自己飞向太空无所依靠的情感找寄托。
从父亲遗物里那个绿色钟表开始寻找线索。
一张在小凤饭店门口,被烟头烫空了头的照片,背后一串打了成为空号无人接听的号码,到寻到女子监狱里的女人。
走了不远,对方借着狱警递给他一张写满了咒语的扉页,背后则是一个查无此人的姓名陈慧娴。
于是寻到了一间讲故事就可以长住的招待所,放着坏了也不会修的电视,一个喜欢吃鸡蛋的狗。
从招待所老板口中得知有过短暂婚姻的前妻,会在荡麦一间歌厅唱同一首歌,罗纮武由此寻到了歌厅门口。
这个歌厅无论万绮雯还是山口百惠,无论中文还是日语都应有尽有。
唯一缺憾是即将被拆除,在临近开业的一小时里,罗纮武听着建议来到一家破旧的,观众素质堪忧的影院,戴上了3D眼镜。
接下来魔幻的一小时,可能是一场醒不来的梦、一个一厢情愿的幻觉、一部语焉不详的3D影片,或是一个平行宇宙里正在平行发生的故事。
而罗纮武,和当年来到荡麦的陈升一样,来到了等候自己多时的桃花源。
他先是在矿洞里遇见了12岁戴面具的小男孩,他衣衫不整来路不明,非要比拼一下乒乓球才肯送他出去,却被罗纮武不算高超的球技击败。
跨过漫长的山洞,在一处索道边他们彼此告别。
这个男孩便是小时候的白猫,也投射了自己那个没出生的儿子。
他在这样的一个时空里,达成了教儿子打乒乓球的心愿,也有了“下次见到你叫你小白猫”的许诺。
对方则送给他一个有老鹰图案、被赋予了升空魔力的球拍,最后开着摩托车灯,让罗纮武下次见面教他打旋转球。
你看,人生就是这样承诺和兑现的。
罗纮武在现实里认识白猫之后,也许真的教了他打乒乓球,也许没有。
但谁知道他们在前世或者另一个时空,有过这样的承诺。
借着索道来到山下的春风招待所,一个女子在不知疲倦地玩着水果机,一群小青年打着台球。
女子怎么都玩不赢,却在快要放弃的时候转身听到了游戏币疯狂掉落的声音。
这是上天给她离开这里的契机,也是罗纮武来了的讯号。
彼时十几岁的凯珍,短发、爱吃醋、眼眸放光,操着不标准的凯里话,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她还不是日后风情万种的万绮雯,或一身疲惫的陈慧娴。
这是罗纮武从没见过的万绮雯,是他未曾有幸认识的年纪。
你看,人生就是这样相遇和相识的。
罗纮武在最不恰当的时刻,通过最不合适的方式认识了万绮雯。
假若他在这个年纪就认识了她,会不会把她就这样带走,让她不必经历日后的流离颠沛。
一个红发女人举着火把,一路踉跄前行,在蜂窝巢一样的铁门前停下。
她像个无赖的泼妇,试图用最后一点自尊留住情夫。
情夫刚在半山腰修好了车,也显然不太情愿,却在彼时出现的罗纮武威胁下乖乖就范。
这是罗纮武投射了白猫妈妈形象的母亲。
因为母亲的面孔总是缺失的,甚至在梦里都无缘见到她真正的样子。
她说着自己还牵挂着年纪尚小的罗纮武,但她必须得走。
“因为生活太苦了,他能给我需要的一点甜。
”这该是品尝了多少人间苦味,才敢这样恩断义绝,壮士断腕般,与一个并不够爱自己的男人私奔。
日后他们情感的前途未卜,凶多吉少,这个疯女人却胆敢不顾一切去选择那一点点稀释了的甜。
你看,人生就是这样告别与和解的。
罗纮武依靠在铁门上,拿着剥夺来的手表泣不成声。
他从不知道母亲为何离去,却愿意在这个时空里谅解她。
那半生无法愈合的亲情苦楚,只能吞着果核回甘。
在这个时空里,罗纮武从小白猫手里拿到了会旋转的球拍,带着未受到生活猥亵的万绮雯飞到了广场上。
哪有这样彻夜笙歌的歌唱比赛,哪有这样念了咒语会旋转的房子。
万绮雯踩点偷过的会旋转的房子,原来是母亲和情人的那间,垂挂着水晶吊灯,诉说着甜言蜜语,却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只留下被窃走的半部爱情故事,书里的爱情故事被罗纮武和万绮雯重演,而故事里散佚的后半部分,仿佛预示了他们无疾而终的结局。
所有爱情故事大抵如此,结局殊途同归。
读《桃花源记》我最伤感的是最后那句话,“未果,寻病终,遂无问津者”。
陶渊明畅想了最和谐美好的圣地,却处在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代。
渔夫见过了最美的风景,却再也寻不到它。
世人听过了这个诱人的传说,却终将无人问津。
陈升只能在荡麦的桃花源,去未来见过去人,给错过的妻子唱一首《小茉莉》,一遍遍地念着请不要忘记我。
罗纮武也只能在影院的桃花源,从未来去见过去人,教孩子打球,与母亲送别,和情人看水晶吊灯。
如那首没唱出来的《坚强的理由》,我知道你要离开我,却无法去停止,让眼泪掉下来。
而故事里的人呢,谁人不痴谁人不傻?
人生有几分甜,又有几分苦?
泥石流不可怕,活在记忆里才可怕。
罗纮武在这个“忘记的记忆”里始终醒不过来,他便无法醒来到现实中,去歌厅营业的最后一个夜晚找到万绮雯。
在梦里相见,却在现实中错过。
最后一夜燃尽的烟花,只能绽放出短暂?
万绮雯一直戴着的手表,就能留住永远?
讲故事旅馆就能长住,有音乐歌厅就会开业,念咒语房子就会旋转,所有记忆里的地方都有魔力。
吃了蜂蜜就会幸福,吃了柚子就会快乐,吃了苹果就会伤心,所有牵挂过的食物都有情感。
而在凯里的桃花源,故事不会讲完,歌厅不会拆除,房子不会烧焦,所有人在最绚烂的短暂里走向不会天明的永远。
说实话,听闻毕赣“不容易”采访,担心冷场的我,就准备了50多个问题,去应对这半小时的采访。
但听闻只是听闻。
事实上,毕赣一会儿就“化开了”,越来越“能”记起事来,谈话也越来越自若、生动、风趣。
要说“不容易”,就是还有好多次要问题,这回“不容易”知道了。
他分享的一些电影支线和幕后趣闻,像是一列列绿皮火车,开向依旧潮湿的远方。
以下涉及剧透。
关于前期据说电影之前还叫《罂粟与记忆》,片名改过多少次?
毕赣:我都忘了,因为一两次就决定了。
这次是概念先行还是想好人物再慢慢摸索去路?
毕赣:应该是都有。
先有后面的那个场景。
我们最早在拍《路边野餐》的时候,就在那边拍了一场戏,然后很喜欢,觉得应该为那边的场景拍一部电影,就开始写剧本。
有了故事整体结构的想法,就开始一场戏一场戏地写。
写每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同时也在写剧本的每一场戏吧,我已经忘了。
你说前面会有黑色电影的感觉,你喜欢这类电影吗?
会有什么参考?
毕赣:挺喜欢的。
写剧本也看了很多,比利·怀德——我都不太记得清——(笑)《双重赔偿》吧。
然后看了一个很好看的,叫……我都忘了它叫什么了,也是国外的,(笑)彩色的。
一边展现,又想一边打破类型片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毕赣:这是一个剧作习惯,是因为不太会写剧本,所以一开始写的时候,就会把它写成一个非常类型的剧本。
我所谓的类型也不见得是真正的类型,(而)是我自己想象中的那种类型。
然后,再把它处理成为我真正喜欢的样子。
所谓的打破,意思是把它处理成我想要的东西。
一般怎么做呢?
毕赣:就一边写一边做。
没有一个具体标准,我写东西没有标准,我的标准也不是一个好标准。
(笑)但会有人觉得,出来的作品很有风格,你怎么看?
毕赣:我才拍了两部,谈什么风格?
(笑)是会有一些美学特征。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你的喜好会决定你的选择,你会选择什么样的场景,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来帮你讲这个故事……但是风格我觉得还没有吧,风格要过了好久以后再来看是不是这样。
所以没必要这么早就框定。
毕赣:对,最好别这样。
很多过去生活的记忆,会不会成为你创作的灵感来源?
毕赣:都会,艺术工作者都会这样。
就是很多你自己的一些遭遇、经历以及记忆、经验,都会放进去,但放进去以后,肯定不是原来那个样子。
它会变形成其他的样子,它会像一个秘密一样,在里面存在。
关于压力现在关注度较高,要创造一个与《路边野餐》不同的故事,有什么压力?
毕赣:那种压力一直都会存在的,就是下部电影也会有。
它可能不是你关注度高或低,就有,也许没有人关注你,但你再拍下一个作品,你还是会有。
因为你之前要表达的已经表达完了,你接下来要表达什么?
表达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你想要的?
是不是还是像这样一样?
一个生理的反应就出来了。
下个阶段又该是什么?
你已经有了这门手艺,你掌握了吗?
然后下个阶段,反正我要自我表达的已经表达得很淋漓尽致了,我已经不想表达我自己了,我要讲的话讲完了,要再讲也许要过几年,再有的话再讲,那如果没有话要讲,还拍不拍电影?
我是拍别人的故事,还是怎么样?
会有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可能最本身不是来自于有没有人关注。
艺术工作者还是有自己的一些困惑要解决。
但我觉得,有人关注以后,会有一定的责任感吧,虽然这种责任感也没那么重要,(笑)但心里面会知道一下。
这样可以有更好的阵容。
这个阵容最初是怎么安排的?
有没有偏好?
毕赣:会有,写剧本时会代入进去,然后就直接跟每个演员去交流,去谈。
大家都很乐意来支持一个年轻的导演,所以过程都很顺利。
关于主角黄觉在里面很有魅力,情绪表达很到位,在引导时下了什么功夫?
毕赣:有很多细节会跟觉哥一起来确认、调整,(比如)你的走路,你的姿态、神情、面孔、角度,都得调整。
他也觉得很难拿捏。
你不能过,再过就要抒情了,你又不能没有,没有的话就木讷了。
但最本质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待的时间太长了,他确实已经变成那个角色了。
他待了多久?
毕赣:他提前来了两个月,然后拍又拍了八九个月,一直待着,基本上都没离开过,连很多广告也推掉。
汤唯就晚点进组?
毕赣:也是提前进组,每个演员都是。
要过来学习凯里话?
毕赣:会在没来的时候,就跟所谓的语言老师——无非就是我的一些挺好的朋友——(笑)跟他们打个电话,每天说。
然后来了以后,继续学。
觉哥讲得非常顺。
毕赣:觉哥讲得很好。
觉哥跟我家人讲话都是用凯里话讲的,(笑)没有任何障碍。
就是我们在一起吃饭,跟我家人,跟我朋友,觉哥就直接是凯里话这样。
我家人在说的时候,你会看到其他工作人员都很有礼貌地在那听,要认真地辨识语言,觉哥就一边吃饭一边回头看一下,(笑)随时知道在讲什么。
因为他是广西人吗?
毕赣:他是怎么认为的。
他告诉我,广西话其实很接近,结果他念出来以后,我就觉得,完了,那哪接近啊?
你这十万八千里。
(笑)汤唯给电影提了亮,她的角色在形象上和人设上最初是怎么考虑的?
毕赣:形象上,想法就比较简单。
就是希望在前面部分,这个复杂的女人,她应该是一个很容易就消失掉的人。
凯里不是很多植被嘛,所以在写剧本时,从颜色选择上,就希望她这个墨绿色,好像开了门她就能跟背景重叠掉,被人发现不了一样。
这种想法是很文学的,实际上那个色彩关系不会像我说的这样,但是写剧本的时候是这么思考的。
关于配角张艾嘉既是导演也是演员,指导她拍戏有没什么难度?
毕赣:跟张姐合作很轻松,因为张姐本身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所以我就很放心。
反而是会教我很多东西。
李鸿其、齐溪、曾美慧孜等配角,其实都有故事可讲,成片时有删掉什么戏份吗?
毕赣:齐溪就拍了开场那一场,但其实那个角色会有自己的故事。
我的梗概里有写——不是剧本里面——有个男人失踪了,那个男人跟她有关系,但我没写的是,那个男人是她的爱人还是她的父亲。
她想找到那个男人,她听说那个男人欠了缅甸一个赌场很多钱,她就在那赌场附近找了个房子住下来了,因为她知道,如果有可能找到那个男人,一定是赌场先找到,所以她在那等待的,是那个男人的尸体。
最早写这个,然后给他们看,其实是没拍的。
我只会拍她那一场戏,要的是她把这些东西都了解完以后。
(哪怕)她都不需要了解,我自己(也)要了解吧,完了以后才开始拍。
我也许会把它变成另外一部电影,也许不会了。
我跟觉哥说,要不要拍这个,要不觉哥你来拍这个。
(笑)有很多种可能。
像鸿其,他在剧本里有十多场戏,最后用到电影里是4场戏。
大家老以为是一场戏。
(笑)好多戏都被剪掉了,很重要的一场戏整个都没有用,比如说,白猫跟罗纮武的前妻Call机(曾美慧孜 饰)、罗纮武,他们三个人老在那做歪门邪道的事情,废弃的火车头旁边有一家歌厅,他们特别想把那歌厅给买下来。
最后终于买下来了,但是白猫出事情了。
白猫死的那天,他其实是和罗纮武告别了。
告别的时候,因为Call机一直以来很喜欢算命,用扑克牌——扑克牌的背面还是蜂巢的形状,上面还有两只蜜蜂什么的,这个都做了,也都拍了,那扑克牌现在都还在——(笑)Call机帮罗纮武算了一命,上面是一张黑桃尖,是死亡的意思,“黑桃尖”同时又是里面一个很隐晦的角色的外号,叫“老尖”,然后白猫就带着那个黑桃尖走了,后来白猫死了。
有好多这种故事线,全部被剪掉了。
剪了之后故事就相对扑朔迷离很多……毕赣:(笑)我和剪辑师把这些都放进去的时候,发现它太漫长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不是说剧本有问题,是它变成影像的时候,它这样的美学和视听,我觉得不应该这么长吧。
我希望它像一个黑色的童话那样。
它写成小说会特别好,听起来会很动人,但变电影的时候我会判断太长了,然后我就想方设法让它变得像一个童话。
慢慢地,那些线索都慢慢去掉,爱情的线索就会变得越来越明显。
所以整体会更加干净利落一点。
毕赣:对对对,但最后视听结果的表达,我更喜欢这样。
以后会公布这些细节出来吗?
毕赣:没必要吧。
大家看到的电影的结果是最好的。
更有兴趣的人,他如果有机会,比如像我们两个,如果能聊天,我会说一说,大家会觉得其实是有趣的。
其他人就没必要了解,因为电影本身对大家来说,信息量就很爆炸了。
(笑)关于家人所谓职业演员与非职业演员的对戏,怎么做到这么顺畅?
毕赣:这次就还好。
大家担心我会不会有这个问题嘛。
就是当你有明星、职业演员介入以后,用大家的话来说,就是你的电影会不会变得不那么毕赣了。
但发现,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在发布会的时候,有记者问到,你和非职业演员有什么区别?
汤汤下意识说了一句,有区别吗?
我觉得就很动人。
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他们都是电影的一部分,从来没有觉得,那个是非职业演员,我是一个明星,一个演员。
没有。
在现场也是这样。
他们经常跟非职业演员待在一起,非职业演员经常跟他们待在一起,像小姑爹跟觉哥也是很好的朋友,觉哥老看小姑爹怎么演戏,小姑爹老看觉哥在怎么演,(笑)关系很好玩。
小姑爹拍了那么多部了,相对来说淡定很多。
毕赣:他没有问题。
他2010年就开始跟我拍作业了,陆陆续续地,因为我不断有创作,拍了好多,8年了相当于。
他已经是我的职业演员了,只不过对别人来说,他还是一个非职业演员。
今年小姑爹串了很多戏,我都鼓励他多去。
去年好像有个学生来找小姑爹,小姑爹就问我要不要去,我说学生的话就得去,无论他好还是不好——他别那么差吧——(笑)只要他认真做。
因为学生是请不到演员的,我自己特别知道,所以学生戏我都建议他去多支持一下。
那他参演你的电影,有没有提前挑角色的机会?
这次特别有范儿,是怎么想到给他安排这个角色的?
毕赣:我跟他说,你作为一个演员,这部电影不要再做《路边野餐》那样的事情。
因为《路边野餐》你有很好的,很珍贵的一面,那个珍贵是我们两个都要用一辈子去回味的——就是唱《小茉莉》那一刻。
所以我说,下一部电影的角色应该要特别不一样,我就希望他是一个反派,一个迷人的反派。
然后拍女囚那场戏,那个女囚是小姑爹的爱人小姑妈。
那个角色本来是请一个演员朋友,一个比较好的姐姐来演的,但后来因为档期原因实在过不了,我就只有叫小姑妈上了。
小姑妈说,以后再也不拍电影了,觉得拍电影好辛苦哦,(笑)又无聊又辛苦。
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动人的结果,她的遭遇是什么呢?
是从中午、下午就开始准备,坐在一个台子上。
你们看电影会发现,我让她在一个监狱的台子上慢慢移动,所以整个背景是一点一点在转动的感觉——但是大家第一次不一定能辨识出来——哎,怎么在动?
(笑)她是在一个装置上,那个装置是在我的摄影轨道上面,有人一点一点地推动它。
从中午开始,她就坐在上面,还要打灯,很热,然后她就开始很激昂地讲那些台词。
讲讲讲,中途又不断改台词,刚背熟,又改,她就很惊慌,讲到大半夜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了,然后跟我说,毕赣,放过我吧。
(笑)好像她真的在坐牢一样。
我就说不行,你必须拍完,今天。
(笑)那个房间挤满了人,全部都是工作人员,几十个人围着她。
我们看没有觉哥吧,好像就在拍小姑妈,对吧?
但觉哥一直要跟她对戏。
我都不用提要求,觉哥就会坐在她前面,那个灯也在烤着他,背全部湿透了,不会跟我说,没有我的戏,他妈你让我来这干嘛?
没有这样,一句话都没有。
永远坐在那,帮她对戏,她说错一句,提醒她,她对完了,觉哥就帮她对下一句台词。
因为我都是整段拍,最后再把它剪成正反打这样子,觉哥就一直陪着她,拍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小姑妈完全被摧毁了,真的像一个被关了十年的人,(笑)非常麻木,神情、状态我觉得都对。
最后拍完那一整段,今天就收工,吃个早餐回去睡觉。
我记得拍到一半的时候,大半夜,小姑妈突然跟我说——她现场叫我导演,不叫我名字,在家里面叫我名字——(笑)要停一下。
我说怎么了。
她说,我得吃点药。
我说你吃什么药呀?
她说,我觉得现在房子在转!
(笑)我说你真的是在一个台子上。
她说,哦,原来我真的是在一个台子上。
(笑)她自己都拍恍惚了。
笑死了那天。
罗飞扬这次的表现特别亮眼,甚至是最酣畅的一位,你需要怎么指导?
毕赣:哦,你也熟悉飞扬,你看过飞扬演的那个金马的那个小短片(《秘密金鱼》)吗?
一分钟。
(笑)飞扬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老被我妈说,你知道吧?
那我就说,飞扬你来跟我拍戏,这样妈妈就不会说你了。
他就可高兴了,来剧组三天以后我问他,你想去上学还是想跟我拍戏?
他说,哥,我想去上学了,(笑)我不想跟你拍戏,太辛苦了。
(笑)跟觉哥那一段,怎么调和出来的?
毕赣:跟飞扬肯定会有很多细节的沟通。
飞扬也跟我拍了很多年戏了,(笑)所以他本身也很了解我怎么拍戏,你让他去拍别的戏,他都不习惯。
他就要拍这种戏,因为他跟我合作太久了。
(笑)我跟他说打乒乓球,你打赢觉哥,我跟觉哥一人给你200块钱。
但是我们戏里面写的是不能打赢觉哥,因为他的球技跟觉哥差距有点大,就希望他发奋一点,(结果)他就猛地打觉哥,觉哥都有点害怕了,觉哥怕真的打不赢他怎么办。
(笑)他实际上是不会骑摩托车的,我当时非常焦虑,我怕他有安全问题,我说,那算了,还是觉哥来载你。
但是那个又不对,他应该是引入觉哥整个状态的最前面的一个人,所以应该是他骑着带牛角的摩托车。
后来他说,我能不能试一试?
我说你别试了,那个又是山路弯,出问题怎么搞啊?
为了这个事情,我让场务、制片组把路上的小石头全部扫了一个遍——扫不完的,下场雨又来了——我就很担忧。
没过几天,飞扬说他会了,我一看,他骑得特别好,觉哥也跟我说没有问题,觉哥也敢坐。
(笑)很有天赋,就是学习成绩不好,我妈老说他。
而且事实上,飞扬的表演比我们想象的难很多很多。
他还是个小孩,他能完全理解我在做什么,我都没有跟他说。
他知道哪段他表演得好。
他那段出问题会比较少,因为是刚刚开始嘛,每次他拍完一段,会先判断,会给自己打分,最后他说给自己打了9分。
(笑)那个长镜头排练了多久?
NG了多少回?
有没有哪些好的即兴表演保留下来?
毕赣:即兴会安排在一些段落里,比如打台球的时候呀,那个马是即兴得到一个礼物,(笑)不是我安排。
打台球是一种安排,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我跟摄影师说,你只要找到那个白球——因为打台球的规则是你要打那个白球——你抬起来就会有演员。
本来摄影师还很焦虑,(笑)我说,你不要焦虑,你只要找到白球就行。
然后会有很多NG,但是那些数据都不重要,因为一个电影好不好,和它拍得难不难,没有非常直接的关系,但那背后确实有很多又动人又复杂又困难的过程。
因为拍了两期嘛,我第一期拍摄,筹备剧组就是一个很困难的过程。
把大家全部召集到一个地方,然后拍完,大概一个月,半个月排练,整排,局部排练,就是一个很麻烦的过程。
然后拍完不满意,过了两个月,我们又回来再来。
大概是这样。
关于浪漫电影骨子里有种很特别的浪漫,是怎么营造的?
毕赣:你觉得浪漫吗?
我也觉得浪漫。
(笑)所以看了就有种飘起来的感觉。
毕赣:希望传达的也就是这样。
就是感觉地球最后的夜晚,好像真是在最后一个夜晚一样,是非常绝望的。
然后那些伤害你的,欺骗你的,利用你的人,他们在跟你见面的时候是怎么样子的?
那个抛弃你的母亲,再见到她,如果你在当时他那样的处境下,你会说什么呀?
你什么都不能说。
她都告诉你结果了,她必须要走,因为她觉得活得挺苦的,至少那个男的还有一些蜂蜜,稍微甜一点。
你都不能跟她说,能不能给我留一个贵重的东西,我以后做个纪念?
你都说不出口。
你觉得你现在是个抢劫犯,你就只能说我想抢你最贵重的东西。
她也觉得你是个神经病,拿给你她就走了。
配乐有时候也有一些星空在旋转的感觉。
毕赣:对,我跟作曲还有声音指导,都希望这样。
其实包括最后那个房间旋转起来的时候,如果你有机会再看电影,你会细细听一下,刚开始旋转起来的声音,是2D部分泥石流的声音。
前面的泥石流我们老觉得很恐惧,就跟那几个角色一样,那些抛弃你的、伤害你的人,他们是怎么样的?
他们肯定有非常纯真动人的一刻。
然后那些很恐惧的泥石流的回忆,那些声音,到最后原来是一个温柔的声音,是一个房子转动的声音。
也有很多对比的意象,万绮雯眼里象征完美爱情的旋转房子,其实是罗纮武所在的破败房子……毕赣:对,他永远出现在那个房子里面嘛。
那个房子是他自己的一个秘密基地。
没想到再回去,那就是一个漏水的房子而已,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价值。
到了长镜部分,他终于可以来到那个甜蜜的房子,号称布置得世界上最甜蜜,抒情到不行了,一看,原来已经被烧掉了,所有东西都没有了,只能靠描述。
关于其他这次还有很多诗歌,也是你来写。
文字与影视的表达,你是怎么穿梭自如的?
毕赣:在写剧本的时候,偶尔会写一些角色的内心旁白,因为我不知道写什么的时候,就写一下他怎么想的。
后来在剪辑时,想把它剪得更简单一点,更简洁一点,所以就把旁白做成诗。
(结束后)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会挑了万绮雯这个名字?
毕赣:你几几年的?
XX年。
毕赣:那你是不是看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笑)(→“万达电影生活”公众号相关视频)
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在2018最后一天上映,从电影开始制作,就期待不已,直到电影入围戛纳又是为毕赣感到开心,最后直到电影在院线上映, 观看以后,感觉有一种魔力深深将我锁在了座椅上,脑海里久久浮现着电影最后一个镜头里短暂又永恒的烟花,一下子深深地被电影魅力打动,摄影老师曾在课堂上直言毕赣是现在中国最好的导演(没有之一),听得出老师对毕赣的喜爱,可能不是最好,但是绝对是当今中国的很有实力的导演之一。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情仍然像之前的《路边野餐》一般,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毕赣像魔术师一样,一步步的揭晓谜底,让观众恍然大悟。
有人说这是《路边野餐》的升级,的确,电影仍然充满了毕赣的特色:贵州话、迷幻凯里、钟表、长镜头、诗意独白等等,这些元素仍然在电影中充当主要的角色,因为摄影色调而变得更加有质感,但是可能因此失去了《路边野餐》的朴实感,这有点点可惜。
电影描绘了男主角罗纮武因父离世回到凯里,凯里的点点滴滴让他回忆起了一个叫万绮雯的女人,渐渐地他开始迷失梦中。
电影将罗纮武的回忆打碎,与真实相结合,这或许就是前70分钟为什么剪辑让人感觉有点乱。
白猫、野柚子、苹果、红头发、绿皮书等等,一个个符号标志在电影里、罗纮武的回忆与现实中渐渐铺垫,“泥石流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活在记忆里,”不得不说电影前70分钟里有些句子写的真的很王家卫;电影前后分明,男主进入电影院戴上眼镜以后便进入了梦(这里代入感、仪式感很强),随着长镜头的开展,渐渐地像一条线一样将电影前半部分的线索全部连接在一起,拼凑在一起,梦里角色前呼后应,一个个人物对应着现实里的白猫、万绮雯与男主的母亲,“梦是忘了的记忆”,冬至日的安排是更加的动人,男主在一年里最长夜晚的梦里感伤,在梦里感动,最后念诗以后房子旋转的超现实主义部分尤为感动,简直是2018最浪漫的一个瞬间。
电影的配乐和摄影都拿了金马奖,并且为电影本身添加了不少的诗意。
电影的配乐由林强和许志远共同打造,大多数以电子乐与打击乐为主,电影出现配乐的地方不多,但是每一次出现都为电影添加了一种迷幻的色彩,奇幻的氛围让观众一起和罗纮武坠入梦与回忆中,一起迷失与寻找。
摄影尤为优秀,稳定的运镜配合着人物的走位,长镜头很稳,教科书般的水平,最后70分钟的长镜头简直深深地将人拉住;色调柔美,让人更加感觉舒适,让电影更加具有诗的气息。
视听语言在电影里承担了很重要的角色,不仅仅为叙事服务,还营造了非常不错的气氛。
“人们都在自己的梦里悠悠的徘徊寻找”,这是电影里《墨绿的夜》的一句歌词,或许这就是电影的主题,其实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想了很多很多都没有写进来,但是想想,其实都在《墨绿的夜》这首歌里以及自我难以描绘的深刻感受里。
电影因为过度宣传,现在在互联网上骂的很惨,看的场次,很多人也一半都没看到就匆匆离席,快时代的发展,可能人们越来越不适应这种纯文艺的电影,大众其实没有错(除了在网上骂的),电影宣传方不偷不抢也没有错,或许这只是一次文艺电影全面面向大众的一次挑战,虽然开局大卖,但是口碑一下子烂了,后期票房肯定不行,但是电影还是一次非常不错的观影,至少对于我来说,是一次全身心的投入,与男主相结合一次次追寻着过往,迷失梦里,只怪这个夜晚太短暂,非常推荐给影迷们,希望耐心观看。
由于两天前让我牵涉其中的那场营销小插曲,这两天我特地留意了观众对本片的反馈。
根据其中包含的大量“看不懂”的声音,今早观影前我已经把本片预设为特别前卫的艺术电影。
在新开的杜比声加巨幕厅“包场”享受完本片,事实表明本片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格之处,它仍然是个叙事电影,跟各种离经叛道的当代艺术录像作品没得比,远低于我那被抬起来的心理预期。
但大量观众说的“看不懂”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下文会详解。
他们本来就不是目标受众,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营销方式欺骗了他们。
注意,当我说出“他们不是目标受众”的时候,我只是在做一个事实陈述,而绝无任何贬低的意思,或者秀神马的优越感。
但有些人就是不爱听这话,包括毕赣导演可能第一个不同意。
之前在参加知乎“大家谈”沙龙活动回答观众提问时,他说道:“二三四五线城市就应该看‘那种’电影吗?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
”我倒是不会按城市发展水平来划分观众,但不同的电影确实是面向不同的受众的。
市场上的电影有针对合家欢的,有针对儿童的,有针对青少年的,有针对年轻人的,有针对中产阶级的,有针对区域性观众的,诸如此类,而所谓的艺术电影,主要针对的则是影迷群体。
如果要给一个定义的话,这群人跟普通观众相较,大概观影经验更丰富,具备更多的相关知识和更包容的审美品味,在观影时更为专注。
谁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更多的人看到进而欣赏,但绝不是连基本的事实规律都不顾,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作品推给更多的人。
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之争都已经流传了上千年,不承认存在雅艺术与俗艺术的区分,就如同不承认存在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区分,不承认存在高矮胖瘦、聪明愚钝、富裕贫穷的区分。
否定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性这一基本事实,如果不是伪善的平等主义,那就是幼稚的理想主义。
相反,在承认这一事实的基础上,对这些现象进行研究,从而找到可以促进人与人之间、不同层次艺术之间进行交流和互补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的解药。
这就回到了本文开头,为什么很多观众“看不懂”本片?
从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角度,人总是存在在各种信息中寻找意义的倾向,因为这样能让人达成认知上的完形、感到情绪上的安全。
据此可以把电影分成两类。
一类是不太需要观众主动寻找意义的电影,它讲故事的技巧非常娴熟和通俗,观众跟着故事走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如同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美学和艺术史知识,不需要对图像进行任何额外的分析或者细致的理解,就能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或者梵高的《星夜》里看到那跃然纸上呼之欲出的美。
另一类是需要观众主动寻找意义的电影,它不选择直白地或者机巧地讲故事,反而用了很多手法让故事变得有些晦涩甚至断片,需要观众通过画面中的蛛丝马迹和台词中的只言片语,甚至带入自己的主观经验来补全这个故事。
拿美术来类比的话,好比当代艺术中的抽象画,抽象画通过刻意地消除具象来表达艺术家的想法,观众再也不可能所见即所得地从画面上获取大量信息,而是得主动地寻找意义和构建意义。
再说白一点,有一类电影你中途出去上个厕所、接个电话甚至打个小盹完了继续看也毫无理解障碍,还有一类电影你哪怕只是走神三秒钟漏掉了几句台词后边的情节就接不上来了。
前者主要靠的是自下而上的信息加工过程驱动,观众是被动的信息接受者和反应者;后者不仅靠自下而上,还要大量靠自上而下的信息加工过程驱动,观众成了主动的信息寻找者和参与者。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种投入性,反而增添了观影的趣味。
观影不再只是一种消遣,更是一次探索。
不过,那些以消遣为目的的观众会觉得这是一种负担。
于是,比如我,固然认同诸如《海王》、《蜘蛛侠:平行宇宙》这样的商业大片是好看的电影,但我真的会在观影过程中感到视觉疲劳进而审美疲劳,那些套路化的叙事、视效上的狂轰滥炸、情感上的戳心都实在缺乏新鲜感,如今消遣的方式千千万,还真不缺这一种;反而是《地球最后的夜晚》让我乐此不疲,很多细节都暗示或隐喻着剧情,比如铁轨上的黑桃A、白猫妈妈家里蜂窝状的地板砖、旅馆里的眼镜蛇……我会注意很多或许无关紧要却被吸引到的细节,比如环绕声里各种背景音分别是从何处传来、画面背景里家具上的污渍、舞台下方围观群众里几个寒暄的小朋友……还有就是止不住的个人联想,比如台球室的灯光会让我想起梵高的名画The Night Café (1888),无处不在的朦胧墨绿色是夏加尔新婚燕尔时画画常用的主色,而整个梦境长镜头里则充满了超现实主义的味道……它制造了新的经验,唤醒了我的经验,两者混在一起又继续成为我生命经验的一部分。
在回答观众提问时,导演还说道:“我当然知道,可能是大家看不懂,有可能不喜欢……从此他们的观影经验里多了一部电影,可能很难理解,就像看一幅画,等他们的生命经验发生改变以后,他们肯定不会想起其他的电影,肯定会想起我的电影,因为我的电影是珍贵的电影。
”从最一般的意义上,我认同这个回答。
就拿本片来说,假如我也跟大多数观众一样没看懂,但是,当我不由自主地在回来的路上、在电梯里反复地哼唱着那句“墨绿的夜,隐隐约约”时,我的生命经验就已经被它改变了。
谁也不是天生的影迷,我在不到20岁的时候就看过塔可夫斯基的杰作《安德烈·卢布廖夫》,当时的我真的没有看懂,后来也忘了这部作品讲了什么,可是几年后的一天,我偶然去乡下,在细雨中看到田埂上的水牛时,突然我就想起了这部作品里的一个类似场景,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诗意。
如果我没看过这部作品,恐怕我很难在那样平淡甚至带着肮脏的情境里感受到诗意。
在之前对《路易不容易》的博物馆桥段的解读里,我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
但我还是要指出一个事实,大概率地讲,那些被营销忽悠进场的上百万观众里,真正能够因为遇到这部电影而让自己变得有所不同的,只会是极少数,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受骗者。
更糟糕的是,他们不仅没有获得改变,反而因为恼羞成怒而永久地对艺术电影关上了大门,并且对艺术电影及其创作者都产生了巨大的误解,这样对整个艺术电影行业造成的潜在无形伤害恐怕远远抵不过导演“度”了几个人的功劳。
无论是艺术电影还是其他艺术门类,培养和扩大受众群体都是应该且必要的事情,只是,采取这样连哄带骗的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
比如,进博物馆除了观展,我们还会看到和听到很多对作品进行赏析的信息和资料,当代艺术展更是如此,我就从中汲取过不少养料;进表演中心听交响乐或看歌剧,节目开始之前常常会有专家讲座,现场还提供详细的介绍册子来供观众了解。
那么,一部艺术电影如果能在招揽来了数百万观众进电影院之余,结合社交媒体推出一些配套的多媒体信息来帮助普通观众理解这部电影乃至艺术电影这个品种,让其中一些观众面对这次尝鲜能感到“惊讶而非惊吓”,进而成为艺术电影的消费者,这大概会是一种正确的“站着把钱赚了”的姿势。
不是啥正经影评,就是短评些不下了,只好在这闲说几句。
看了《地球最后的夜晚》,挺喜欢的,毕赣是很松弛的,但这次有点松弛大劲儿了,说完这句真的很想笑,但还是喜欢,主要是这人真是有意思,是有点新鲜好玩的东西给到我的。
还有就是他音乐感觉很好,另外目前这两部,都有一种中国西南人民,浑然天成的那种野生性感。
这两条是我挑导演的必备条件。
他两部电影里,男人的命运都是被女人改变,有的改变很突然,几乎是一种宿命。
他的两部电影里都有“大城市”凯里,和小城镇“荡麦”,男人都从凯里开始寻找,最后找到了荡麦,荡麦的戏,都比凯里的好看。
荡麦的人,也比凯里活泛,荡麦总有一个成熟的理发店的老板娘,还有一个被困在荡麦,一见到大城市来的男人,就开始说普通话的小姑娘。
《地球最后夜晚》里张艾嘉那个角色,就是《路边野餐》里毕赣他姑父在荡麦遇到的理发店的老板娘。
还记得那首动人的《小茉莉》吗?
《地球最后夜晚》里电影一开始,黄觉的老爸就死了,照片上那个就是《路边野餐》里,毕赣的老姑父。
在路边野餐里,老姑父的儿子曾经被领到荡麦那个地方,他去找儿子,结果在荡麦遇到了一个理发店的老板娘,这么一联想,荡麦简直就是宿命之地,挺有意思的吧。
据说毕赣的电影公司也叫荡麦。
外另外荡麦这个地方,是导演虚构出来的,从空间结构来讲,我在看路边野餐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地方真是太有意思了。
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平面的,而且是立体3D的。
难怪毕赣玩得不亦乐乎。
所以对我来说这电影有意思,但我可不敢推荐别的朋友去看,拿捏不准,我身边一小胖丫睡得打呼噜了。
毕赣可谓是中国电影圈近年来蹿升速度最快的导演。
他几乎是野路子出身,原本在贵州偏远山区搞婚庆摄像,26岁时处女作《路边野餐》一鸣惊人,成为国际影坛上中国青年导演的代言人。
他的第二部长片《地球最后的夜晚》12月31日公映,投资5000万,票房预售已破亿,主演是汤唯、黄觉、张艾嘉,早已是今年戛纳电影节的爆款,并斩获金马奖多项提名及奖项。
他获得了商人的青睐,但是并没有被资本俘获,“我挺害怕别人因为成功学喜欢这部电影”,他始终对自己的位置有着清醒的认识,“观众绝非傻瓜,原因很简单,大家都在拼命的活着。
”撰文 倪蒹葭
2017年,在贵州东南部的深山里,汤唯、黄觉、张艾嘉,以及中国电影行业的其他顶级前辈们跟着一个28岁的青年,不计报酬地游荡。
一晃就是大半年,只为了帮他完成他的第二部长片作品——《地球最后的夜晚》。
这个青年叫做毕赣。
他是一个真正野生的导演,山区长大的小孩,大专念了电视编导,电影几乎完全靠自学,没有任何行业资源。
26岁拍出了长片处女作《路边野餐》,一下子拿了十几个国际大奖,被西方人看成是中国电影的新希望。
他出生于1989年6月,然而外表老成,一点儿也看不出差点就是个90后。
“文艺片女神”汤唯初次见到他,觉得他“笃定得像尊佛”。
彼时汤唯刚刚生完孩子,并不想马上拍电影,和毕赣聊了二十分钟以后,她决定加入。
毕赣说,写剧本的时候,写到女主角,想到的就是汤唯。
汤唯说,看剧本的那刻就清清楚楚自己是绿叶,来衬毕赣这朵红花,她就是奔着过把瘾来的。
黄觉 饰演 罗紘武男主角黄觉看《路边野餐》的时候,并不知道它获了很多项大奖,也不知道是谁拍的,但是完全被击中了,几乎痛哭起来。
他很想去毕赣电影中一个叫荡麦的地方,后来才知道是毕赣虚构出来的地方。
《地球最后的夜晚》的一部分故事仍旧发生在荡麦。
乍一看,有点像一部好莱坞的黑色悬疑片,讲的是一个男人被一个蛇蝎女人吸引,心甘情愿为她奔走,结果还是失去了她,于是开始苦苦寻找。
在即将找到的时候,观众都以为故事要结束了。
但其实才刚开始。
电影还有后半部分,是一个持续一小时的3D长镜头,可能是这个男人做的一个梦。
“我想营造的东西特别简单,就是我们做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毕赣说,“在梦里,那些伤害你、利用你、最后离开你的人,都呈现出纯真的一刻。
我希望我的主角们能够有那一刻。
”
《路边野餐》剧照一种野蛮生长 你数过天上的星星吗?
它们和小鸟一样,在我的胸口跳伞。
这是《地球最后的夜晚》里的一段咒语,毕赣2016年写的诗。
“我是初中的时候开始写诗吧,那时候叫QQ空间状态,后来别人告诉我那是诗。
”毕赣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跟着奶奶长大,“其实我从小就很听话。
”他的家乡凯里靠山靠水,所有的小伙伴都会游泳,只有他不会,因为奶奶不允许,怕出意外。
青春期,一个正常的男孩都会萌生情愫,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必须晚上十点前赶回家,因为不能惹老人家生气。
《路边野餐》剧照所以他的“乖”,慢慢变成了一种阳奉阴违。
表面上看起来规规矩矩,但是脑子里却时时云游天外。
“奶奶她有一点是不限制你的思维,只要不违法,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
所以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放在发展自己的想象力上了。
”这种想象力,塑造了他的电影的梦幻气质。
他非常擅长在电影里带领观众做一次白日梦。
《路边野餐》里有一个40分钟的长镜头, “梦幻、充满诗意又时时脱轨”,“具有超现实的美感”。
到了《地球最后的夜晚》,这个长镜头变成了一个小时,而且是3D的,在3公里长的一个隧道里完成,“像一层层梦境往下跌落,落到记忆最深处的甜蜜里。
”毕赣曾经半开玩笑地说,是之前搞婚庆摄像的经历让他特别擅长拍长镜头。
一个合格的婚庆摄像师的必备素质,就是要扛着一部很落后的摄像机,全程跟住新郎新娘,在酒席间穿梭,拍出最高潮的瞬间。
看起来那么俗气的婚庆,“其实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糟糕。
因为你拍到的,是新郎新娘人生中最好的一刻,如果不离婚的话,那就是两个人人生中最甜蜜的一刻了。
我从来不觉得婚庆低级,我觉得婚庆挺高级的。
”有人好奇,为什么他第一次拍电影,对复杂长镜头的调度就那么清晰,原因是他喜欢打游戏。
“我爱玩实况足球,初中每天放学出去打实况,打了很多年,它有个很小的地图,都是那么调度的,对我来说很习惯。
”
毕赣早期工作照成名以后,他在一次次的采访中反复说,“其实我根本就不会拍电影。
” 学生时代的第一部长片《老虎》,他形容是“像钓鱼一样”拍出来的。
《老虎》拍完以后,他才发现一半的素材都没有收上音,好多画面都穿帮,“话筒都穿到正中央来了”。
他差点丧失信心,“我可能不是拍电影的这块料。
”
《路边野餐》剧照他和朋友合开的婚庆摄像公司因为要价太高,生意不好,被迫关门大吉。
他拿着《路边野餐》的剧本在北京跑了一圈,找不到任何投资。
他回了老家,准备考一个爆破证,去给那种专门给矿山炸山的公司当爆破员。
那一年他24岁,打算30岁以后再想拍电影的事。
他大学时代的影视老师、被他称作“师父”的丁建国坐不住了。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学生的人生就这样被浪费。
“他说他愿意自掏腰包让我拍电影”,然后陆续打过来十几万块钱。
《路边野餐》剧照《路边野餐》最后花了不到20万,资金都来自毕赣身边的亲朋好友。
剧组成员基本都是九零后,大家都拿零片酬。
电影的技术瑕疵十分明显,被调侃说拍得像是小镇婚庆纪录片。
谁也没想到,这部片子让毕赣在2015年一炮而红,一下子跃居为国内一线文艺片导演。
2015年最后一天,26岁的毕赣和《路边野餐》的美术指导结婚,婚礼上唱的是《路边野餐》中的歌《小茉莉》。
婚后不久毕赣就成了父亲,他给儿子取名迦诺,据说是来自瑞士洛迦诺电影节,《路边野餐》在这里首映,毕赣也在这里拿了他的第一个国际大奖。
差点是一场巨大的失败 和《路边野餐》的草莽出身不同,《地球最后的夜晚》几乎集结了国内文艺电影最强大的阵容:摄影指导是《刺客聂隐娘》的摄影师姚弘易,文学顾问是《一代宗师》的编剧顾问张大春,声音指导是《白日焰火》的录音师李丹枫,电影配乐是著名音乐人林强,后来贾樟柯的御用美术指导刘强也加入。
以及对于一部文艺片而言,高达四五千万的投资。
但是影片的拍摄极其不顺利。
毕赣不习惯电影工业的基本流程,剧本和置景,一直在打架,剧组不断地停工。
两百多人的剧组,耽误一天就是几十万的损失。
“三百万、四百万,我不知道,我没去看那些账,看着心里也怕,所以从来不看。
”后来他摸索出来一个起码能保证完成每天工作量的方法:每天出一页纸,上面写一个主题,比如“世界末日”、“心脏地带”,下面就是一段故事,故事完了以后就是当天的拍摄方法。
有时候没有拍摄方法,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一天要把纸上写的这一个故事、一句话、一个镜头拍完。
毕赣和汤唯、黄觉事后回顾,毕赣很淡定:“因为没有好好学习过,凭什么你就会拍电影呢?
你玩电脑也得花时间学吧?
电影就更加复杂得多,所以肯定很懵逼的,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怎么拍戏,怎么跟主创沟通。
”拍《路边野餐》的时候,他连现场监视器都没有见过。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使用对讲机。
“我在现场总是大喊大叫,然后我的副导演过十分钟后会来提醒我,导演你可以用对讲机。
没过十分钟,我的对讲机就又丢了。
”然而,他有他的人格魅力。
主演黄觉说:“毕赣是一个很有煽动力的人,我会觉得他就是一个传销组织的头头,我们到贵州就是进了一个传销组织。
你会愿意听他说话,或者你会好奇他的内心”。
毕赣和美术指导刘强电影从2017年6月1号开拍,原本定在10月结束,拖延到12月,那个一小时3D长镜头的最终方案还没能确定,但最初的资金早花完了。
毕赣心里很清楚长镜头还不能拍,但在劝说之下,还是答应趁演员都在,把最后的长镜头拍了。
拍好那天是毕赣最沮丧的一天。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镜头是失败的,因为我没有喊‘过’。
我没有喊‘过’大家知道肯定是要重来,但是没有机会,因为我们已经花钱花时间很多了。
”拍完后,毕赣在金马奖上又遇到张艾嘉,后者关心他最后这个镜头怎么处理。
“我跟她说我可以改剧本,张姐说了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刻:你不要这样。
”毕赣发现,当他自己想要妥协的时候,有经验的前辈们反而劝他一定要坚持。
“所以我一定不能妥协,咬紧牙关,哪怕所有人都骂我。
”
一直等到快过年的时候,投资方终于传来消息,长镜头可以重拍。
2018年年三十的前几天,毕贛记得,所有演员的时间就只剩这最后的档期。
剧组排练两天,拍摄两天。
第一天废了,第二天的最后两条成功了。
这时候,主演们才敢告诉毕赣,其实是有为他多留出档期的。
一个人的电影史 《地球最后的夜晚》一开始是2D,中间进入梦境之后,就变成了3D,观众入场时会被发放一副3D眼镜,但不确定要在什么时候戴上。
毕赣忘不了小时候跟爸爸去看周星驰的《苏乞儿》的经历。
“一个轿子里面插满了剑,我很害怕,拿手遮着眼睛,露了一个指缝去看电影,又恐惧,又期待。
”“长大之后,我们看电影看得很熟练了,看任何电影都不会再有这种非常生理的感觉,但能不能再有这样的一刻?
在黑黑的电影院,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然后一起戴上眼镜,跟着电影中的角色一起进入到下面甜蜜的故事。
”
毕赣有一点抵触用自身的经历来诠释电影的诞生。
但他的电影里到处是他的记忆的痕迹。
《路边野餐》的男主角叫陈升,和著名歌手陈升同名。
《地球最后的夜晚》的两位男主角,一个叫罗紘武,一个叫左宏元,这都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港台音乐人。
毕赣觉得给角色取名字是一件特别难的事,索性就放一些自己的童年回忆进去。
汤唯演的女主角叫万绮雯,是一个九十年代大红的香港女演员的名字。
“我特别喜欢万绮雯演过的一个电视剧,叫《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
《路边野餐》宣传海报《路边野餐》其实是一篇科幻小说的名字,塔可夫斯基就是根据这篇小说改编成了电影《潜行者》,而《潜行者》正是给予毕赣电影启蒙的一部电影。
片子里总有电灯闪烁的场景。
他小时候,父母感情不和,半夜醒过来,他常常会听到父母在争吵,因为潮湿,电路有问题,电灯总是闪烁的,那是不安全感的一种象征。
《地球最后的夜晚》中,毕赣安排张艾嘉饰演的母亲经营一家理发店。
“我妈开理发店,我要见妈妈,肯定就是在理发店里,因为她在里面做生意嘛。
理发店的味道、吵闹的声音,都是我很熟悉的。
”母亲的部分,甚至被毕赣归结为《地球最后的夜晚》的创作的源头。
“《路边野餐》中原本有一条母亲的线索,那其实是相当动人的一段,后来不得不剪掉了,心中是有些落空的。
到这部片子,母亲那条线索的情感浓度是很浓烈的。
”
永远在凯里从《路边野餐》到《地球最后的夜晚》,毕赣的故事永远发生在凯里。
《地球最后的夜晚》里的3D长镜头,是在凯里附近的一个矿洞遗址里拍的。
“你问我拍这部片的初衷是什么,我觉得和那个地方有很大的关系。
它原本是前苏联来采矿的矿洞,被当地政府用做监狱,后来监狱也全部搬走了,这里就彻底废弃了。
我看到这个地方,就很想给它拍一部电影。
”《路边野餐》出名后,毕赣仍旧大部分时间蜗居在凯里。
“最影响我的还是地理,是我生存的空间。
遗憾的是,大家不了解贵州,可能体会不到我想要传达的感情。
我有我自己生活的地方,爱吃的食物,每天过的那种气候,那种东西很难被别人体会和信任。
”
为了拍片,黄觉提前两个月住到了毕赣的外婆家,学习凯里方言。
他每天用贵州话读一本法国作家莫迪亚诺的小说《八月的星期天》。
毕赣把小说中的地名改成了外婆家附近街道的名字,黄觉每天都会去转一转。
“现在大家老看我拍凯里、拍贵州,出了贵州就不会拍电影吗?
我觉得很有可能。
你让我在天津拍一个电影,我都不知道怎么拍,因为我确实不了解那个地方。
”“我去其他地方拍,也会把那些地方拍成凯里,而且你们去了凯里,就会知道,凯里并不是我电影当中的那个样子。
它是被塑造起来的一个精神的地带。
”
用所有可能的方法,做想做的事“我的电影拍给野鬼和风,”2015年,毕赣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发表了他的获奖感言。
不到20万投资的《路边野餐》,上映10天,收获了600多万票房。
然后投资纷纷涌向毕赣。
很多人会好奇,这样一个拍艺术片的人,有了这么多钱,会怎么做?
“《地球最后的夜晚》,就是我的答案。
”“《路边野餐》和《地球最后的夜晚》在工艺品质上有很大的不同。
其实我深刻理解到一定不是钱让你变得不同、资本让你变得不同。
钱的确是重要的,无论是野餐的十多万,还是现在的四五千万。
但钱可以让一部电影有更好的想象力吗?
不是的。
”带来不同的,还是想象力。
《地球最后的夜晚》里,毕赣切割了一列火车。
“其实剧本不是那样写的,谁敢那么写?
因为完不成。
”剧本里只有一个火车站,废弃的火车车厢是背景。
结果拍摄那天,突然来了一帮外人,带了切割机,要把火车现场报废。
“制片急了,说完了,你要是切掉了,我们怎么拍?
我突然觉得,如果在他肢解的时候拍,是不是更好一点?
感觉记忆也在被肢解掉。
”毕赣给对方塞了两条烟,请他们等一等,等他把剧本改好回来再拍。
最后,毕赣对这一场戏非常满意。
“我觉得所有的记忆,应该都在那个铁皮上。
它应该像一幅画一样,如果亮度正常,我们会发现它的纹理,里面藏着许多往事。
“如果有一个20分钟的短片,我愿意从第一帧到最后一帧,镜头全都对着那块铁皮,会非常动人,”他沉浸在回忆中,“当然有影像阅读习惯的人才能体会,但是那块铁皮真的是很不错。
”
陈永忠 饰演 左宏元毕赣对于讲故事有自己的一套。
罗紘武和万绮雯私奔,被万绮雯的情人——黑帮大佬左宏元抓住,一般人这时候会直白地拍如何殴打、侮辱他们,但是毕赣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让左宏元唱了一首伍佰《坚强的理由》。
“左宏元必须要给他们施加压力、欺辱,也都发生过了,但最有情感的那部分一定是他在唱歌,歌是他的心里话,对于左宏元来说,是一个抒情的、无奈的时刻,有很多复杂的情感在里面”。
如今,《地球最后的夜晚》票房预售已经破亿,但毕赣原本对市场并没有太大信心。
他已经在考虑将来降低拍电影的体量。
最近他想和《地球最后的夜晚》的摄影指导董劲松合作,用那种刚刚有视频功能的老手机拍一部作品。
“我想要做的事情其实是建立一个自己的地盘,《路边野餐》是个卧室,《地球最后的夜晚》是个客厅,那短片就是一个厨房。
”用所有可能的方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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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谈云山雾罩的梦境,这部电影的叙事是非常简单明了的,失忆的罗紘武追寻万绮雯/母亲的下落,在追寻的过程中他潜入了死去的白猫的记忆(发生泥石流的时候),代白猫与万绮雯恋爱,抢先向左宏元开火,以完成弑父娶母(或许未成)。
片中有三个父-母-子的三角,罗紘武爸爸-红发女人-罗紘武,左宏元-万绮雯-白猫,罗紘武-万绮雯-小白猫。
三个父亲可以随意调换,三个母亲和三个子也可以。
那么为什么要有最后一个长镜头呢?
罗紘武向左宏元开火前不寻常地迟疑。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他只是个代理,是个身份。
他在无尽的弑父娶母循环中不得平静,所以他要在冬至潜入,他要让母亲逃离父亲,与小白猫-自己的子和解,并且爱上未进入父-母-子三角的凯珍。
通过这个长镜头,他试图进入时间的盲肠,并且成为真正的“我”,非父,非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导演一种对自我恋母情结的反射,真实而朴素。
说话不要太刻薄,给你3000万让你做场大梦,你倒是做一个看看。
我个人认为,好的电影,每一帧都是不容浪费的。
地球上只有一个中国 哈?
营销的胜利,首映电影院里几乎满了,但是不少人中途离场,散场也有人说看不懂,这么看来虽说会收获今次的胜利听说首映卖爆了,但是感觉会输掉个人的口碑,在路人中会造成不好的印象。作为商业电影来说不够接地气,评价大概会两极分化严重
一个人拍孤独,两个人拍姑父,越来越不清楚,我何时能领悟……
仍然是高概念先行,保存延续着凯里宇宙的灵魂,但有两点对观影体验有杀伤作用的地方,一个是过强的布景和调色痕迹毁了灵性,一个是汤唯女士的演技毁了人物
《路边野餐》过度精装版,迷人的是技术而不是文本——这与惊艳的前者正好相反,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在金马拿的全是技术奖。过溢的符号,文艺腔的台词,用3D包裹的长镜头,所有的一切都在魅惑观众,但它们并不浑然一体,所以我也不能买账。长镜头要做的事和处女作如出一辙——试图通过打破并建构时空而获得影像最大程度的魅力与自由,揭开所有谜团的同时自成一个最大的谜团。你清楚地体认到导演意图,但就是无法共情。诗歌的比例下降,其实是打散化入台词中,但如若缺乏整体的诗性、有力的人物形象,片段的浪漫会因为突兀而显得可笑。毕赣的确在重复自己,复杂的外壳并不指向深层次的蓬勃与灵动。再要讲梦境,是对这个词语的滥用。回顾2018年自己华语青年导演作品的观看经验,本雅明对时代的定义更加清晰而深刻起来:机械复制,灵光消逝。
看了塔可毕斯赣.林奇的新片,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得不说,不要脸绝对是一种能力。赚文青的钱,扇大师的脸,装中年处男的纯真13。从未见过如此自信的阳痿。从见过如此阳痿的自信。神秘而危险的女人啊,你在导演心中激荡起的诗意,和那永不射出的小手枪一样,是童年缺失的母爱,是失败的性启蒙遗留下的伤疤,每一次回溯,都让人谎话连篇,只想凹起造型,玩一个叫“我可真没有装逼”的游戏。
差评,这种片符合豆瓣文艺青年的口味,但是真的不好看。这种片可看性还不如同期四大烂片(天气预爆,断片,云南虫谷,武林怪兽),真的刻意追求电影奖的电影,不适合大规模上映。因为它是拍给外国人评委看的,不是拍给老百姓看的。
节前故意没看八卦,也不知道有个一小时的长镜头。看片尾字幕,全中国搞audiovisual的金主几乎都投了,还有国外电影基金加持。完全主竞赛装备,一种关注的头号种子。毕赣也证明了一下《路边野餐》中的技术瑕疵确实是因为缺钱。从作者电影的角度来说,他从野餐时的温和君主,变成了地球上的暴君。
作为能看文艺电影的人来讲,电影拍的相当优秀,但是这种营销模式实在让人不齿,说不好听的,骗都可以称得上,难道现在电影都要靠骗了吗?极其不推荐一般观众,观影很不友好
宁愿再看几遍路边野餐……
故事不难懂,但是技术和镜头也没觉得震撼,反而很多镜头很沉闷,很无用,很苍白,所谓天才大都是过誉的
一开始以为是情感失焦,后来意识到是自己跟不上。根据我对记忆的认知,它是不可以解读也不需要被解读的,那些混沌的、含糊的、捉摸不清的东西,正是因为自身的特性,而让做梦的人沉迷其中又让观看梦境的人感到疑惑恍惚。技术的升级让毕赣在美学风格上更加成熟和独立,但被包装的故事和人物遗憾地缺失了,没有连贯的体验。相对而言还是喜欢更私人的《路边野餐》多一些,不那么浪漫但有很多实感的触动。一个不恰当的小比喻,如果诗句本身不够美,那么你读的语调再美也无济于事。5分
文艺片你营销个屁啊
土味文青范儿——毕赣专属名词。长镜头里没有调度,跟监视器忘了关有什么区别?你爽了吧烧了钱吧,薅了抖音青年的毛还要反过来骂人家看不懂别逼逼?有本事别把跨年一吻印到和府捞面门口啊!网红也是有门槛的,毕导的网红之路今天就被真网红砸烂
【台北金马影展展映】每次看到罗纮武哭的戏份,都忍不住落泪。制作、技术各方面都鸟枪换炮,比《路边野餐》提升一大截。不知道为什么,自从11月在台北第一次看,到40天后在北京二刷,再到今天整理出电影剧情时间线并写了篇4000字的稿子的现在,我对这部电影的记忆,或者说这部电影对我情绪的影响,与日俱增。它仿佛有什么神奇而可怕的魔力。当然,在过去的几十分钟里,确实也有第三方因素,对我的情绪猛然给予强烈的冲击。我感觉到,我的记忆、现实、想象与梦境的片段被狠命揉到一块。脑子就像一颗被捏出汁液的野柚子。或许我实在是太受感性所影响。但我已经不敢想象三刷该片时,会带着怎样的心情。或许需要吃下一整颗苹果,或许我最希望的,是和罗纮武一样,在电影院遁入梦境,再不醒来。
毕赣拍片的乐趣从不在于讲一个好故事,或表达某个鲜明的观点,而在于用电影承载他的意识与审美。他想拍的东西,都不好拍。《路边野餐》拍的是时间,把时间像鸟一样关进笼子里欣赏;而《地球》拍的是记忆与梦,充斥着琐碎、跳跃的片段,以及甜蜜而深沉的梦呓。如果说让我有什么不满足,在于《地球》失却了《路边野餐》的天然去雕饰,成了毕赣设计精妙的一场智力游戏。哪怕你看不懂《路边野餐》,相信你也一定会为陈升所唱的《小茉莉》打动。而在《地球》里,这仅有的一点无需多言的深情,也被复杂的影像取代而变得踪迹难寻。不管怎样,还是喜欢这部电影。它让我在2018年的末尾重新相信:哪怕世界残破,现世溃败,也别忘记与相爱的人深情一吻。那是藏在记忆与梦的尽头,最最炽烈的盼望。
毕赣的悖论:电影是容器,是非真实,却想通过承载梦境、记忆来表达真实。也导致了我们对他的误解,赞颂其过剩的诗意,而非想象力,《地球》会是比《野餐》更明晰的谜底。当然,他的短板还是在于:费力将诗意揉进滞后县城,而非在日常发掘诗意。结尾之所以能如此浪漫,是他终于将空间环境照进了人物内心,短暂即永恒。
比起大家都喜欢后半段,我喜欢前半段。汤唯真好看。那条裙子都没熨平,皱皱巴巴的穿在身上还那么好看,真是非常羡慕了。可能因为这个所以觉得十分有诗意。不过后半段从戴起眼镜之后就。。。昏昏欲睡了。这可能验证了导演说想要营造梦境的感觉吧,竟然真的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