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朋友Jen是纽约本地人,我们从本科还是teen的年纪就经常在一起玩,很多方面我们都很像:爱美,梦想成为超模,对健身和营养饮食痴迷,爱车,逛夜店,旅行... 那时她身高条件比我好很多、如愿走T台时我心里的羡慕,到今天都记忆犹新。
在生活中她也是永远都比我快一点,包括结婚生子。
那年她才24岁,她先生是欧洲某国的首富,结婚的时候他们约会了将近三年。
很多人质疑Jen是为了钱,我很清楚他们两人的情况,Jen对男人的爱超过了我见过的她生活中的一切,他是她的全部,就是这样。
很快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十五个月后,第二个孩子又出生了。
这是一切矛盾和Jen痛苦的开始。
是的,他们有条件请足够多足够好的保姆,可是作为妈妈该做的事情Jen一直都是亲自在做。
因为连续怀孕、也有她身体的原因,她不仅身材严重走样也留下了慢性疾病,模特是做不成了,然后因为太多时间放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很多过去他们夫妇喜欢做的事情比如度假、晚上一起出去活动这些也很难成行。
她先生比较活泼爱玩,也不是不管孩子,就是不可能带很多那种情况,有了孩子后也不满Jen一直忽略他,他们矛盾越来越多。
这些都发生在三四年的时间之内,我几乎每天都有和Jen通电话短信,知晓她的所有情况和心情。
她的两个儿子是我的God son,我很爱他们,很可爱聪明,可是,真的,我看到Jen付出的一切,从我这样一个女人的角度去描述,我只能形容为痛苦。
以前我一直都认为产后抑郁是矫情,在Jen身上我看到了这种抑郁症的时间之长和可怕,我眼里超级正面自信的女孩一下子变得连家门都不太愿意出,几年里不敢穿裙子,他先生碰她一下她就生气到可以暴怒。
更不要说她不得不放弃的事业,个人时间和圈子,我自问做不到。
我时常审视自己的生活,哪些部分令自己感到开心幸福,哪些使自己焦虑,哪些会让自己觉得无助。。
什么我可以失去了一样活得很好,离开了什么会让我深陷抑郁,我尝试一切,走过尽可能多的地方、目睹和对话尽可能多的人,我想也许我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也许我还不够资格去畅谈人生,但我很了解我自己,非常了解。
回顾我外婆,母亲,Jen和那些跟自己亲近的女性的人生,我深知她们作为母亲所付出和放弃的很多东西,我做不到。
是的,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责任感的女人,如果我有孩子,我会和她们一样理性地为了孩子,做出那些外人看起来轻而易举、其实在内心里足以杀死自己的放弃 ,是的,在理性和道德的角度我可以做到她们做的那些,但是我会失去我自己。
And I love myself so so much回到这部在威尼斯期间看的也许叫做迷你剧的片子,Scenes from a marriage 中文译为【婚姻生活】,我不看评论都知道很多人会说,女主自私,矫情,自作自受,或者结局意外等等。
我完全不这么理解。
在我看来这部片子展现了成长,自我探索,自我认知,还有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对待爱情和婚姻的态度。
只不过女主到最后也还是没了解自己,而男主在经历了痛苦后认识到了自己的弱点和需要,终于懂得了自己,明白了这是一段注定失败的婚姻。
他走出象征他们婚姻的房子不单预示着他离开了婚姻,更表明了他内心的成长。
就像我认识的很多女性一样,受社会环境和普遍价值观的影响,女主下意识把婚姻和孩子作为一种人生的追求,十几年的恋爱婚姻生活中,她从来都没尝试了解过自己是谁,到底需要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沮丧和不满足。
以至到选择情人的时候还是选择了跟自己生活目标不一样的人,当然有可能她只是当时急于离开抑郁的家庭生活、匆忙跳入另一段关系而已。
我无意评论任何人的任何选择,一如既往不咨询意见也不会参与讨论。
每个人有一万个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这样那样,人生是自己的,自己觉得舒服就好。
我表达的观点只不过是self knowing自我认知的重要性。
对有些人来说一家几口其乐融融是人生最重要的收获和满足;而对我个人来说,我需要私人时间,旅行,社交圈,事业,社会活动,晚上dress up吃一顿晚餐,等等,没有这些或许我也能活下去,但那种精神死亡我无法接受。
应该是在剧情第二部分的最后,女主在一个下雪的早晨无论如何要收拾行李离开那个家,当时她说,如果我今天不走以后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么巧,我有过一段几乎一样的往事,离开了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可以成为最好的丈夫和父亲、期待我为了爱改变自己的他。
只不过对于感情我从未焦虑过,我不怕经历孤独和冷淡,或者被拒绝,如果不是那些过去,在遇到我先生Gab的时候我如何一开始就知道他就是那个人。
我们在一起大概才一个月的时候,有天Gab问我如何看待婚姻和孩子。
我说我应该会结婚,但是关于孩子我很保留。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Gab告诉我,两个人的关系是否走向婚姻其实对个人不会有很多影响,但是孩子却会彻底改变两个人的人生。
那天我们有了很坦诚的交流,深度探讨、了解了彼此是谁,对生活的期许,也认同两人一起需要妥协没错,但如果维持一段关系意味着要改变自己身上最优秀最宝贵的东西,那么还不如结束。
You are perfect as you are 这是Gab给我最深刻自然,也是最让我安心的爱。
第三集:泪之谷1、煎熬与遮盖开篇照旧是戏中戏的套子,淡描几笔片场光景,相比之前,愈发不再忌惮直面袒露这是一出戏的真实(或虚假)。
傍晚时分,乔纳森在楼下客厅收拾,神态松弛,一种有人要来的迹象。
谜底很快揭晓,屋外米拉走下车来,步履轻缓。
一内一外双视角,从内景中的乔纳森和外景中的米拉,就这么两下,为接下来长时间轻松的基调轻轻作了个铺垫。
从两人在门口第一眼照面的情形来看,这显然是一场有所预谋的会面。
两人一直在对视,目光中透着平和,甚至情愫。
乔纳森微微吃惊米拉的变化,米拉轻抚头发,在意乔纳森是否满意。
这短短片晌功夫,亲昵的意味已从画面边缘渗出。
进门后的贴面礼节有些生疏,或者说还遗留着过往的熟悉,乔纳森惯性地去亲吻,米拉一怔,两人凑切得呼吸间都有亲密的气氛,但人事变迁,毕竟不是从前,轻微的尴尬中,将亲吻改为碰额。
这一微妙的变化,从爱意中诱出亲情的意味。
乔纳森摩挲米拉肩臂的习惯未变,但这次没有压迫感。
米拉走进来,首先还是关心艾娃,这再次证明她对孩子的关心。
接着她以一种客人的心态在打量着室内摆设的变化,可见她离开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从她眼中可以看出乔纳森生活上的变化,他有了看电视的习惯,从中透出一丝分开后苦闷煎熬线索。
米拉善意地嘲笑着乔纳森怪异的室内陈设风格,这里她说出了一个影射性质的比喻,她形容那迎面摆放、格格不入的两条沙发就像在对峙一样。
从前,在这个家中的两个主人,就是这样的关系。
此时回想乔纳森在米拉进门之前的那些遮盖的举动,便能意识到他在向米拉遮盖他这段时间真实的生活状态,因为他过得并不好。
两人聊到艾娃,能感觉到父母的分居确实对她产生了负面影响,她变得沉默了。
谈话中也得知,两人现在轮替着照顾艾娃,可见两人的分居生活已经踏上正轨。
接着提及米拉的恋爱对象波利,也就是米拉之前的外遇对象。
从米拉的话中感觉,似乎因为艾娃,因为米拉与乔纳森之间还有羁绊,令波利和米拉的关系产生了一些隔阂。
乔纳森再次引出“谈话”一词,这暗中衔接了上一集末尾,两人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中,未尽的谈话。
两人走到餐桌附近,米拉注意到乔纳森重新过起了犹太教安息日,他的父母还过来吃了晚餐。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反推一些事实,为了米拉,乔纳森做出了关于宗教信仰上的牺牲,而牺牲宗教信仰意味着也牺牲了自己和原生家庭的关系。
米拉和乔纳森的犹太家庭无法相容,所以乔纳森已经十年(从二人结婚开始)没有履行教众的生活方式,也意味着这十年他和父母的关系是疏远的。
乔纳森说,你一直不喜欢这些。
米拉说,你就喜欢我不喜欢这些。
说这话时,米拉朝着镜头走过来,气氛变得更为亲昵。
不过这个小片段再次提醒我们婚姻关系中的一个变量。
当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时,彼此都是带着各自从前的家庭教育、宗教信仰、文化习俗……拥抱在一起的。
这些过去的东西活在各自的身上,而它们彼此间是不同的,甚至是不相容的,像乔纳森和米拉的背景显然是大为相异的。
这势必会对他们的婚姻造成可见的影响,两人如何应对,磨合的效果如何,会对他们的婚姻产生深远的影响。
比如,乔纳森的背景给他带来的自我压抑式人格,就使得他总是回避问题,造成及时沟通的匮乏。
再回到米拉说的那句话,也可以想象当长年生活在严谨的文化中的乔纳森遇到米拉那样漂亮、时尚、外向的美国白人女孩时,那种与自己的文化正好相反的美感产生一种异质性的魅力,和缺失性的向往。
我脑海中浮现的一个并不恰当的比喻性画面,是那些背井离乡的移民漂洋过海,在甲板上,透过迷雾,终于见到自由女神的那一刹。
但是我们应该反思的是,在婚姻中的米拉已经不是乔纳森爱上的那个米拉,她遭到乔纳森的抑制和削改,变得不再像自己。
要想象从前的米拉是什么样子,我们应该借助现在这个站在眼前的米拉来推想,因为离开了乔纳森之后,她开始恢复自我的面貌,她的发色,她的穿着,更重要的是她的气质神情,都开始变得更米拉了。
所以从两人婚姻前后的个人变化来看,两人都为了婚姻做出了牺牲,但这种牺牲可能并不是良好的那一种,因为我们自身的文化背景是构成“我”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人格的一部分,乔纳森牺牲了他的犹太性,米拉牺牲了她的美国性,都造成了各自的人格压抑。
但他们又不可能真正忘却自己的文化,彻底改造成另外一个人,所以无法相融的状态始终存在。
不过在此我要说一句,文化背景只是一个向度,我并没有要将之夸大为一种不可抗力,成为婚姻关系中的决定性因素,否则就是一种狭隘的文化决定论了。
这样一来,任何人能否共处岂非早已确定,就像宿命一样。
稍后,两人一起喝酒,乔纳森要求在对视中共饮,这显然是他们过去的一个爱情仪式。
如今乔纳森还坚持,米拉也不拒绝,旧日感情的遗物还在深沉有力地对他们今日的关系发生作用。
而且在这一阵对视中,两人再次拥抱,心理距离再度拉近,更“可怕”的是,失落的情意愈加烧燃起来。
2、失落与错位落座之时,乔纳森是这样开启谈话的,他说:“So……”这一个单词包含了太多。
他期待着米拉的讲述,讲述什么呢,肯定是她的近况,但是不止于此,他期待更多。
让我们看下去,米拉紧接着就分享了自己的近况,她被公司分配到欧洲分部了。
这时镜头交还乔纳森,捕捉他的表情反应。
没错,他说了祝贺的话,但是表情总是比言语更诚恳,你能看到他并不是真的高兴,他是失落的。
所以乔纳森期待的仅仅是米拉讲述她的近况吗?
他显然期待更多。
他希望听到的是米拉说,自己对这个家庭的思念,对自己的思念。
这也意味着乔纳森其实并没有放弃挽回米拉,他的平和是因为他变换了自己的心理立场,他接受了米拉的“暂时”离开,就像给予她一个缓冲和思考的空间一样,但他希望米拉有“思考清楚”,然后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而且在他的预期中,这一天不会太久。
但是,现在……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米拉这次来想要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孩子的今后,可乔纳森心中最在意的其实还是婚姻的修复,两人的心理预期是错位的。
所以当乔纳森那样无礼地拒绝妻子将孩子带去欧洲的可能性之时,他表达的更多的是失望和沮丧。
眼前的局面仿佛回到昔日的僵局,回到那种熟悉的二人相处模式之中。
相比看似不可调和的问题,更深层的问题是他们的交流方式还是那样地不妥,这当然主要是乔纳森的问题,他还是那样激烈,那种控制性的气息又恢复了。
但是事情有没有转机,我们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米拉所说的话让乔纳森缓和了不少,因为这段话表明在米拉的计划之内,他仍然占据重要的位置,他还并没有被米拉排除于自己的生活。
米拉提出这个方案选项时,她像过去那样紧紧闭了一下眼睛,而且是在乔纳森催问之下才说的。
她的表现也同样表明她也还处于过去的相处模式之中,过为委婉,清晰直接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对她而言依然是一件艰难的事。
这给人一种不良的预感,因为如果他们始终不能脱离出这种相处模式,那么他们的关系最好的状态就是方才见面伊始的那五分钟,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亲密又疏远的状态。
糟糕的是,过去的那种相处模式还在强烈地复现,孩子成为谈话的绝对主题,但孩子本身又只是一个道具。
事实上,本应成为主题的是他们今后的相处模式——无论他们还是否决定相处在一起。
可是,他们还是在回避这样一个必须面对的主题,沉默不语或者只是以行动展现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除非你们再也不必面对彼此,除非对方于你而言已经是全然不在乎和无所谓的人,那么也罢。
但我们能看出来,并非是这样,所以他们仍然走在一条糟糕的道路上。
回想自身,我们是否也像他们遗忘,无法走出自身的局限,那些性格上的缺陷,那些不恰当的交流方式,是否最终也未能改变,从而导致我们从未能将问题真正推进下去,更遑论解决。
可我们怎么能接受得了自己,成为这样一个——请容许我说——失败的人呢?
正因如此,这就是我们需要去改变自己,完善自己的原因,个人主义不是万能的,我们需要建立的不是一个永远正确,坚固,且不容置喙,永远优先于他人的自己。
除非你能够做到不需要亲密关系,除非你认为绝对的个人主义是度过此生的最简易、最惬意的方式,否则我们必须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让自己去面对他人,而不是凌驾于他人之上。
回到剧中,我之所以说孩子只是一个道具,是因为他们之间显然存在着的不只是亲情,他们之所以还会相见,还会在乎彼此的感受,还会含情的对视,这都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爱。
所以,他们一直讨论着孩子,不过是在以一种回避的方式,在探讨他们的感情问题。
而回避,会导致探讨无法真正进行,就像过去那样。
在谈话,或者说争吵之中吧,乔纳森说了一句关键的句子,你以为我们是你的手提箱吗?
去除孩子这个道具因素,他的表达让我们得以确定他脆弱的自尊心仍在作祟。
另外一个他强调的方面是,孩子的生活环境,亲人,社区。
可以说,乔纳森有些类似于那种安土重迁的中国人,因为我不能直接对应地说他是一个有故乡观念的人。
但这显然和他的宗教信仰和家庭教育有关,他是一个地域性的人,有家族意识的人。
我们可以看到剧中只提到了乔纳森的原生家庭,而米拉仿佛没有父母一样。
米拉所做的工作也是全球性的,她在一家国际公司就职,她经常在世界各地飞行。
在乔纳森眼中,米拉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也的确如此。
所以,在此我们又看到了文化观念的冲突对亲密关系的影响。
3、自弃与在意又是一次谈崩的对话,乔纳森激动之下,出现哮喘的迹象,起身去找吸入器,这同时也是借乔纳森身体的位移,将人物调离这一空间,也让剧情进入下一阶段。
这应该是本剧第四次展现乔纳森的哮喘,米拉也都在场,于是我们能看到每一次米拉是什么反应。
上一次米拉克制了自己帮忙的冲动,更早的时候米拉都是匆匆忙忙地,就像一个在履行必尽职责的妻子。
但是这一次,米拉没有作为一个妻子的紧张,也没有作为一个逃离者的慌乱,她很自然地将吸入器递给乔纳森,像一个亲密的朋友,内在的心理与外在的行动之间巨大的压强差消失了,平衡了。
或许是从米拉的说话方式中判断出米拉已经不想复合,或许只是乔纳森的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又或许仅仅只是乔纳森浮现了自暴自弃的心态,总之乔纳森提出了离婚的事宜。
首先,这个细节从反面佐证了二人情感上仍然深深地纠葛。
再者,乔纳森说话时镜头又是打在聆听者、接受者的脸上,我们看到米拉的笑容消失了。
这又反证了米拉对这段感情延续与否的在意。
米拉不想离婚,我们都能看得出,虽然她已经和波利在稳定的恋爱关系之中。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还是不要现在就谈。
我们会看到镜头开始着重抓取米拉的表情变幻,此时的心理视角开始明显归属于米拉,她开始追问乔纳森的感情状态。
同时我们看到乔纳森和本集在此之前所展现的那个乔纳森不一样了,可以确认他开始呈现自暴自弃的状态。
事实上这段生活他一定很大程度上沉浸在自暴自弃之中,但是他仍然想以良好的状态面对米拉,于是他隐藏了这段时间自己真实的状态。
但现在他不隐藏了,他拖着独处时的那种家居步子,拿出了香烟,还用蜡烛点烟,增加了危害健康的风险。
乔纳森承认自己几个月前已经重新开始抽烟,这再度说明他和米拉分开后的心理状况是不佳的。
在米拉对他抽烟提出反对意见时,他展现了消极进攻的姿态,说自己已经记不得上次哮喘发作是什么时候了。
意思是说,之前会哮喘发作,都是因为你让我激动的缘故。
说这话的时候,乔纳森的眼神分明是在关注米拉的反应的。
这又可以看出,乔纳森此时会说离婚,会抽起烟来,确实存在表演成分,是一种测试,看对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反正,两个人都在延续着那种消极、回避、隔膜的相处模式,这让人很是失望,因为这样相处的话,两个人是真的没有出路,没有未来的。
4、残缺与遗存随着两人的谈话进入更深的地步,相应地在空间上,他们也走进房子的更深处,米拉开始观察她走后房子内部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变迁。
我们知道剧中总是在每集中间和结尾拍摄这栋房子,中间拍内部,结尾拍外部,房子和婚姻之间是存在明确的隐喻关系的。
所以当米拉在审视房子的内部变迁时,此时也是在借她的眼让我们审视一段婚姻的内部变迁。
米拉有些心酸地发现,乔纳森和艾娃的起居都已经迁移到了一楼,他们住在一个房间里,艾娃的空间占据了大部分,乔纳森让自己待在一个角落。
乔纳森告诉米拉,自从……(你走了)之后,房子突然变得很大。
这句话,实在太令人伤感了。
一个现代家庭,总是小小的,就两口、三口人,但是夫妻二人,每个人都变成了这个家不可或缺的核心梁柱,缺了一根,这个家已不可避免地面临倾塌,怎样都立不起来了。
你和我,原原本本,在这个家中,不拥不挤,走了一个,莫名地空洞了。
这空洞,更大程度上是心灵上的。
爱情使我们在地球上建了一片家园,也使我们在心灵之内建造了一栋楼房,如果爱人缺失了,这爱意的枸筑还如何成立下去呢?
米拉走后,艾娃变得更为依赖父亲,乔纳森也直接在一楼工作了,所以二楼已经弃用。
由于缺失了一个人,父女二人无法撑起一个家的形态。
由于缺失了一个人,父女的关系变得更为相依相偎。
这些细节的讲述,让乔纳森真实的生活状态更多地展现出来,令人觉得心酸、可怜,米拉对此也很受触动。
而后,米拉更往上走,走进二楼,走进曾经的双人卧室,走进曾经的婚姻记忆。
如今那片区域已经成为爱情的遗迹,重临此地,竟有抚今追昔的感慨,满屋杂物仿佛凌乱的证据,不知还会否有人认领,随时间的流逝将会愈发难以辨认。
米拉很快就转身走了下去,爱的废墟,实在教人不忍细看。
5、感知与评判气氛从此转入悲沉,一点红酒是个让对话还能继续下去的由头,否则言已至此,谁也没有心情再多谈。
米拉表达了自己对那些旧家具的依恋。
木制的家具就好比婚姻这座房子的骨骼,对家具的依恋即对旧日婚姻的依恋。
这种依恋,如米拉所言,是一种家的迷思,它看起来没有那么符合世俗逻辑。
但米拉话锋一转,直指对这些物(object)的依恋,反而搞砸了他们的关系,他们的关系被具象成了一个物件。
什么意思呢?
我认为她的意思是,人们太过于注重表面的形式而忽略了内在的实质吧。
因为他们的关系正是那样,从表面上看谁都会说是模范家庭、模范夫妻吧,可是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只是在勉力维持着一个幸福安乐的假象,而内在的爱意已被抽空,使人窒息。
我看到米拉的这几句台词的时候,觉得在这里创作者的意志有些直露了,不太符合人物自身的设定。
乔纳森将话题引入米拉的新家,米拉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倾诉欲,而在这个段落,我们将会看到他们对于家,对于生活,对于孤独的一些阐述。
米拉拿波利做了个反例。
波利所向往的家或者说生活方式,是这样一些标签:富人社区,高层公寓,公园景致,大楼门卫。
对了,米拉没说的是,还有一个高冷优雅的白种女人。
这就是波利的美国梦,他所渴望所想象的美国式家居,美国式生活。
他相信,这些东西,确认了他是一个上流的人。
可是,对于米拉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物件,作为物的房子无法代替情感维系的家给予她温暖,她需要的是心灵的慰藉(安全感),可是只有相爱的人可以带来这个,而她的状态告诉我们她并不拥有。
这段话基本否定了她与波利的关系,确认了米拉如今获得了自由,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情关系,甚至可以说她失去了爱,鉴于她与乔纳森深厚的情谊。
我想岔开一句,从米拉和波利的所欲所求可以看出他们的不同。
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层次性的不同,波利追求的是物质的、表面的,米拉追求的是心灵的、内在的。
不过也可以说是一种文化心理的不同。
波利是一个外来人,他对美国抱有崇慕之情,他的追求体现的是他对美国的认同,反过来说这证明了美国的中心地位。
而米拉本身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国人,身处美国中上流阶级,她不需要扮演一个美国人,成为一个美国人,波利的追求自然是与她错位的,因为她自然不会追求她已有的东西。
米拉看不上波利的追求,如果批判性地看,这也带有一种美国式的傲慢,身处后资本主义时代,对资本的积累、物质的侵占已经丧失兴趣,因为不缺乏,不需要。
你甚至可以说身为一个天然的地道的美国人,她自身就是一件最大的奢侈品,这是她与身俱来的优势,这也是波利追求她的原因。
米拉找寻不到心灵停放的港湾,失望之余,她开始否定港湾存在的可能,也否定港湾曾经存在,这令乔纳森感到不满。
乔纳森认为,她这样的观念之所以形成,起作用的是心理防御机制。
而且,他牵引出米拉大学时类似的表述,证明米拉在情感之中一直存在这样的问题。
每当她在情感中受挫,她就会否认情感连结的可能,或者直说吧,否定爱情的存在,认定人生来永恒孤独,可是最终她又会与旧情人重归于好,因为她无法忍受孤独。
米拉身上的自相矛盾表明人类普遍的困境,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需要摆脱孤独,找到爱情的,可是太多太多的人越来越怀疑爱情真确实有。
乔纳森的这段分析,带有一种宿命般的暗示意味,因为他们俩现在的情况,仿佛就走在这样一条轮回的轨径之上。
面对乔纳森对自己的评判,米拉有些不适。
这可以理解为米拉习惯于感性思维和她对理性分析的抗拒,乔纳森则相反。
但在另一方面,应该被注意到的是两个主角始终有一个不同之处,米拉对问题的讲述和评价总是向内的,指向自身的,但乔纳森会频频评判外界,评判对方,虽然这一集他增加了自我批评的向度。
这一点也提醒了我自己,在面对亲密关系中的问题时,我们应该对评判他人保持慎重的态度,尤其是当我身处男权社会,身为男性的我更应慎重于此。
虽然我有可能是对的,就像乔纳森说得的确有道理一样,但是评判一定会带有审视的意味,带有权力感,我们应该尝试用一种平和、交流的态度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交流,这一点恰是剧中乔纳森一直强调,但他自己一直都并未做好的。
即便是在目前最能体现他自省精神的一集中,他的目光依然带有审视和嘲弄。
面对米拉的不适,乔纳森轻描淡写地道了歉,表面上认可了对方。
在后续转折的情节中我们也会看到乔纳森对此陡然转折的态度,前后发生对比。
6、言说与抑制乔纳森一反常态出现的一段心理分析,将剧情引入下一段落,乔纳森告诉米拉自己在接受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让乔纳森获得了描述的能力,从而获得了理解的能力,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任何人都是这样,面对问题,最重要的一步恰恰是认知,如果描述不出或者找不到问题是什么,甚至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存在,问题自然也就不可能被解决。
乔纳森告诉米拉自己在写一种叫做晨记的心理记录,但是不巧的是,米拉犯困了,乔纳森因此不悦,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两人的差异在此又显现出来,乔纳森的思维方式偏好理性和批判,但是米拉的讲述是偏重感性和感受的,这一点在很多情节都展现出来了,比如乔纳森批判资本主义制度对婚姻的毒害,比如米拉述说自己无法呼吸的婚姻生活。
其实这二者并无优劣之分,但二者兼备会更好,因为在乔纳森身上,我们看到感性的匮乏,使他难以理解米拉的痛苦,而米拉的理性匮乏,使她在感情分合中全凭感受行动,而且总要在依附之中求得慰藉。
前两集突出显现的是男方身上的问题,米拉身上体现出的主体性缺失,我们会自然地归结为婚姻内部的压抑所致,但是在这一集中,通过乔纳森的一笔关键补述,我们得知米拉在大学的恋情中已经陷入这样的状况,又结合她自己第一集“濒临虐待”的说法,更确凿了米拉自身长期存在的问题,虽然我们还很难看出这一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米拉之后的表现也在证明着她自身原本存在的依附性,因为此时她已经不再受乔纳森抑制,她是自由的,可是她仍然被乔纳森的行动深深地影响,恳求着乔纳森的原谅,让乔纳森与她分享她并不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当然,这也是爱的体现,我们很难完全分清楚这二者,但是我们确实能看出她身上存在着依附性。
她变得像一个小孩,通过恳求和撒娇的方式,向恋人索要着一些证明爱意的礼物。
当乔纳森无奈答应给她念晨记之后,我甚至感觉她脸上隐秘地流露出“得逞了”的欣喜。
透过乔纳森晨记的内容可以看到,家庭和家教对人格形成的影响,以及这种被塑造的人格对未来感情生活的影响。
乔纳森的父母双亲是典型的强势父亲和弱势母亲的组合。
强势父亲对他进行严苛的道德式家教,却又从来不对他进行认可与奖赏,频频地挫败,使他陷入自我焦虑和自我否定之中。
弱势母亲自顾不暇,乔纳森无法向她寻求倾诉和依靠,于是成长中的乔纳森始终无法被人看见,无处得到支持,他变得自我封闭,隐藏真正的自己,形成内向、压抑的人格,这又导致他无法维持亲密关系。
米拉的出现拯救了他,因为米拉看见了他。
但是直到分开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没能做到呈现自己( there-not-there )。
通过这样的梳理和自省,他开始共情妻子的遭遇,体谅妻子的行为,接受了妻子离开的合理性。
我觉得这种晨记的形式是很值得借鉴的一种做法,它是自己面对自己的行为,不受其他因素干扰,因此我们的记录将足够真实,而且这些平日漂浮碎裂的思绪将会慢慢被归纳出清晰完整的线索。
简而言之,它让我们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而我们需要面对的问题就在其中。
在这里提一下旧版,我也粗略地看了一下旧版的电影版。
新版在人物关系上有一个明显的倒转,比如旧版男主角出轨,新版女主角出轨;旧版女主角写心理日记,新版男主角写心理日记。
书写和言说,事关表达,极为重要。
无法言说时,书写变得尤为重要。
男权社会使女性的声音被抑制,但通过艰难、变形、隐晦的书写,文学史上的女性依然留给了后世一种可能,我们借由这些自身也充满抑制性的文本,有机会还原女性本来的声音,甚至让它们串成一串,看出它们的脉络和传统。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的女性文学,应该被深入解读的原因,因为那些俗气的流行故事和平淡无奇的细节描绘之下,可能既是一种必要的伪装,也是通往作者心声的密符。
当我用这种方式读了三四章《简爱》之后,我惊呆了。
因此在伯格曼的旧版中,心理日记成为被抑制的女性声音被还原的方式。
但是新版让我们发现另一个事实,在男权文化下,男性内心的声音其实也被抑制。
男权文化需要的产品只是它规训塑就的人,无论男人女人。
它在绝对意义上禁止的一件事是,允许你做自己,做一个自然而然、充满人性的人。
因此,在男权社会,不分性别,所有人都处于同一个压迫结构之中,无法做自己。
从这样的关系倒转和剧情倒转之中,我们可以看出新旧两版形成了相互对照的关系,构成一种镜面书写,使观众得以从多个面向更为系统、整全的看待同一件事。
回到刚才乔纳森念晨记的情节,我刚才说了,通过内心的梳理和反省,他共情了妻子的遭遇和选择,这的确是一种事实。
但是不可忽视的另一个事实是,在乔纳森缓缓打开心扉的过程,也是米拉对乔纳森共情的过程。
通过聆听对方的成长经历,她理解了乔纳森人格形成的原因,同时谅解了乔纳森,并对他再次献出自己充沛的爱意。
或许,此刻此时,是米拉最了解乔纳森的时候,也是她最爱他的时候。
米拉升起的浓情蜜意,潮水般向乔纳森淹没过去,几乎使乔纳森失守,但是他最终拒绝了同米拉发生性爱。
两人现在处于暧昧不明的关系阶段,未来是复合还是彻底切分,谁也不知。
乔纳森在与米拉分居一年的这段时间中,花了很久才逐渐适应这样的生活,理性的他不想让自己再度经历同样的过程。
在米拉耐心、包容地引导和聆听之中,乔纳森慢慢讲述出他所经历的苦痛,米拉再次对他形成共情。
在这一集中,两人都体现出对另一方某种程度的共情,这是难得的,但是在此我不得不提前告知大家,在这一段情节中的后半部分却最终证明,这仍是一次失败的交流,深度的共情没有发生,或者说,它只是单向地发生了。
后半部分的情节是,在乔纳森的完成自己的内心表达之后,米拉也自然地开始分享自己这一年的感受与经历。
她说,你以为我和你不是一样吗?
那对我来说同样是一场噩梦。
乔纳森却说,请不要这样,不要说违心的话。
原以为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我,我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因为乔纳森并不相信米拉与他有着同样的经历和苦痛,并且他连续的否认事实上再次形成了一种抑制。
对于米拉来说,她又一次经历了声音被抑制的事件。
对于乔纳森来说,他的武断让他失去了彼此进行深入沟通和深入理解的机会。
很不幸,这种武断,同样基于男性沙文主义,认为自己才是正确,自己才在受苦。
可是他的感受和判断纯然从自己出发,以自我为中心,对别人的表达却不能等而视之,反而予以轻视和贬抑。
面对此种情景,多次尝试言说的米拉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唯有收干眼泪,像枯槁的芦苇,独自承受内心的干涸。
这个情节之中出现了多次情欲动机,我们可以看到,在聆听了乔纳森的讲述之后,以及米拉在尝试与乔纳森分享自己的内心感受之后,米拉都迸发出了强烈的情欲,想与乔纳森发生性爱。
为什么我要把情欲发生的时间节点表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情欲的迸发不只关于情欲。
当然可以将米拉的情绪迸发理解为她对乔纳森念念不忘的爱意,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也不要忽视另一个侧面,与米拉的情欲迸发相对应的,是乔纳森的情欲抗拒。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情欲在这个情节中指向什么?
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对立的情欲态度?
在二者的交谈之中,情欲存在着独特的意涵。
米拉的情绪迸发指向的首先是对乔纳森的共情和认同,其次是渴望乔纳森对自己的共情和认同。
而乔纳森的情欲拒绝传达的不仅是他对重历痛苦的畏惧,它的另一重意涵是对米拉所述所为真实性的否定。
说得直白一些,他认为米拉说的那些感同身受的话,以及米拉对自己的“投怀送抱”,是对自己的欺骗,目的是为了讨好自己,安慰自己,乔纳森的自尊使他不能接受这种赐予。
前面乔纳森说米拉存在心理防御机制,其实他内心的防御机制已经坚固到成为一种本能。
在下一集也存在一个情欲情节,我认为二者之间有着某种值得一说的对比之处,但或许还是留到下一集说更方便。
7、孤独与原罪既然与自己重温旧梦,会使乔纳森那样痛苦,那么出于尊重,米拉问道,你想让我走吗?
乔纳森没有说话,但神情和动作是同意的意思。
在门边,米拉向乔纳森提了个问题,这个问题事实上是一个复合的信号,但是由于信号不明确,以及由于乔纳森的防御性思维和男性自尊,他接受到的是歧义信号。
这个问题米拉问了两次,用了两种问法。
第一次她问,如果波利不陪我去,你会改变主意吗?
第二次她问,如果我一个人去伦敦,你会考虑和艾娃一起来吗?
第一次的询问方式,更为委婉,以致歧义性很强。
仿佛意识到这个问题,米拉第二次问的时候,去掉了波利的名字,意思变得更为清晰了。
虽然仍然做不到足够清晰,因为米拉是在试探。
乔纳森以反问的形式给出了回答,波利和这事什么关系?
他没有接收到准确的信号,他听到的是其中的歧义信号,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一个备选。
但是听到的是什么,有时候真的是人的主观选择,乔纳森的回答明显是针对米拉第一次的提问,而非第二次。
在他的内心,默认排除了米拉寻求复合的可能性,就像他不相信米拉与他同样痛苦、同样深情一样。
米拉也没有进一步解释,于是误解再次成为对话的结果,他们只能再次分散。
但是最终,米拉没有离去,乔纳森也同样不愿她离去,他们的行动已经表明了彼此的爱意,他们只需要坦诚地说出来,就还有修复的可能。
可是交流的机制总是不畅,或许这已然表明,他们是不适合的。
又或者说,相比于婚姻的存续,更先要的问题是如何对自己的人格进行优善,因为人格影响爱情,影响人生所有事。
米拉今晚将睡在这儿。
虽然他们不再是情侣关系,却再次处在亲密的空间,亲密的状态和情侣也没有差别。
换睡衣时,继前两集之后,镜头再次对准了米拉的后背,现在她背上的勒痕已经消失,表明在这段感情中她内心的伤口逐渐愈合。
米拉深深嗅了一下乔纳森的睡衣,二人相视而笑,像亲密的情侣一样钻进被窝。
阔别已久,米拉闭着眼睛调适了此一刻的虚幻性,张开双眼,像从前的那些个深夜那样,与乔纳森相互凝视。
但虚幻是真实的,手机铃声敲碎了此一刻的延续。
静听着卧室之外乔纳森与女友劳拉的通话,米拉很快焦躁起来,后悔自己留宿的选择,毕竟不是从前了,在今夜的梦里,已经无法体验昨夜的真实。
随后在厨房的情节中,乔纳森和米拉再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准确地说,是乔纳森再次对米拉大发雷霆。
当时,米拉觉得乔纳森没必要向女友劳拉将一切如实道来,因为她觉得就这样结束了一段关系有点可惜,毕竟这也不是不可原谅的。
就在这时,乔纳森发怒了。
为什么乔纳森发怒,我说说我的看法,我不能确信我说的是对的。
我认为这主要出于乔纳森对米拉的误解和偏见。
试图去理解乔纳森心理的方法在于,尝试理解米拉的那些话,听在他耳朵里,会被翻译成什么含义。
当米拉说,为你感到可惜,因为听起来你们挺认真的,乔纳森的心理是,难道我和你之间就不够认真吗,你为什么就那样说断就断,一走了之了呢?
他会将米拉的话听成一种指责,而他认为以米拉的所作所为,是根本不配指责自己的,因为她自己的行为更没有道德感。
至于米拉说,这不是不可原谅的,指的是虽然乔纳森和前任(自己)有点纠缠不清,甚至还睡在了一张床上,但这也不是不可解释清楚的。
这话听在乔纳森耳中,会变音成为,发生一点外遇是人之常情,不是什么大错。
这会让乔纳森联想到自己遭遇了米拉的外遇,会让他认为米拉对自己的外遇看得如此之淡,简直是在为自己的不轨行为进行辩护。
这同样让乔纳森认为,米拉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是没有道德感的,是非常糟糕的。
乔纳森后面接着说,你又不是我的婚姻咨询师,你还是别管了。
这表明他认为米拉在妄自揣测自己的心思,他对此极为不忿,因为他认为这种揣测对自己极为不公平,因为他不像米拉那样没有道德感。
所以他紧接着才有些突兀地批判了米拉在一两个钟头前的那番关于人永恒孤独的言论。
当时,他忍住了自己对米拉的评判,表面上认可了米拉,但现在他完全说出内心的真实看法。
他轻蔑地说,我对你那套“孤独颂”根本就不买账,那就是扯淡。
为什么他突然重提这个话题,对米拉进行一番挞伐?
我认为他的潜台词是: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害怕孤独,因此总是急于寻找怀抱求得安慰吗?
我现在的恋爱根本不是因为害怕孤独,你不要用你那套孤独的理论来揣度我的动机。
接着,他说自己并不是在进行说教,但事实上他根本是在彻底释放自己内心对米拉的审判。
这段论断,表明乔纳森在日记中显现的对米拉的理解和认同,并不是一种深层的理解和认同,他内心原有的道德审判仍旧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之前,乔纳森认为米拉在通过否定过去,合理化现在(我们在一起时也是孤独的,所以导致分离的结局)。
可是乔纳森现在做的,却是通过高度肯定过去,来否定现在(我们曾经相互拯救彼此脱离孤独,我们创造了奇迹,后来我们遇到了困难,你却没有和我共同面对,而是选择了放弃。
你的出走是一种脆弱、逃避、无力的行为,你因为感到孤独而离开了我。
现在,在波利身边,你又感到了孤独时,于是又试图回到我的身边,因此你今晚的回归不过是孤独感再次作祟的结果而已)。
乔纳森之所以如此笃定自己的判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紧接着他所做的一件事,是播放波利的一段语音留言。
波利在那段留言中说,我知道我一离开,米拉就会去找你,但我受够了这些操蛋的怀疑和争吵,你们好好商量出一个结果,如果她要跟你复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阻拦。
波利的这段留言包含着波利对米拉的评判,在他看来米拉是一个摇摆不定的女人,在亲密关系上无法做出明确的选择。
乔纳森播放这段录音,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论断确凿无误,你就是因为再次感到孤独,才来找我的,就像当初你和你的大学男友反复分合一样,也像你一年前离开我时一样。
鉴于波利的指控,乔纳森更是确认了自己的指控,乔纳森提前认定了今夜米拉的到来不过是米拉重走孤独的怪圈,这注定了他不会公平、客观的对待米拉的一言一行。
他已经先行否定了米拉是一个真诚的人、理智的人,这意味着米拉在他眼中变成比他更为低能的一种人类,一种不能自知、不能自控的生物。
当此之际,面对新债未偿,旧孽难解,面对前后两个男人的责难非议,先不说米拉自己如何有苦难言,有冤难申,我先已代她感到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没顶压来。
为了将上面那长长的一段话逻辑清晰地表述出来,我花费了不知多少力气,因为这实在是太艰难了,在数量这么庞大的看似充分有理有据的话语面前,你最大的可能是失语,或者说,选择沉默,不事声辨,可能反而是最“轻松”的结果。
你已经看到,米拉有苦难言的心理感受化为呕吐的生理反应,如同之前丧失自我的她感到无法呼吸一样,抑制的机制再次发生效力。
但是,我不得不在此,用我的言语,试图为米拉讨回几分公道(我竟然用了这么父权制的表述方式)。
首先,我必须回答的问题是,乔纳森对米拉的那些指控,或者说评判,有没有道理?
有一定道理,但主要是胡言乱语。
如果你站在乔纳森的立场,乔纳森的这番表达当然是自洽的,可是其中有许多因果推导的前提与结论,似乎都只是经他认证,如果跳脱出他的立场细究,我们可以提出很多问题,去质询他这份表达。
米拉的脆弱、混沌、抽离都是事实,甚至无法忍受孤独,也是事实,但混沌、抽离是为什么?
害怕孤独又算什么罪过?
问题之一在于,乔纳森所说的孤独被赋予了太多道德意味,隐伏着太多潜台词。
在乔纳森嘴里,孤独成为了米拉一切行为的动机,成为罔顾道德的借口,因而成为一种原罪。
问题之二在于,乔纳森污名并曲解了孤独的真正意涵。
米拉所感到的孤独,其深意是一种丧失自我,无法得到理解的精神孤独,而不是乔纳森所指斥的那种浅层的身体性的孤独。
米拉之所以感到混沌、抽离和孤独,是因为她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和认同,是因为她永远必须要放弃自我,去先要地理解、认同你们这些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大狂!
你们这些必须依赖女人的委屈逢迎来填满自卑的男权分子!
乔纳森指责米拉的出走是一种逃避和放弃的行径,是因为害怕孤独,可是我在前两篇文章已经详细辨析过,所以已经无须我赘述,所谓地逃避和放弃背后,是极致的压抑,和对自由的渴望。
还有乔纳森那番“奇迹颂”,他说当初他们走在一起时,正是他们相互的拯救,让彼此不再孤独。
可是乔纳森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可能只是米拉让你不再孤独,你却并没有真正使米拉不再感到孤独?
正如乔纳森在心理日记中所言,米拉的出现拯救了他,因为米拉看见了他,可是他凭什么有这个自信,认为他也看见了米拉呢?
我们在前两集清晰无比地看到,米拉的内心感受他是难以看见的,米拉当初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在他的身上米拉找到了自己向往的状态,米拉是崇拜他的。
所以,在这一集,乔纳森不过是和波利共同完成了对米拉进行污名和审判的一场合谋,男权视眼的浓翳和有毒的油彩加倍覆盖在米拉身上,使她承受更深的误解,更难翻过身来,为自己正名。
我完全可以想见有多大比例的观众会认为乔纳森说得多么在理,而米拉身上有多么大的问题。
最后的一个室内片段,是艾娃听到动静,从房中跑出,少不更事的艾娃看到妈妈,还以为自己在波利家里,或者她已经认定,妈妈和波利已经是一组相关词,也就是说,妈妈已经不再和爸爸是相关词。
常言道,童言无忌,可是童言听在大人耳中,却重重坠在了心里。
艾娃的话仿佛一颗小小的红红的章子,在爸爸为妈妈写就的罪状之上轻轻摁上一个印子。
米拉再度陷入了自责之中,仿佛她真的是那个无法忍受孤独而流连混乱的妻子,仿佛她真的是那个永远不称职且无法再弥补的母亲,仿佛她真的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丈夫,仿佛她真的是一个有罪的女人。
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连孩子都已经将波利的存在当成自己世界内的既定之事,连孩子都已经接受这新的变化,人事变迁,回头无岸。
当然,这只是米拉的看法。
如果米拉能够真正认识到真相的所在,想必她也不再如此苦恼。
可是我们无法代她想,我们只能忧心忡忡地注视,而投去的眼光再温暖,也终究只是一片冰冷。
无法重温的双人睡枕,已然改换的室内布局,门廊处不再有亲吻的爱侣,我只是驾车而来的漂泊客,飞蝇扑火,草坪上的旋喷一味自我浪费,风铃声中是否藏着一颗不被听闻的孤独之心?
原文首发于公众号:段雪生感谢最近赞赏的朋友-来自豆瓣的-瑛茹-来自微信的-YH夏韬菠萝蜜多清徐红
第一集:天真与惊恐引子我们会发现,每集开头是一个固定程式。
演员走进片场,此时空间在流动,与剧情不相干的人们入画出画,一些与故事无关或弱相关的絮语不发生作用地飘过,后续故事拍摄和发生的主场景逐渐修饬、定形,演员整装、入境,Action!
戏中戏和元叙事是为了定义一种抽离的视角和审视的场景。
它的目的不是提供一种情节剧式的沉浸,它想提醒你去评判、思索并观照自身,这一笔露出的是作者的企图心。
嘈杂声瞬间静却,一声action,告诉我们她是演员,也告诉我们,婚姻现场的戏码开始了。
如果你留意,场记板的右上角是三个大大的黑色字母:S、O、S。
这也是每集开始都有的元素。
你会想这是什么意思,是片名,电视台,或是什么暗语?
或许它在暗示,后续的内容,将是一场有关婚姻的呼救。
急促的呼吸,急促的手机按键音,急促的眼神晃动,再加之这张情绪分明的脸,通过这一串从声音到动作到静像的迅捷切换,我们已直观地感受到眼前这位女人的——慌乱。
这是一段令人遐想的静态无声的间隙,手机上的内容是什么?
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是什么事令她焦虑?
这件事与她的现状处境又有什么关系?
略一定神,起身,一些使自己回复常态的细碎动作,小型仪式一般,却实实地产生安慰的效力。
需要额外注意的是,手机插进了裤兜里。
这部手机将要并已然开始成为萦绕整集的悬疑线索。
女主下楼后,先关注女儿,请记住这一笔。
随后,女主走入主场景,审慎地坐下,旁边是男主。
我们可以猜到这是一对夫妻。
随着这份夫妻调查的开始,有关一段婚姻的情节现场亦开始。
黑场,出剧集信息,左下角女主演名字,右上角男主演名字,这本身亦是一项隐喻装置,方形荧幕内对角是最远的距离。
这场调查,或者说本集故事,可以根据采访引出的六个问题分为六个小节。
第一个问题:身份定义 正式入题前,确定一下主角姓名,妻子米拉,丈夫乔纳森。
采访者先确定被采访两人的人称代词,这代表他们对自己的性别认同,因为这种后天的自我认同完全可能与生理性别不同,先行询问是必要的一种尊重。
乔纳森轻快地回答了,又替不在状态的米拉代为回答了。
有意思的事情一开始就发生了。
既然是个人性问题——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清晰明了甚至无关痛痒——那么为何要代表他人回答,又为何会被代表呢?
正面镜头中,得以直观的现场信息被清楚呈现了,那是两个人的坐姿。
丈夫的坐姿放松,占据更大空间,带着一点侵入的态势,朝向妻子。
妻子形体紧缩,双手护住腰腹。
采访者提出第一个问题,“你们如何定义自己”,这个问题可以转换为:你的社会认同、身份序列是什么,你最在乎构成自己这一整体的哪个部分或面向。
采访者说,第一个问题谁先答都行(for either one of you),但乔纳森抢答了。
我为什么说乔纳森抢答了,因为米拉听到这个问题时,当场也是有一个自然的反应的,“well, define…”可她只来得及说两个单词,话头就被气场更强的乔纳森抢了去,她自己的声音才及张嘴已经沉没。
些许细节已然暗示这组二人关系中的两个事实:一是有主次;二是主控权在男方手中。
于是由乔纳森先给出答案:男性、犹太人、父亲、学者、41岁、民主党、哮喘患者。
在乔纳森说话时,米拉的微妙反应是更有意味的看点。
她显然还是有心事,神情一直处在游离状态,乔纳森转头来看她时,她作出勉强迎合的笑意。
当乔纳森说到第五个答案(41岁)时她已经有些焦虑,不停挠手。
当乔纳森说到第七个答案(哮喘患者)时她分明已觉得有些讽刺了,忍不住反问:你觉得哮喘能定义你吗?
米拉在乔纳森面前是异常地“让”的,但这一句她没能忍住。
我想,让女方按捺不下的原因是,这一情境多少使她尴尬起来——自己的丈夫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丈夫,或者说他不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身份,又或者说他已经遗忘了自己的这一重身份,还是说他不过是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一重身份。
可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妻子的反问,乔纳森可能也有点尴尬了,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疏漏了什么,他气势上的突然弱化只是因为妻子质疑了自己。
于他而言,米拉的话无疑散发出了轻微的挑衅意味。
可以试作想象,乔纳森身上这重脆弱的敏感,会给婚姻生活带来什么样的风格气质?
但我们旋即就会发现,这份隐忧和矛盾之处被包裹得多么深,多么完好,就像鳄鱼消化钢钉。
而这个心思细谨、屏住呼吸的包装者,就是米拉。
相比乔纳森的粗疏——我们会发现在大多数时间内,乔纳森仿佛察觉不到米拉有心事——米拉几乎毫无间隙便察知到丈夫的敏感,她以平滑自然的方式立刻抚平丈夫情绪上的轻微突起,使之恢复如常。
我们再来看米拉给出的答案:女性、已婚、母亲、40岁、在科技领域工作、产品管理副总裁。
乔纳森疏漏的一个身份——配偶、伴侣——米拉将之排在第二位。
米拉特别说明年龄对自己而言并非必然是自我定义的一部分,是一句往轻里说的话,但可能恰恰划上了双横线。
不妨将它看成最常见的衰老焦虑,但仅仅是担忧所谓的年老色衰吗?
就其更深刻的社会意义上着想,40岁对女人意味着什么?
一个中年女性在职场上的发展空间还有多大,在家庭生活中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忧患呢?
如果这样设问不便想象,那么引入参照物,如果是一个中年男人呢?
他是否有容貌焦虑、事业焦虑、家庭焦虑?
如果这些他也有,也就是男女都有,那么二者间的比重又是谁轻谁重呢?
乔纳森的笑声恰好表明,男性在年龄这一层面的世俗优势。
与妻子这一身份形成某种对比的是,在说到自己的职位时,米拉特意对着丈夫解释一句,这没什么了不起。
又是在照顾丈夫的情绪,因为后面得知作为学者的乔纳森没有她更赚钱,所以乔纳森主要负责带孩子。
照顾对方情绪想来是作为一个好伴侣的应有之义,但如果是以贬低自己的方式来实现呢?
米拉的举动无疑是以丈夫为中心的表现,而且你会慢慢觉得,这似乎并非是心有余裕的关怀行为,而是一种内化了的依从表现。
米拉的答案中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细节是,母亲这一身份被提及两次。
她竟然会忘记自己就在30秒前已经说过一次,神情也愈加不淡定,动作和表情都产生失控现象,这非常有力地说明了母亲这一身份给她带来最深最重的焦虑。
于是我们联想起米拉下楼时查看孩子的举动,她分明是会关心孩子的母亲。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她母职身份的焦虑呢?
这是我们在后续观看中应该尤为留意的。
第二个问题:养育之责 采访者非常敏锐,她抓住了在米拉的母职焦虑,所以她立即引出养育话题。
狡猾的采访者不会直接戳破血泡,她找到了一个看似旁的却实则一体的问题,作了迂回却精准的切入。
乔纳森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是,采访者对女性作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关系很感兴趣。
采访者试图解释并非如此,但乔纳森显然坚持自己的倾向性解读,也不理会他人的解释。
这表明他对自己相对于妻子的经济落差很在意。
他的反应也直接与米拉在说到自己职位时特地加的那句“这没什么了不起”对应上了,呈现了米拉这句话的前提和顾虑。
因为米拉知道,这个男人的自尊心是需要被呵护的。
接下来夫妻二人的内在紧张关系和具体原因得以更大规模地暴露。
乔纳森说,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照顾女儿艾娃,其实米拉想补充,或者她有异议,但是她忍住了,露出苦涩的笑。
她一定会想到,如果自己再次表示疑议,恐怕丈夫的自尊心会更觉受损。
但米拉还是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会在周末陪孩子。
这时乔纳森很不厚道地补了一句,你总在他们睡着后才回来。
这句话已经近乎于母职缺位的指责了。
那么米拉是否在养育子女方面存在失职呢?
米拉试图为自己做一个辩护,在繁忙的工作中,她仍然休了一个加长的产假,正因如此,她现在都还在为此付出代价。
另外公司下半年要上市,所以她才这么忙。
乔纳森这才给妻子一个台阶,表示自己也没有付出很多,况且还有保姆分忧。
虽然乔纳森也在为妻子解释,但在细微之间,我们已经看出来了,他对妻子经常性的离家工作深感不满。
而且,旋即他又提了一次双方经济报酬的问题,显得还是过分在意妻子的经济能力更强这件事。
对有的男性而言,婚姻关系中的经济能力的强弱对比是一种力量强弱对比的体现,更强的经济能力可以提供虚幻却并非无谓的力量感,即我更强我更有能力的一种优越感和控制感,这种思维是一种权力思维,而这种力量感会巩固这种权力思维。
说浅显了,就是大男子主义在作祟。
可是大男子主义是非常脆弱的,当你处在权力逻辑的下游——比如经济能力更弱之时。
尽管两人之间已有深刻的矛盾,但你能看出来乔纳森从未对此与妻子坦诚交流,尽管米拉是展现了交流的态度的。
其实纵然只有对对方的指责,说出来也比不说好。
像乔纳森这样忽而阴戳戳地暗损,忽而故作大度,像是在原谅对方似的,真是一种既可厌又可怜的大男子主义。
一个对自身实力存疑的大男子主义者,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双重角色会在他身上格外凸显,尤其是其受害者的一面比那种自信而权威的男权人物要显眼得多。
但好歹双方解除了这次小危机,或者说将矛盾又一次掩盖了下去。
但在这个过程中,丈夫再度忽视妻子的牺牲和感受,展现了自己令人生厌的宽恕,而妻子再次选择了退让,放弃了声辨。
第三个问题:婚前历史 第三个问题,采访者转入夫妻二人的相识与恋爱经历。
对于相识的起因,男方一反前态,主动交出话语权,希望由女方讲述这个故事。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故事由女方讲更有趣。
当你听完这个故事后,你就明白他这样做的心理了。
用粗浅的话讲,这有点像一个屌丝苦恋多年最终和女神在一起的故事。
如果能由女神娓娓道来,自己当然能收获双重的美滋滋了。
苛刻点说,这其中隐藏着猎逐和物化女性的心理。
米拉显然是没有轻松的心理语境来回忆展开这种甜蜜温馨叙事,并且她对采访者的调查目的提出质疑。
事实上,采访者一直将采访的重点落脚在“性别认知”之上,这多半是一种策略,其主语和主题其实是“两性关系”。
米拉不愿意陈述那么多,她的情绪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表面的惬意,她依然沉浸在开头那一幕的失神之中。
而正在这时,手机上又来了一条消息,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手机带离她所在的情境之外,然而一旁仍坐着一个滔滔不绝却察觉不到自己精神状态的丈夫。
米拉显然是不想继续接受访谈了,但是对妻子状态无感一般的乔纳森主动接过了叙事的话头。
他告诉我们,两人都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都加入了英语文学研讨会。
乔纳森说,当时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呢?
乔纳森强调的是文化差异,他出身于一个很保守的正统派的犹太教徒,他的教育和成长环境是封闭甚至压抑的。
这一点也影响到了他的婚姻生活。
乔纳森和米拉这样的校园时尚人物是难以产生交集和认同的,所以他们谈恋爱的可能自然很低。
而米拉当时确实也是在和校内风光的“摇滚”乐手谈恋爱。
可是更心理层面的原因乔纳森是没有直说的,但他切换了一种表达方式。
当时他正要描述一下校园内的米拉在他眼中的样子,这也是整个谈话中米拉唯一产生浓厚兴趣并感到兴奋的一次,因为她期待着来自乔纳森的赞美。
可是没想到,乔纳森说出来的是,我只是觉得她的世界离我要多远有多远。
又是一次夫妻彼此之间的错位和落差。
而且乔纳森紧跟着又补充了另一个原因,当时他已经和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订婚了。
结合他的陈述方式,你会觉得他当初好像对米拉也没有很大的兴趣,他甚至没有正面赞美米拉一句。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当我们结合后续故事,我们会发现并非如此。
乔纳森将自己的内在心理隐去了,他囿于一种男性尊严,不允许自己示弱,而承认我先爱上你的,承认我非常迷恋你,对他而言就是示弱。
我们也并不难从他的叙述之下发现他当初面对米拉的真实心理——自卑。
两人第一次发生实质交流还是米拉开启的。
请注意,这里乔纳森还是要求米拉来讲述,原因一如前文。
当米拉走向乔纳森时,乔纳森吓坏了,这种反应即可见他心理态势是仰望的。
在米拉演出时,乔纳森说自己当时已经开始慢慢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了。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表述自己爱上米拉了!
可是他就是忸怩着,不肯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如此,米拉的眼中已经放着光了。
由此你也可以看出,在婚姻中米拉缺乏被赞美,甚至仅仅是肯定。
在这段讲述中,米拉表演的拿出戏剧是改编自巴什维斯·辛格的小说《冤家:一个爱情故事》,豆瓣条目介绍,“通过一个波兰犹太人在二战中的遭遇,成功塑造了一个陷于爱情和宗教漩涡中的犹太人形象”。
与男主角的宗教背景和男女主角二人关系形成有趣的互文。
看过米拉的演出之后,乔纳森既然已为米拉痴迷,两人却并未在当时约会,可见米拉当时对他并未产生兴趣,而乔纳森也没能鼓起勇气主动邀约。
两人再次交集,已是几年之后,那时两人都已走进社会。
他们成为了室友,起因是米拉在波士顿找房子,乔纳森主动联系了她。
从乔纳森的描述可以知道,他一直在社交媒体上关注着米拉的动态,也就是说,米拉这些年的情感经历和生活状况他应该是知道的。
事实上,当时米拉处于人生的低谷,爱情与事业的双重低谷。
乔纳森的叙述中不包括两人如何开启恋爱的,这件事被他刻意带过了,因此采访者才会询问谁先表白的。
这个问题米拉再次让给了乔纳森来回答,乔纳森说是两人同时,可是看米拉异样的表情和声调就知道,肯定是乔纳森表白的。
这种事情上的谎言不过表明男子气概的脆弱性。
有时你真得赞叹,男人的自尊有时何其与自卑同义!
接着米拉描述了自己前往波士顿时的窘迫背景。
相比乔纳森在言辞上的吝啬,米拉对乔纳森是不吝赞美的。
她说,乔纳森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他有价值,有目标。
虽然在乔纳森自己看来当时的他并非如此,他说在自己放弃宗教信仰之后,他那几年很孤独,陷入存在主义恐惧之中。
绕来绕去地,其实他的意思就是,他和家人掰了,把订婚取消了,他苦恋着米拉,而且是暗恋,因此非常煎熬。
最终,在他们的描述中,两人走到一起的原因被归结为一次偶然事件(乔纳森哮喘发作),医生误以为他们是夫妻,回家后他们继续扮演,而后假戏成真。
有意思的是什么呢?
其一,这是乔纳森可以接受的一种描述,事实上这也是由他确定的一段讲述,米拉对此并没有展现认同,她展现的是配合。
为什么乔纳森能接受这种叙事?
因为这样就不必承认是自己处于追求的位置,而将二人的结合归结为一场意外,而意外是外部原因,是公平的,没有主次、强弱、先后之分。
看看被男权主义支配的男人是多么可怜吧。
其二,更有意思的是,还记得两人是怎么说上话的吗?
因为戏剧。
所以他们的相识与确定都是源自“戏”,戏是仿真的,但终究为假。
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他们的关系在模仿戏剧,颠倒过来了。
而这种戏剧性,是乔纳森需要的滤镜和保护色。
可这不是米拉需要的,这层假,令两人产生隔膜。
更何况,爱情中的重要时刻均为戏剧所侵入,甚至定义,一种微妙的讽刺性和悲剧性就一点点油然渗出了。
我们再来从米拉的角度设想一下,她接受乔纳森的心理条件。
其一,我们知道米拉与乔纳森合租之前,连续经历了多段临界于虐待边缘(borderline abusive)的恋爱,她已经伤痕累累,而且做着一份无意义的工作。
其二,是在米拉眼中作为对比面的乔纳森的状态,乔纳森有一份有价值的工作,乔纳森有自己的目标,乔纳森正是米拉想成为的样子。
所以我们可以想象,如果说米拉也爱上乔纳森,那么原因在于米拉在乔纳森身上得到了自己内心的期许和投射。
另外我们还可以设想一件事,即乔纳森当时与如今的心态对比。
我们知道,如今的乔纳森心理上是失衡的,因为妻子比她更“强”。
因此我们不妨得出这样一种假想,在这段关系的开始,乔纳森处在一个更高的心理地位,他的事业和生活正蒸蒸日上,在米拉面前他扮演了一个拯救者的角色,这于他,无疑会带来心理上的成就感,因为他拯救收容了落魄的女神。
可是当生活处境发生改变,比如米拉在事业上超过了他,乔纳森的心理优越感就势必转化成先前已有的自卑了。
靠权力心态获得的快乐岂非危如累卵,如何能够持久呢?
在采访者问出第四个问题时,我们看到乔纳森轻声安慰了米拉一句,说采访就快结束了。
可见妻子的焦虑不安他不是没有意识到的,他只是选择性地忽视了。
这个采访对他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第四个问题:婚姻维系 采访者的第五个问题是,你们认为维系婚姻成功的要素是什么?
米拉将这个问题再次让给了乔纳森来回答。
乔纳森的神情是,他仿佛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战场,他好整以暇地反诘采访者,婚姻成功的定义是什么,而后开始口若悬河地发表他对资本主义婚姻观的抨击。
米拉全然被冷在乔纳森身畔右侧,镜头更直接地显示她在看手机,游神场外。
当乔纳森反问何为成功婚姻时,镜头中只容纳了米拉一人郁郁落落的表情。
无论她是否心中这么想,镜头语言已经说明,这段十年的婚姻已经埋伏着深深的危机。
而看手机的细节不断出现,不仅是一个叙事悬疑设置,也是一个道德文化测试,其对象是观众。
因为这个反复出现的细节可能会使部分观众产生这样的猜疑:米拉是不是有外遇?
这样的猜想似乎是合乎情理的,但我认为,它在测试我们的性别观念。
乔纳森质疑资本主义对成功婚姻的定义,质疑婚姻基于激情、性爱和无休止的强烈情感。
他那确凿无误的语气的讽刺性倒并不在于他说得是错的,而是他理所当然地将婚姻问题的凶手归结于外因——一个宏大的体制。
对内部的、个人的原因,他却不予分毫反思。
而且他喋喋不休的质疑和反问,与其说击穿了资本主义婚姻制的虚假,倒不如说更像是否定了自己婚姻的幸福,确证了自己婚姻的不幸。
采访者问乔纳森他的婚姻观是什么。
在他的答案中,理性和实用占据了一切。
工作热情,个体发展,养育女儿,组建家庭,这些字眼占据了他的表述空间,但他的婚姻内涵中,无关对爱情与伴侣的表述。
当采访者将同样的问题抛给米拉时,我们要看到这个镜头只囊括了两个人的脸,拍摄方向是从米拉一侧照向乔纳森那边。
镜头经历了一次明显的变焦,起先明晰的是乔纳森的脸,他望着米拉,在等待她的答案,可以看出乔纳森脸上的紧张、不安。
这种细节暗示乔纳森对自身的婚姻境况并非无所察觉。
而后,焦点转移到米拉的脸,她分明因为出离,已经忘了正在探讨的话题是什么,而且她依然在低头看手机。
此时,他们的女儿艾娃的出现引发了一个令我惊喜的动作高潮。
仔细看的话,艾娃跑过来时,奔向的似乎是父亲的怀抱,或者至多是两人中间,夫妻二人同时伸手去抱,但是被米拉更用力地将孩子薅到了自己怀里。
但是仅仅过了片刻,乔纳森夺回了孩子的归属权。
但米拉没有在这段动作情节中就此认输,她紧随上去,再次试图取得对艾娃的控制权,遗憾失之交臂。
一对夫妻,方寸之间,却上演了一出你来我往的夺宝戏码,宝物就是他们共同的女儿,此时却更像是一件非此即彼、不可共有的宝贝。
通过对这一段的理解,我们可以发现,米拉想要陪伴孩子的心态非常明显,可是乔纳森竟然在有意无意地不让她实现这一点。
何至于此?
莫非这成为了让他获得自尊和价值的唯一事项了吗?
对乔纳森而言,这个家庭已经只能允许存在一个合格的监护人,这一身份是他不容他人“挑战”的禁脔。
更阴暗一点却并非没有道理地想,孩子才是他维系婚姻成功的关键筹码,因为掌握了孩子,就掌握了妻子的心。
看过后续剧集之后,这种企图并非乌有。
采访进行到这里,插出艾娃的间段,一方面是又说又练,因为说得再多,不如一个生活场面直陈其弊。
另一方面也是改缓一下节奏,将男主调离,于是这成为整个采访中米拉仅有的一个不受乔纳森影响、不必投合乔纳森的小片刻,此时她说出的话才真正代表了自己的声音,甚至此时她才能够开始言说。
在漫长的男权历史语境中,女性常常不是处于失语,便是所发皆雄音。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的女性文学传统、女性生活图景如此难以成体系地研究归总的原因。
采访者对米拉说,找研究对象很难,尤其是直男。
这话什么意思?
也许是直男很抗拒言说内心,因为他们认为言说内心是一种软弱的女性行为吧。
很快我们就能看到乔纳森的男性友人皮特就是一个不肯言说婚姻问题的人,他屡屡试图制止妻子凯特的言说。
米拉说,那你很幸运,因为乔纳森很愿意讲他的理论。
这话是比较直白地在暗示乔纳森自恋自大了。
米拉给出了自己对婚姻的答案,她认为婚姻中存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需要双方共同维持。
潜台词是什么呢?
根据她的解释,她的意思直白地讲就是,一段关系开始时,一切都妙不可言,令人期待,但是越往后越发现,收获得都是与之相反的失望,前后相较,判然两端。
在不存在男权压强的环境中,她竟然自然而然地可说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是不幸福的。
说到这里,好比一记重锤落下,这段婚姻的性质被下了一个判断,观众心中的推想得以印证,一直呼之欲出的答案终于冒出水面。
米拉的一小段独幕时刻瞬息即逝,但对观众来说已然有庖丁解牛之效,婚姻内里的血肠豁地一刀,无声切开来,露出来。
于是乔纳森返场,一回来便继续控场,在沙发上延展自己的身体,抚慰式地拍拍妻子肩膀,告诉研究员还可以聊半个小时。
第五个问题:单配偶制 于是采访者抛出了她的第五个问题,问他们对一夫一妻制的看法,和他们在婚姻中的忠诚程度。
此时转场,不是这个问题不聊了,而是咱们换一个场景,换一个方式聊。
一部对话剧,如果没有令人感到枯燥,那必定是有精深的调度工夫。
镜头跌宕、场景腾挪只是易见的方面,其实对白言语内在的调度是更隐蔽更不易的工夫。
我们看到接下来的场景是一次两个家庭的会餐,地点还是在米拉和乔纳森家中,另一对夫妻是他们的朋友凯特和皮特。
晚餐的氛围一开始呈现的是一种融洽的假象,米拉在自己的好友凯特面前迥异白日,展现了一个轻松、放开的自己。
但是下一刻皮特的闯入就植入了一颗不和谐的种子,虽然他是以轻松的语态说出来的,对妻子凯特的谴责却不难听出。
他接过话头,说问一对夫妻是否对伴侣忠诚可有点冒犯,旋即指了指自己的妻子,说对你可能并非如此。
众人对采访之事一通笑谈后,这个话题能容纳的笑声基本穷尽了。
场子中的温度和空气中的紧张度从此处开始下行。
乔纳森再次表述了一遍他对这个采访的见解。
他认为采访者的论文观点是,婚姻关系中,女方更赚钱,婚姻会更“成功”。
但是他做了个手势,给“成功”二字打上了引号。
这个引号已经表露了他自己对这一观点的观点——不认同。
他进而引述称,有研究表明女方的满意程度是决定婚姻能否长期稳定的要素。
皮特再次怪腔怪调地接茬,又内涵了凯特一次,你听见了吗,凯特?
对两度的寻衅,凯特均避开了,不欲正面起冲突。
仔细琢磨,乔纳森这段话暗含了对米拉的指控,只是藏得很深,这哥们学哲学的,而皮特对凯特的指控几近浅白。
他们俩共同的意思是什么呢?
大概近似于此,即女性在婚姻中太任性、自我,主观意识过多,很难伺候、讨好。
也就是说,破坏婚姻稳定的都是这帮女的。
可见两个男人均承认,我们的婚姻出问题了,而问题出在伴侣身上。
此时在饭桌上出现了一道分界线,即男人们和女人们之间的界线,你可以视之为同一空间内突然切成两个小空间,四人关系变成两组两人关系。
因为此时,谈话分成了并行的两半,有意思的是,女人和女人的谈话是在悄言细语中进行的,观众听不清楚,而男人和男人的对话毫无避讳,堂而皇之地进行着。
但我们应该注意到这两组谈话的性质是同性间的,是私密性的,虽然听不清女人们的咬耳内容,但是我们不难看出,不论男人们还是女人们都在向自己的密友或轻或重地吐槽自己的伴侣。
吐槽是难免的,但你好歹别让伴侣声声入耳啊。
这种现象亦在证明男权的存在,因为男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毋须对伴侣应有对他人那样的尊重。
从皮特粗鲁的言语中可知他和凯特是开放婚姻,由于他不加顾忌的消极攻击话语,凯特终有回应,可一回应皮特就像膨胀的皮球突然被戳破,委屈、伤感堆在一张酒气纵横的脸上,两人间的矛盾也终于表面化。
此时乔纳森撇开话题的作法是一种礼貌,却也确证着他一向规避和遮掩的行事风格。
但乔纳森的努力没有起效,两人的矛盾还是继续凸显。
凯特的态度是想就此事坦诚交流的,但皮特的自悖之处在于,他会暗讽、攻讦,但他无法接受直陈其事,正常交流。
承认问题的存在,公平对等地交流,仿佛意味着承认自己的软弱,交出自己的主动权。
两个男人在同样的方面展现了趋同性。
两人的婚姻问题的导火索在于开放关系的共处模式遭遇险阻,因为凯特对那个叫内森的男人动了情,皮特因此倍感受伤。
请注意,采访者问出的第五个问题在这个段落已在开展之中,只是它是从反向的角度来讨论的。
不是讨论忠诚,而是讨论不忠诚,不讨论一夫一妻制,而讨论开放关系。
就开放关系而言,此刻已然形成的一个问题是,在开放关系中,一方对外人动了真感情,怎么办?
凯特和皮特吵起来了,但是他们有一点比米拉和乔纳森做得好,他们通过吵的方式还是把问题提出来了,这主要是得益于凯特。
但在乔纳森和米拉的关系中,乔纳森一味风平浪静,而米拉不够自我,欲言又止。
所以当另一对夫妻发生争执时,有一个镜头是米拉朝有些不知所措的乔纳森望了过来,这个镜头一笔勾勒出了二人之间的交流处境。
凯特逐渐将问题说清楚,就像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重新铺展开,但皮特一句话使交流立时关闭。
他羞愧地对乔纳森和米拉道了句歉。
这话说得真是令人摇头,道歉不就是在间接承认凯特的事实性言说是一件羞耻的事吗?
米拉将凯特带上楼去,意味着从大场景中再次分裂出一个小场景,女性友人之间的场景。
但也不要忘了,此时也同样存在另一个没有正面表现的场景,男性友人之间的场景。
两个小场景避免了闹剧,使严肃探讨得以继续进行。
而且,同性之间的瓷实情谊,会使一些无比真实的心理意外地显现。
凯特与皮特被分开后,我们再次意识到两对夫妻间的一个共同点。
就像白天接受调查时一样,乔纳森与米拉同在的场景充满紧张,晚餐时凯特与皮特同在的场景也充满紧张,紧张的环境中,无法坦诚、有效地交流,观众也无法获取清晰、准确的信息。
但一旦将这两个二拆开,两位被丈夫抑制了言语的女性立刻放松下来,心声得以自然流露。
米拉在同凯特开始亲密交谈之前,加了一处闲笔,她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艾娃。
闲笔不闲,加得多好。
三两句之后,我们便从女人们的口中得知,凯特和皮特的开放相处模式,有一个并不公平的源起,因为它的开端是为了合理化皮特的出轨。
从那句“双重生活是我知道的唯一活法”也可以听出一种无奈和苦涩。
所以对凯特来说,开放关系只是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说得好听一点,是一种婚姻危机的补救措施吧。
裤腿磨烂了,那就改成七分裤吧。
要不然,你就换一条新的。
是凯特的自我牺牲挽救了他和皮特的感情,这说明凯特对皮特的爱是很深的。
凯特的气场很强,她的观念陈述容易使我们忽视米拉的存在,但是我们不能忽视米拉的陈述和回应方式。
比如有一个细节可以反映米拉的保守倾向,她不能直接使用“开放关系”这个词汇,代之以“这种形式(this arrangement)”。
我们已经无法得知凯特在面对皮特出轨,接受开放关系之初的心情,但至少现在凯特并不后悔,因为这种相处模式反而给她打开了新的可能,那是什么呢?
也许是压抑的婚姻中罕有的自由空气和自我实现的精神窗口。
其实凯特的这种状态,哪里真的是需要开放关系呢,她需要的只是“开放的”关系,她要的是伴侣之间的自由、平等、忠诚、互信。
其实对她最有利的选择应该是当初就和皮特离婚吧。
所以问题显然并非出在米拉所以为的眼前这个开放关系的爆点之上,而是情侣相处模式中深藏的不平等。
当凯特坦承自己对皮特已经没有任何激情和欲望时,米拉不好意思地躲避这么直白的话语。
然而她会想起自己与凯特同样的心理处境——她也对丈夫失去激情了。
米拉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着凯特讲述她如何通过开放关系,得到了真爱与幸福。
她平静如水的状态底下,潜流着怎样的波纹?
开放关系,自由,真爱,激情;想及自己和乔纳森当下彼此厌倦的处境,所以这也是一种可能的模式,一把可能的钥匙,是吗?
结合自身处境,她深切地认同了凯特的处境,她也感到自己正在认同凯特的问题解决途径。
但是固定的模式和观念是难以更迭的。
因此对“激情”她提出和凯特不同的看法,按照她的说法,激情是需要抑制的,也并非必要,于孩子更是无益。
这与其说是在说服凯特,不如说是在对既定的自己作一次具体地同时也是仪式性地挽留,即再作一次努力试图劝说自己回到既定之路,而不是打开新的径途。
可是凯特一语道破米拉其实是在复述乔纳森的言论,米拉说出的其实乔纳森的声音,而她自己的声音被挤压了,消失了,因为她的自主思考被取消了。
然而无论凯特关于婚姻关系中的开放模式、激情、子女以及自我实现各个层面的观点是否决然正确,总之米拉听到最后已经是在轻轻地连续点头了。
这段对话本来是为解决凯特的问题,实际上却倒转为解决了米拉的顾虑,打开了她的思路,在婚姻中受到抑制的自我开始一点点站立起来。
粗看上去,凯特和米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性。
凯特重视个人自由和自我实现,但米拉会因家庭、子女而牺牲这些。
但细看一看,两人都是男权文化下的权益受损者,且米拉也并不是不认同个人自由和自我实现,她只是被抑制得更深。
米拉没能就势言说自己的婚姻问题,但是她内心已经发生悄然的蜕变,而且我们会从第二集知道她后续和凯特聊了相关问题。
两位女性的对话体现了典型的姐妹情谊,米拉给了对方情感上的安慰,凯特给了对方理性上的开导,这是他们各自未能在丈夫那里得到的东西。
这种姐妹情谊深深触及心灵,一种仿佛爱欲的火苗也在彼此间燃起了,造成了一串带有情欲涵义的亲吻。
我觉得,无论异性恋、同性恋或其他性向,其定义可能都更倾向于性的层面,而爱比性复杂,即便身为异性恋,又何妨对同性产生爱呢?
米拉一拉开房门,楼下皮特的音浪就上冲过来,你可以拉回进度条听听,其实两个女性正在上楼时,皮特已经开始吐槽凯特,这说明他对凯特的抱怨从始至终没停。
两名女性开始往下走,也意味着两个分裂的场景重新接合,于是我们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两组对话的差别。
虽然我不愿说这是男性对话与女性对话的两种模式差别,但是两位女性并未批判男性,只是聆听自身,慰藉对方;而男性却发出了对女性的疯狂抱怨和指控,追求相互肯定,逃离自身错责,也从而失去了叩问内心和真实问题的机会。
而从对话中,你能听出皮特和乔纳森明显存在同样的问题,同样受困于男子气概对自身规训而实际不能与之相匹的自卑,皮特外遇的原因竟是企图用这种荒诞的方式建立起面对妻子的自信。
可是当妻子出现在面前时,皮特又换上了大男子的皮囊,将自己的出轨定义为纯粹的生理欲望。
他只能接受自己作出这套肤浅的辩解,因为承认更深刻的心理原因会令他丧失雄性气质,像个可怜虫。
然而他此时就是一只可怜虫。
乔纳森在此时也显露出和皮特不同的特质,就像米拉和凯特也明显不同一样。
乔纳森的信仰经历令他对婚姻有着理性的忠诚,即使爱情已经出现危机,外遇也不在可选方案之列。
他人生前二十年所受的宗教性训练影响了他此后的婚姻观念和行为模式,这一点在之前接受采访时也得以体现。
但皮特一直向乔纳森兜售自己的理论,米拉觉得疲惫,轻声暗示乔纳森结束与皮特的对话,但乔纳森还是没有照顾到她的感受,就跟采访他做得一样。
皮特变本加厉,竟然全不顾女主人的颜面,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冒犯。
镜头多次捕捉米拉的表情,她放盘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其间凯特三次试图叫走皮特。
这些都是与皮特令人生厌的高昂雄音相抵抗的力量,但是都无法抵消它,而且这个场域一直使用小范围的局部拍摄,内在张力更为汹涌。
直到最后,皮特对凯特一声怒斥,米拉也终于失控,用一声心力交猝的低弱嘘声,吹灭了这颗炽热的白炽灯。
对于米拉的失控,可能有三个原因。
一是手机上那件心事,二是一整天承受男性压力令她无法再继续忍受充斥室内的男性压力。
三也是值得思考的原因是,皮特发表的那套婚外情无法避免的言论令她与凯特的话产生联想,这对夫妻虽然有着不同的因由,却同样走上开放关系的道路。
开放关系似乎变成一件可以选择的途径,但这与她一向的观念相悖,这种矛盾缠扰着她,使她心慌。
第六个问题:危机应对 送走皮特和凯特之后,节奏终于变换,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听感中远远的背景音让人觉得房子瞬间大了好多。
上楼的米拉又看了看孩子,心理化的音效旋绕而起,情境中的人内心也泛起思绪的涟漪。
夫妻二人独处的空间,气氛变得冷静异常,虽然仍能看似轻松地笑谈,尘封不动的东西却依然未经丝毫触碰。
凯特和皮特成为他们片刻的笑资,值得品味的是,看一对有问题的夫妻谈论另一对有问题的夫妻,其实可以看出他们自身存在的问题。
米拉体会到了凯特的感受,因此她认为凯特和皮特的婚姻是个悲剧,但乔纳森代入的是皮特的感受,因此他认为不至于此。
米拉认为悲哀的是,如果没有开放关系的破事,凯特和皮特会算是一对不错的夫妻。
潜台词之一是,不错的婚姻标准竟然如此之低,可见她对婚姻的失望,更可见社会环境对婚姻不幸的容忍和漠视。
另一句潜台词是,我们不就是没有进行开放关系的凯特和皮特嘛。
意思是,我们不就是那种看起来挺不错其实却很悲哀的夫妻吗?
米拉否认了凯特对开放关系的认可,可见她无意将她与凯特交谈的收获与乔纳森分享。
两人都将凯特和皮特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一场供应了今夜之欢愉的闹剧,而毫不提及他们自身的相关性问题,可见两人之间的隐藏、闪避有多深。
另外,从洗漱的表现,可见二人的禀性差异。
乔纳森一丝不苟,多道程序,而米拉刷完牙随手抹了一下嘴。
看到乔纳森将洗漱台上自己的东西归置了一遍后,又伸手将她的东西归置一遍,米拉叹了口气,觉得压抑。
一个小小的动作,即展现了夫妻关系中权力干预的阴影。
米拉脱下胸衣,露出背后的勒痕,暗喻婚姻中隐藏的伤疤。
乔纳森褪下表带,摘去手表。
他们都穿上了宽松的睡衣。
洗漱,脱衣,卸妆,换衣,其实都有卸下心防的意思,暗指此时应是夫妻之间最松弛、放开的时刻,可是这两人却一句交心的话都没说,甚至有一半的时间没有说话,只有令人不安的一段内心化旋律缠绕不休。
米拉上床之后,乔纳森立即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说明他其实是敏感的。
画面中的乔纳森稍微处在米拉的下方,这也是一种心理地势的反映,揭开了乔纳森真实的内心其实非常忧虑自己的婚姻稳定性,也表明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存在着痼疾,只是他一直在维持表面化的平和。
那么他紧紧盯住米拉的眼神流露出的是什么样的忧虑呢?
是担心米拉别有所爱了吗,就像凯特那样?
米拉告诉乔纳森,自己怀孕了。
对于怎么怀上的这件事情,两个人的态度都是异常的。
乔纳森是太过惊讶,米拉则显示出一着不慎的语气,实际上米拉真实的情绪我们在本集开头已经见过,在采访之中也不断体现了出来,因为手机上那件困扰米拉的事,就是她得知自己怀孕了。
为什么两人对能怀上这件事都表现得异常出乎意料呢?
因为二人已经很久没做爱了,也正因此米拉已经停药很久,因为她不会料想到在科德角那次他们会发生性爱。
这件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两人激情丧尽的事实。
乔纳森得知米拉怀孕后,哇哦,哇哦,哇哦,三次。
其余时候,就是沉默,不表态。
他希望米拉先表态,但是也退避,不诉说。
两人像一对弈手,知道对方的心思还得靠猜。
但是清楚的是,两人之间没有开心,没有安慰,两人都不知所措,乔纳森还慌乱到犯了哮喘。
为什么呢?
因为都也无法想象在一潭婚姻的死水中如何孕育一个孩子。
乔纳森以苍白无力的宗教命定来解释这个孩子的到来。
但是米拉慢慢猜出了乔纳森的心意,她习惯性地趋从于乔纳森,于是她再次被代表,从她的气管中发出的是乔纳森的声音,而表情因不能配合声音彻底乔装,就显得有些可怖,甚至令人觉得有一种人格分裂的迹象。
可是两人根本没有对此事进行一星半点的讨论,米拉没有勇气言说,而乔纳森也失职得严重,白天的采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启发和提醒的作用。
因为鉴于米拉的工作情况,与她生第一个孩子时付出的代价,乔纳森应该要意识到这个孩子会给米拉带来什么,因为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虽然他询问了米拉的感受,但他使用的是一种预设期待的提问方式,因此他已经给出了暗示性的答案,而米拉的习惯是顺从乔纳森。
然而经历这一整天的事情后,米拉的转变已经开始。
白天的采访就仿佛他们十年婚姻的一场高度浓缩的典型化排演,而晚上的聚餐就像一次针对性的治疗方案的出炉。
白天是婚内顽症倾压而下,晚上是慢性疾病终得特效急药。
米拉已经在缓缓抬起脚跟,作势要迈出这一步,局面早晚将要扭转。
而这前后的分际就在哮喘这道分界线,哮喘是一道无法隐藏的真实信号,在此之后,米拉开始吐露真心。
而米拉的真心是不想保留这个孩子的,于是正面的争执开始发生,乔纳森不容转圜地说孩子是必须要的,这一方面肯定与其宗教信仰有关,另一方面我猜测也许孩子对乔纳森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号灯的意义和纽带性功能。
他可能将孩子的到来视为可以增加婚姻稳定性的筹码,而一旦米拉决意要堕胎,他就会将之视为婚姻破裂的明确信号。
因此胎儿的去留问题,锤击着乔纳森焦虑的心弦,只要能勉力维持表面的平和,他能接受内里的枯败,但他不能接受表面的破裂。
反观米拉,作为一个保守的女性,她并不是不想要孩子,她非常爱孩子,但是现实条件告诉她,她实在有充分的理由不要这个孩子。
孩子会让她中断工作,失去个人自由,继续困在不幸的婚姻内,而且在今后的岁月中,她还会不断面临乔纳森对她的隐形指控,说她是个不能尽职的好母亲。
而以上这些,是她在生下艾娃之后一直在经历的。
因此,虽然米拉对肚子里的新生命感到愧疚,但这些难题已经让他们二者势如水火。
但是米拉不可能骤然翻转,她依然将乔纳森的看法放在第一位,她对自己的想法充满自责。
而乔纳森是怎么做的呢?
他看起来真的是个挺温柔的丈夫,但是问题是妻子绝不是一个与他平等的人,因此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妻子的意志之上。
如何看出乔纳森不将米拉视为平等的人?
看他的那一套安抚动作,其中一个动作是手指放在米拉的下颌轻蹭,这个动作和逗抚宠物何其相似。
而且米拉不太能接受他的抚摸,因为她能感受到这种抚触之下是男性压力的触须在透过她的躯体,钳制她的思绪。
但谈话终究以乔纳森的意志再次取代米拉的意志告一段落,两人决定留下孩子。
这一段揪心的情节可说是复制了夫妻二人在婚姻内遇到矛盾时尝试解决问题的典型场面。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乔纳森和米拉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不理解、冷暴力和精神控制充斥在这段婚姻内部,结果疏离、自责和内心损耗不断延续。
婚姻关系和家庭场域使米拉的自我被彻底抑制,而不是如乔纳森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婚姻让个体“得到发展”。
从米拉倚在乔纳森肩头的那段令人倍感讽刺的“告解”来看,这段婚姻基本上就是靠着对女方的抑制甚至剥削得以延续的。
女性委屈自己,同时还要让自觉委屈的男性不感到委屈,这就是他们这段长达十年的婚姻“成功”的秘密。
这个场景中米拉最后笑意的消失,告诉我们,如果你以为问题得到了解决,那真的只是一种误解。
尾声:人事暗渡 一段空镜光影变幻,表示一段日子已经过去。
室内气息依然鲜活,可是已渐然平生人去楼空之感。
挂钟咔哒、咔哒,在静默中诉说一段婚姻关系逐渐走到尽头。
生活,无异于一场平淡的谋杀,因为它太漫长,以至于不见鲜血,等意识到,血已流尽。
乔纳森神色凝重地赶到医院后,夫妻双双在场,于是一位女医生开始介绍药物流产的过程。
这一小段怎么看呢?
米拉是当事人,医生是讲述者——且与米拉同为女性,乔纳森是聆听者或者说旁观者。
选择药物流产,目的是希望不要做手术,对身体损害较小,但是它可能伴随什么过程和副作用呢?
剧烈腹痛,恶心反胃,呕吐,浑身无力却要忍着疼痛不停走动,拉肚子,如果药流不干净还要做清宫术,情绪上的孤立和担忧更不必说了。
所以这一切并不是是像那位医生所说的,就像肠胃病一样。
这种表述上的弱化甚至隐瞒可能普遍存在于生育史吧,而这恰恰是我无法接受的一种人类品行,所谓善意的谎言,因为这与欺骗是无异的。
对生育知识的普及性匮乏,会使得人们对生育无知,可生育是人类世界永恒发生的事件。
按理说,生育已经成为人类最有经验的事情,可是我们却让这丰富的经验财产大规模封锁在沉默的仓库,鲜少拿出来宣讲分享,使每一代人共有。
这也算是人类史上一桩自己人对自己人静悄悄的谋害吧。
在那些轻描淡写的辞令和大量的表述空白背后,是人类中的一半人或者说大部分女性都在承受的伤痛。
沉默和掩盖,意味着对伤痛的否定,从而客观上纵容了那些不负责任的性行为,甚至美化了受孕和生育,为其赋予了过度的意义堆砌。
难不成在全人类继承的集体意识中,有这样一份隐形无声的“财产”,那就是对孕育之痛保持永恒的沉默,以使女性不可忘弃她最伟大的职责——延续人类的历史。
若如此,文明史的荒诞是根本性的。
之后,医生理所当然似的开始向米拉介绍长效避孕的方式,她云淡风轻地介绍那些金属质地的节育环。
医生的语言所针对的对象仿佛在说,避孕是女性独有的义务。
那么这个问题不得不问了,男性避孕可不可行?
我是说,除了那些劳什子的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土法避孕(不如说是运气避孕法吧)和物理避孕(戴套)之外,男性进行长效避孕是否可行?
我随便看了一篇研究男性避孕的论文,初步观感是,包括药物(激素)避孕在内,可行的男性避孕方式其实很多,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研究为什么我没有看到过,也没有听闻过,我建议大家都可以去搜搜相关的论文。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我觉得男性避孕尤其是药物避孕没能普及的原因恐怕并不是男性避孕更困难,更不合理,而是研究动力不足。
我会猜疑目前的医学伦理是由早期现代医学史上的那些先驱——必然绝大多数是男人——所规范的,而目前人类社会的男权结构依然不被打破,所以导致避孕之责和避孕之痛几乎由女性承担。
事实上避孕是每个会有男女性生活的人都应该思考和关注的事。
在避孕上最奇怪的问题难道不是,为什么避孕好像天然是女性的义务?
在面聆医生的介绍和发问时,米拉是被动的孤立的,她向乔纳森数度投去带着期许的眼神,可乔纳森文静的样子,瞪着天真的大眼睛,扶了扶眼镜架,期间未发一言。
请注意,我真的不认为乔纳森在男人中属于可恶的那一类,但是之所以我不觉得他可恶,其前提是我拿他和所有男人做了类比。
我愿意付出信任,乔纳森绝不是无动于衷和不闻不问的男人,但我也不揣冒昧地判断,此时困扰乔纳森的更多是一种感觉自己被辜负的受伤心理吧。
乔纳森忧伤着的不过是悬亘在心头的离散预感,妻子的亲身体会想必是当下次要的事。
所以软弱如米拉,也会坚决声称,你真的不能对我的感受感同身受!
因此这一段不论从女医生还是乔纳森的角度——他们一个是专业人士,一个是患者的至亲,一个是女性,一个是男性——我们都能看出,在孕育一事中男性的缺位现象,以及社会文化对此现象不以为意的强烈倾向。
当医生宣讲完毕,流产的决定已作,米拉可能更需要一些安慰吧,但是反而是乔纳森被米拉安慰了,而乔纳森也没有选择留下来安慰米拉,而是出去给妻子买可乐,但其实是他真正的目的是逃避当下的处境。
之后他慌乱地找水杯,则是焦虑婚姻未来的体现。
当乔纳森担忧面对的事情——婚姻危机的可能真的即将发生,他延续了从前的模式,继续逃避,并深感受伤。
还是米拉叫乔纳森坐下,才有了片刻的交谈。
其实米拉并不是突然决定流产的,因为过去十天他们一直在聊这件事,堕胎是共同的决定,乔纳森也同意了。
虽然看起来他难以接受,但这对他也是一次磨砺和成长的机会。
谈话结束的落足点还真是挺好笑的,米拉为了安慰乔纳森,提出房子的布局改造还是可以像乔纳森设想的那样(当时乔纳森在为二胎后房屋布局畅想),给乔纳森增加一些活动空间。
一个独自承受着痛苦的女性,像安慰宝宝一样安慰着自己那个觉得自己受伤了的丈夫。
米拉再次不由自主地吐露了真实的感受,我觉得很糟糕。
当她这样呓语般道出自己时,你觉得她的生命力被抽走了,身体变成了一张纸。
她要求乔纳森离开了,她确信他们不可能共同面对困难,她也不再期待乔纳森能这样做。
她选择一个人面对,在自己面前,她终于完成了一次哭泣,一场释放。
最后是一幕幕空景,都是这对夫妻房子周围的环境。
在这一集的开头也有类似镜头,两相对照,物候暗换,应该是从秋天跨入春天了。
一处怡人的中产社区,一派美丽平和的气氛,一切仿佛是静止的不曾改变。
可是低矮处蒲公英飞散,天空中鸟雀出离,房顶上虫蚁侵噬,而树欲静风犹不止。
便觉得婚姻是座房子,离开时,房子竟不觉也已朽了。
那条藤蔓高高地攀过树冠,寻找阳光空气似的,旁逸而出。
人事迭替,也只在瞬晌之虞了。
公众号:段雪生细说婚姻生活豆列合辑
两个人都在边界上疯狂地试探,直到其中的一个跨过了边界。
1973年,英格玛·伯格曼(Ingmar Bergman)正在瑞典的法罗岛上过着一种半隐居的生活。
此时的伯格曼正在经历着人生的低谷期。
一年之前,他的《呼喊与细语》(Viskningar och rop)惨遭商业上的失败,票房收入远没有达到预期。
而在更大的人生尺度上,55岁的伯格曼已经有过了四次失败的婚姻。
即便2年之前再次结婚,他也早就看透了婚姻里种种的伪装和谎言,对这种人类之间的亲密关系再也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
很快,在受到瑞典电视台的邀请之后,伯格曼用极少的投资和四个月的时间完成了6集的《婚姻生活》(Scener ur ett äktenskap),并将自己对婚姻的所有理解都扔进了其中。
《婚姻生活》海报毫无疑问,长达295分钟的《婚姻生活》无疑是一部关于亲密关系的史诗,虽然它记录的只是一对普通夫妻的平凡生活。
争吵、厌恶、离别、重聚,在狭窄封闭的室内空间中,每一段稀疏平常的对话都隐藏着暗流涌动的杀机。
北欧人特有的冷峻基调为婚姻的本质做上了最悲观的注解:说到底,你必须和一个自己并不了解也不满意的人生活在一起,而爱(如果这东西真的存在的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婚姻生活》(Scener ur ett äktenskap )在伯格曼完成《婚姻生活》的半个世纪之后,海加·李维(Hagai Levi)决定翻拍这个经典。
与其说是翻拍,不如说是重新演绎。
在这个项目之前,他最出名的作品是 Showtime 的剧集《婚外情事》(The Affair)。
那个故事同样是围绕着一段婚外情而展开,并用着各自的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同一段事实。
对错的争辩在主观视角下变得毫无意义,所有人不过都是私欲的奴隶,在不断膨胀的自我意识中制造着闹剧,然后在欲望的海洋里做着徒劳的挣扎。
海加·李维十多岁的时候在以色列的公共电视台上第一次观看了原版的《婚姻生活》。
他立刻被那单一场景中数十分钟的连绵对话震撼了。
因此当伯格曼的小儿子丹尼尔·伯格曼找上门来提出翻拍的构想时他立刻就同意了。
接着44岁的杰西卡·查斯坦(Jessica Chastain)与42岁的奥斯卡·伊萨克(Oscar Isaac)加入到项目中。
两个人在读书的时候相识,已经成为朋友20多年。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某种难得的亲密关系,毕竟在今天很大一部分婚姻并不能维持20年。
《婚外情事》(The Affair)在银幕上赤裸裸地直视婚姻的本质从来都是一件危险的事,这就像原力的阴暗面充满了诱惑,随时都会让绝地武士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年《婚姻生活》播出之后,瑞典的离婚率翻了一倍。
而在完成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的《大开眼界》(Eyes Wide Shut)之后,曾经的金童玉女汤姆·克鲁斯(Tom Cruise)和尼克·基德曼(Nicole Mary Kidman)选择了结束他们的婚姻。
同样的事情似乎也发生在杰西卡·查斯坦与奥斯卡·伊萨克身上,前者说自己拍摄期间总是在不停地哭泣,后者则经常对剧组发出抱怨。
“对不起,我很抱歉!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爱是在何时消失的,但在大多数婚姻中它被伪装成一种始终存在着的假象。
于是乎在漫长的婚后岁月中,夫妻双方都变成了演员,费尽心机地在对方面前戴上了好妻子和好丈夫的面具,讨好着彼此,同时欺骗着自我。
新版的《婚姻生活》正是从这样的表演切入的。
当屏幕亮起时,杰西卡·查斯被拍摄人员围绕着,然后她戴上结婚戒指,整理好自己的面容,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带着满脸愁容走入拍摄的现场,同时也走进那段无望的婚姻之中。
相似的场景随后会出现在每一集的故事中,演员们走进或者走出片场,有时候他们会如释重负,另一些时候则根本无法在现实和虚构之间顺利地切换角色。
《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这是一个颇具象征意味的手法,让新版的《婚姻故事》不再是老版简单翻拍,而是加上了一层解构的视角。
曾经的经典已经进入了不朽的殿堂,刻舟求剑式地翻新只会成为不解风情的狗尾续貂。
更何况伯格曼早就在50年前讲尽了婚姻的苦楚与疯狂,没有必要让一模一样的闹剧再次发生。
是的,现在是2021年,半个世纪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在这个尊重多元文化和价值观成为主流的时代,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形式不再需要被遵守。
米拉,我们的女主角,一个科技公司的高管,提供着家庭的大部分收入。
她独立、自信,是新时代女性的楷模。
而乔纳森则变成了相对弱势的那一方,有着犹太血统的他是一位哲学教授,负责着大部分的家庭事务,对自己的妻子体贴又温柔。
像旧版的故事中一样,他们经历了一次不太愉快的采访,目睹着另一对夫妻在餐桌上争吵,在睡觉前讨论着意外的怀孕,然后失去了孩子。
对了,在此期间他们说了很多次:“对不起,我很抱歉。
”好吧,时代的前进至少让一部分婚姻看起来更加礼貌了。
《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很快新版的《婚姻生活》展示出了它最大的野心,出轨发生了。
但和原版不同,这一次出轨发生在米拉身上。
在某个夜晚,她急匆匆回到家中,然后向丈夫坦白了不忠的事实。
在这里没有原版中低声下气的祈求和挽回,当伪善的面具被揭下,开始的是撕心裂肺的谩骂和攻击。
“对不起”消失了,“我很抱歉”也消失了,如果之前那种心照不宣的道歉只是婚姻的表演,那么现在就是真实自我的爆发。
《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用经济决定论或是女性意识的觉醒来解释新版和旧版之间的区别是天真且幼稚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甚至放大了婚姻的问题。
当表面上的平等被建立,不愿妥协的彼此会变得更加针锋相对。
米拉和乔纳森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是脆弱的,他们无法理解彼此的想法,甚至不愿意去倾听彼此的感受。
对于婚姻中各自的角色,对于生育、激情和幸福这些话题,他们都固执地认为自己站在了真理的一边。
天还未亮,米拉离开了,乔纳森则开始痛苦地哭泣。
婚姻中的表演在此刻结束了,留下的是两具满是伤痕的身体,两颗无法修复的心灵。
婚姻就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然后对彼此进行着永无止境的折磨。
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之所以让人羡慕是因为它结束在开始幸福生活的瞬间,但婚姻的悲剧从不会因为互相离开而结束。
相反当亲密关系破裂之后,婚姻的余辉将在漫长的消耗战中失去最后的光芒。
在随后的故事里,我们能清晰见证这样一场漫长的消耗战是如何蚕食彼此的心智。
每一次见面,米拉和乔纳森开始都是含情脉脉地聊天,随后就再次转换为争吵和相互攻击。
一个错误的用词,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态度,甚至是一个眼神,任何事情都会将他们带回到那个决定分开的夜晚。
或者说他们从未离开,此后的人生只是那一刻的无限重复。
《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这可悲的现实恰恰是现代人爱无能的最好表现。
在中产阶级所谓的幸福世界里,有感情有时间有经济基础,婚姻最后还是逃脱不了一地鸡毛的命运。
哪怕上一秒还在温存,下一秒依然会发生冲突。
对爱的渴望变成了一种诅咒,离不开,逃不掉,最终成为了彼此伤害的借口。
可如果聪明到认清了现实又能做什么呢?
不婚不育保平安的消极自由成为了最后的选择。
在最后一集的开头,乔纳森来到了父亲的葬礼上。
在和母亲交谈后,他甚至无法知道自己母亲的婚姻是幸福还是不幸。
他看到的是隐忍和妥协,一种自己和米拉都不具备的品质。
而米拉呢,看起来依然独立自信,只是再次和情人不欢而散。
随后两人重聚了,在那间已经被他们卖掉的旧屋子里。
《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重回故地就像返回灾难的现场,一切都已经装饰一新,但受伤的记忆仍在不断涌现。
重归于好的冲动需要经受理智再三地考验,而米拉和乔纳森再一次失败了。
他们中一个人有了新的家庭,另一个则选择了坚持自我。
直到此刻,“婚姻生活”才迎来真正的终结。
感情犹在,或许比当年更好,但更多的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奈。
《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当一声“停拍”之后,两个人满脸倦意,裹着床单,彼此依偎在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们现在是谁?
是杰西卡·查斯坦与奥斯卡·伊萨克,还是拉米和乔纳森?
戏里戏外的边界在暧昧的灯光中模糊了。
当然有一些东西是真实的,比如依偎在一起,比如彼此之间永无止境的折磨。
那婚姻呢?
对不起,它看起来就像是虚幻的泡沫。
《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
钱钟书曾经用一纸围城,精妙地比喻过进入婚姻前后的状态。
当下,人们很难再去相信爱情,它的到来总是伴随更多的利益得失,加上个人主义觉醒得流行和现实压力,让婚姻不再成为一部分人的必选项。
现实的悲观足够惨淡,写实的婚恋影视题材也不忘在其中“煽风点火”。
《革命之路》让人看到理想和现实间的差异,《中国式离婚》让人看到中式家庭的一地鸡毛,《婚姻故事》则让人见识到濒临破裂的关系带来的语言暴力和情感伤害。
向来以敢说敢干的HBO当然也不会闲着,近期推出的5集迷你剧,就让观众领略婚姻生活的弊端和隐患。
豆瓣8.8,烂番茄专业评审团新鲜度86%,让新版《婚姻生活》成为近期炽手可热的话题作之一。
刻意强调新版,听剧名你可能已经能猜到,它改编自伯格曼的同名影片。
有意思的是,伯格曼当年在拍摄这个题材时,曾先后推出过影院和电视剧两版。
相较电影版,电视剧的长线优势能让它更细致呈现夫妻间的相处细节。
HBO除了继承原作精髓,还结合时下议题进行了适当改变,让其更符合带带观众的审美。
剧集主人公Mira和Jona是一对中产夫妻,两个人的婚姻关系在首集就已出现裂痕。
HBO的版本中,导演直接将原作堕胎的部分拿来作为主要矛盾,但看过原版的观众会发现,在细节打磨上,伯格曼其实花了更多时间进行雕琢(可能也跟HBO少制作一集有关)。
比如,老版《婚姻生活》中,刚刚提到的堕胎分歧只是一方面,还有别的因素在为观众揭露Jona夫妻之间的矛盾。
新作规避的掉的房事,恰好是原作引发二人分手的关键——因为女方人到中年的“性”致过低,丈夫决定另寻新欢。
基调而言,美版做得更生活化,原作的舞台腔较浓,加上北欧人对这类话题一贯的冷静态度,理性到让人绝望。
口说无凭,瑞典版当年播出引发国内的离婚潮,在今天看来依旧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也从侧面说明老版对一代人产生的影响。
拍这部戏的时候,导演伯格曼和女主丽芙·乌曼刚分手不久,作者正陷入对两性关系的极度不确定之中。
恰巧,电视剧赶上第二次女权运动,所以伯格曼尝试针对此现象,点破女人努力对外谋求社会平等之余,在家庭中面临的尴尬境遇。
伯格曼似乎并不相信女性在两性关系中能获得实质意义上的对等,生理构造差异和权力的固有姿态,已然决定了女性进入婚姻后的地位,只不过剧集把当时大部分女性遭受的困惑进行了忠实还原。
进入到2021年,世界对女性地位的呼吁与改善仍在继续,但HBO并没刻意去迎合这一点,而使用更冷静客观的笔触,书写了一段令人心碎的婚姻悲歌。
人设逆转是新版做出的一个比较大的改动,原先出轨的丈夫被替换为Mira,且为了突出丈夫Jona的老实人形象,编剧还特意给他加上犹太人身份,以强调这一族群的男性对待婚姻的忠诚。
不过从新版故事的整体表现来看,这次身份对调依旧不影响其继承原作核心,探讨的依旧是喜新厌旧对两性关系带来的永久性创伤。
Mira作为引发这场矛盾的核心,离婚前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且对方是一个好爸爸,但日常的寡淡和千篇一律,令渴望激情的Mira忍无可忍,只能用出轨宣告她对婚姻的反叛。
天真的代价是惨痛的,待到激情冷却,她发现之前和Jona的矛盾如今在她和情人身上重演,她渴望重新回归家庭,却发现原配早已对她心灰意冷。
百般纠结过后,夫妻之间最终签下了离婚协议,但协议只是法律层面的形式,依旧无法阻碍二人此后各奔东西却依旧彼此偷情的事实。
这是一个令人如鲠在喉的结局,因为很显然,Mira不切实际的折腾除了粉碎原本的夫妻关系,也彻底改变了Jona的为人。
在背着现任和Mira一番云雨过后,Jona曾说:我也爱我的妻子,但那和对你的爱不同,胶带撕下再粘回去也许仍能复原,但无法再像原本那么牢,我永远不会再像爱你一样去爱别的女人。
这样的生活观将Jona塑造为周慕云的翻版。
真心无法得到回应和理解,令他成为得过且过的情场老手,而不再贪恋所谓的道德和忠诚。
再婚后的Jona开始变得寡情薄意,并尝试从其他女人身上获得现任无法给到的“补偿”,且丝毫不为此感到惭愧。
选择Mira看起来更像是对过去的执拗,这份执拗中,曾包含Jona对婚姻所有的美好想象。
当然,Jona有他的问题,在Mira的出轨中他虽占有道德优势,但婚姻中的模棱两可和不够打开才是触发Mira出走的开关。
这个意义上而言,与其说Mira是风暴核心,倒毋宁说Jona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而导致这场悲剧的根由,原版给出的解释是因为丈夫不甘于自己碌碌无为,所以找小姑娘出手,新版则改为犹太文化中对父权的绝对崇拜,导致Jona从小活在一个压抑的氛围中,没办法按照自由意志独自成长。
这让他自幼形成内向的性格,从而给将来的婚姻埋下隐患。
有意思的是,在处理两代人有关婚姻的看法时,新版同样做了区别于老版的调整。
Jona认为母亲的一生是不幸的,他试图勾起母亲对父亲的负面回忆,转而否认自己的婚姻,母亲反驳了他。
这个处理弱化了婚姻中的矛盾,回到了美国“家庭第一”的主流语境。
而瑞典版则处理得更耐人寻味——妻子不否认和丈夫之间存在的隔阂,但也坦言“他的离开带走了我一部分生命”。
前者强调家庭无可替代的重要性,后者则展现了婚姻中更隐秘也更真实的矛盾处境。
老一辈人面对此中困难的解决办法是选择与对方死磕,而年轻一代则选择了放彼此自由,一刀两断。
很难说哪一种更对,因为这不是简单的对与错,而是牵扯家庭和自由孰先孰后。
时隔多年再来重看这部翻拍自上世纪的经典,我不再将其当作一种劝诫,而是把它看作一面镜子。
这部剧将婚姻可能面对的挑战和问题抛给世人看,人人都将从中得到自己的答案。
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准备,又或者抱着过多幻想进入其中,多半会失望。
但如果放平心态,本着“平淡唯真”的理念运营婚姻,兴许会换来一个不错的结果。
毕竟,大部分婚姻不是定量(白头到老),是变量(没有不散的宴席)。
用小概率才会发生的定量思维揣测变量,最后多半悻悻而归。
只是,在这样计较得失的时代,又有多少人能放下戒备,在婚姻中做到完全敞开,这着实得打上一个问号。
这两年突然涌现出了许多探讨婚姻关系和家庭问题的文艺作品,着力点都指向于亲密关系的复杂和脆弱。
有时候觉得这些表达,的确是一种对于幽暗的内心的深度探索,但有适合又不免觉得,这种讨论未必真的能走得更远,反而成为了一种新的创作的舒适区。
安畔锡执导的《春夜》讲述一场漫长而静谧的出轨的故事,它被称为“有史以来最高级的韩剧”,导演在其中着意于引导观众去感受爱如何在隐秘的角落里发生发展,又是如何不受控制地滋长,从而有了超越传统价值观的力量。
上户彩主演的热门日剧《昼颜》也是关于出轨,但剧情却静水流深,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讨论婚姻关系中的潜规则,探讨关于人的自我与欲望是如何成为社会与家庭的畸态工具。
更有名的应该还是去年那部诺亚·鲍姆巴赫执导、斯嘉丽·约翰逊和亚当·德赖弗主演的电影《婚姻故事》,一度获得了六项奥斯卡提名。
电影以线性叙事的方式呈现了一段婚姻关系解体的过程,斯嘉丽·约翰逊在其中展现了无比真诚的演技,屏幕前不断闪过的尽是不甘的眼泪、压抑的自我和决绝而无力的心碎,当然,还有那句亚当·德赖弗说出的,终结一切的知名台词:“每天早上我醒来,都希望你死了。
”到此为止,我们觉得已经把婚姻的一切都看尽了。
个人如何在婚姻制度中失去自我,爱、体面、尊严,一切都已经失效,在封闭的关系中,个人的意志被不断的盘剥和挤压,最终只剩歇斯底里的嘶喊,这难道还不够结束吗?
人与人之间看似紧密而牢固的关系中,蕴含着无数永恒而持久的,无法逾越的细小沟壑。
我们这些观众,仿佛在一场又一场的亲密关系的旅程上空游荡,那些细密的刺,和覆盖的锯齿状的茸毛,我们看得一清二楚,看得甚至有些厌倦和疲惫了。
海加·李维导演的《婚姻生活》是不同的。
他告诉我们,不,一切还远没有结束,我们不只要去看那些细小的沟沟坎坎,如果我们站的更远,将会看到那背后还有一座从未抵达的晦暗的冰山。
《婚姻生活 Scenes from a Marriage》改编自1973年英格玛·伯格曼执导的瑞典同名迷你剧,原版故事中以律师玛丽安与精神学讲师约翰为主人公,平稳而流畅地讲述了婚姻的暗流和触礁。
在新版剧情中,男女主人公被改编为一对当代美国夫妇,职业身份变成了互联网高管与大学教授。
而正是这个细节的转变呈现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社会结构和身份关系。
可以说这种改变精准地呈现出当下的叙述语境和社会结构——那就是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如何把个人逼到了一个无路可退的位置。
个人与时代的溯洄,自我的认知与资本的塑造,爱情、憎恨、欲望、一夫一妻制,更多的矛盾被集中压缩于一间小小的房子里,因而表现出了更多的张力。
我们当然可以把这个故事理解为一个“娜拉出走”的故事,事实上,剧情的高潮也确实是从女主角Mira因困陷在婚姻中苦闷崩溃,而匆忙提出离婚开始。
这样的思路,也能让我们更自然地理顺其中的逻辑,即因爱情与自由、与婚姻契约之间天然的矛盾,而导致的亲密关系的失效与解体。
甚至,我们还能在这部作品中看到易卜生后期作品《海上夫人》的影子,在那部作品里,女主人公深陷于两段感情中无法抉择,丈夫因而给予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可以自主选择之后,女主人公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又重新回到了丈夫的身边。
在易卜生的作品里,自由似乎是正确的答案。
在脱离了婚姻的、家庭的束缚之后,女性才能真正拥有自由和自我,才真正拥有了清醒抉择的路径。
但真正剥夺了人的自我和自由的,只有婚姻与家庭吗?
是否一个女性,在逃避了牺牲与奉献,摆脱了女性身份所带来的母职意义上的枷锁之后,就真的能在社会中获得一种被认同的自由?
社会结构和经济结构在不断变形,继续去思考娜拉出走后的故事,人们发现,在资本主义不断膨胀和催化的时代中,娜拉迎来了更复杂的困境。
鲁迅写过《娜拉走后怎样》,耶利内克也写了《娜拉离开丈夫以后》,在社会尚不能给娜拉立足的空间,又或者娜拉无力在资本大鳄控制的世界里谋生时,自我的觉醒依然只能带来徒劳悲哀的结局。
所以,我们还能说个人主义是一切问题的答案吗?
又或者,个人主义是否还能承担最高要义的角色呢?
这段故事里,Mira和Jonathan从头至尾都不曾失去自我,他们尊重对方,一再确定对方的心意,重视彼此的情感,但为什么,在这段婚姻故事里,更多的体面和尊重,反而换来更多的窒息?
剧中所有矛盾的爆发集中在Mira被裁员的那一刻,她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先被赋予了一场关于欧洲的幻梦,又在短短几日之后被踢入深渊。
在丧失掉勇气和信心之后,Mira展现出了一种新生婴儿般的脆弱,那是可以被随意蹂躏和塑造的脆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放弃尊严的脆弱。
易卜生假定,人天然拥有完全的自我意识,是婚姻制度、社会道德的压力束缚了她们的选择。
但在《婚姻生活》里,我们发现一个悚然的真实境况,即,也许人们并不天然拥有自我。
庞大的资本对人本身的倾轧,996工作对自我的剥削和规训,物质过剩所营造出的无法逃离的中产阶级困境,原生家庭赋予了你与生俱来的悲观,这一切都在时时刻刻侵吞社会人那一点脆弱的自我意识。
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我们在资本主义膨胀到极致的今天,都只是被命名为“受雇者”。
这是一个比旧时代更令人痛苦的困境,即我们明确知道选择是什么,自由是什么之后,仍然徒然地意识到那只是一个不可抵达的幻影。
这一切,在你走进婚姻之前就已经塑造了你、剥夺了你。
基于此,再去看那个问题,为什么人总是难以离开一段令人痛苦的亲密关系呢?
也许是答案就已经在问题里。
因为有时候,亲密关系之外,仍然存在着更大的痛苦。
与外面盛大而冰冷的世界相比,与几乎掏空人的精神的社会情态相比,那段可以肆意崩溃的、可以说尽脏话的、甚至可以互相发泄暴力的感情,竟然显得安全了起来。
当家庭的情感几乎失效、信仰已然摇摇欲坠、社区和友邻都渐渐消失,对心理咨询和心理词汇感到麻木而疲倦时,婚姻场景,在宏大辽阔的世界中,竟然成了漂浮的人,唯一可以肆无忌惮痛哭的场景。
而有时候,人真的太需要一场实实在在的痛哭了,不是吗。
最后一集里,Jonathan变得平和淡然,看似完全治愈了自己,但Mira却在他的讲述中突然崩溃,她说:can't you see we’re both just so fucked up?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们俩都伤痕累累吗?
问题停留在了这里,婚姻生活结束了,摆脱了一种传统的束缚,拥有了毫无疑问的自由,可以去拥抱新的观念、先锋的生活,然后呢?
观念、家庭、婚姻、信仰、工作、传统,为什么人们拼命挣脱了一切,却仍然觉得满身伤痕?
也许这才是值得被提问的那个问题,到底是谁剥夺了我们的勇气,赋予了我们一身伤痕,又令我们无处可去?
或者我们还可以问,在人类被异化成“数据劳动者”的信息世界里,幸福是否真的存在于对婚姻的摆脱之中呢?
如果想了解婚姻生活中令人窒息的一面,可以看看《婚姻生活》这部美剧。
关于婚内生活的沉重和压抑、那些固化的相处模式、隐藏的情绪以及两性权力关系,在这部剧中很真实地还原了。
看完之后,我对最后一集的内容很不解。
确切来说,我觉得不应该这样。
作为一名普通观众,我还是会不自觉地进行道德审判或者站队。
影视角色或小说人物,是对真实世界的一种呈现,单纯地用好坏对错等二元论去下判断,其实不有利于我们思考。
对于一部值得深思的作品,我们可以更严肃地看待。
在看第二到四集的时候,我是同情男主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女主出轨。
出轨,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对于出轨本能的憎恨,容易蒙蔽我们的双眼。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总是倾向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给予同情。
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剧中男主的形象是温和和隐忍的,显得很“加分”。
可是我错了。
看了最高赞的分集评论,我看到了很多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我肤浅了,没有看到事情的本质,现在只想说一句:男权真是可恶!
在父权体制下,果然男女都是受害者。
然而同为受害者,女性受到的伤害依然比男性要多得多。
剧集和评论分别看了两天,引发很多思考。
被出轨蒙蔽双眼的我,再次感受到女性在婚姻中的艰难和被动。
剧中对二人沟通问题的呈现不是直接和明确的,而是藏在他们的每一次对话与互动之中,需要我们慢慢发掘和体会。
妻子的无力和压抑,是因为丈夫的回避和忽视。
这种状态在婚内很长一段时间是不被意识到的,直到某个临界点。
在婚姻中不被看见,是亲密关系里很严重的问题。
妻子一直迁就和忍耐,无法提供情绪价值的丈夫,却只看到了表面的和谐。
沟通问题带来的压迫感令妻子透不过气。
她的内心充满挣扎,尝试寻找出口。
出轨不是她的本意,但出轨带来的缓解作用,让她得到了暂时的释放,于是她借此决定逃离。
可是她还是慢慢意识到了,这样并没有解决问题。
丈夫面对妻子出轨的事实,从一开始的无法理解、愤怒和伤心,到后来开始尝试寻求心理治疗。
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这是好的开始,但也止步于此,他依然没有能力触及到这段关系中的核心问题。
妻子后来开始试探是否还有复合的可能,但此时丈夫已经逐步抽离这段关系,忽视妻子发出的信号,并始终把主要责任推到了妻子身上。
一段关系出现裂缝,以及是否还有机会修补,始终关乎两个人。
人会本能地避重就轻,这一点在男性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
剧集在第五集结束了,但故事并没有。
维系一段长久的亲密关系很难,更何况是走进了婚姻。
其实可以讨论的还有很多,例如他们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以及第一集的堕胎。
大家可以去看“段雪生”的分集评论,真的分析得很好。
经济学把婚姻定义为“资产的重组”,强强联合大于强弱联合,婚姻的本质昭然若揭。
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有缺口,渴望从某个人某件事某个爱好上得到“救赎”。
Scenes from a Marriage (2021)《婚姻生活》这部剧把本质上乏味的婚姻生活搭建在彼此救赎的soulmate基底之上,生活的乏味也许一层不变,人却是变化的,思想是流动的,情绪是变化的,一纸婚书不会保障婚姻和谐如初。
此后种种,出轨、离婚、逃离等不过手段,即便是偶尔的留恋往日温存,也不过是类似于犯罪嫌疑人习惯返回案发现场。
Scenes from a Marriage (2021) 剧照01.Mira(女主)和Jonathan(男主)双方都确认对方是彼此的救赎,甚至在某个时期是彼此唯一的微光。
在他们反复确认彼此的重要性的时候,下手伤害彼此的时刻却又毫不留情,颇有些双方盖章认证过的soulmate大原则不能丢,而后半生情断、往事再难回首的模样。
在剧中,很多人认为Mira是婚姻的背叛者,而Jonathan是受害者,具体表现为Mira出轨Poli。
其实,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者,两者并不矛盾。
Scenes from a Marriage (2021) 剧照第二集Mira提前回家告知Jonathan她出轨Poli,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是理智的,Mira是心怀内疚的妻子,Jonathan是不明就里的丈夫。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Jonathan压根儿就不知道Mira对这段婚姻已经忍无可忍,亦或是Jonathan同时在自我欺瞒,试图屏蔽他们两人婚姻出现的裂痕。
不管是Mira首次生育遭受的生育之苦、产后抑郁,还是Jonathan忍受产后抑郁的Mira施加给他的情绪暴力;还是Mira第二次怀孕后两人先决定留下,然后再决定流产。
他们感情的裂痕早就出现,也在越变越大。
Mira与Jonathan在一起12年,没有无缘无故的离婚,婚姻没有突如其来的变故,平静之下波涛暗涌,Mira并非完全的背叛者,Jonathan也并非完全的受害者,两者身份皆可扭转。
对于另外两个角色Poli和Eva,我倾向于他们充当了一个工具人角色,Poli充当了Mira打破婚姻僵局的工具角色;同理,Jonathan则利用他们两人的女儿Eva则充当了婚姻粘合剂的工具角色,站在道德高地企图维持婚姻;两个工具人像块砖,哪有需要哪里搬。
02. 此外,这部剧还有一个观点非常有意思,即我们终将不知不觉成为自身想要逃离的人,或者说我们不想成为的人。
第一集交代了Mira与Jonathan的成长背景,后面几集逐一再做了细节补充。
两人是同校同学,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毕业后偶然的机会开始这段感情。
这部剧给Mira的定位是互联网公司高管,同行Poli称她为“全美最棒的产品经理”,业务能力强悍。
Jonathan是一所大学的教员,目前在休长假带孩子。
Mira成长于婚姻破碎的家庭,母亲多次再婚,自15岁开始Mira谈了大量恋爱,按照她的说法是基本上没有大量的独处时间,整个人向外发展。
原生家庭导致Mira对婚姻没有信心,但她还是走入了婚姻,她觉得她有机会成为和母亲不一样的人,最后依旧离婚收场。
Jonathan则是犹太裔背景,成长于父亲强势母亲懦弱的家庭,认为自己的母亲是父亲暴政下的受害者,一生唯唯诺诺、受气惶恐的母亲形象让他多年来为母亲不忿,同时也无法像母亲倾诉,整个人向内发展。
Jonathan绝对不会想到他在与Mira的相处中,时而扮演者自己的父亲,时而扮演着自己的母亲。
Scenes from a Marriage (2021) 剧照03. 本剧中存在的观念冲突不止一处,值得玩味的是男女职能反转、生育观念的冲突,男女传统职能的反转会为这段关系带来相处压力,表面上Jonathan在这段关系中丧失主导权,但拥有主导权的Mira也并非全然轻松。
他们的第一个观念冲突是男性女性传统职能的反转,Mira高管的身份为家庭带来更多收入,所以他们家是女主外男主内的模式,女研究员进行社调采访时Jonathan有点小吐槽的样子,Mira也佯装配合。
第二个观念冲突是生育,具体在Mira第二次怀孕,Mira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Jonathan有些摇摆,Jonathan去医院陪同Mira药流的时候迟到,再就是买可乐的时候都是恍惚的。
Mira以堕胎的姿态来挽救自己的婚姻,避免第一次生育后的痛苦相处模式,后来他们每次吵架Mira都提出Jonathan因为堕胎的事情怪她,一是她自身潜意识的痛苦,二是她确实感受到了Jonathan的责怪。
再就是Mira出逃那天被塑造为情绪大幅度波动的“疯女人”,同样的塑造出现在离婚签字当天,反观Jonathan则冷静的多。
同时,两人的态度是有转变的,Mira从决绝到挽留,Jonathan从挽留到决绝,两场戏都出现了部分肢体冲突。
Mira出逃那天的情绪是逐渐失控的,绝情的妻子,失职的母亲,道德上的劣势,丈夫压抑的愤怒,Jonathan层层加码到Mira身上,一个在职业上无往不利做到副总裁的女性破防了。
至于Mira为什么要快速逃离,没有相似经历的人可能不太好懂,懂的都懂。
对比签字离婚那天Mira更想挽留,绿沙发的事情,一次暧昧,在两人肢体冲突后Mira果断签字,再也挽留不了了。
04. 都说最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表面看Mira这个猎人当的太好,然而Jonathan这个猎人也不过是披了层猎物的皮。
他们也许都不否定对彼此的爱,大部分时候也相当真诚,但时过境迁,伤痛愈合,不该再走下去了吗?
Scenes from a Marriage (2021) 剧照
(文/杨时旸)《婚姻生活》几乎是一出室内剧,几乎,除了最后那一段乔纳森父亲的葬礼戏以及米拉与情人外出用餐告别的时刻,使用了一些少得可怜的外景,更多的时候,一切故事都只被囿于那栋房子里。
那栋房子像是乔纳森和米拉这对夫妻的洞穴、囚牢以及避难所和桃花源。
它如此自相矛盾,又如此极度自洽,以至于无法定义,这墙壁与屋顶围拢的封闭空间,构建起了一种戏剧性的视角,像取景框,像监视器,像偷窥的眼眸,就如同每一集开始时,随着演员就位,被纳入画面的真实片场,慢慢转向故事本身,让观众得以凝视那对夫妻以及他们的生活,婚姻中的一切都成为了他者与客体,我们刺探、揣度、审视,但与此同时,这房子也慢慢生发出了超越戏剧性构建的、带有高度普遍性的极度真实,它演化成了一面镜子,让我们这些看客以为在窥视他人时却在下意识里长久地凝视自己。
这是这个故事最主要的功能——它像一场不经意的审问,导演成为了技巧高超的问讯者,上演着温柔的刑讯逼供或者凶猛的心理辅导,强迫我们供述出自己婚姻中的隐秘与撕扯。
《婚姻生活》拒绝提供任何人工构建的、俗常之外的超现实元素,而只展演我们普通人都能经历的一切。
从这个角度去讲,它极度去戏剧化,却又极度戏剧化,也就是说,它坚决地与生活同构,在这样的立场与视角上却把生活里的习以为常重组为一场戏剧风暴。
它没有大开大合的场景,只拥有大量细碎绵密,断续无常的对话,无非家长里短,无非儿女情长,无非怅然与慨叹,回望、远望与失望,但就是这样的琐细之中,婚姻里的一切亲密与疏离,包容与尖锐都被暴露,那一切萌芽,生长,爆发,倦怠,委顿,复生,这过程里,背景只有沙发和橱柜,厕所和床,窗外下着雨或者飘着雪,封闭空间里泛起孤绝,让一切都像一桩没有死亡也没有凶手的暴雪山庄杀人密室戏,但真的没有凶手也没有死亡吗?
死者是爱情、是婚姻、是亲密关系,凶手是夫妻合谋,是下意识联手,却自以为是地向对方推脱,真诚地辩白自己的无辜。
很多人觉得《婚姻生活》这部剧闷,对话太密,人物情绪变化忽高忽低,这些观众或许没有经历婚姻,至少没有涉入婚姻的深处,婚姻不就是一部室内剧?
没有背景转变,空余二人对白,每天都等着一切类型和反类型的故事交替上演,男女主角你一言我一语,有时像生逢知己,有时又话不投机,争吵,沉默,平息,戏又总像反复NG,需要重头再来,厌倦又不舍,你也不知这生活的编剧和导演藏身何处,有时又觉得一切不过是自导自演的把戏。
所以,这种内爆式的东西怎么会闷?
还有什么比家庭剧更惊悚的类型?
其实,聚焦于这类话题的故事,基本上都有着类似的轮廓,著名的“爱在三部曲”(《爱在黎明破晓前》《爱在日落黄昏时》《爱在午夜降临前》)又是怎样?
两人并肩走路,一路聊天,随机又随意,走过朝阳与夕阳,也就走过青春与中年,所有况味其实都在那些看似毫无逻辑,缺乏主题的对话里,而更深的况味,潜藏的心思,又都藏在那彼此对峙的沉默里,那些留白不都是欲说还休的叹息吗。
由斯嘉丽·约翰逊和亚当·德赖弗主演的《婚姻故事》不也在一场离婚面前上演鸡飞狗跳?
那里面的律师感慨,“刑事律师看见坏人中最好的一面,离婚律师看到的都是好人中最坏的一面。
”所以你说,婚姻遮掩了什么,又萃取了什么?
《婚姻生活》当然也写时间的力,说到底都是时间的力道让夫妻发现彼此又厌倦分离,不知那是时间的重力施压还是魔力扰乱,但这故事里的时间是以片段的形式呈现的,导演已经事先提炼了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从意外怀孕堕胎,到米拉的坚决分手,再到两人以独特的方式相处,故事一段一段,被顿号隔开,漫长又干脆,每段主题明确,角色情绪迥异,能见证时间熨烫过生活的痕迹,但也不故意显山露水。
有趣的是,《婚姻生活》的故事是从两个外部视角开始的,一个是把家庭婚姻作为研究课题的懵懂学生,另一个是乔纳森与米拉的一对持开放夫妻关系的朋友,这是两道注视的目光,一道目光是仰望的,涉世未深者将乔纳森和米拉视作一种正向标本,想加以解剖而得到某种规律与密码,提出的问题直楞、幼稚,却像因此像个斜刺进来的楔子,给夫妻俩造成逼压。
而另一道目光则是俯视的,像是已经决然抛弃了一夫一妻制的进化者,自己重新建立起也一套崭新伦理,看似潇洒不羁但效果依然堪忧。
作为主角的夫妻,挤压在这仰望与超越之中,在道德与肉欲,长情与新鲜之间进退失据,成为了我们每一个婚姻中人的缩影与赋型。
乔纳森和米拉的争吵与谈话并不涉及某一个主题,但情、性、交流、陪伴这些亲密关系中的恒久主题都时刻浮现。
这故事在看似松散与随性中描摹出一种乖谬,夫妻两人在一起时都在对抗,两人分离时却最亲密,这是一种残酷的悖论,温柔与残忍互为表里,彼此掩护,在撕扯时最紧密,在紧密时最疏离,当希望泛起,绝望轰然而至,当绝望到底,希望却如清风徐来。
他们的关系一直是动态的,摇晃的,前仰后合的,悲喜交加的,这是最大的尖锐,刺人又动人。
他们在即将分离的刹那陷入欢爱,又在亲密的顶峰又无情撕扯。
这个版本的《婚姻生活》翻拍自英格玛·伯格曼在1973年拍出的同名电影和短剧,导演做出了很多改编,比如将出轨离家的角色从男人变成女人,比如引入了更多诸如性别意识、开放关系等等更为当下性的议题,让这个故事更加切近我们自身。
杰西卡·查斯坦和奥斯卡·伊萨克也都给出了绝佳的表演。
如果说它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中间的某一部分让米拉显得过于利己,遇到新鲜的情感,不顾一切地离开,而遭遇情感与事业的双重挫折又死缠烂打地回来。
这故事显然是要呈现婚姻之中的困境,而不是指摘某个具体个人的道德瑕疵。
所以,这理应有更微妙、更复杂的处理和书写。
类似的关于婚姻,道德,激情与厌倦的题材是讲不完的,也曾出现过很多高分剧集,被很多人喜欢的《福斯特医生》写的其实是一个女性从传统桎梏中的觉醒与反击,而这部《婚姻生活》的导演兼编剧海加·李维就曾出品过绵延五季的经典剧集《婚外情事》,那是一次同题故事的绝妙书写,写出了男人在激情中的坠入,成功之后的失控,自毁自戕与向外的伤害,而著名的俄剧《背叛》则从女性视角展开了另一种维度的拷问,用那个老少通吃,荤素不忌的女人将性与情中的困境升华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
我们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激烈地反思过婚姻制度,也就从未像今天这样对于婚姻关系进退维谷,我们似乎已经勘察出了婚姻之中的荒诞,但又决然给不出一种更优的解决方案。
无论是虚构故事还是现实之中,人们都尝试过给婚姻设定期限,允诺保质期,或者开放式的关系,但最终这些尝试几乎都会走向另一种困境。
因为当我们陷入亲密关系时,永远想独占和排他,而当亲密演变为绝对熟悉之后,就又感受到了厌倦的挤压,我们在安全与刺激之间闪转腾挪,不知所措。
有人像发现终极谜底般宣称婚姻的本质是经济制度,但哪有这么简单,它混杂了太多无法勘验的杂质。
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在婚姻关系中的困境无非就是因为贪婪。
我们贪恋于一切奖赏机制带来的快慰,却不想承受这一切的任何一点副作用。
所以,试图解决这种困境的尝试本身就是一种狂妄。
《婚姻生活》中的男主角乔纳森最后的状态算是什么?
又一次展开的亲密关系,却有理有据有节,做好随时抽身的准备,那有限亲密,适当疏离算是渣吗?
或是理性吗?
又或者只是可怜的心理自保机制?
而他与米拉的关系呢,算是爱吗?
算是爱的升华吗?
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栋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重新扮演起一种已经不属于彼此的关系。
他们不再像去定义那种状态。
就像我们所有人在爱与婚姻面前的状态,都不过是盲人摸象的拙劣评论者。
(本文首发《南方人物周刊》专栏)
第二集:波利一、楼下·坦白第二集也是从跟拍演员入场开始,这次捕捉的是饰演乔纳森的演员进场的一些琐碎。
首先看到的是所有剧组人员都佩戴防护用具,让人一眼得知是在疫情期间的拍摄,一下拉近与观众的现实触感。
乔纳森接过道具手机,在入口处和大概是导演的人聊了几句,说到73年原版《婚姻生活》的女主角非常有表现力,我双手赞同。
乔纳森倚在床上,很快就入了戏。
这是一个静静的烦闷的夜,在轻音乐中也无心阅读。
这是一个典型的乔纳森口中描述的米拉离家不在的夜。
乔纳森还要安慰也在想着米拉的艾娃。
在孩子的床头,永远搁着一个平板电脑,大特写画面中,是一片枯燥的电子雨幕,发出潺潺的电子雨声。
这样的生活,就像一所中产阶级的小纸房子,精心营造着一种幸福的假象。
那些真实的、残酷的,都被非自然的假象笼罩着。
然后乔纳森来到了自己那间逼仄的小阁楼工作间,这也是前面提到过的,艾娃侵占了他的活动空间,米拉说应该将这里改造一下。
透过玻璃窗外面是大雪的天气,更添苦闷。
乔纳森也无心工作,随手打开了一个色情主页,荧光照在他呆滞的脸上,这苦闷的夜需要被打发一下。
小我地怡情过后,懒散地哼着歌,下楼吃一碗冰箱中剩下的意面,一个独居家中的中年男性生活场景真实地展现出来。
看到妻子提前回来,乔纳森露出惊喜地将身子摆动过去,仿佛上了水汽的木柴被点燃起来。
可米拉的兴致却不像他这么高,声音中透着疲惫,总像在叹息。
当她握着水杯犹疑地望了一眼丈夫,问他拿出红酒时,这个漫长的夜晚才算是开始了。
一点悬疑既起,紧接着又来两笔,先是凯特突如其来的短信,再是皮特不知为何闪避乔纳森。
而且也点出自堕胎事件后,已经几个月以上了,这样长的时间可以发生任何变故。
接着再重重来一笔,说装修房子的事。
这件事是在医院时米拉提出来的,但现在她突然不关心了。
乔纳森对米拉存在着彻头彻尾的误解,因为此事的起因只是想起到一个安慰,所以一开始它的意义就不在于一件事本身,可乔纳森就是不明白妻子的用心,而如今这件事中断了,也是因为米拉的心态已经变了。
这件事对米拉只存在抽象层面的意义,当乔纳森那样漫长、细微地找她商榷时,无疑只是一种折磨。
从中也可见,两人一个感性思维模式,一个理性思维模式,撕裂得很厉害。
同时二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分歧也仿佛一个隐喻,米拉心中想的是整栋房子的问题,乔纳森只是在那儿说小阁楼的事,可是房子已经朽坏了呀!
随后米拉展现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行动态势,这里的动作设计也很有心理学的况味。
因为当一个人启齿难言时,她做的下一件事却是咀嚼吞咽。
仿佛张开的嘴如果不能言说,就势必要被替代物所充填,以平实涌起的冲动。
此后当然终究是再次张嘴,言说不得不言说的事,米拉的外遇。
很快,就出现了这句话,我觉得很糟糕,这已经是米拉至少第三次明确说到类似的话语,第二次在流产后,第一次在睡前聊天那里。
几次的共性都是,这个女人在愧疚自责,在否定自己。
伴随着的,是她多次遮挡住自己的脸,在她人未对其审判之前她已经先行审判了自己,她感到蒙羞。
单说眼前这一次吧,她是感受到了自由,感受到了快乐,既然如此,这就不是糟糕的事。
我们也都能看得到米拉在婚姻内所历经的,所匮乏的,我们知道道德意义上的出轨指控对她是绝不可能成立的。
乔纳森的眼神是那种一如既往的伤心眼神,这种眼神也至少明确出现过三次,与米拉那三次自责如榫对卯,一一对应。
外遇的事情早已发生,可是米拉的被动性一直延续到此事,她无法亲口说出,她在等待乔纳森自己发现,这也可见一个长久被压抑的人真的会丧失自主行动能力,即便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也还是难以跨出那一步。
而乔纳森还是一如既往地钝感,忽视,这么久都无法发现妻子这样大的变化,这足以证明他对米拉的忽视是长期的。
当然我们也已经发现了,他的忽视往往不是无法意识,而是一种自欺式的钝感,对他不想面对的事,他会不让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
乔纳森在剧中第二次哮喘发作,草蛇灰线来了,记住这前两次,米拉都是紧急为他处理,那一连串的动作可以看出米拉非常地惯熟。
乔纳森问你还要继续和那个人进行下去吗,米拉下意识地说,我不知道。
但就连她自己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大脑不受自己控制地逃避她的自主意识,缓一缓神,坚定了语气,没错。
持续的点头是迫使自己习得自己内心化声音的仪式性动作。
在持续性的盘问和交底之中,事实呈现得越来越多。
米拉之所以今晚来说明,是因为今晚已经是“deadline”了,真正的死亡期限,明天她就要和她爱上的男人波利飞去异国他乡。
然后我们应该留意到它的拍法。
虽然乔纳森并不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但不代表他没有攻击性,他是一个读书人,他的雄性弊病都是以相对柔性或者可笑地说——以文明的方式表露出来的吧。
还好影像语言可以让我们更能意识到这段对话的审判意味。
从始至终,乔纳森是坐着的,像一个法官,坐在那个代表正确和主动的位置之上,而米拉只应该站着似的,好比当庭陈述、声辨的嫌犯,当她处于这个位置,她身上的污点已经沉淀在胸襟,无法洗却。
可是我们不妨想想,米拉注定只能站在自我辩护的位置吗?
莫非她没有理由处在乔纳森的位置?
如果二者易位,那个去聆讯、去审断的人变成米拉,有何不妥吗?
或者至少,米拉是否拥有一个被任何律例或道义保护的地位,也就是现在我们所做的,由我们来为她辩护,甚至发出控诉。
这个情节中不仅有站与坐的讲究,还有小与大的比对。
从下面我附上这张图可以明确看出,坐在椅子上的乔纳森高度与站着的米拉齐平,而且他的身躯无疑显得大很多。
可能一方面两个演员身高体型有明显差距,另一方面椅子也很高,而且乔纳森是靠近镜头的那一个。
米拉的坦白虽晚,但好歹是坦白了,可乔纳森是怎么回应的呢?
他最终的结语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拒绝理解,选择性的钝感,再次出现,显露无疑。
乔纳森竟然还在冀图维持表面的平常,自己收拾这收拾那,让米拉先上楼,可米拉手机上“叮”的一声消息提示音,就足以毁灭他所有荒谬的努力。
这持续十年的相处模式,在今晚必须被打破。
二、楼上·挽留1、你背上有淤青场子换到楼上,那是更私密的空间,两人的卧房。
当关系已经濒临决裂,如同两半玉珏的两个人却要仿佛仪式性地合并一晚,这种剧场的内在冲突感多么强烈。
这一集视角偏移到乔纳森这边,我们看着乔纳森心事重重地走上楼梯,会想到第一集米拉同样心事重重地走下楼梯。
在乏味、翻复的配乐中,忽然掺入风铃般轻灵的声音元素,此时乔纳森是走到了艾娃的房门外。
这两种声音,前者是乔纳森与米拉的婚姻主基调,后者是牵系、调解、缀饰这段婚姻的功能性旋律。
是后者在淡化和遮掩着前者,如果没有后者,这段婚姻会硬性裂解,而不会像稍后呈现的那样纠缠、撕连。
并且这段轻灵的旋律从乔纳森的镜头中响起,也提前暗示出稍后的剧情,孩子将会是乔纳森与妻子bargin的关键砝码。
当乔纳森步入卧室,米拉正在换衣服,他正向清晰地见到了米拉背上被胸衣勒出的深深伤痕。
这个镜头与第一集洗漱后展现米拉更衣的镜头是应和并延伸的。
它们同样事关痛苦与忍耐,隐蔽在胸衣底下的伤痕是长期束缚与压抑的结果,这种压抑根源于结构性的外力,同时也是被自己内化和巩固了的,正如胸衣很大程度上是男权规训的表现,但也是借由女人之手为自己栓扣上去的。
这一集米拉背上的淤青比上一集明显许多,说明这八个月来,她所承受的内心煎熬之剧。
另一个方面,我们要意识到——尤其是当乔纳森这个丈夫的视角被引入这一桥段时——痛苦与忍耐的另一面是冷漠与忽视。
显然乔纳森长期地漠视了那些隐性地附着在米拉身上的痛苦,当然他更不会想象到自己也是痛苦的代言者与传导者,因为结合乔纳森自己的成长经历,他自己就是一件被父权制淬制出的精美产品。
所以即便当乔纳森终于看到米拉身上的伤痕,它体现出的仍旧是深深地忽视,因为它被发现得太晚了,也太表面化了。
但也要承认,发现是一切的开端。
乔纳森的醒悟极其之晚,但他慢慢开启了反思,其结果在第三集会展示得很清楚。
经乔纳森提示身上的伤痕之后,米拉带上了更衣室的门。
这个动作,显示米拉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濒临决裂的关系中,遗存着的异样的亲密性,其中的冲突感经由这一个带门的动作带出来了。
2、你想过艾娃吗稍后,出走与挽留的漫长一幕正式上演了。
乔纳森不出所料,迅捷地抛出孩子这个大招,这本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招式了,但米拉确实很难招架这一点,艾娃是她最感愧对的人。
但从米拉的回答来看,她当然对这个层次已经深思熟虑数十百遍,所以她摆出了一套细致详实的流程。
但她还是自乱阵脚,因为她确实“过不了自己这关”,乔纳森的话温温和和地,递出的却都是软刀子,那样准确地刺在他最了解的人心窝上。
当米拉失控发飙时,乔纳森缓缓起身,锁上房门。
这一举动当然可以解读为他对孩子的精心呵护,但它同时产生一种巨大的情感煽动力,并迅速构成它背靠的权力来源。
这一举动再次表明,在养育之责上,谁承担起了职责,谁一直在失职,谁拥有正义性,谁处于道德洼地。
当乔纳森贴身在门后,我们都能想象得到那未出现在画面中,却已经出现在画面中,并出现在夫妻二人心头的,是穿过那扇门后的走道,不远处的艾娃的房间,是艾娃的婴儿床,是艾娃反射着荧光的小脸蛋。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一段分析并不涉及人物的主观心理动机与道德意志,而只是析示出影像自身辐射出来的动机和意志,当然影像也是为人所操控,但操纵它的是影像外的人——创作者们,而剧中人物本身也是影像的一部分,他们也是被操纵的。
3、我们从来没聊过那件事 焦躁难安的米拉则被调度到窗口的位置,坐在窗边,艰难地应对丈夫的责问,艰难地表露内心长久的挣扎与答案。
在这段争吵之中,米拉频频朝向窗外张望。
你会意识到,这段压力感极强的对话和内心戏,如果不在一个有气孔、有出口的所在进行,是根本无法宣导出来的。
这是一个忍受了十年的慢性自杀,又忍受了八个月的激烈自耗的女人;这是一个自我快被抑制到极限,却终于忍无可忍极度渴求自由的女人。
这扇窗,就是她此刻定要攥攫在手的喘息之机——我甚至无法将之称为“自由的可能”,因为这事实上何等卑微、自怜。
虽然自我的恢复如此步履维艰,从她的呼吸与喘息之中你就能感受到那种西西弗斯无法间断地推举巨石的无力感,但至少她已经在努力寻回、重建自我。
这一切,从走出沉默,发出自己的声音开始。
从米拉的倾吐和乔纳森的反应之中,这空缺的八个月得到了重要的一笔补述。
流产一事,对他们各自而言,有着巨大的认知差异。
米拉认为在这八个月中,乔纳森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痛苦。
而乔纳森认为,在决定流产之前他们已经把事情聊清楚了。
可是从他们第一集睡前的聊天方式中我们也能看出,他们是不可能将问题聊清楚的,乔纳森的回避与遮掩,米拉的牺牲和惭愧,才是他们交流时的主旋律。
在决定流产时,米拉给自己建立的理由是流产是为了维持婚姻,可是好友凯特一语戳穿了这个荒唐的理由,什么样的婚姻竟然沦落到了需要靠打胎来维持呢?
米拉承认,她深心处的理由是她害怕生下了这个孩子之后她再也无法逃离。
一对夫妻,两个人,一个不愿承认自己在生气,一个不敢承认自己流产的真实意图。
一对人,两颗心,在十年如一日的交流缺失或者说无效沟通中,在一次爆发性事件中,终于走到了分崩离析的境地。
4、我们现在来好好聊聊 在裂痕已经崩折、塌方后,乔纳森展现了解决问题的意识和坦诚交流的主动性。
二人的心理势能发生翻转,却与先前同样错位。
先前是米拉试图交流,而乔纳森封闭交流,现在反了过来,但无法交流的局面照旧,因为心态的错位照旧。
此时的米拉只想不顾一切地逃向自由,她已经不想再多花功夫复盘婚姻中那种种一经提起就注定纠结、怨怼、耗损的无休无止的细节。
简单化是最合乎心境的解释方式和解决方式。
而且关闭交流的选择也有关于过往的不良交流模式。
这个模式在采访场景中最先出现,当时他们正在回答有关养育的问题,米拉说,我们就像在互相道歉一样。
互相揽责,不过是一种表态,交流依然是零,而且有时候一味地揽责更是一种消极指责的方式。
更何况,在第一集睡前的交流场景中,我们也看到了,交流和表达的结局不过是米拉成为最终的过错方,最终还是要由她认领错责,迎合对方的好恶。
米拉不想再陷入这样的循环怪圈之中。
乔纳森猛然呈现出的超强交流欲,并非真正的交流渴望,而是面对失控的强烈不甘,他内心的渴望不是交流,而是挽回,只有挽回才能导向重新掌控,回到他能接受的平和之中,即便那平和之下是荒谬的翻涌。
但假都是仿真的,当假性的交流已经开始,真正的交流就有可能最终出现。
同理,强烈的拒斥体现的也是内心的渴望与匮乏。
因此,这段婚姻中真正的交流,就在他们一方假性的交流中和一方强烈的拒斥中,悄然展开了。
5、就像不能呼吸,你懂吗 米拉描述了自己透过感官幻象体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概括起来就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感觉。
这正是困在男权制幽冥中女性的典型感受。
乔纳森能懂得这种感受吗?
他觉得他懂,因为他有哮喘,多么讽刺。
病理性的窒息感与自由和自我被抽空的窒息感,是可以类比的吗?
米拉的形容唤起的依旧只是乔纳森的受害心理,当米拉说自己没有感觉时,他对等的是米拉对自己和孩子都丧失了爱意。
米拉无疑是爱乔纳森,爱这个家的,只是那种窒息的感觉窒息了爱意,没有氧气爱意无法呼吸下去。
这氧气就是自由。
出轨是从一扇窗口重新获得了氧气,补充的是自由。
因此米拉离开乔纳森,无关爱意,结合新人,也无关爱意,关乎的是自由。
米拉提到了激情。
事实上激情这个词是凯特引入的,虽然米拉反感这个词,但是从这次提及,我们可以发现她被凯特的爱情观念影响的痕迹。
口头上的反对代表的是旧有那个难以推翻的自己,实际的行为却又表明了新的认同在内心的滋生。
但这里应该提出一个质疑了,激情是导致米拉婚姻问题的决定因素吗?
要注意,台词从属于剧中人,反射的是剧中人的认知,我们要做的,是分析判断他们的认知,而不是简单地接受认可。
尽管米拉描述出了自己的感觉,但是其实她还没有达到理性分析和正确认知的地步,所以她才会将祸因归结到激情丧失的层面,却看不到激情丧失的深层,是自我丧失,自由丧失。
6、他是谁 剧情到此转入下一段落,从结构上来说,也是从婚内宕至婚外,从外部视角反观婚姻内部。
乔纳森开始穷追妻子出轨对象的情况,他是谁?
他长什么样?
他多大年纪?
他做什么的?
他高吗?
他结婚了吗?
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们怎么发生关系的?
这些问题的潜台词似乎都是含着比较级的。
他比我年轻吗?
他比我高大吗?
他比我有魅力吗?
他比我更有经济实力吗?
我到底是哪里比不过他?
你是因为这些离开我的吗?
虽然对事实的追究是一个人的权利,这样的事情会在很多人身上发生,但普遍性却不代表可以合理化。
在乔纳森身上,我们看到他的自卑和自虐反映的是偏执,而偏执的内在是控制,或者说失控。
在米拉对出轨过程的描述中,我们可以听出她极度压抑之下的的失常、夸张、纵情、释放。
她在公司的轮船聚会上跳舞,而她很久没有跳过舞了,以至于乔纳森都不知道她曾经会跳舞(或许当初在话剧社米拉是会跳舞的,乔纳森只是忘了)。
这段婚姻对米拉的抑制是无可置疑的。
舞动是生命性的旋转,因此舞蹈在此既是现实层面的,也是隐喻层面的,一个女人失去了生命的舞动,代表她失去了生命力。
但和波利的相处唤醒了她的生命力,她向他纵声狂笑,她同他彻夜畅聊,她与他在房间厮缠了两天两夜。
米拉强调自己爱上了波利,我们是否应该相信她呢?
其实米拉自己也不相信波利讨好她的那套关于美国女人的巧语,而且米拉回来后又和丈夫做爱了,却又向波利隐瞒自己还爱着丈夫,说明波利对她而言没有到多么独特的程度。
从而可见出轨不代表遇见了真爱,出轨的意义在于缓解了婚内问题。
再看米拉的一个表述,“我想结束这一切,但他不会让我走”。
这两个分句都不是她的意志。
首先,她并不想结束这场外遇,她想结束这一切是以一个失德妻子的口吻在发言,实际上代表的是乔纳森的意志;再者,是否与波利结束关系,也并不取决于她自己,这里体现的又是波利的意志。
可见米拉始终还是深陷在男人的意志之中,她在这一集崭露头角的个人自由意志依旧像夹缝的花朵,显得异常艰难,异常微小。
如果米拉无法在经历这段婚姻危机之后,建立具有完整主体性的自我,米拉就会不断重复她过去的感情经历,先深陷情感虐待,后引外水解内火,再度深陷,再度投入新的怀抱。
受困于感情内部,于是寻求外部救援,仍然是一种依附模式,是自我无法站立的体现。
其实,米拉强调自己多么爱波利,多么不能离开波利,多么想现在就离开乔纳森,离开这个家,这样的过度表达表达的其实不是爱欲,而是对窒息般的生活决绝的拒斥,对自由垂死般的饥渴。
7、你疯了乔纳森的挽回仍在继续,但挽留的方式愈发自我讽刺起来。
乔纳森用命令式和道德式的语气说,我希望你能倾听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这样做了,你就会知道你是疯了。
当一个男人用自己的意志取代一个女人的意志时,他绝不会希望这个女人倾听自己的想法。
但是当一个女人开始倾听自己的想法时,他又会否定这是她自己的想法。
而“疯子”真是一顶无比经典传统、源远流长的污名桂冠,凡是与男权产生张力的女性,都共同荣享此顶桂冠,因为它的容积广之又广,连一点轻微的逆反也是要扑杀在内的。
身为一个女性,就要注意了,当你越多展现理性,你就会遭遇越多非理性化的指斥。
乔纳森穷尽努力,试图将米拉拉回她过去所属的秩序之中。
他说,你不是这样的人,表明现在的米拉已经不在过去那套观念秩序和行为秩序之中。
最后,依然是抛出孩子,同一个战术连用两次,是否既可耻又可怜了一点呢?
但乔纳森之所以会这样做,也是知道这样做真的有用吧。
米拉很难走出对自己母职缺位的过度责备,乔纳森已经将自己是好爸爸,你是坏妈妈这一点深深刻在米拉心里。
米拉在做出今晚的决定之前,已经和凯特深聊过,上一集凯特也说到,她认为夫妻为了自由和幸福而分离,长远而言,反而会给予孩子巨大的能量。
米拉某种程度上已经接受了这一点,但是对此她不够坚定,她还是认为父母离异会对孩子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又加上她由于工作奔波,与孩子聚少离多,她的愧疚感极深,这就导致她更难做出离婚的决定了。
从目前剧情所展现来看,米拉无法离开乔纳森的最大原因,是孩子。
但是究竟是否如此,有没有更深刻更复杂的转折出现,还要看它的下文。
8、我不该经受这些 话说到这里,情绪抵达顶端,密度性的对白消失。
米拉已经被击溃,她扑倒在床上痛哭。
但是你注意到了吗,乔纳森也捂着脸在一旁徘徊呢?
乔纳森此时的情绪是什么呢?
很有意思的,从他的角度而言,他会认为,他相当隐忍和克制,他承受了很多,当她的妻子说出离开会对自己和孩子更好的话时,他都没有勃然大怒,他只是伤心,深深地伤心,但是他忍住眼泪和剧痛,自行消解着这种无助的情绪。
与此同时,我还走到了床边,安慰那个深深伤害了我的女人,我依然像过去那样爱她,我愿意原谅她的一切错误。
我感受到深深的讽刺感。
当米拉被击倒,当米拉的罪孽感重生,乔纳森那双厚实的手掌也就重新获得了久违的权柄,他温柔地摩挲着,将这权力的光泽抹遍这个女人的发顶、肩臂、脊柱,流被全身。
就像一个昏庸腐朽的帝君,重新抓住了他险些丧失的权杖,在流亡途中的小朝廷,对他唯一的臣民继续扮演着他那宽恕者和拯救者的角色。
接着乔纳森做了一件前后矛盾的事情,被他一开始否决的婚姻治疗,现在由他主动提议了。
前后区别在于,当婚姻治疗是为了更好地分开时,拒绝。
当婚姻治疗成为挽留/束缚妻子的手段时,主动提议。
但米拉的心是真的枯槁了,看来如何用言语挽回也改变不了她只能分离的认知,因此她才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段感情很久前就结束了,一种枯竭了的绝望之感。
当乔纳森听到这句话时,手摸烙铁般缩回了,他意识到倒下的妻子并没有重归驯顺,他重获的权柄瞬间破灭了。
无计可施的乔纳森最后只有苦苦恳求一途,这里发生了一个奇妙的对白。
乔纳森说,这太残酷了,I don't deserve this.米拉说,不,You deserve so much more.这里显然用了一次意义偷换,“deserve”既有“应受”,也有“应得”之意。
嵌落在两人的对话中,体现出两人不同的心理,一个认为分离是受罪,一个认为分离是解放。
而且这两句话迅速碰撞,还会产生具有讽刺感的歧义效果,因为乍听上去米拉仿佛在说,不,你就该受到更多惩罚。
9、你不要替我感受 米拉真心认为两个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同样发现了,乔纳森在这段婚姻中也压抑很久了。
当然,这样的婚姻不可能有一方会感到快乐的,这在之前的剧情已经充分显现了。
概括而言,就是男女双方虽然所承受的有轻重之别,但是二者事实上都处在同一个被压迫的结构之下,因为父权体制的压迫性不会仅仅只对女性生效。
乔纳森作为一个文化研究学者,他可以口若悬河地批判资本主义体制,但他却对父权制没有反省能力,他的行为表明他在不断复制着父权文化对他格式化输入的一切。
在米拉仅仅是说出他内心的实情时,他却产生很大的逆反心理,认为米拉是在替他思考和感受。
乔纳森说,你不要告诉我,我在想什么,你不要替我感受。
可是一方面,女性被男权体制压迫的内在逻辑之一不就是女性要想男人所想,还要认可这是自己所想吗?
乔纳森难道意识不到吗,在这段婚姻中,你享受过多少次这种她为你着想,以你的主见为主见的红利?
另一方面,男权体制下的男人最常做的事,不就是理所当然地代替女性思考,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对方的想法吗?
所以,我们应该意识到,这样的话从乔纳森口中说不来,是多么讽刺。
10、谈话的毒药 说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僵局。
乔纳森所有的挽留都失效了,而米拉所有关于出走和分离的解释也都失效了。
这场漫长的对谈/撕扯,是乔纳森一定要求进行的,一开始米拉就并不想聊,而现在她的结束语也是,我们所说的这些,除了增添痛苦,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她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她一开始的选择是避免开始这样的对话。
为什么米拉能够预知这样的结局呢?
为什么米拉无法进行这样的对谈,一进行就会这样痛苦呢?
因为——或许米拉未曾无数次体验过这样的对话过程,但是米拉已经无数次体验过这样的对话逻辑。
因为这永远不是公平对等的交流,男权的训诫、教导永远充斥在对话里,无孔不入,折磨损耗着女性的神经和大脑。
这样的对话,解决的不是问题,它解决的只是女性的主体性,女性的个人意志。
它像融入血液的毒素,毒不至死,却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或者说,你已经死去了,以一种活着的样态。
当这种男权的逻辑抵达顶端,如同《甄嬛传》所呈现的,那么,一个女人要想肉体地活着,便只能灵魂地死去。
如果她想灵魂地活着,便只能肉体地死去。
死与生混淆了,重叠了,无论生还是死,对一个需要身体和灵魂并存才拥有完整生命的个体而言都意义匮乏了,因为你的自由只剩下,选择怎样地死,肉体地死,或灵魂地死。
当一个人只拥有这样的自由时,自由尚只是一个负值。
这个夜晚的终结方式是这样的:男人眉头拧结,勉力伸出手掌,摩挲着女人身上的织物,发出噪耳难听的声响,与此同时,女人哽咽吞声,说,我好羞愧;男人收回手掌,转过身去,沉默地伤心,却发现女人缓缓却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在剧痛的撕裂之中,他们仍然取得了某种平和,你仍然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爱。
如果没有这般相爱,问题倒是简单了,毕竟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有感情问题可谈的必要,否则那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正因是相爱的,正因不洒狗血,正因它探讨人性与社会,而非只是要拍出一系列刺激的事件和情节,这部剧才变得那么严肃有价值。
但是就目前而言,乔纳森和米拉的问题,在共识上还停留在原地,没能往前推进,但意识的落后,也阻挡不了人们在行动上的迈进,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大变的关头。
当再度拍摄室内的空镜时,与上集相比,表面的清洁、和美已然丧失,此刻是通体暗调,衰颓气象,那些凌乱的局部和被污染的角落,却已遮掩不住。
这是一个严寒的冬夜,别离的钟声仍在催响。
三、楼下·出走 次日天亮,新的一天到来,这段婚姻也不可避免地翻开新的一页。
焦虑凝结在乔纳森的眉间,他支起身体紧张地观察着妻子的动态,他的情绪依然与昨夜相连。
而米拉却暂时忘却了她此行的目的,微微沉迷的嘴角停留在过去的婚姻线索之中,还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丈夫的脸。
乔纳森紧张的情绪因此缓解,觉得妻子或许已经转变心意,这才重新躺下,双眼仍关注着妻子。
但这片刻的甜蜜如同瓶底未及摇起的沉淀,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失去稳态的旧时情态中散逸无踪了。
清转过来的米拉,即刻起床,着手出逃。
本集再次出现二人同框的洗漱情节。
与之前相较,这次没有了交谈,一个动作懒散,仿佛不想时间往前推进,一个动作仓促,仿佛只想让时间快些流逝,这也反映出他们一个欲留一个欲走的心理,而空间中显著的声音元素只有电动牙刷的电流声。
乔纳森的牙刷是同一把,但第一集时有意没有加入电动牙刷的声音元素,而这一集特意加入了,目的就是产生差异效果,从差异中生成意义和表达。
电动牙刷滋滋嘎嘎的声音听上去就像锯子,暗示二人关系上的一次切割。
在之后收拾衣物和厨房争吵的情节中我们依旧可以看到那些之前我们已经见惯了的东西,夫妻二人的种种对比依旧如此鲜明。
米拉惊慌失措,将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乔纳森一丝不苟,将物件码得齐齐整整。
米拉想要拒绝帮助,此刻就开始分割,却被乔纳森一把推开,继续操持着米拉的事务。
米拉闭着眼睛撂下狠话(你对我丧失吸引力了),对丈夫的哮喘也不再照管,横下一条心只为迅速撤离。
乔纳森不断要求交谈,交谈,一味拖延,试图以常态化的态度应对顽疾。
从中可以再次看出两人的性格差异、婚内状态和心理境况的对比。
米拉惊恐,压抑,没有自主性,急于出逃;乔纳森严谨,控制,掩耳盗铃,而且自虐。
但有一件事米拉却下不了决心,昨晚米拉说她会亲口向艾娃解释自己的决定,但是她终究没能做到。
或许你看到的这是一场匆忙而草率的出走和分离,但是这也恰恰证明了一段漫长感情和婚姻切割时的参差艰难。
我们可以看到,乔纳森的挽留方式经历从精神到物理、从深层到浅层、从实用到形式、从有效到无效的过程,他的挽留过程其实也体现出男性强权在整个事件中逐渐崩解、失效的过程。
当乔纳森最后的挽留只剩下身体的紧缚,他也只得接受自己已经失败的事实,目送爱人离开。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乔纳森还没有放弃,他的挽留仍没有停止,他将电话打给了米拉的密友凯特,米拉提到过她和凯特讨论过自己的婚姻。
但凯特和米拉是同一个阵线的姐妹,而且米拉的决定本身就受了凯特的影响,所以凯特怎么可能支持乔纳森呢。
最后这完全不起作用的一次挽留,除了表现出乔纳森有多么不知死心,有多么难舍难离之外,从结构上来说,它是一笔余波。
写小说编故事,高潮过后,戛然而止是一种选择,而余波演漾,是一种自然和逻辑的处理,因为人的情绪、行为仿佛抛物线,而非断崖。
另外,这次挽回是一个只有乔纳森独自面对的困境空间,我们得以看到他更为本真的状态,于是我们看到乔纳森完成了一次情绪宣泄,这是在面对米拉时不可能有的。
但同时我们更尖锐、清晰地看出他对自身的压抑多么深,这从他在暴走和剧痛之际,猛然啃咬手掌的举动中强烈展现,从中可见他在情绪和性格上的极端克制,他对自己的过分苛刻。
而这样的性格展现,也预留了一个空间,让剧集接下来可以探讨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和出身背景与他的人格形成,与他的婚姻和关系模式之间的关系。
最后孩子的意外出现,艾娃以很糟糕的方式得知了父母的婚变,也成为乔纳森与米拉这次沟通交流的一个注脚和缩影,因为他们处理得真的很糟糕。
与上一集对应,仍是一组以房屋为主体和核心意象的空镜头作为一幕的终结,使用的音乐也是同一段旋律,但是旋律的色调已经发生嬗变,它变得更为幽深,更为冷寂了,就像画面中所展现的这个时令,这一幕幕冬景一样。
配乐的嬗变对应的正是故事和关系之间的嬗变,上一度仍是潜在的变换,这一回已是清晰的割裂。
群鸟翔集和春色蔓延都消失了,生机消失了,凋零和死亡统治了一切。
天上一双鸟,在冷噤中寻觅,不知何处才能寄身同度,双双捱过这场大雪。
地上一只松鼠,已经只能独自忧虑着如何越过这个冬天。
悬疑、冷寂的旋律,经历微变、复沓、缠绕,仿佛为这个家所在的一幕一幕垂祷。
空旷的尺度,大幅雪景,湿冷黑枝,黑与白色彩上的突兀对比与氛围上的高度融合同时发生效力,真有几分老彼得·勃鲁盖尔画中的冷郁、肃杀。
地上一串小脚印,从家中奔跑出来,一直蔓延到画面之外,强烈的不安挟制着每一个观众。
影评均首发于我的公众号:段雪生细说婚姻生活豆列合辑
第一集里男主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关于生和育这件事,女方才是“承受这一切的人”。希望男士们都可以有这样的自觉,生孩子的决定权在女人这边
这是一个恐怖片 这是生活。。。五星演技和剧本,一切都真实的让我不想看下去。
第一次参加电影节外加看的第一次放映(三到五集),劳模姐就坐在我不远的地方,各种揪心的情节对话我都看着傻乐呵,已经完全丧失评价它的理性只能无限好评了。(不过这剧好像确实可以从第三集开始看起)// 一天以后缓过神来,这剧的形式和英文原名吻合:在一段婚姻开始以后,从双方的几十年的日子里截取了最有代表性的五幕呈现出来。而这五幕同时又是高度浓缩且极具代表性的,所以细想一下会觉得一个小时内两人的情绪言辞经历那么大的起伏变化会显得不太真,但两位主演的表演将这种因高度概括带来的本应失真的东西表现得极为自然。
和原版的差距不仅在于男女角色对掉之后丢失的女性视角,还有丢掉了的对婚姻形式的探讨。看起来这一部短剧表现的困境无关于婚姻束缚更无关于存在焦虑,不过是两个没有处理好过往包袱的人企图把自己做出的fucked-up move往婚姻、爱情、童年和宗教上推罢了。
纯粹的为了飙演技而拍的电视剧,结婚太难啦。
男女主真的很”配”:一个敏感、怯懦、神经质,一个自私、自大、嘴毒。爱情里,没有人值得同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心甘情愿的。
把一些剧情男女对调之后挺有意思的
耐着性子看了半集,就知道这片子跟97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美国丽人』一个路数,在那之前,每年的奥斯卡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在那之后,好莱坞逐渐没落,奥斯卡总感觉是在矮子里拔将军,鲜有佳作。一句话总结这类片子:当婊子,也要以“我懂婚姻真谛”的名义立个贞洁牌坊,你们这些不同意的人就是不懂婚姻。
确实做了很多“当下感”的努力,但还是有一种微妙的脱节感,可能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如今这个时代,爱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或者说,普通人已经没办法把爱情当成一种近于宗教的东西来看了。
太白了,怎么会这么白?白真是一个难以找到平替的形容词。
劳模姐牛逼
3星半 剧情有点无聊
This is what we call 无病呻吟……
就这还金球奖? 完全没有话唠片的精髓
手法上每一集的头尾是剧场模式的进与出 中间当然有剪辑编排 但保留了一些拍摄实景场面和对话增强质感 再有 Innocent & Panic 与 Illiterates 两集呼吸感掐得紧紧的 其余三集都有崩开或者松懈的时段 整体二人关系一路进展的细节都有照应到 对比当年从镜头的局部捕捉到生活的场景落实上都加码与突出了 最后作为纯感受来说 对于 Mira 是一点点走入角色的 可是 Jonathan 不需要 他的很多下一步反应和台词 我作为同类直觉性就能预判 甚至觉得这个刻画上有些 flop 掉 Amy 的编剧工作仅仅参与了首集 实际更希望她能多加入一些
看了一集,放弃,感知不能。
非常非常能理解这种生活以及角色的性格特点,在此基础上,对白是加分项。更不用说二人的完美演技了。
挺无语的,渣人接力赛似的
当女主说出离婚的一个关键词“passion”时,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演技不错,台词也很用心,可是大量的对白冗长的对话让人坚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