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是一个作者性非常强的电影导演,他最新执导的这部《双子杀手》虽然有着特工动作片的类型化包装,但电影内核却依然是李安独有的风格化特征。
很多人提到李安的风格特征时,往往会谈到父子关系,甚至认为父子关系是一种典型的东方式主题。
但实际上,弑父情结同样也是西方文学表达常常出现的情感主题。
所以,父子关系其实是没有东西方文化的区别的。
真正的区别在于,如何表达父子关系。
真正能体现一个导演风格的,也不在于这个导演讲述了什么故事,而在于这个导演如何讲述故事。
在我看来,李安真正的风格特征,在于他讲述父子关系的故事时,呈现出的那种模棱两可、闪烁其词、暧昧含糊,最终却又宽容温厚的态度。
这种态度,在我看来才是典型的东方式的表达,也唯有李安能用一种电影化的语言,将这种态度呈现于他的电影之中。
《双子杀手》这部电影在故事类型上,是一部特工动作片,讲述了一个充满正义感的特工亨利,陷入到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因为被陷害而不得不展开逃亡,最终战胜邪恶、揭露真相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比较容易让观众联想到《谍影重重》这类特工动作片。
但李安却巧妙地在这样一个特工动作片里,融入进父子关系的主题。
当然,很多好莱坞的特工动作片里也有父子关系,但最终的落脚点却是对弑父情结的宣泄。
而在李安的《双子杀手》这部电影中,虽然父亲确实是邪恶势力的一方,但最终的结局却并没有让儿子直接杀死父亲。
李安玩了一个小花招,以一种黑色幽默的方式,对好莱坞商业类型片中的弑父情结进行了戏谑表达。
相信观众们看到《双子杀手》最后的结局时,会由衷佩服李安的聪明,既迎合好莱坞类型片的套路,同时又在这样的套路中小小地表达一下自我的反抗。
“两个父亲”、“两种选择”,这是李安最擅长的太极手法。
《双子杀手》里年轻版威尔·斯密斯所扮演的小克就有两个精神父亲:中年版威尔·斯密斯所扮演的正义特工亨利和克里夫·欧文所扮演的反派克雷。
两个精神父亲都试图劝说小克走向他们所预期的人生道路,而小克则在两个精神父亲之间摇摆不定。
在李安早期的《推手》、《喜宴》中,代表东方文化的父亲与代表西方文化的爱人,就常常让儿子陷入左右为难、不知如何选择的处境。
而李安最终给出的解决办法,也是一种东方式特有的解决办法:不做选择,父亲和爱人因为都爱儿子,所以双方最终各让一步,将问题以一种不解决的办法解决了。
后来的《饮食男女》,是李安“父亲三部曲”的完结篇,也是李安风格彻底成熟的标志性影片,电影以父亲的三个女儿各自不同的选择,完成了李安对东方家庭的解构与重构。
而其中,思想最为西化、最想离开家庭、与父亲的矛盾最尖锐的二女儿朱家倩,最终却反而放弃了前往美国的机会,留下来照顾父亲。
而那部第一次让李安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褒奖的电影《卧虎藏龙》,故事的核心人物玉娇龙,她虽然没有两个父亲,却有两个传授剑法的师父:碧眼狐狸和李慕白。
碧眼狐狸纵容着玉娇龙恣意妄为,而李慕白则一直试图用礼法来束缚住玉娇龙。
而《卧虎藏龙》的最后,李安没有让玉娇龙回答这道选择题,而是直接让碧眼狐狸和李慕白两个师父同归于尽。
再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部电影,李安则干脆把选择题扔给了观众:在派所讲述的两个故事里,你选择相信哪个故事?
在两难选择中,永远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只能以一种温厚的态度去包容和妥协,这是李安的回答,其实也是东方文明在处理家庭和社会矛盾时最长采用的办法。
而西方式文明在处理二元对立式矛盾时,一定是分对错的,所以在西方式商业类型片中,二元矛盾的呈现形态一定是正邪对立,最终的结局是正义战胜邪恶,如果正邪双方刚好是父子关系时,那么最终矛盾的解决就呈现为弑父情结的释放。
《双子杀手》这部电影本身,也是李安在这种东方艺术电影的细腻情感表达与西方商业类型片的剧作套路之间打太极。
电影里的最大反派克雷,毫无疑问是个邪恶残忍的坏蛋,但他对于养子小克的感情却是真诚的。
李安对于“父亲”这一形象的态度,一直都是矛盾且含糊的。
在“父亲三部曲”里,父亲的形象既执拗、蛮横、不讲道理,充满了父权文化对子女的压迫和折磨;但同时,父亲也脆弱而无助,面对子女的人生选择越来越显得无可奈何、力不从心,这也是子女对渐渐老去的父亲最直观的感受。
李安这种对父亲又爱又恨的矛盾态度,才让他电影中的情感无比细腻而动人。
《双子杀手》里每一次小克面对自己的养父克雷时,巨大的情感张力都让这部电影一下子从一部传统的好莱坞商业类型片中抽离出来,成为一部典型的李安式电影。
也正因为如此,李安才一定不会让小克最终亲手杀死自己的养父,完成西方弑父情结的情感宣泄,而选择以另一种方式既迎合又反抗好莱坞的类型片套路。
已经有很多人从技术上分析了《双子杀手》120帧+4K+3D的特别之处,我也没必要再复述一遍,所以我更想从主题和情感上去探讨一下,李安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技术表达手法。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李安对未来电影表达手法可能性的好奇心,但另一方面,我认为在于李安到底如何去理解“选择”这件事。
我们常常会说电影是一个梦,那么梦是不应该太清晰的,太清晰的梦容易把人惊醒,从而让人难以彻底沉浸在梦中。
从这个角度上说,120帧的技术虽然能让观众身临其境地置身于电影的世界中,却反而增加了观众在情感上投射到电影故事中的难度,因为这个世界太清晰了,已经不像是观众的一场梦。
但对于李安来说,他的目标也许本身就是不再让观众把电影仅仅当成一场幻梦,而是把电影当做真实。
在《双子杀手》这个故事中,如果抛开科幻设定不谈,而是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待这个故事,那么这部电影其实讲的是人到中年的特工亨利,如何重塑自己过往的故事。
中年的亨利通过给少年的自己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让少年的自己走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这不得不让我想起之前李安的那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你如何做出选择,决定了你自己的人生。
很有意思的是,李安在电影中经常向观众、向他电影中的主人公抛出选择题,但李安很少回答这些选择题,他电影最后的结局都是拒绝回答这些选择题,或者把回答的权利交给观众。
如果真的做出选择,我们真的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吗?
在寺山修司的电影《死者田园祭》中,主人公在亦虚亦实的回忆里重塑了自己的过往。
其实,人类的回忆很像是电影里的剪辑,我们总是会倾向于记住那些对我们而言具有意义的人生片段,而忘记那些同样真实的人生过往,最终这些有意义的人生片段叠加在一起,构成了我们人生的主题。
从这个角度而言,人生跟电影其实很相像,那么,电影也就不再仅仅是一个梦幻,而可以是对于人生的一种写实。
李安电影中的120帧+4K+3D技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拓宽了电影语言的表达。
当看完《双子杀手》这部电影的时候,你会真的相信,年轻的小克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而不仅仅只是中年特工亨利的一场梦。
总而言之,《双子杀手》是一部值得亲自观看的电影,它在好莱坞商业类型片的框架下,完成了李安独有的思考,同时也拓宽了电影的语言表达。
本来这几天事情很多感觉没空写了,但是讨论着讨论着感觉还是写一写吧!
不过写完还是挺失望的,因为到头来自己并没有充分论证技术到底结合进哪里,掉回了以往文本分析的舒适区。
当然还是希望用这点“过度解读”提供一个视角,有空的话再做修改吧!
#拖着到ddl的作业极限操作写电影真开心# 本文可见于微信公众号「陀螺电影」关于《双子杀手》的剧本批评或许已经重复得无法再重复了。
另一角度来看,当电影外的观众面对一个“过时”的类型片剧本,可以直截了当下判断时,传统模式中微妙的畸变或许就容易被忽略。
比如,这个特工片标配的女配角,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她依然武力高强,依然游刃有余于体制之中,依然一定程度地充当被欲望的对象——但这些更多只是重复的琐碎细节。
当她遭遇的不再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男性特工,而是因科技发明而碰撞的“双子”时,她的位置可能已不再是一个男性一元中心结构里的延伸物。
核心角色的分裂似乎创造出了一个游离的空间,使得她可以不被时刻牵掣。
而成为“观看”这一分裂的“观众”——电影或许可以没有精密玲珑的剧作,但不能没有对“观看”的独特营构。
这和戏外“观众”形成层次嵌套的角色,或许恰恰是我们进入影片的入口。
序幕中,影片仿佛和观众开了一个隐秘的玩笑——“火车出站”。
它不以缓慢而带有几分庄严的肃穆意味驶向眼前,而是在一个被四边黑框分割的鱼眼镜头中,以一种仅有少许模糊的高速运动呼啸而过。
假如说一百多年前的《火车进站》将“真实”的影像世界轰然加诸观众,一百多年后Henry最初的任务,便是狙击这一高速运动的“影像”列车。
观众在目击这一空间收缩的瞬间震颤之后,将由Henry来完成对恐惧之物的阻截,并建立微缩的“创伤-修复”模型。
实际上,在这一辆奔驰的列车中已经内置了一个旁侧穿入的目光。
那位随后马上被谋杀的助手Marino,已然处于一个“观看者”的位置:他全程处于一种近距离但并不真正介入的观看中,甚至面对死亡的恐怖还拍摄了一段视频。
这炫示其在场的见证,标记着一种虚假的“沉浸”,一种传统的旁观、静观的幻觉。
Henry勒令将视频删除,是特工的职业素养,更是一个“射击者”/“拍摄者”对现实之恐怖的警觉——这源于Henry对自身“真实性”的体认。
这种貌似轻盈实际上蔑视“真实”本身的观看模式,已经在这一行为中被质疑。
影片中的“观众”身份接下来由Danny担任。
Danny一开始的身份是船坞售票处的工作人员。
此时的她栖身于这一色彩鲜明却不被真正注意的稳固房舍中,她是一个貌似安稳的监视者,房间就是她被DIA反复训练之后高度熟练且隐蔽的“观看”技术的外化——她窥视着窗外的游客,他们来往匆匆却不会对她过多注意,因为她只是一系列流程中的一个中转点。
也正因为这一“川流之岛”般的性质,她能置身于暗箱中一般对外部世界进行审慎或恣肆的观看。
然而,对于Henry这般有同样敏锐的视觉技术的人来说,这一监视的位置是可以扰乱的。
他与之前的工作人员十分熟络,也对普通百姓的习性有充分感知——他对这一位置有着充分的“反观”。
在发现被监听后他马上僭越了这个“观众”的空间,哪怕Danny有着出色的掩饰技能,他也能迂回着将她引出这个房间——然后戳穿她。
这过程动摇了Danny被特工技术训练而成的“观看”系统。
这个系统表面上需要各色的身份作掩护,内里则是根据特工体制传递而下的“Henry档案”,对他的真实存在进行远距离的简易切割与片面判断。
当她走出海边餐厅与Henry道别时,影片一方面切断了这个角色可能的“蛇蝎美人”传统走向,另一方面也使得她以“资深特工”、“监视对象”等身份为标签的偷窥者视角崩塌。
影片对这视觉快感在概念上的驱逐,在第一幕结尾达到高峰。
Danny据守的售票房在一场缠斗中彻底破碎,被牵连的她更无法在先前赐予她观看模式的体制中寻得一个稳固的位点——她只能逃离,与一个“真实”的Henry披星戴月从河湾驶向海洋,开始这一场重新寻找“观众”身份的旅途。
Danny何时发掘了新的“观看”位置?
或许是在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追车戏中。
在Henry与Junior透过镜面、瞄准器乃至手榴弹进行了数度的交互之后,镜头突然从河岸边高低错落,且随之不断后退的街道,霎时间拉到街旁的阳台中,这是Danny和Baron的新领土——但并非一个主动占据的“视点”。
在Henry对Junior火力的引诱下,他们才能躲避于此处,并从高处目击这一角力的过程。
此时,“真实”的Henry完成了对两位“观众”的想象性庇护。
但实际上,Junior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Henry本人,两位“观众”退避其中但又试图突破的据点,其实只是Henry虚构的保护层。
它反向地诱使“观众”寻找更有利的视点与新的观看模式。
Danny已经找到了新的注意力点——测定Henry与Junior的关系。
假如说Henry是一具不言自明的“真实”身体,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作为Henry复制品的Junior看似是一种“虚构”,实际上已经是具备自身运转生命力的“超真实”之物。
Danny满怀畏惧但却又被吸引着观看他们:这一“超真实”的身体是如此难以穿透,他的超平滑运动是如此凝聚着速度与力量,以至于直观上的恐怖让观众无法马上用目光将其抽丝剥茧;而这一“真实”与“超真实”之间的互动,更是让影片在概念上陷入一片混沌。
一场直接压迫身体的恐怖袭击过后,Junior倏忽急逝,Danny只能捡起掉落的黑色帽子——那仿佛是一场噩梦诡异而迷人的残余物,一个幽灵潜行于现实世界之后的鲜活痕迹,它突破了真与假的界线,被挤压到了可感知的世界中,撕扯出一缕新的时空线索。
Danny自己也从方才沉浸于恍惚的“观摩”中脱开,重新采取一种冷静的目光。
但她再次失败了,常识与习惯的滤镜让她无法确证科学的结果。
与其说她在犹疑Junior和Henry的关系,不如说她对Henry身上充盈着的“真实感”已经无法确证,甚至不得已将二人进行粗疏的混同。
这一片难分难解的混沌对于Danny依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开始渐渐放弃以往疏离的外在方式,决定深入观察这一人物链条。
她既是针对Junior的诱饵,也是被Junior与Henry的关系所引诱、捕获的对象。
在空旷的广场中,Danny从观众变为一个在舞台中心,并只被Junior和Henry观看的人物。
Junior站在铁栏之后,阴影勾勒出他僵硬的动作,仿佛一个试图邀请Danny加入的小丑。
她本是一个只需要用眼睛目视的“观看者”,而在Junior对她的检查中她必须暴露身体,而不仅是暴露“目光”。
在天井的水池中,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与Junior被共同映照于同一平面——两具仿佛同等“真实”的身体被共同包蕴在这一触即碎的镜面之中,曾经置身事外的“观众”与随时抽身而退的“超真实”幽灵,共同目睹了这一宝贵而真切的“虚幻”瞬间。
Junior对观察者的反向制约,已然悄悄击碎了她的保护层。
她必须以肉身而非仅仅是目光加入这场搏斗;而一旦加入,“观看”便不再是“目光”的专职,而成为“身体”的参与。
接下来这场古迹打斗戏堪称Danny观看方式转变的高潮。
逐渐进入地下空间的过程中,Danny假装担忧Junior在黑暗环境中无法完成伏击。
而后她便被早有准备的Junior剥夺了在光亮中旁观资格,成为被捆缚被禁言的观众——她甚至是近乎主动地选择这一假意受虐的位置的,这一看似退却的行动成为了之后突进的伏笔。
一段揭开身份的对话之后,Junior的身份统一也被瓦解。
这是一场Henry与Junior的身份确定性都已经被打碎之后的爆发,他们坠入地下的黑暗,被成堆的森然白骨包围——一切似乎都必须在濒临死亡的狂乱中被重新划定。
当二人开始肉搏之时,举起枪与光源的Danny并不能马上靠近,但她试图占据这一场博弈中的主导权——通过这一杆枪。
刺目的白色光线从后景向前扇状铺展,勾勒出二人肢体的轮廓。
它将搏斗幻化为一场扭曲的舞蹈,又仿佛审判者一般对二人进行着艰难的裁决。
“我要开枪了!
”——她不断宣示自己的主动权,实际上却在两具已经无法辨认、近乎浑然的身体中迷失了准星。
此时的观看者已然不是一个旁观者,她真切地体验到了这种真实与超真实之间的深度纠缠。
黑暗中射出的光亮成为摄影机的譬喻,举起枪厉声“shoot”的她,已然成为一个持摄影机的人;而光的失重,也成为一个观看者/拍摄者/创作者内心极度焦灼的表征。
这是一个如此艰难的“观看”模式转换,以至于光凭那一束光亮无法完成。
此时的空间突围变得十分耐人寻味。
在压抑的地下空间中左冲右突的二人居然在撞破一面墙之后迅速坠落,掉进了一方圆形的水池中——开始了对Henry童年溺水创伤的重演。
在Danny的高处视角下,他们仿佛只是两只蚂蚁,跃入即将凝结的琥珀,演绎着终结前的最后挣扎。
Danny作为观众已经进入了注意力高度集中与彻底恍惚并存的矛盾状态,但却只能以挽救这一混沌来延续自己的“观看”并暂缓“拍摄”的恐惧感。
她必须在透明但充满流动性的水中(或者一种更加游移簸荡的“观看”运动中)与他们共舞,从而在分辨二人身份将她们重新识别为清晰对象的同时,想象性地重构自己的“观众”位格——尽管这一位置,已经只能用全身心的感知来构建,不复以往。
经此一役,她保留了形式上的旁观,实际上已真正介入了这一重矛盾之中,甚至被界定为这一矛盾中张力延续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一方面她的“观看”本身,与她观看的对象一样,具备了恍惚的、悬浮的知觉特征;另一方面,她开始有意识地借助两种“真实”的张力,来维系Henry与Junior的互动——她必须拯救Henry于水的噩梦之中,而不能放手任其消亡。
而拯救的方式,便是通过射击/拍摄“超真实”的Junior来达成。
或许只有靠近那无法被条分缕析的幽魂,才能拯救“真实”的所在,并以两者的碰撞捕捉新的“真实”图景。
假如说地下暗室的夜戏标记着一切稳固的“真实”与“目光”的消散,那么水池中的晶莹流动则孕育出了新的“观看”视野。
Danny已然真正远离了那间窥视的屋子。
在接连经历了两种“真实”的洗礼之后,加入战场的Danny也将与其他角色共同经历观看更年轻Henry时的震怖。
此时,观众的目光、Danny与其他角色的目光仿佛与摄影机真正合为一体。
小小克以一种近乎侠盗般行云流水的运动方式与Henry和Junior拉开一道鸿沟,成为更甚于Junior初次出现时的恐怖幻影。
有如初次看到《银翼杀手》中复制人以高度线条化仿佛机械芭蕾的方式奔跑跳跃一般,此时的Henry、Junior、Danny以及银幕前的人,在面对小小克时,共同成为了崭新的彷徨的“观众”。
小小克的死亡不再如开头“恐怖分子”的死亡,可以被简单地录制、戏谑。
它引向了新的危险及其诱惑,将我们投入到对“真实”大门进一步敞开之后的未知荒漠中。
他是一个冷酷的非法副本还是与我们一样富有“人性”呢?
我们又该从何处去定义、感知它的运动呢?
我们又该如何进一步挖掘自己的身心感知以消除这种恐惧呢?
“观看”方式变换多次之后,我们还能否轻松地复归开头对“火车进站”的疗愈式缅怀呢?
Danny作为“观众”的甜梦再一次破灭了,她只得暂且退回那种将Henry与Junior相对清晰分立看待的视觉机制中——至少她可以平和地看待这一层次中“真实”与“超真实”的并立。
或许,她隐隐期待着下一次的震怖,一种似乎是“观看者”的宿命但却潜藏着深邃可能性的震怖。
综上所述,影片中Danny的“观看者”位置是可以被串联起来的。
从一位偷窥者,到经历了“非人”恐怖的介入者。
她程式化的视觉经验已然解体,她的目光融入她的身体,共同参与到这一场关乎“真实”存亡的概念狂舞中。
她经受了百转千回的犹疑乃至失控,她的恍惚成为一出技术变革中困顿的“观众”寓言。
观看者似乎总是试图拥抱真实,但尽力拥抱的过程中却不免发现幻象运作的真实面向;而对这种局部真实的认知,却无法一劳永逸地解决对影像生命之“真”的判断问题。
“Gemini”似乎并非为人熟知的“双子”,而更多是代表着影像能够无限复制但却绝非仅仅是“复制”的属性;而“Man”则不只是杀手,更是兼具“观者”与“拍摄者”等模糊属性的人。
被“Gemini”所复制、重塑的技术界限何在?
“Man”的身份嬗变尽头何在?
影片其实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如此看来,或许电影中所投射出的“李安”也是一个犹疑的观看者。
他并不试图让技术成为“内容”的外部承载者,而是试图透过变革后的技术,反观技术变化本身,以眩晕驳杂的运动盛宴探讨这一“升级”带来的“观看”效应。
在这假定的技术坐标系下,我们得以在短短两小时内经历一次“观看”的变迁。
并从电影之外回到电影中的“观看”思索:我选择的“真实”,到底何以成为“真实”呢
无论是对导演也好,歌手也好,当他们的一些作品成为了经典以后,我们总是在期待这样一个有才华的文艺创作者能拿出“和过去一样水准”的作品。
因此,当越来越多曾经喜欢的歌手改编曲风,喜欢的导演改变电影风格,我都会感到出奇的愤怒。
无论他们是出于市场需求还是放飞自我的心态,这都会让我感受到一种作为粉丝的背叛——可我也依然年复一年地等待他们的下一部作品,期待他们能够“重归本真”,做回和最初经典一样的作品出来。
我最终在去年暑假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象过,未来有一天再也不能吃到妈妈烧的菜的日子。
我曾经以为这一天离我很遥远,直到我妈开始从微信上学会了养身。
几年没有回国,每天都在国外对我妈烧的菜朝思暮想,上班想糖醋小排,下班路上想油面筋塞肉,晚上刷牙想韭菜饺子。
结果下了飞机,问我妈晚上烧什么好吃的,我妈:凉拌海带折耳根。
从此以后我就被迫和“童年母亲的味道”断奶了——但也因此开始重新审视如今那些背弃经典的老牌文艺创作者的新作品。
显而易见的是,大多数老牌导演都不再重复过去的自己了。
尽管如今的观众对他们现在的作品褒贬不一,我们仍然能在这些作品上看到许多不一样的突破。
无论是从剧本题材上、技术上、还是其他各方面因素上,他们仍然可以给观众带来许多不一样的期待和展望。
而李安正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位。
从剧本角度来说,《双子杀手》中所论述的“我!
杀我自己!
”和克隆伦理已经是影视作品中不再新鲜的题材了。
更何况,这是一本好莱坞酝酿了22年的剧本——1996年,第一只克隆羊多莉刚刚诞生的时候,就已经萌生了《双子杀手》这部电影的想法。
技术问题导致了电影项目的搁置,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让整个故事随着时代的发展,失去了新锐的光芒。
尤其是在如今动作片泛滥,越来越多的动作片为了吸引市场,正逐步从“科幻动作片”“魔幻动作片”发展为“违背物理定律的超现实动作片”等匪夷所思的行为,《双子杀手》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脱引而出,逃离“平庸”的标签。
李安却带着“120帧+4K+3D”技术来了。
我曾经和朋友吐槽,说如果非要拍克隆题材,“51岁有着中年危机的太太在生日这天回家发现老公和自己23岁的克隆人搞在一起了”远比“51岁的杀手被自己23岁的克隆人追杀”看点有趣得多。
毕竟,说真的,如果克隆人真的渗透到了我们的现实生活,前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远远大于后者,但似乎从来没有导演为人类这样选择两难的未来而感到担忧过。
结果在我看了《双子杀手》以后才发现,原来李安为我们展现的是我们还未曾观测到的现在,而不是一个充满未知数的未来。
我还能记得三年前120帧版本的《比利林恩》上映时,大家为了得到最佳观影效果,做足功课、抢购特定影厅的电影票的情形。
在那时,《比利林恩》成为了电影创新技术的一个里程碑式的成果,从来没有人能想到竟然有商业电影的规格会超出普通影院的配置,更没有人能想到在短短三年时间里,李安又创造出了一部更加创新、技术更加前沿的作品。
相比《双子杀手》,《比利林恩》更像是李安的一部实验品,让《双子杀手》成为了一部技术成熟下效果更为精湛的作品。
首先,120帧+4K+3D意味着什么?
帧率简单地来说就是一秒内播放了几张(帧)图像,帧数越高意味着每秒播放的图像越多,也更加流畅。
定格动画属于低帧数映像,每秒只有几帧;普通电影的帧数为24帧,这已经是肉眼能感受非常流畅的帧数了。
《双子杀手》的帧率高达120帧,能让人肉眼看到的影像远远超越流畅,更加丝滑,也更接近人眼在现实生活中看待事物的流畅程度。
一秒9帧和一秒6帧可以看到的动态影像区别4K可以让人看到超高清的影像,因此120帧+4K的效果就是,你的眼睛不仅在观影过程中接收了比普通电影更多的图像,看这些图像还非常清晰。
这样的效果在飞驰物上的观感体验会更为直接,因此李安在预告片和电影开头,就给观众安排了威尔史密斯千里射火车的情节——一开始我以为是李安想给男主塑造超现实的主角光环,直到我看到火车飞驰而过的时候,竟然还能看清每个乘客的脸时,我才意识到李安只是单纯地想直截了当地展示这部电影的技术……120帧+4K的效果可以逼近我们在现实生活中肉眼所捕捉到的平面视觉效果,在这个基础上,李安又加上了3D,使景象能够环绕于观众眼前,这让整部电影的观影效果更上了一层台阶——你可以感受到现代电影技术正在尽可能地在荧幕上还原肉眼观测到的真实视觉效果,这才是真正的浸入式观影体验。
这可能也解释了为什么电影中出现了这么多水底,以及从水下浮动到水面的场景。
其他电影里的水底就只是水底,《双子杀手》的水底在技术处理后更加还原了水荡漾、清爽的本质,让人很难去忽视那些丝滑流畅的水波和跃动的气泡,是这部电影在观影体验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部分之一。
其次,本片夜景也是技术亮点之一。
后半段大部分时间都在夜景中完成,李安解决了普通电影中夜景常常很暗,看不到许多场景细节的问题,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其中一段很重要的打戏在人骨墓穴中完成,我在观影的时候觉得李安取景在满是骷髅的墓穴是想讨论克隆人生命的哲学问题,现在仔细想想,很有可能也是在利用满墙的骷髅尽可能地为观众展示这部电影的画面效果。
除了120帧+4K+3D的画面技术,本片另外一个最大的亮点就在于让51岁的威尔史密斯返老还童,让他和自己的23岁童颜克隆人一起演对手戏。
为了让童颜版威尔史密斯看起来更像真实的人,剧组参照了很多他年轻时候的视频素材。
电影里的克隆人——23岁的威尔史密斯对于威尔史密斯认出克隆人的剧情设置也很直接。
在别的电影里,超人带上眼镜就没人认得出他是超人了,柯南美黑一下也没人认得出他是柯南了——克隆人刚出场的时候戴了个墨镜和帽子,和51岁的威尔史密斯经历了上蹿下跳飞车互殴对狙等一系列对手戏,所有人竟然都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俩长得特别像!
可能是这么多电影里视力最正常的角色了。
两个威尔史密斯的追逐戏电影取景也仿佛让人觉得是个大型旅游宣传片,从色彩缤纷、艺术作品充斥大街小巷的哥伦比亚、布达佩斯雄伟壮观的大型浴场到最后的地下人骨墓穴,总会让人在观影之余留恋在场景的细节之中。
这也是120帧+4K+3D的技术使然——在观影过程中会为观众展示出更多在日常电影中难以注意到的细节。
电影取景地,布达佩斯的浴场可以发现,尽管《双子杀手》的剧情不是本片的优势,本片的视觉技术却完美地弥补了这一点。
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双子杀手》这部动作片的剧本,如果它只是一部普通的剧情片、爱情片,导演也很难在最大程度上为观众展现当今电影技术的最佳效果。
在过去,我们常常认为电影技术应当服务于剧本,只能让剧情锦上添花,却无法为电影雪中送炭;在这里,电影剧本和电影技术互相服务,如果要拿出20多年前那部同样作为动作片、名声远扬的《卧虎藏龙》,我们不能将它们进行单纯地比较。
因为《双子杀手》远远超越了它作为一部动作片的分量,而是一部充满技术挑战性的实验电影,注定成为一种电影的标杆。
也正如我在前文所说,李安为我们带来的是一种我们未观测到的电影技术现状。
他让观众可以兴奋地预想未来电影的发展,让人发现原来现在的电影技术已经可以如此逼近肉眼的视觉效果。
如今的焕颜技术已经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那么有实力的电影演员是不是就不用再畏惧衰老,新生代的电影演员会不会再演技上更加努力?
如果和deepfake技术相结合,那我们是不是也有机会在荧幕上看到已故演员重新登上荧幕?
作为一名华人导演,李安走在了世界的前端。
如果李安还是那个《卧虎藏龙》、《饮食男女》中的李安,如今《双子杀手》的创新观影体验或许会更晚一点才出现。
我觉得这就跟我妈教我对凉拌海带折耳根的态度一样——你可以觉得它不好吃,但你不能否认它是个好东西。
所以,请记得去高配置的影厅观看本片——这样才能真正体会到《双子杀手》的精髓所在。
其实比起三年前的比利林恩,李安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那就是他钻研除了如何在120帧下指导演员表演。
双子杀手的表演比起比利林恩自然了很多,演员的细微表情和肢体动作不再像比利林恩里面那样显得故作姿态。
从这点可以看出李安真的有进取精神,并不是江郎才尽所以只能单纯卖弄噱头。
围绕120帧始终离不开的一个讨论点就是,没有电影感。
很多人在看了这两部120帧电影之后,简单粗暴的认为电影感就是24帧。
其实不然,电影感是什么,电影感是精致的光影、具有明确指向表现的构图、富有创造力的运镜、浑然一体的叙事节奏。
这些东西在双子杀手和比利林恩当中很大程度上都是缺失的。
如果要从反向去论证这个观点,其实和霍比特人系列做对比就行了。
霍比特人也是高帧率,虽然没有到120帧,但是24帧该有的东西霍比特人都有,只是帧率变了,所谓的高清纪录片的感觉并没有李安的电影这么突兀。
如果你仔细看双子杀手的预告,你会发现它看起来像是十年前的美剧。
很多人认为李安是在试图创造新的电影语法,但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这只是技巧的退步,但是这个退步的原因才是最令人好奇的重点。
对李安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是写剧本出身,所以他早年的电影在影像上相对剧本来说显得比较粗糙,后来在卧虎藏龙、色戒、少年PI这些电影当中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不会有人再去挑李安影像上有什么毛病。
但是两部120帧给我的感觉是,李安就像失忆了,他把他过去十几年学会的东西全都给忘了。
根据我的经验来说,我个人对这个问题的猜想是:120帧本身和它带来的工作量增加,给李安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可能也给他和剧组各个部门的沟通带来了困扰。
李安接受采访时经常说自己不懂技术,我相信他不是谦虚。
在比利林恩和双子杀手上映之后,他也经常说很焦虑,拍的时候心里没有底,不知道拍不拍的出来。
当人们不知道怎么办一筹莫展的时候,很可能就会说:没办法了,就这样吧。
至少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和观察来说是这样的。
比利林恩的动作戏比例太低,所以它暴露出来的问题主要是两个,一是表演不够自然,这点已经在双子杀手中得到解决。
二是光线问题,比利林恩的室内光线看起来就像刚入行的影视工作者用几百块的LED板灯打出来的效果,缺乏应有的空间感,人工痕迹过重。
理论上来说,120帧需要的照度是24帧的五倍,当然可以通过提升机器ISO来缓解这个问题,这几年摄影机的高感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我没有使用过这些机器,不确定是否能解决高达五倍的照度差距。
也没有听说过为了120帧,厂家专门研发过新的灯具。
对于光线问题,我的猜想就是24帧的很多柔光挡光技巧在120帧的照度要求下不再适用,给李安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所以只能妥协,接受目前这个结果。
双子杀手作为一部纯动作片,就暴露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镜头设计上的随意性。
这个问题在小威尔史密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尤为明显,很多镜头拍的就像是B站UP主的VLOG一样,拿着个广角左右摇来摇去,看不到什么表现动作的运镜和场面调度,只是把内容拍下来了,单纯依靠120帧的临场感带来新奇体验。
而且双子杀手应该是使用了HDR技术,宽容度得到提升的同时在光线上也显得更加随意,仿佛大家都变懒了一样,反正又不会过曝欠曝,那就不打灯了。
这个问题体现得比较明显的场景是威尔史密斯在自己家里接待客人和去船上拜访朋友,他家里落地窗外的阳光和室内的亮度维持在很接近的程度,我对HDR没太多了解,但是从我个人的观感,我觉得看起来并不舒服,显得很违和,有点违背人眼的视觉习惯。
以上都是我的xjb猜测,毕竟我也没有站在李安他们旁边看他们拍摄。
最后说一下结论:我个人还是倾向于认为120帧不会是电影的未来,但是从目前来看,120帧值得探索,需要有李安这样的狠人来探索。
要看高帧,对于《双子杀手》来说,低帧带来的感受是毁灭式的。
如果不理解高帧影像带来的意义(一种全新的影像知觉模式),观众难免会指责李安电的影创作开始依赖技术革新,是某种江郎才尽的预言。
而技术永远是电影这种工业属性的事物的原始属性之一,我们最初就是凭借技术看见影像。
如今,在李安的革命性创作里,我们也因为技术重新知觉影像。
有观众会指责电影剧本的问题。
的确,如果单独看待剧情,电影里似乎有很多牵强的东西,甚至最后影像包袱的解决,看起来也只是某种暂时的解决,最终的解决并没有完成。
电影只是抛出包袱,却不提供答案。
剧情带来的感受因此浮在半空中,没有落地。
我在这里想要强调的是,李安实际上已经提供了解决之道,而这种解决并非完全在剧情里,高帧影像带来的技术性革新的结果也被囊括在这种解决之法则里。
也就是说,“影像语言”本身才是对剧本提出的问题的最终解决,也因此电影进入“元”概念,是出色的“元电影”。
一. 短焦:高帧影像带来的并非“真实”,而是“抽象”——取消景别高帧影像给观众的第一感受是清晰,甚至是“过度清晰”。
也因此很多人第一反应会认为清晰带来的是“真实”,这恐怕是最大的误解。
将高帧影像呈现的结果关照到绘画里,对应的是:照相写实(Photo-Realism)绘画,一种高度逼真的图像呈现,甚至逼真到超越肉眼感知的程度——显微镜式的清晰。
这种绘画表面上看是对“写实”的回复(写实指向真实),而实际上是对当代社会的某种揭示(后文会解释)。
写实,在“照相写实艺术”里已经成为与“抽象”并驾齐驱的艺术手法。
在弗卢塞尔的后现代摄影理论里,认为彩色照片的抽象程度要大于黑白照片,因为彩色照片需要更多的数字编码,同理的是,高帧影像与照相写实绘画一样,与其说是提供真实,不如说呈现的是“抽象”(超越肉眼的感知;超越得越多,就越是抽象)。
比如在《双子杀手》里,高帧超短焦拍摄的影像里,笔直驶来的高铁被扭曲了,形成某种(抽象的/非真实的)折角。
这可不是为了“真实”而呈现的,这个场景是朗西埃意义上的“感性分配”的更改。
影史第一部影片《火车进站》在公映时,迎面驶来的蒸汽火车吓坏了现场的观众,当时观众害怕的元凶正是“真实感错觉”。
而如今蒸汽火车已经跃变成高铁,影像的清晰度也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甚至超越肉眼)。
观众对这种远超以往的,更恐怖的运动却再也不会害怕了,因为我们经过流媒体的训练(以及我们都可以通过手机自己制造影像)都知道影像内部是“虚假的”(哪怕世界毁灭式的影像也不再带来“真实感错觉”)。
“真实感错觉”的威胁早已远离现代观众。
高帧画面对观众的感受基点恰恰是“抽象”意义之上的(导演已经不再需要坚定在营造“真实错觉感”的路线上了——影像的感知基底已经彻底改变),并不同以往的建立在“真实感”之上的影像感知。
古典主义影像理论(以巴赞为代表的“真实电影”理论)认为短焦(同时呈现前后景,比如《公民凯恩》)带来的是“真实感”,至少是空间统一的真实感。
而当观众面对李安高帧影像里的短焦呈现,前景和远在远方的后景以及中景等等都清晰无疑的呈现在观众面前,甚至远景里飞速行驶过的汽车的车牌都清晰无疑——一种完全打开的“微观知觉”,任由观众自由选择视点,某种意义上来说,高帧影像带来的正是“景别的取消”。
这是“非人”的呈现——不是人类眼以及人类知觉能办到的,这种时刻摄影机只代表非人的机械眼,并非在模拟人眼,影像整体被呈现为一种“抽象”。
德勒兹提示人的日常视野是相对狭隘的“概括式”的认知反应,我们只看到一个“外在于”自身的简单化世界(将自身与世界外在化看待),只选取自己需要的信息,以及忽略不必须的信息。
也就是人的日常视野恰恰等同于传统影像的“变焦”行为。
我们提取和虚化,将提取出来的视觉对象串联成某种“合目的化”的规则内,以此建立认知体系(也因此人的知觉自身就携带“道德问题”)。
德勒兹认为这种提取和删减的“合目的化”行为体现的正是政治的普遍模式。
我们经验法西斯主义(以及其他)的规则,恰恰是这种这种认知反应的拓扑。
于是集约式的认知模式的先天存在,导致了政治视野的固定,在这种先天狭隘认知模式下,法西斯之后还会有法西斯。
只有获得“普遍性”(同等看待任意事物)和“差异化”(肯定任意对象的任意视角)的“微观视角”,将人与世界“内在化”等量齐观(消除物我界线),注意到任何事物的存在时间(非人的时间),注意到任意的“潜在的”影像,政治的未来图景将在这种“微观知觉”中展开,并得到解决。
李安的“高帧影像”里的短焦的超清晰度,呈现的正是德勒兹启示的:微观知觉的全面打开。
这也是上文提到的“照相写实绘画”是当代社会的某种揭示,是“写实”与“抽象”的并驾齐驱。
我丝毫不怀疑这种“微观知觉”的全面打开会出现在华人艺术家的影像里,特别是一直以来擅长将东方美学意识纳入影像语言的李安,因为德勒兹提示的“内在化”知觉模式(一种物我界限取消的模式,将人与任何事物同等看待,以提示“非人的”“潜在的”时间的唤醒),恰恰是中国绘画以及中国美学意识一直在践行的理论,也是张光直先生提示的,东方美学意识是“外化的”(等于德勒兹的“内在性”),一种物我等价看待的模式,东方意识从来不将自身设定为独立个体,东方文化里肯定任何事物的生命与时间,正如佛教道教意识与基督教的区别。
高帧影像所呈现的“抽象”,正是提示为一种“非人”的“潜在”的视角,将画面内部所有介质都同等看待。
这是一种潜在的非人的时间的唤醒,而这种“抽象”呈现,完全不能够与“真实性错觉”同等看待。
换句话说,如果你企图在影像内获得一种共情式真实感进入途径,注定会失败。
二. 长焦:高帧影像彻底改变了影像的知觉模式——总体呈现为“慢”上文提到,高帧短焦影像带来的“微观知觉”的打开,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取消了景别。
因为在高帧短焦的呈现里,前后景以及景观内的任意事物都获得了同等的存在地位。
这是一种忤逆人类日常视野的知觉模式,一种德勒兹意义上的非人的潜在时间的唤醒(也就是德勒兹提示的“生成”概念)——一种任意意识的民主,总体带来的并非“真实感”,而是“抽象感”为根基的影像“解放”意识。
高帧影像带来的改变并不止如此,导演在对电影镜头的选择中,总体呈现为两种模式:“短焦”和“长焦”。
长焦多用于处理人物之间的关系之中。
比如在男主与女主的对话中,导演依旧选择了通过变焦的形式提取信息,也就是通过长焦的方式虚化/排除次要信息,以提取重要信息。
影像内的提取与排除,看起来势必会碰触电影手册的著名论点:推轨镜头会携带道德问题。
因为任何存在自身都有存在的权力,长焦带来的是秩序化影像行为,是“非道德的”。
而这一切在高帧影像内发生了改变。
在电影中,导演多次用高帧长焦镜头在一个整体场景内变焦。
这是新浪潮的常见手法,但是与低帧影像呈现的不同在于,低帧影像在快速变焦过程中势必会导致卡顿——一种类似于邵氏公司的处理动作片的抽帧效果,也就是在低帧影像中,快速变焦通常感受为“切”的效果。
而这种“切”配合镜头移动中帧的抽裂(抽帧效果),观众直接感受为运动的速度(如段誉的凌波微波),抽帧的效果带来的是速度感。
而在高帧影像中,因为帧数在既定间隙内数量足够充裕,于是镜头乃至于焦距的快速运动带来的是恰恰是连续感——“变焦表现为变焦本身”。
在观众感受上,高帧长焦影像的运动恰恰成为了类似于王家卫的“抽帧叠印”技巧,总体呈现为缓慢感。
于是渴望在《双子杀手》中感受到某种运动刺激感也注定会失败,影像动作整体呈现为“慢”。
而在这种缓慢中,变焦带来的恰恰是空间内部各种介质的平等存在。
每个焦点平面都有存在的公平性,因为各个焦点平面的清晰呈现,空间内部各个焦点平面都带来了存在的确凿。
也就是说,高帧影像带来的是绝对的空间感。
这是空间存在的确凿。
在高帧影像内,短焦唤醒的是潜在时间的确凿;而长焦唤醒的是空间的确凿。
高帧影像也因为这些变化,形成了某种全新的知觉。
三.剧本提出的问题,影像“语言”来解决高帧影像对各种镜头知觉的改变,带来的正是一种德勒兹意义上的政治解决之道。
《双子杀手》的剧本呈现的是一个类似于传统好莱坞动作类型片的模式,比如007系列。
这类动作片每次都会提出新的问题,每个回合解决一次,永远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所以007系列可以无限衍生下去。
与好莱坞传统动作片序列不同的是,李安提供了对这种系列的终结方式,这不是剧本/剧情能够完成的,必须通过影像本身的“生成”性质,通过影像语言本身来“解决”。
在德勒兹意义上,也就是唤醒“潜在的知觉”,“非人的时间”,通过上文的提示,李安通过高帧影像的语言建构,已经提供了真正的解决之道。
一种德勒兹式的“生成式”的政治解放意识。
所以剧情里看似并未解决的问题,李安在影像语言内提供了解决之道,这种做法类似于马拉美的诗歌:为了将民众从(政治的)“宏大仪式”中解放出来,必须引出“无限的空无”来终结民众的哑语状态。
为了提醒这种语言内蕴含的解决之道,李安特意在剧本里安排了一些意象,比如被篡改信息之后杀害的“哑语”的无辜的人——“鬼魂”,这些鬼魂的终极困境是没有发声权力/能力,声音被当权者肆意篡改,以符合政治的宏大话语,被恣意埋没。
而小克提到的,仿佛有一个自己的幽灵在自身之外看着自己,正是提示一种德勒兹意义上的“内在化”知觉的打开。
通过一种中国画式的全知俯瞰的方式看待自身。
而这个幽灵的意识,就是非人的意识。
量产的小小克带来的意识泛化,正是知觉“普遍化”的象征,与高帧短焦带来的意图如出一辙。
再者,当自身与自身的复制品相对运动,摄影机带来的客观视角是一种彻底的“电影化”,因为它已经不再属于自身及自身意识的任何可能,呈现为一种完全的“非人”的“断裂”的视点,一种“潜在的观察”。
最为重要的,知觉这种全新影像需要一个大前提,也就是男主开头强调的,“最应该警惕的是(固有)经验”。
下午在外媒关于《双子杀手》的报道和评论中读到一句话:Too much realism is the natural enemy of illusion.——这句话可谓一针飙血,直指问题核心,也勾起了我探讨这个议题的欲望。
千百年来,西方绘画是一门在二维画布上创造三维错觉的艺术,一般意义上的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是西方绘画的传统。
但是,除了少量运用Trompe-l'œil技法的静物画是追求以假乱真调戏观众,绝大多数绘画都不追求百分之百地复刻物理现实,它们追求的是从观众视角的心理现实。
我们说伦勃朗的肖像画栩栩如生,简直把人画活了,不是指他画的纤毫毕现,连画中人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呼吸。
事实上,他很少使用如此细腻的手法,他大量使用粗砺和厚涂的笔触,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毛孔。
当观众在一个布展和打光都很专业的博物馆里看到他的作品时,却明显地有一种画中人随时要从画布上走下来的心理真实感,这种高潮迭起的审美体验就是观众需要的。
这种心理真实感的营造,是通过光影色彩的巧妙调配、人物情绪和场景戏剧性的悉心刻画综合而成的,而不是通过追求物理上与现实的精确相似性来达到的。
事实上,一幅看上去跟照片一模一样的画登不上大雅之堂,你不过是技巧高超地抄袭了一张照片罢了。
西方当代艺术中的照相现实主义,也不是复刻照片,恰恰它是超越了照片的真实感,衍生出一番新的审美趣味才得以成立。
(当然了,有些中国艺术家追求画得跟真的一样,只能另当别论。
)一言以蔽之: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以达芬奇或者伦勃朗所掌握的天才技法,他们完全可以把一幅肖像画到百分百高保真的程度,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正因为如此,他们是伟大的艺术家,而不是平庸的画匠。
他们懂得艺术的真谛和取悦观众的秘密。
这一点,恐怕正是李安导演所陷入的误区,他从不懈追求心理真实转向了极端追求物理真实,并将其视之为一种革命性的创新,一味地指望观众来适应这种全新的观影方式,却丝毫意识不到脱离了心理真实的视觉革命,或许只是在缘木求鱼。
对于《双子杀手》的视觉呈现,具体分四条来讨论。
第一,对于片中大量的非动作场景,镜头所呈现出的高度物理真实严重缺少心理真实感,那些日常场景带给观众的感受,与我们的日常感受不符。
比如说,我们走进一个房间,在快速扫视之后目光会被某个显眼的物品所吸引,从而自动忽视了其他物品,而不会是像在本片中,由于背景里有大量的物品是清晰可见的,观众的注意力就容易被分散(特别是在没有对白的片刻或者对于英语听力不错的观众),但实际上这些物品并不存在电影语言上的指示性;类似地,当我们跟一个人面对面交谈时,我们的主要注意力就是对方的眼睛和嘴巴,而纤毫毕现的电影却让观众会注意到特写镜头里演员脸上的毛孔甚至睫毛的根数,这些琐碎的细节信息跟电影有什么关系呢?
观众掌握了这些信息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回到了一开始说的伦勃朗的肖像画,观众进电影院是欣赏演员的表演,不是观看毛孔的呼吸。
正是因为心理真实感不存在,观众看到这样高度物理真实的场景并不会有身临其境感,反而觉得它“太假了”。
这正是标题那句话的含义。
如果物理真实就可以带来身临其境感,古希腊剧场里的演员为什么要戴上面具呢?
电影片场的演员为什么要额外扑粉化妆呢?
艺术中的现实主义与现实不能直接划等号。
第二,对于片中的运动场景,存在的问题是类似于第一条的。
人类的眼睛天生就无法看清高速运动中的物体,我们一直也就是这么在看世界,那么你把远处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上的乘客都让观众看清的意义是什么?
无效的镜头语言,只能沦为抖机灵式的奇技淫巧。
还有摩托车追逐那场戏,我相信很多观众都领略过无数好莱坞大片里惊险刺激的此类场景,其中高速飞驰的惊险感,很大程度上就是靠视效上的运动模糊(motion blur)配合音效上的各种嗖嗖嗖来营造的,结果到了《双子杀手》里,观众看到了全程运动清晰的一场追车戏,我们像交警调用慢镜头监控录像一样把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就差认定谁是交通肇事者啦,可是惊险感还剩多少呢?
技术进步固然可以超前并引领观众,但观众作为具有特定生理构成的一种生物,也注定了技术必须要以人为本。
否则的话,干嘛不大胆创新地用人眼看不到的非可见光来拍电影?
或者用蜜蜂的复眼视角来拍电影?
技术上都可以实现的嘛,可是这些跟人有什么关系呢?
第三,对于片中的打斗场景,镜头所呈现出的高度物理真实不一定要符合心理真实,毕竟观众都明白动作戏是假的,是与日常生活经验有距离的(平时围观旁人打架我们看不清每拳每脚)。
那么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艺术上的全新视觉语法(比如当年《黑客帝国》里惊艳观众的360度旋转场景),但此处仍然存在一个问题:观众一定要把动作场面的一招一式都看清吗?
比如张艺谋在《英雄》里玩慢放式的武打动作拆解,想传递的是片中角色的武学和哲学理念,那么李安导演你的意图是什么呢?
本片中几场打斗戏本身谈不上多精彩,如果看清一招一式对审美不构成额外的增益,不会让大脑中更多的神经元产生兴奋,那么它就再次沦为奇技淫巧。
反过来想,诚然有不少粗制滥造的动作电影里的打斗场面确实糊观众一脸,但仍然有不少优秀的动作电影做到了在24帧的条件下让观众看得赏心悦目,最经典的例子当属《七武士》,黑泽明采用了多机位摄影加镜头时间上的部分重合。
如果24帧已经存在解决方案,为什么一定要换成120帧呢?
就算帧数确实应该与时俱进地增加,为什么一加就是120帧呢?
如果说当年的24帧是囿于条件的武断选择,那120帧经过了科学论证吗?
更何况你拿出的最终产品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效果。
第四,目前对于120帧的运用还存在一个明显的短板,就是摄影机没有相对应的技术更新。
我想很多看过120帧的观众应该注意到了,演员的一举一动常常存在一种不正常的微小卡顿感,在日常一般性的动作中尤其明显。
按说提高帧数就是用来解决卡顿问题的,但却造成了新的卡顿:这是因为虽然帧数更多让演员的动作更连贯,但是摄影机却没能保证同步的连贯,当摄影师操纵的摄影机不是沿着某个方向精准地匀速移动,或者在移动过程中产生了任何微小的抖动,就会造成画面的卡顿。
在《比利林恩》里,由于好歹剧情丰富、画面色彩鲜艳,我还能比较多地忽视这种卡顿,但在《双子杀手》里,由于剧情老套无聊、画面暗哑无光,这种频繁存在的卡顿就加剧了我的出戏。
因为它“太假了”。
最后想说的,也是我在看过《比利林恩》之后就说过的,我绝不是技术上的保守主义者,相反,我无比乐见为电影带来革命的新技术。
症结在于,李安导演执着的这个新技术并没有带来什么开天辟地的新革命,至少两次答卷都不令人满意,甚至是问题多多。
在我看来,他很可能犯了一个方向性的错误,观众所追求的绝不是把什么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否则的话,我也可以立个flag,开发一种新技术,不仅能让观众看清演员脸上的毛孔,而且连毛孔里的螨虫都能看清,那绝对是一个更加接近物理真实的视界,但它却跟观众的心理真实渐行渐远。
希望李安导演不要在迷途上越走越远。
作为当今全球范围内最成功的华人导演,“李安”这个名字本身就足以成为观看这部电影的全部理由,何况还加上了一个威尔史密斯。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
故事的开场画面是百发百中的死亡射手威尔史密斯干净利落地完成刺杀任务。
不过由于差一点就要误伤到任务目标旁边的小朋友,这次任务也让他背负了巨大的压力,因此决定金盆洗手。
经验告诉我们,金盆洗手总会洗不利索。
自以为可以安享退休生活的死亡射手去拜访了他的老友——前不久才挨了小丑一记锁喉杀的势利眼管家阿福。
从老友口中,主角得知他最后一次执行的任务有蹊跷,涉及到神秘的“双子计划”。
主角和老友的对话遭到监听,他曾经的工作单位DIA——一个比CIA还要大一个罩杯的情报机构——立刻派出杀手针对两人进行灭口。
主角老友不幸遇难,他的尸体坠入水中那个幽蓝色的画面让人想到了美轮美奂的《少年派》,影片第二幕后半段有一场在闪着绿光的井水中的搏斗,也同样能勾起观众对于李安导演前作的类似回忆。
被派往主角家的那一只小队就没那么走运了。
对于自己的原工作单位是个什么尿性,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主角早有心理准备。
早在对方下手之前,他就揪出了被安插在自己身边负责监视任务的女特工,还查了人家的户口。
这位监视者算是女承父业。
她的爸爸是一名老警察,总是莫名其妙地卷进各种麻烦之中,口头禅是“Yippee-ki-yay, Motherf[哔]”。
解决了闯上门来的杀手之后,威尔史密斯又潜入负责监视他的那名女特工家里。
后者因为露了马脚,即将成为组织下一个暗杀对象。
果然在两人乘船出海避难之前,一名杀手袭击了女主角,经过一番搏斗反被后者制服。
形象甜美的女演员玛丽·伊丽莎白·温斯特德改走短发打女路线之后,颇有几分“《异形》女王”西格妮·韦弗的感觉。
李安导演的使用高帧率技术拍摄的上一部作品《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由于画面太亮而引起部分观众不适,因此这一次他特别选取了大量光照并不充分的场景,比如男女主角驾船远去的画面,虽然是在一片昏暗之中,但是细节仍然清晰可辨,也继承了李安导演电影一贯的美学风格。
由于敌人的势力覆盖整个美国,要保证生命安全只能逃往境外。
为此男主角紧急求助于他的另一位老友——整天跟奇异博士左边一起画个龙、右边画一道彩虹的大护法老王。
在这里他虽然没有了打开任意门的能力,但是凭借高超的飞机驾驶技术,还是可以轻松地把主角带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针对主角的暗杀行动失败,于是DIA的高级干部、双子计划负责人克里夫欧文接管了针对威尔史密斯的后续行动。
他最擅长对付不听指挥的特工,曾经跟杰森伯恩大战三百回合,不过现在升职当领导了,不再亲自出马去干脏活儿累活儿,而是派自己的养子去哥伦比亚追杀主角一行人。
哪怕没看过预告片、只看过本片海报,也不难猜到,这位所谓养子就是主角的克隆人。
威尔史密斯前些年因为一意孤行地捧自己的儿子导致自己人气大跌。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儿子的最大竞品居然会是通过特效技术制造出来的年轻版自己。
从此以后,贾登史密斯的演艺之路怕是更难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史密斯父子团饭”这种东西,反正我作为一个“威尔史密斯唯饭”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前年的《加勒比海带5》还有大前年的《美国队长3》,约翰尼德普和小罗伯特唐尼都借助特效技术在大银幕上重返青春,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是已经让粉丝激动不已。
所以大家应该能理解为什么我如此看重本片了。
作为威尔史密斯二十年老影迷,一个威尔史密斯就已经值回票价了,再多一个当然就赚翻了,更不要说还是两个不同年龄段的威尔史密斯,更更不要说两个人还有大量对手戏。
两个威尔史密斯的第一次遭遇引出了全片最精彩的动作戏。
一气呵成的街头追车看得人屏息瞠目,其间两位主角的斗法,体现出他们相同的技能储备与不同的作战风格,一个沉稳持重,一个轻捷迅猛,让人联想起李慕白和玉娇龙的竹林斗剑。
李安导演为好莱坞动作片标配的追车戏注入了武侠片式的轻灵,又不以牺牲打击感为代价。
看完这一段,让人不禁感叹,死亡射手不愧是自杀小队成员,在杀自己这件事情上积极性特别高。
双主角的第一次遭遇给电影第二幕定了一个很高的起点,可惜第二幕接下来的情节未能一直维持这种快节奏与紧张感。
主角一行人前往欧洲追寻所谓真相的一段略显沉闷——不需要角色去揭秘,观众都知道那个年轻的威尔史密斯是主角的克隆人。
为了抖出这个裹得并不严实的包袱而停留太多时间实在得不偿失。
少了与前面那场追车戏一样高质量的动作场面,要支撑起第二幕剩余部分,主要就得靠威尔史密斯的演技了。
对于中年主角的诠释,他自然是信手拈来——这是一个我们熟悉的威尔史密斯式的英雄,业务过硬,经验老道,成熟中又带点颓废和调皮,观众冲着威尔史密斯这个名字走进影院,期待的就是看到这样的银幕形象。
本片更让观众惊喜的是年轻版的威尔史密斯。
起初大多数观众可能都会有些不适应,因为脸可以通过技术回春,声音却很难装嫩。
一听到那标志性的嗓音,大家想到的就是上面说的那种威尔史密斯式的英雄,不易将其对应到这个愣头青克隆人官二代身上。
所幸影片视觉方面提供的信息足够有说服力,这种初期的不适应感也就因此慢慢消失,大家关注的重点移向年轻版威尔史密斯的面貌与表情。
年过五旬——与片中男主角一样,今年51岁——的威尔史密斯成功塑造了一个兼具傲气与稚气的年轻特工形象。
当然,影片的特效团队在这一方面也功不可没。
第二幕后半段,一老一少两个威尔史密斯再次交锋。
老的尝试给小的做思想政治工作,却遭到拒绝,还险些被对方杀死。
两个威尔史密斯的关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前年的高口碑漫画改编电影《金刚狼3》,但是年轻版的威尔史密斯在这里究竟扮演的是X23还是X24却尚不明朗。
坚持认贼作父、死不悔改,或者杀死养父彻底黑化,似乎都是可能的结局。
毕竟《金刚狼3》的结局就是一老一少两个休杰克曼的殊死一战。
作为一部面向大众的主流商业片,本片并不打算在黑暗的道路上走得太远。
年轻版威尔史密斯在渡过灵魂黑夜之后幡然醒悟,与自己的克隆母体并肩作战。
大反派头号种子选手倒戈,关键时刻必须得有个更猛的反派挺身而出,而这个真正的大反派的样子——没错,还是威尔史密斯,他才是本片的“X24”。
说好的双子,不是二吗,怎么变成三了?
幕后黑手克里夫欧文及时出来解释,他要用威尔史密斯的优质基因造一整只军队,除了他亲自养育的干儿子之外,其他都是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所以威尔史密斯分饰的两位主角就相当于《星球大战》里的詹戈费特和波巴费特,只不过反派的克隆人军团还没建起来就团灭了。
这里特别令人费解的是,既然克里夫欧文手里有这么一个大杀器,为什么不早用,反而要不远万里地给对手送儿子、送队友?
编剧大卫贝尼奥夫老师果然没有让观众失望。
故事的结尾,年轻版的威尔史密斯就像一个普通的青少年一样进入校园,老年版的主角来接他时,我想在他同学们的眼中,这应该就是一对普通的父子。
本片探讨了人体克隆技术牵涉到的伦理困境,只不过为了保持影片整体光明积极的氛围,而没有过度深挖。
但这无法阻挡观众的探索热情和。
假设像最终那个强化人一样的克隆战士还有很多,主角一行人该怎么办?
是放任他们继续做杀人机器还是对他们进行人道毁灭?
如果这个反派在被击杀之前就亮出了真面目,主角一伙是否还能下得了杀手?
抛开这些假设,即便是影片中已有的确定剧情,也令人细思极恐。
本片延续了李安导演过去多部作品涉及的对父权压迫的讨论。
中年版威尔史密斯和反派克里夫欧文代表两种父权形象,最终是开明善良的父亲占了上风。
然而胜出的这位“父亲”与他的“儿子”之间的关系却十分微妙。
二代多次在言谈中将克隆母体的母亲说成是自己的母亲,可是那个明明应该是他的“祖母”。
复杂的伦理问题还体现在两位男主角与女主角的关系上,这个铁三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代一些游牧民族的“继婚制”。
温文儒雅的李安导演极擅长在看似人畜无害的王道故事里暗藏引人探究伦理禁忌的诱因,他的电影作品也因此总能吸引观众反复咀嚼回味。
看完本片回来的路上,正好刷到一条新闻,是本片主演威尔史密斯对于“假如遇到年轻的自己,会对他说什么?
”这一问题的回答——质问那个正在演《飙风战警》的自己为什么不接《黑客帝国》?
在我之前写的东西里提到,20年前我还没有看太多外国电影时,最喜欢的两个演员就是基努里维斯和威尔史密斯。
如果有人问我要对年轻时的自己说什么,那我的答案是:你现在喜欢的两个演员,20年后依然活跃,各自一年有两部重要作品上映,而你会在这四部电影上映后各写一篇罗里吧嗦的观后感来向他们“示爱”。
近来愈来愈感到“文艺品鉴能力”在现实中的丧失。
之于普通大众,这当然属于不切实际的奢求,可现在连相当多的、受过一定教育的人看文艺作品时也只能“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了,就很容易令人感到一种整体晦暗的气氛。
李安的《双子杀手》上映后就发生了这个问题。
美国的影评界不去说它,他们中的有些人的胃口不敢恭维,吃汉堡包坏掉了肠胃——不过好在他们真诚。
我们中国的影评界——如果有的话——则更不知该怎么说。
很多好的电影在中国上映后,全网很难找到什么真正结实的好影评,充斥的不过是营销号文章。
感叹、惊呼和跟风——那些本该属于宣传稿和观后感的范畴,是在家里饭桌上与亲人聊天的内容,不该被冠以影评的名义。
那样的文字既不高级,看问题也不深刻,阅片无数,却仍对电影一知半解,可见不过是狼吞虎咽,从未细细品出些什么。
这些东西都不该冒充知识和见解去冠领审美,误导读者。
所以这次,当很多人集体对李安表示失望,又有人“以己昏昏、使人昭昭”、不知所云地揣测和只谈120帧技术,在我的感觉中,这不过都是些“买椟还珠”遗憾。
可能在我们如今的文化氛围中,在“人的自我尚未觉醒”和“感到自我是一种必要”的当下,他们不能领会李安这部电影的妙处。
想一想,这也属正常,然而我却仍然感到一丝的失望与不快。
不禁因此想起早前在三岛由纪夫的《文章读本》中读过的一段话:“在这样的时代,品味文章的习惯会逐渐淡薄也是趋势吧!
往昔人们说‘小说欣赏’的时候,主要的意思乃是欣赏‘文章’;现今读小说,就仿佛开车到郊外去踏青一样,要紧的是目的地,而沿路的风景、路边的花草或事小河边钓鱼的小孩等等,往往无心理会,即使看见了也只是在眼前一闪即逝。
”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中也说:“吾最恨人家子弟,凡遇读书,都不理会文字,只记得若干事迹,便算读过一部书了。
虽《国策》、《史记》都作事迹搬过去,何况《水浒传》。
”评论是评论家和作者智性互鉴的过程。
塔可夫斯基把电影拍摄定义为“雕刻时光”。
如果我们欣赏一部作品,都仅满足于眼前所见,追求的惟有当下的刺激,而不花点时间深度介入一下思考,那么导演艺术家的雕刻笔触,我们又如何可以看出呢?
一个严肃的创作者也真可怜!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谁又晓得舅姑的品味如何?
一以李安的《双子杀手》这部电影来讲,故事并不复杂,然而这也正是它的难度。
正如罗杰·伊伯特所言:“一部电影的核心不是讲了什么,而是讲得怎么样。
”电影117分钟,场景众多,三次大的打斗以外,我们被带进的是亨利的生活。
路边埋伏、码头租船、海里约见、餐厅约会、夜晚被袭、岛上流落、哥伦比亚巷战、泳池会面、出租交谈、布达佩斯墓室、父子对话、新老结盟、便利店大战、高校校园……李安用极快、极节制的节奏和极具通透感的、开阔的视觉表达(赖于120帧、4K、3D的表现力)进行着处理。
诸多场景扣人心悬,又极富美感。
我们看到许许多多的细节,一张张扑面而来的人脸。
微观静止的地方,李安用特写,使人可以看到马里诺眼球里的血丝;亨利扣动扳机前手臂上的汗毛;第一个场景亨利舔了下手指,我看到它湿润的指纹按在扳机上——为了增加手感;丹妮有着不事雕琢的动人的面庞;亨利和Junior(中文翻译为小克)眼眶里那逐渐溢满的泪水……宏阔快速的地方,李安用全景、大景深、跟拍,使人远距离可以看到飞速列车上清晰的靠窗人像;亨利夜晚遇袭时,同样清晰的他和屋外的两个黑衣人;高速行驶的摩托车上亨利惊恐与紧张的表情,也让人有一种VR感、紧迫感和贴身感……在这个速食的时代,李安是通过120帧重新发现了人脸,重新定义了细节。
这也正如李安认为120帧本身就是一种美学,它是有自我规则和公式的。
这也不是粗糙地被评价一句“技术提升有何意义”就可以蒙混过关的,它在期待一颗敏感的心。
我认为,在重塑审美门槛、拓展艺术视阈的层面,李安的价值可以和绘画史上的第一个使用透视法的、被誉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绘画奠基人、“现实主义开荒者”的马萨乔(Masaccio)相提并论。
也如同乔布斯用iPhone4重新定义了智能手机。
如果把李安坚持3D、4K、120帧拍摄的这个事件仅仅定义为“科技事件”,则明显是不用心的懒惰,更是对新科技之于艺术的可能性作用的忽视。
李安在科技的帮助下,进入的是哲学空间、美学领域,他让我们在原本黑暗的地方(1秒24帧造成的空隙)和失焦的部分重新发现了明亮和凝视。
电影技术发展到李安手里,没有什么之前的电影时刻如此让人着迷——如果你是个不局限于传统观影的人。
这也当然不是炫技,它的突破虽然比不上电影被创造出来——那个从无到有——的历史时刻,也比不上电影从无声片到有声片的突破和席卷,但它必然是一个重大的电影史里程碑事件。
他宣告了数码时代要用数码时代的方法拍电影,而不是模仿胶片。
65岁的李安,在大多数人都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在这样做的时候,宁愿承担着这种不被理解的孤单。
他本可以求安全,不是吗?
然而他并没有。
他靠他的坚持,从《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到《双子杀手》,走着他“审美启蒙”和“技术引领”的第一步。
这两部电影是他的苦口婆心,也是一个善良的、执着的、有艺术良知的他在告诉别人。
当他这样的人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后,他会为电影艺术带来些什么。
又有人说,这部电影的剧本不好。
这和我的认知也完全两样。
《双子杀手》作为一个在1997年就已经基本成型的剧本,若许长的时间,对于欧美编剧来讲,要在开拍前重修出一个高潮迭起,不停反转的故事,绝非什么难事。
何况从我看到的报道来讲,据说李安在拿到本子后,又修改了大半年。
不要把“剧本陈旧”、“故事老套”再拿出来说,如今这也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批评《双子杀手》的新的滥调。
陈旧的剧本未必不好,老套的故事不见得拍不出深刻。
正如“太阳底下无新事”,而又“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故事的讲法、角度、深度,都是比故事本身更重要的东西,只有这些才会透露出一个艺术家的世界观。
李安到底修改了些什么呢?
我想这才是问题所在。
以李安之前的电影叙事美学做一个起点和基准,我的理解是,李安追求的是“在类型片的框架里如何坚持保持思考的深度”。
他想要梳理出一个人(亨利)的完整心理逻辑,把他从“杀手”这个固定脸谱中释放出来。
所以他要的根本不是大家惯常看到的那种无脑爽片。
他想要的大概是:怎样在不丧失观影乐趣的前提下,真实地拍出一个51岁的、曾杀过72个人的杀手,他是如何在中年和老年的临界点上回首,认知自己,又如何陷入怅惘和最终与自己的内心和平共处的。
他做得很成功。
他要探讨的是“自我与怀疑”。
他要追求的,根本是一部“存在主义的诗篇”。
这一点,从电影的结尾李安并没有让亨利或者克隆人死去,或也可以洞悉一二。
如果结尾亨利死,观众就会掉入一个巨大的人性空洞,产生对这个世界未来的担忧和发出对末世的不绝哀鸣,而且他也跑了题,好像是一个人在寻找自己的过程中证明自己的寻找是错的;如果Junior死,虽看似皆大欢喜,因为似乎科学带来的危机已经过去,我们也重回了古老的理想年代,但那也不过是一种李安不想要的非现实的自欺欺人。
李安是最终选择了人与克隆人共同生存下去。
在一种较为可能的状况下,在人性的感染生效后……他要让亨利这个人借着这一点微光,能度过未来的、不可期的、长久余生——这也是李安性格的温暖深处。
如果有一线可能,李安总是就很难对他的人物痛下杀手,赶尽杀绝。
只要他还有腾挪处,他就会给一点希望。
在他温厚的情怀里,《卧虎藏龙》里的玉娇龙、《断背山》里的杰克、《色,戒》里的王佳芝因此都只能被认为是他的种种例外。
李安65岁了,这里的亨利也像是他的自我宽慰,有他的自照。
比如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说,“如果说《卧虎藏龙》的李慕白,是我步入中年的一个检讨,那这次就是我步入老年,对人生的新检讨……有的时候我们都越来越像克隆人。
人到中年,甚至有时候比克隆人更像克隆人,日子过惯了,已经找不到真实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就像亨利要面对的那种年龄困境——中年人不能退休,退休就要被杀……我想看一看时间究竟在人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记得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说:“我们向来已生活在一种存在之领悟中,而同时,存在的意义却隐藏在晦暗中,这就证明了重提存在的意义问题是完全必要的。
”从这个角度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李安选择使用CG技术再造威尔·史密斯年轻版,而不是找一个长相类似的人扮演。
存在的本身是一个哲学问题,他有无穷的可被探讨的可能以及学术感。
只有当人以自我为镜像的时候,才会发生这样的效应。
如果稍加多一分留意,我们也会发现,李安在电影中是如何巧妙地利用细节处理“人”和“自我镜像”的相遇。
这让我们可以看到编剧和导演的巧思。
电影中,在亨利与Junior面对面、无遮挡(没有太阳镜)相遇之前,亨利是有两次见到(感受或正面认识)Junior。
如果加上终于最后裸脸相见的那次,一共有三次。
这三次分别发生在庭院、巷子以及地下古墓。
第一次,是哥伦比亚的一个开阔庭院。
亨利躺在床上合眼而卧,右手持枪放在胸前。
可是忽然——几乎完全不合理的——他一睁眼,往墙角一看,马上就看到有个黑衣人翻墙而入。
怎么会那么巧?
刚好在翻墙前就恰好睁眼,而不是在翻墙后才看到(对比之前的夜袭,是两个黑衣人已经在窗外行动他才有所反应)。
这当然是导演在告诉我们,进来的那个人和他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所以他才有着这样的“心灵感应”。
那所庭院或正象征着亨利被“闯入的内心”。
随后,亨利跑了出去,设计巧妙的,李安让他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观察到了那个要射杀他的对手:巷道地上的一片水洼、枪支的瞄准镜、一个破败庭院楼梯拐角的大镜子。
这三处构成了第二次相见的组合。
它们富有美妙的寓意。
亨利看到自己的镜像,都恰好是在镜像中。
这似梦似幻,令人感到害怕。
如“鬼魂”,正如Junior说的那样,他感到有人“在身体之外看着自己”。
也如亨利所言,“看到他就像看到鬼魂,所有死在我扳机下的鬼魂”。
亨利和Junior的内心此时发生了严重的摇摆和地震。
不仅仅是自我怀疑,还有可能的自我觉醒。
亨利就像在梦里(他说Junior常做噩梦,也是在说自己),此时他之前杀掉的那72个人(也是他自己——Junior)正在追杀着自己。
在这个镜头里,李安让Junior戴着一副墨镜,我想他的用意应该是,他还是不想让亨利清晰地看到另一个自己。
而那双不能被亨利看到的眼睛,此时正躲藏在被这黑色的反光物遮蔽之后,恰好营造出了自我的不可洞察和难以沟通的人性。
那也是之前当了很多年国家武器的、曾年轻的亨利自己——冷血、残酷、蛮横、不动声色、不能交流。
那长长的、奔命的哥伦比亚卡塔赫纳的巷道,或也正象征了亨利前往内心的艰难,是一种“九曲回肠”。
所以,也是等到了夜晚匈牙利布达佩斯人骨累累的地下古墓石英室,在枪支上的灯光照射下,亨利才真正的、第一次的看清了他面前的这个人。
他的另一个自己。
这都是导演高妙的笔法,“文似看山不喜平”,一路铺垫,直到此处,才许二者相见。
亨利呆住了!
我们可以看到他稍微抬起了一下头,呆住一会儿又低下,继续瞄准。
李安的大特写让我们感觉到他内心很乱。
正如我刚才将哥伦比亚的庭院当成亨利的内心,此时的人骨古墓则是亨利另一个更深层的、隐秘的内心。
试想一下:当“庭院”是白日内心,危机重重。
随时待命,不能安睡,有人暗杀;骑摩托车奔命的“巷子”是通往两人相逢深处(隐秘内心)的路,杀机沉重,势不两立;“地下古墓”,不正是他的心?
它们在一个宗教感十足的修道院的地下。
白骨累累寓意了亨利手中欠下的血债,而水潭清澈却深不见底,那也正是他隐秘的良知。
而且,在亨利和Junior相见之前,李安让我们看到了古墓地下的地理结构。
丹妮和Junior七弯八绕、左拐右拐、向下直行——当然那很像走向一个人的心脏,走进左心房右心室。
而后来当年轻的自己(Junior)在心中设下重重陷阱,却被年老的自己轻松破拆。
当然也因为那是自己的心,所以才会那么熟悉(女搭档的帮助也是他自我的外化)。
等到了古墓的打斗中,亨利用了匕首,或可以解释为是一种要对自我的剖析,而小克用了人骨,或可解释为他在内心里代替那72个魂魄向自己索命。
而此时年轻的自己则代表了某种正义性。
最后两人都落入水潭。
水潭虽清澈,但深不可测。
正是之前说到的,那是亨利纯洁但复杂的内心外化。
而年老者在其中差点被溺死(负罪感),年轻者占了上锋,女搭档开枪,那是不得已的自我救赎,或可认为是一种冥冥中的力量,不让人因为反思而死去……再想一想Junior这个名字。
Junior根本是个象征。
“Junior”在英文中,当它是形容词的时候,就意味着是青少年的,较低下的。
而当它做名词时,就是年轻一代,是青少年。
所以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隐喻了一代人。
所以,李安在电影中不仅仅要描绘自我困境,还想表达年轻人带来的压迫,新时代带来的压迫(120帧对传统电影不也约略相似?
)。
再想想巷战时的那两辆同款却颜色不同的摩托车。
一个红色,一个绿色,它们在赭粉色的房屋边快速行进,构成了美好的图画。
那是两粒火光,红色的焦灼,绿色的生机,旁边则是蓝灰色的大海。
亨利和Junior是双胞胎,也是新与旧,是更替,是唤醒。
两人齐头并进,不知鹿死谁手。
Junior后来的摩托车抢自警察,也别有一番意味。
亨利当然是私下被雇佣的、法律之外的杀手。
那车却也是一种法律或惩罚的外化。
他差点被撞死。
这一路,也正是:我看到我的弱点,我躲避我,我追杀我,我拯救我,我针对我,我被我蒙在鼓里,我恨我……亨利此处的躲避和犹豫是动人的,这是属于一种对自我的反思,是属于对72个鬼魂索命的躲闪,他不要杀Junior,这也是51岁的他内心的良知此刻战胜了好强的心。
可是,也是在此时,他在“自我的镜像里”迷失了。
他感觉无所适从。
这是哲学的终极三问:“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谁?
我们到哪里去?
”;雅典德尔菲神庙的神谕:“认识你自己”;苏格拉底的“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柏拉图的“分有”与“摹有”,“可知世界”与“可感世界”;海德格尔的“存在”与“存在者”;萨特的“存在”与“虚无”;尼采的“人与深渊的相互凝视”;老子《道德经》的:“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庄子《齐物论》的:“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佛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
”;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与“超我”……李安正是用他外化的、精彩的心理探索和打斗,延续了这些哲学思考。
尤其是在那个激烈进行的巷战中,紧锣密鼓的音乐从未停歇,且越来越急。
鼓槌欲折、弓子欲断、气力欲竭……然而永无止休,永不疲倦,永远激动人心。
那都是人内心的厮杀。
我想不出比这更精彩的内心自我厮杀而又外化得如此完美的其他电影桥段。
二说一说父子关系。
也有人注意到了父子关系是李安电影中常处理的话题。
但这部电影中的父子关系其实也较李安之前电影丰富和多面。
我想了想,关于父权和个人的冲突,大概有三层。
第一层:国家与作为武器的个人(亨利、Junior、无痛苦的克隆人)的关系。
第二层:亨利(过去的自己或教父)与Junior(新的、年轻的自己或养子)的关系。
第三层:养父(克雷)与养子(Junior)的关系。
在这三层,李安用了不同的笔墨。
在第一层,我们可以看到,当亨利在质疑那个高悬在上的机关“你到底欺骗了我多少次”时,显得非常无力。
他仅仅就因为一个“怀疑”,就开始被追杀。
他此前对这个国家机器的付出(替他杀了72个人)瞬间变得毫不重要。
这是一种用过即弃的原则在作祟,是那个顶层机关的价值观。
所以,当克雷在背后谈到亨利时,说的是“亨利和其他军人一样,在还是菜鸟的时候,你说什么他们都信,等他们年龄大了,沧桑了,良心就露出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新的兵种”。
这种话令人寒毛直竖。
克雷还代表那个顶层消解了大众(他们眼中的愚民)所认为的崇高。
他对珍妮特说:“你给亨利安排国葬,国旗盖棺,21响鸣枪致敬,你来段致辞,大家哭一哭,人们记得他是英雄。
生活照常过。
”要知道,当一个国家不把人当成一个“人”的时候,即使它满嘴的正义、温暖和大爱,那不过都是为了它长期维持统治所用的愚民政策和花言巧语。
因为只有没有人性的人,才会不尊重人性。
还有,当片尾克雷说要用大量的克隆人去代替成千上万家庭里的孩子,这句话听着也真是“动听”,可是它的基础在于他不把那些克隆出的人当成人类的一员,他完全忽视这些人其实也有精神的痛苦(痛苦不仅仅来自皮肉)——如Junior。
从这层父权关系的揭发和崩溃,我们可以看到李安作品里对人性关照的光辉,和对蛮横强权的反感。
收束这段关系的是最后大战,当反派站在屋顶,Junior与他同在,可发生争执,那就是自以为主宰的父权傲慢的居高临下,但严重受挫的一个场面。
剧情发展到此时,后面的克雷死或不死,其实都已经不再重要。
毕竟他虚伪的面具已经被打落在地。
第二层,关于亨利和Junior。
其实我们很容易地看到,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常复杂,不是自己,又是自己,不是父子,又像父子。
他们是揽镜自照,也是二律背反。
前者(亨利)带给Junior的是觉醒,后者(Junior)带给亨利的是反思。
如果用弗洛伊德的“自我”、“本我”、“超我”的概念来理解。
则亨利的眼中,Junior是他的“本我”,而他是“自我”。
从Junior的眼中看来,则自己是“自我”,而亨利是“超我”。
“你看过我的样子吗?
”“看过照片,没想到那么老。
”“我不会对你开枪”,“但我不会手软”。
“全世界谁都可以来杀我,为什么正好是你”,“因为我是最好的”。
亨利与Junior的差异通过类似的对话昭然若揭。
但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不是性格差异,而仅仅是一个人人生阶段的不同。
这样的对话令人心惊!
它也令我们知道:一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过去的自己)可以蛮横成什么样子。
一个历尽岁月的杀手(现在的自己)又可以因为良知的苏醒退缩成什么样子。
在任何时代,如Junior这样的年轻人都不少(如我们动荡的十年中的那些小小少年。
他们不惟师,不惟父,只惟上)。
可在任何时代,像亨利这样的年纪大的人却都不多。
他可能需要拥有知识、涵养、善良、良知,还要懂得珍惜生命,知道人生艰难……所以通常是,前者只用一双素手,就可以令后者的尊严无存,跪地就范。
因为后者有怕,有不忍——这反而成了他的缺点。
亨利又代表了一个人身上所具备的那种反思的力量。
反思的力量也如青春冲动力量之父。
反省、思考、自由、怀疑……他们都是更沉着的、坚毅的、父亲般的力。
一个人,可能唯有在反省和怀疑时,才能真正拥有自己。
如胡适先生曾提出的那样。
“治学,要在不疑处有疑”,其实,这不仅仅是治学的精神,而更应是面对一切外在威权时的精神。
非怀疑,无自由。
李安也正是在电影中通过深度处理亨利和Junior的这层关系,用高超的视觉外化这种关系的不可言说和反复纠缠,从而得到了他的自由。
可以说,他用这种关系不仅仅代指了这两个人,还直指了时代,直指了一切的新与旧,创新和传统。
这就是它更深、更广阔的意义。
片终大战,那个被打得百孔千疮的便利店,或者照样隐喻亨利原来坚强的、不可摧的内心,如今已经被全然摧毁。
在那个烈火中烧死了一个自己(不会痛苦的克隆人)。
剩下的两个自己(亨利和Junior)则是同一个,一个代表经验者,一个代表新生者。
前者也像教父一样,启蒙了后者。
这两者在一起,在电影的最后,以父亲说,我们比赛谁先跑到街角来结束,或者也代表了“理智”与“情感”在一个人内心永远的角力。
这层类父权关系的“背叛”和“统一”是最精彩的,也是全片的核心。
第三层,是养父(克雷)和养子(Junior)的关系——这也是一个假上帝和假亚当的故事。
克雷扮演了一个重塑世界的人,说他是“假上帝”,不如说他是“真狂人”。
他靠着取一根真亚当的肋骨(亨利的血液),而希望制造他心中完美的夏娃,或者假的亚当(Junior)。
这层关系与第一层关系一样,它们都没有像第二层关系那样被完全展开。
我们看到了克雷和Junior的家庭对话,看到他要Junior战胜自我恐惧,看到他对Junior的拥抱,但我们其实并不确认那是否是真爱。
一个反派,在一个小孩子出生的时候,想着把他当成一个机器来养着,“养虎千日,用虎一时”,但他长到了23岁,23年的岁月,没有让这个反派的内心有一点变化吗?
他还是那么舍得他去用生命来战斗吗?
养一只狗或者一只猫,养二十几年,恐怕也会把它真的当成自己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养一个人23年,就不会吗?
在这段关系里,尽管我知道李安的表达,尽管李安也尽量体现了克雷感情上的暧昧性,但我仍觉得有所不足。
这是剧本的一点小缺憾——克雷的单面和脸谱化。
不过,Junior此处的复杂心情倒是被完全呈现的,他那个在知道真相后,仍伏在养父肩头的哭泣的表情和泪水,含义多样,使人怜惜。
包括最后他在便利店里想要打死克雷时的那一秒停顿,那一刻的心潮澎湃,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撞到我们的心里。
这一段的对话非常精彩,可以说完全表现了克雷所代表的那些“假上帝”的虚伪。
Junior:“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让我去杀他?
”克雷:“他是你内心的阴影,你必须自己走出来。
”Junior:“或许你才是我的阴影。
你对我撒了谎。
说我父母,在消防局将我抛弃。
我相信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
”克雷:“这是必要的谎言。
”Junior:“这里没有一件事是必要的。
是你决定要对我这么做。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有多不对劲吗?
”克雷:“屁话,Junior,不要忘记你在和谁说话,我当过兵,看过士兵崩溃,因为他们扛不起能力之上的责任。
而你不会。
你的世界安稳而又可靠,这都是我给你的。
你拥有亨利一辈子都没有的。
你有一位关爱你,尽职尽责陪伴你的父亲,我每天都让你知道,你有多么珍贵,多么重要。
最关键的是,让你保有亨利全部的天赋,却去掉痛苦,我做到了。
不要怀疑,Junior,你没那么差劲。
我爱你,儿子,只是不要对不起自己。
”三还要说一下这部电影的若干场景,它们所用的意向、台词的力度,都让我在某一刻想到了戏剧,想到了莎士比亚。
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它有提到“鬼魂”,所以我才想到莎士比亚。
但我的确是在听到“像有人在身外看着我”,“鬼魂在追我”这样的话时,下意识地就反应到了“哈姆雷特”。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的开场,那已经死掉的父王变为鬼魂出现,告诉他要复仇——这是最耳熟能详的场景。
可是在我的理解里,与其说那是父王的鬼魂,不如说那是哈姆雷特内心的怀疑——对他的叔父和母后在自己的父亲死后,快速结婚的原因的怀疑。
他疑心先有私情,然后他们才合谋杀死了自己的父王。
这样的心理阴影一直萦绕和暗示他,所以就变为他假想的父王鬼魂对他的缠绕不休。
多类似!
亨利要退休的原因正是“我现在完全没有手感”,“72条人命啊”,甚至我们可以据此进一步推断,这整部电影都是亨利的潜意识,就仿佛没有多莫夫冤死,没有鬼魂,没有Junior,没有克雷,一切都没有。
整部电影都是这个杀手的梦。
是的,当一个艺术家怀疑自身的时候,他就走近了莎士比亚。
当一个作品中的人物怀疑自己的时候,它也就走近了哈姆雷特。
前不久去世的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在《莎士比亚和知道的艺术》中说:“莎士比亚的作品中,身份的凝固剂不是心灵,也不是灵魂,而是神魔、灵魂、意志的闪光,尼采和叶芝称其为‘对立自我’,与‘主要自我’相对。
”雨果则在《莎士比亚传》中说“但丁的作品中也有人,莎士比亚的作品则不乏鬼魂,私人的头骨从但丁手上转到莎士比亚手上,乌戈林啃咬它,哈姆雷特向他提问,也许后者得到更深刻的教益,莎士比亚摇晃它,并且抖落许多星星来。
”《双子杀手》何尝不能理解为是李安通过摇晃鬼魂而抖落的许多星星呢?
《双子杀手》中至少还有两场戏,充满了莎剧般的张力,对白和表演都极其精彩。
一场是泳池边的对话,高深莫测的尤里·科瓦兹通过一番“世事洞明”的发言,把亨利带进了一种彻底的茫然。
在那一刻,我们是通过对话发现了亨利作为个人的渺小。
而最后当尤里说出亨利某晚的逃脱非常精彩时,亨利困惑地问他,“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此时的尤里已经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随意地一摊手“我是你的铁粉,我当然知道”,随后轻松敬了一个礼就走了。
他的身影离开处,仿佛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白,而那个空白等着亨利用恐惧填满。
是的,亨利生活在一个类似“楚门的世界”中,他所有的过去,别人都对他了如指掌,而他只是一个“导弹”。
在这个场景里,李安用的全部都是特写,尤里和亨利对话时,他的整张脸占满屏幕。
通过120帧的呈现,我们可以看到他的全部微表情,他雪白庞大的脸,他一挑眉,一微笑,一逼近,都近在咫尺间。
这样的压迫感也使我们获得了亨利坐在池边同样的观感——那种近距离的不可测和压力。
另一场当然是地下古墓石英室里亨利对Junior说的话,那是电影中最深刻、最动人的一段。
它虽然是对话,却因为是对着年轻版的自己说,所以达到了“话剧独白”的效果。
这段“独白”的逻辑、顺序、层次、深入度,放进任何莎士比亚的剧本也毫不逊色。
为了完整体现这一段的戏剧张力和精彩度,我去影院看了两遍,大致的内容简录如下:“先说清楚,我其实不想杀你。
但如果有必要,我会动手的。
……训练怎么开始的?
让你打鸟?
打兔子?
大概12岁就开始打鹿了。
我估计在你19或20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命令你对人开枪。
听起来耳熟吗?
好。
他要你靠近自己的恐惧,因为你是一名战士,生来就拥有保护弱小的天赋,但他无法平息你的躁动,在你内心深处,总是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觉得自己像个怪胎。
……你对蜜蜂过敏,不喜欢香菜。
每次打喷嚏的都是四下。
你做事细致、谨慎、自律、顽强,你喜欢拼图,还会下棋,对吧?
估计还是高手。
可你饱受失眠的折磨,你的思绪让你难以入睡。
即使勉强睡着,还会有梦魇纠缠。
那种三更半夜让人惊醒。
深感绝望无助的梦魇。
还有怀疑,那才是最糟的。
你厌恶它,更厌恶自己,因为怀疑让你变得软弱,真正的军人永远不会动摇,对吗?
你唯一觉得真正好受的时候,就是俯卧在地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只有在那个瞬间,你才能完全了解世界。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
你看着我,傻瓜!
再看看我们!
25年前,你爸爸拿走我的血,还将我克隆了,造了你,我们的基因完全一致。
他选择我是因为从未有人像我一样强。
他知道我迟早会老,到时你就能代替我。
他一直都在骗你。
他跟你说你是个孤儿,全世界有那么多人,他为什么偏偏派你来杀我?
……我想这是给你的某种庆生仪式吧?
我得死掉,还得你亲自动手。
只要我还活在世上,克雷的小实验就不算完成。
你就在为这种疯子扣动扳机。
你多大?
23吗?
还是个处男吧?
其实你的内心渴望爱情,但是你却害怕别人的亲近。
因为一旦让其他人看清楚真正的你。
谁还会爱你?
大家都成了你的攻击目标,而你不过是武器。
”
多么精彩的一段!
也正是在这一段之后,亨利和Junior两人开始了厮打。
为什么要厮打,因为一个人所有的尊严,都在这个墓室(内心隐秘处),都在此刻被全部打翻。
Junior恼羞成怒,“本我”于是对“超我”进行了反抗。
在这一段对话里,大部分时间Junior站在镜头的前景,呈现出面部特写,而通过一个过肩的镜头,我们可以看到后面站着的亨利。
此时Junior的面孔一直在抖动,来自亨利的压力则如巨大的山影海啸,正从他背后排山倒海而来。
同时,我们看到,当镜头拍出亨利的特写时,亨利的面孔也在激动和抽搐,这是威尔·史密斯一段最佳的演出——因为全部都是内心的挖掘,全都都是把汹涌澎湃的情绪按住,却让它们的线索激动地爬上嘴角,攀登到面部的肌肉上,充溢到眼睛的泪水里。
仅凭此一段对话,就足以证明这个剧本的杰出。
四最后谈一下本片开头时那个火车上的小女孩、女搭档丹妮以及电影的结尾。
关于小女孩,其他的电影里也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是,常有一个角色的出现虽符合现实但却不合理,可电影却给了她很多镜头。
她像一个楔子硬钉进本来紧凑的故事,使故事本身或者时间发生了部分的扭曲。
在电影的第一个场景中,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站了起来,走到过道上,双目注视着下几秒钟就要被杀的分子科学家。
这个注视毫无道理,科学家也转头看了下她。
小女孩此时就像一个预知死亡的死神,虽然长得非常童真和可爱,却自带一种神秘的气息。
我们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站起来,为什么要看那个人。
随后她离开了,分子科学家则瞬间被击中颈部死亡。
李安的这个处理我非常喜欢,它虽然是电影中常有的那种故意做出的剧情延宕,不过是为了体现亨利这个杀手也有着柔软的内心,但这个延宕意外地制造了一种神秘的气息,一种宗教性,似乎是另一个空间的神秘观众忽然在这个世界现身。
它可能是神,可能是分子科学家的潜意识,也可能是我们在观看的观众的精神分身,总之在那一刻我们都屏住了呼吸,预感大事要来。
女搭档丹妮的形象则让我们看到李安的不守陈规。
按照一般的剧本逻辑,她和亨利需要发生感情,并在战斗中迅速升温,最后走上“苦命鸳鸯”或“雌雄大盗”的老路。
可在《双子杀手》中并没有。
不知道是否有人困惑,这位女搭档原本是负责监视亨利,必也受过专业训练若干年,怎么忽然就倒戈了?
怎么就开始一起亡命天涯?
因为李安并没有惯常的那种明显的交代。
在丹妮被发现身份时,按照一般剧情片,他们也应该有一番厮杀吧?
可李安也没有按套路来。
但是一定有更多人,完全没有在乎这一点。
所以李安的本领就是,他没有讲述这件事,可你并不觉得他需要讲,他仍能让你相信。
如果仔细剖析起来,其实我们就会发现,正是因为在剧本和影像中,编剧和导演给出了亨利一个空间,让他创造了一种极具亲和的信任感和为人坦率又不失幽默的品质,才使得女搭档忽然就愿意跟着直觉走了。
这其实是非常电影化的讲述。
而女搭档的言谈举止,动作反应,通过120帧的大特写,也立刻让观众认可了她就是亨利的“同路人”。
因为她朴素大方、亲切真诚,有着一种最开放的,让人很舒服的内心。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和亨利发生感情,而只好像是“革命友谊”。
则完全因为亨利的整个人物设定。
正如我们说那个地下古墓是亨利的隐秘内心的写照一样,在那里,亨利说给Junior的话,都是说自己:“你的内心渴望爱情,但是你却害怕别人的亲近。
因为一旦让其他人看清楚真正的你。
谁还会爱你?
”亨利是喜欢丹妮的,但是他不敢前进一步。
明显的例子是他们在飞机上飞往布达佩斯,两人对面坐着,丹妮说起感谢的话,说“感谢你没有在佐治亚丢下我”,亨利说了一个玩笑话后,随后他有一个眼光的回避,避免谈得更深,然后他就把话题扯开了,扯到了“鬼魂”上。
其实这就像哈姆雷特不敢承认自己爱奥菲利亚,反而要躲避她,伤害她。
丹妮是一个为了亨利和Junior而生的角色,她的很多功用不仅体现了编剧的不落俗套,还恰好与亨利、Junior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三人关系。
要知道,她是唯一一个被邀请进入亨利隐秘内心(那个写着“游客止步”的古墓)的人。
当两人厮打时,她也在那个内心的漩涡里,她用枪瞄准Junior,却被亨利说:“不要开枪。
”我们所有人在进行自我的天人交战时,也许都有一个潜在的第三者还在场,那个在场者在这里就是丹妮。
后来也是她开枪击中Junior,救了亨利,正如前面所提到,她偶尔也可能代表了一种冥冥中的审判者,或者亨利分身出来的“超我”。
整部电影的结尾是在大学校园结束的,总体体现了一种其乐融融,天地和谐的气氛。
我前几天看水晶的一篇影评,她提到李安的结尾令她失望,并以美国剧作家卡里尔·丘吉尔(Caryl Churchill)戏剧《克隆人生》(A Number)的悲剧结尾用以反证李安作品结尾的没有深度和温和。
我刚看完这部影片时,对于这个结尾也深感不满足。
可是后来在写作本篇评论的过程中,当我又梳理了一遍剧情,我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可以理解的、最不做作和套路的结尾。
正如我前文所言,李安并没有安排亨利或者Junior任何一人死去,也正是因为,我们的内心中,“自我”和“本我”也将永存,它们会永远矛盾又和谐,共同组成我们这个复杂的人性。
在这个电影中,李安坚持挖掘和始终挖掘的一直是人性,让人性保持一种暧昧,保持一种不决绝。
这也正是我说他拍的是一部“存在主义诗篇”的原因。
比如在电影的最后,寒暄之后,亨利和丹妮对话。
丹妮:“你睡眠好吗?
”亨利:“好多了。
”丹妮:“不会梦到鬼魂了?
”亨利:“不会那么严重了。
我那天甚至还照了照镜子呢。
”丹妮:“真的?
”亨利:“其实并不可怕。
”一个人与自我的关系,终于走到了亨利之前想要的“平静与安宁”,还有什么比这样更好?
可是谁又知道他是否真的可以迎来“平静和安宁”?
危机当然在,毕竟克隆人已经像正常人那样在世界上生活了起来。
但是这一切造成的隐隐的、潜在的压力,也只能留在观众的心里,变成一个真实的、可供担忧的,却又无能为力的危机。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如果那一天到来了,那就面对吧,像亨利那样。
除此没有别的方法。
就像李安不是反抗,而是选择用120帧的探索来拥抱数码时代一样。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讲,谁又还能说李安的这个结尾不够意味深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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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楚了,是对传统观念的颠覆作为电影导演,李安算极限操作了,至少现在是如此。
120帧高帧率、超级3D、4K,这几个字眼决定了《双子杀手》是一部大银幕电影。
没错,从某种程度上,安叔跟那些守着胶片的“老顽固”本质上是一样的。
只不过与那些坚守电影传统技法的导演不同的是,李安则是在探索着电影的边界。
可以理解媒体和大众对这部电影两极化的反向,毕竟看这部电影就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很有意思的是,看了下各类媒体的评论,对于《双子杀手》 北美观众和专业电影媒体的反应都很一般,但法国的一些电影媒体则以夸赞为主。
大概李安对于电影技法的这次操作,大概让很多法国同行想到了当年的“法国新浪潮电影运动”。
在电影艺术和技术已经高度发达的当下,在发生一次“新浪潮”这样的电影先锋运动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
所以这次李安的所为,毫不夸张的说,是“一个人在战斗”,连个帮手都没有。
就像《盗梦空间》里,小李子独自跑到潜意识边缘一样,电影中身为盗梦者,好似武侠小说中的武痴,一直在探索梦的尽头,同理,作为电影导演也是一样,用电影技法造梦,永远是身为电影导演的第一信条。
所以这次我们对李安这次操作用“探索”来形容,而不是“革新”。
因为历史上也不是所有电影运动或都取得了成功,李安也是如此,未来怎样还不好说,起码目前来看,代价正如大家所见,商业上的失败,以及大家对其操作两极化的评价。
我们不能用“鼓励啊”、“支持李安”这种镜花水月的词语来形容李安这次激进尝试,而是要从根上探究,一个奥斯卡导演为什么要走这一步棋。
那么对于这部《双子杀手》,我们就从电影的角度,结合李安导演,来分析一下单一的理念,以及导演为什么会在一部动作电影中采用如此技术,难道真是武侠小说中的“武痴”吗?
本文,也是一次“探索”吧。
理念:为大银幕而生搞高帧率电影,绝非拍脑瓜的一时冲动。
《双子杀手》是一部为大银幕量身定做的电影。
在技术格式下,本片对于电影和大银幕的关系是一次近乎于终极的“绑定”。
流媒体时代,移动终端的普及,关于“电影是否属于大银幕”的说法已经成为两派,就像如今很多电影导演都对Netflix这些流媒体很不感冒一样,之前包括奥斯卡在内的奖项,关于“未在大银幕上放映的电影”无法参与评奖,也是掀起了一阵波澜。
★对于观众,无论是在移动端还是电影院,只是一个休闲娱乐的途径,不会有过多的需求,哪个方便看哪个,这一点电影院并不占优势。
★对于电影效果,比如《海王》《复联》这样的电影,当然是大银幕效果好,那么观众肯定会首选电影院,这是电影院的优势。
(不过随着科技的发展,我相信总有一天,家庭影院技术会完全媲美电影院,坐在家里也有电影院的效果,这是未来,咱先不谈)★对于创作者来说,“电影是否属于大银幕”则是出现了两派。
比如之前看过台湾导演蔡明亮的访谈,后者是“走出电影院”的代表,对方的观点就是未来不属于电影院,所以作为导演要考虑不同媒介的创作的需求,电影的手法不一定适用于小荧幕,而长片的拍摄方式与短视频有差异。
而李安,则是“大银幕派”的代表。
李安一向给人儒雅的感觉,但从《双子杀手》上就能看出他的观点是非常激进:电影就是给大银幕准备的(甚至大部分电影院也不兼容。。。
)李安对大银幕的坚持,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就能看出,这样的电影在非大银幕的渠道观看效果是不同的。
“这样方便了,但不见得有好的效果,因为方便,很多东西被折损了,变得粗糙了。
”你以为这句话是李安的话,错,是上面那位“走出电影院”派的蔡明亮的原话。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同为电影人,李安与蔡明亮是一样的,他们都认为有些东西只适合大银幕,只不过对待电影理念不同而已,一位寻求改变,一位固守坚持。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就是这样,120帧让观众几乎真实的与电影角色同处于那个混乱的作秀时段。
不过该片好歹是一个人文的故事,主题本身值得深思,120帧是辅助,则是帮助观众加深了主题,而电影院之外的媒介形式,对电影的中心思想其实折损不大的。
但《双子杀手》就不同了。
首先这是一部动作电影,动作场面是卖点,主题不算深刻,但依然有着李安式的表达。
而对于这样商业电影的诉求,技术手段与叙事在本片中的比重几乎是五五开的。
也就是说,本片120帧高帧率、超级3D、4K这些格式,并非完全的辅助,而是融入电影核心卖点之中。
也有人吐槽电影故事老套,这个没得黑,本片故事确实一般,但就我看来,电影发展到如今,完全故事上的创新很难,反而是叙事,比起故事新颖与否,“怎样把故事讲出来”更为关键。
就像诺兰的《敦刻尔克》,单从故事角度其实并无突出,反而是诺兰打破时间线的叙事,让电影显得格外出彩。
《双子杀手》也是如此,只不过李安对对于叙事的包装采用的是120帧高帧率+超级3D+4K(如下统一简称“高帧率”),这是把电影技术手段融入叙事主体,为的是造成电影强大的“拟真”效果。
拍摄:拟真的环境电影是假的,但很多时候却以真实性为噱头,比如“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神还原”这些话术,其实都是宣传伎俩。
电影无论故事如何,从角色设定到场景,一直以来追求的不是“真”,而是“像”。
比如电影里死个人,并不是真的死,都是演出来的。
否则纪录片的票房早就超了故事片了。
可见,不管怎么拍,电影都是视觉误差的艺术。
所以有句话叫做“电影是每秒24格的谎言”,后来有人美化了一下叫做“每秒24格的梦境”,不管怎样,都是假的。
而李安所追求的,就是电影的假,如何更像真。
★首先是场景以前一直不理解,电影为什么要搭建场景。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电影很多场景都是真实的,后来才知道大部分都是搭建。
咱们这里抛去一些虚构的必须创造的场景(比如横店、泰坦尼克号),而是关注完完全全的实景。
既然你花那么多钱去搭建布景,为什么不找真实的场景去拍,想要拍个室内戏就真的找一间屋子去拍呗。
后来我学到一个词叫做“景别”,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剧情的需要,从格局到布景有很高的学问,比如斯大爷的《幸福终点站》,就真的造了一座机场,《黑客帝国2》真的造了一条高速公路。
画面的景别,取决于摄影机与被摄物体之间的距离和所用镜头焦距的长短两个因素。
不同景别的画面在人的生理和心理情感中都会产生不同的投影,不同的感受。
这是电影的艺术,表面上是人,实际上是景。
李安在《双子杀手》里所做的,首先就是打破的了“景别”的概念,电影所有的场景,都是真实存在,说去布达佩斯拍就真的去了匈牙利,不仅仅是为了外景,完全是在实地拍摄。
场景的真实,为电影的120帧打下了一个基础。
很多场景纵深感极强,而角色对话,远处的物体都是一清二楚,这种感受是很奇特的。
这样的拍摄技术,加上真实的场景,是对观众真实视觉的一次模拟
但是,这样也会使电影失去了朦胧的想象美感,这是对传统观影观念的一次颠覆。
★其次是摄影本片的摄影,完全拟真。
如今很多电影,都会利用剪辑、运动镜头来营造气氛,比如《谍影重重》,为了突出角色凌厉的手法和奔跑的效果,用晃动的镜头和快速剪辑来完成拍摄,他们必须这样拍,因为演员马特达蒙并非专业格斗高手,要换成龙那种拍摄手法一下就穿帮了。
而成龙的电影,摄像机打斗往往静止不动剪辑也很少,因为演员有武术功底,摄影机只需摆在那记录他们的专业打斗即可。
但为了降低套招的痕迹,拍摄成龙电影打斗时采用每秒拍摄21、22帧,再用24帧的速度播放出来,样观感会加快他们打斗的速度,但是如果你慢放打斗场景,就会穿帮,发现有“掉帧”现象。
上述,提供给观众常见的电影奇观感。
而《双子杀手》,就好比用成龙电影的摄影手法,去营造出《谍影重重》的气氛,120帧的拍摄,120帧的播放,营造出的连贯动作场面是真实度可想而知。
电影对于动作场面剪辑很少,特写和晃动镜头几乎没有,都是全景或中景,就像电影中摩托车追逐戏,角色无论是飞跃、打斗乃至车的飞驰,动作极为流畅。
电影的摄像机位架设的非常值得深究,因为任何场景里,摄像机都处于“第三人称”视角,就像角色在车中对话,主角威尔·史密斯坐在司机的位置与“你”对话,那么摄像机的就是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镜头从角度到高度,完全模拟了一个处于副驾驶的聆听者。
★最后是灯光由于是真实场景,电影大部分采用自然光,但有些时候有不支持自然光拍摄,所以电影依然有外景灯光的存在。
不同于很多导演将光线作为气氛营造的“魔幻时刻”(是一天太阳折射角最低、光线最柔和、颜色渐层最丰富的时候,简单来说就是日出/日落),就像《变形金刚》的结尾,擎天柱在夕阳下演说,背景逆光俯拍,渲染出煽情且激昂的时刻。
《双子杀手》不是这样,电影对光线的运用是追求真实的,但它又不同于你在日常生活中的视觉感受。
比如夜间戏,大半夜的动作戏真实场景的看不到的,但电影在夜间,光线极低场景偏暗,反而角色的动作和表情我们还能看清楚,这是本片在120帧真实场景下对灯光的营造。
上述三点,综合体现,举个例子,圣史蒂芬大教堂的地下墓穴中的打斗中。
夜间场景,角色在光线有限的情况下缠斗,背景呢,是密密麻麻的骷髅头。
而这一切我们都清清楚楚,不但角色表情、目光很清晰,连背景的每一个骷髅纹理,也是很清楚,密恐患者恐怕对这个场景非常难忘。
这个场面很有韵味,50的主角在与20岁的自己打斗,周围的都是死去百年的“围观者”。
与电影形成强烈对比的,就是我们作为真正的观众,仿佛置身于那个环境,这就是120帧技术在电影叙事上带来的观感体验。
这种感受,我们看惯了传统电影技法下各类电影,你可以说对本片如此逼真清晰的感受不适应,但不可否认的是很独特。
你就像站在演员面前一样,去感受角色内心的纠葛、痛苦、欢乐。
这也是为什么电影选择威尔·史密斯的原因之一,因为人家动作明星出身,也得过奥斯卡男主角提名,说白了演得好也打得好,这种演员在好莱坞不多见,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戏,能承受的住120帧的考验。
换句话说,如此清晰的真实感,要是换成演技一般的演员,马上就露馅了。
作用:真实的谎言随着技术的普及,如今的电影早已没有了感官上的真实性可言,还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张艺谋拍《十面埋伏》,到乌克兰花一百万种花,后来《黄金甲》的学精了,除了几个特写之外,满城菊花都是塑料花。
正因如此,比起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这次《双子杀手》李安用这样的形式拍,目前非常明确了。
为什么李安要在一部动作片里,追求的真实?
因为这是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科幻片。
当20岁的威尔·史密斯出现后,红着眼睛望着镜头,高帧率拟真环境营造的真实感,能让观众对角色产生共情;但是严格意义上这个角色又不是真实的,我也在反复提醒自己:角色是CG,现在的威尔·史密斯已经50多岁了。
但是,我找不到任何破绽。
越来越接近人眼的视觉感受,与电影中的克隆人题材形成了有趣的悖论:如此真实的假故事!
法国新浪潮导演戈达尔说过一句愤世嫉俗的话:电影是每秒二十四格的真理!
如今看来,这个老愤青才是标新立异,他不应该是一名艺术家,而是新闻工作者。
某种程度安叔也继承了戈达尔的理念,但追求的方式不同,是视觉意义上的真实。
建立在观感上的真实,就是要让这个假的故事真实可信。
这是李安的隐藏动机。
内核:局外人李安&局内人观众李安是第一个荣获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华人,《断背山》和《少年派》一样,并非华人题材,可以说里面没有一丝跟华人相关的戏剧元素。
可是,李安从小浸淫在中华文化的沃土中,他身上的儒家和道家精神不可避免地渗透到这些纯粹的西方影片中,也为东西方文化找到了内在的接壤捷径。
能达到如此成就,是因为李安对待任何作品,都以“局外人”的身份,把观众代入到电影里。
之前看过周黎明《李安的禅与道》的文章,书中提到李安曾透露自己一辈子都像是一个“外人”(outsider)──虽然在台湾出生长大,但总觉得文化的根在大陆;到了美国更是异乡之客了;但回到中国大陆,发现这儿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不同于他梦中的故土。
这种漂浮的经历和感觉,培养了他超脱的境界。
所以,无论处理什么题材,李安不像多数影人回忆童年似的一头扎进去,而是后退一步,就像《盗梦空间》造梦师的第一禁忌:不能以真实场景造梦,否则会分不清真实和梦境。
李安也是如此,他拍得都是外人,这种反其道的做法使他多了几分“旁观者清”和“海阔天空”的优势。
所以他会说:“我不是同性恋者,但我拍同性恋影片;我不是女性,但拍女性影片。
”因为外人如果会把握分寸,很可能比局内人更能把握全局,也就是说局内人会注意树,而外人则会看到林子。
只有这样,这才更能让观众进入故事。
换言之,“只缘身在此山中”能成为局限,也可以是优势;而身在山外能开阔眼界,但也会流于浮夸,这其中有好有坏,正面例子就是贝托鲁奇的《末代皇帝》,反面典型则是明可夫的《功夫之王》。
因此我们不能因为甲人拍乙片而自动得出“行”或“不行”的结论。
但在这方面,李安无疑是“局外人”的楷模,因为他的电影,都让观众“进入电影”。
把角色和情感塑造的特别好,越是“旁观者清”,越能让“云深不知处”的观众发现真谛,从而窥见全貌。
这是李安电影的代入感。
只不过《双子杀手》从以往的叙事代入,变成了拟真环境下的感官代入。
这部电影的主题,把主题升华为自我压抑和自由表达之间的冲突和抗争,并融入了弑父的俄狄浦斯情结。
是李安的思辨色彩。
★自我压抑和自我表达电影中的威尔·史密斯,如何面对年轻的自己。
以往电影把人变年轻很轻松,特效+化妆即可,而本片则是让其心态也变得不同,还将年轻的“自己”,放置在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这样同一基因的人,会怎样发展,是本片的主题。
PS,有人说,杀手是后天培养的,而不是基因决定,不用吐槽电影的设定,因为这是科幻电影常见的基石——基因决定论。
这个理论指人的物质特征和精神特征大部分是由基因决定的。
除了长相外,还包括智商、情商、性格等精神特征,大部分在出生时已经固定了,后天的可改变空间比不大。
通俗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这是本片的基础,就像《机器公敌》故事建立在“机器人三大定律”上一样,是本片科幻电影的理论基础,可以参考《兵人》《杀手47》《宇宙战士》《千钧一发》等类似影片,没给你引到量子领域就不错了。
终究而言,这是一个“过去的自己”的交流,当你老了或者有了足够人生阅历之后,你回顾自己的青春,发现有痛苦的时候也有窝心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你肯定会对自己说:年轻的你别这样干,特别傻逼,你以后别选择这一行,会后悔的。。。
这部科幻片,就是提供这样的平台,给了年长的我们面对年少自己的机会。
电影,宣扬宽容精神,回避过分戏剧化的套路,而是发挥出李安特有的太极拳柔劲,以柔克刚,比如最终结局那一刻“弑父”,老年就像一个长辈一样,给了“年轻的自己”一个台阶下。
★父权李安的“父亲三部曲”《推手》、《喜宴》、《饮食男女》有着浓厚的儒家意味,片中父亲所代表的父权既有威严,又不乏睿智。
跟多数中国家庭一样,李安跟他父亲的关系是等级森严的,典型的东方式家庭观念。
这种从小的压抑,如果换做一般精神脆弱者,父权可能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
但李安聪明的地方在于,将它升华为艺术,用非直截了当的语言、甚至非口头的方式来表露情感、传递信息,说白了,李安用电影表达自我。
比如《绿巨人》,游离于漫画之外原创了一条反抗父权的主线,升华了电影的深度,却遭遇漫画迷的口诛笔伐。
而越是这种直观的自我表达,越需要真实的媒介作为依托。
这是李安的所有电影,都追求真实的原因。
于是,李安便有了罕见的题材大“串流”,如《理智与情感》是《饮食男女》的西洋版,《卧虎藏龙》是《理智与情感》的武侠版,《断背山》则被某些影迷称作《卧虎藏龙》的同志版,各种题材都是虚构的,但角色和情感特别真实。
简单而言,他就是在给你讲述自己的故事,但比起电影观众,李安更愿意把你当成面对面的聆听者,他所有电影都是如此。
以往完成角色情感共鸣的情况下,也要达成感官上的共鸣。
对过去青涩的自己进行教诲,把老年的自己当成一个严格又慈祥的父亲,这样狂想的故事,高帧率、超级3D等格式令其变成更加足够真实,让我们身临其境。
这是电影的造梦的终极目标。
结语:少年子第江湖老《双子杀手》的不足之处,就是超高难度的拍摄,让故事和动作场面不得不简单化一些,看惯了奇观大片的观众会觉得不够过瘾。
拟真的环境,也让部分观众觉得失去了电影感。
正如李安所言,这种全新视听语言,只是在尝试一种全新的创作思路,把技术格式变成叙事主体之一。
当照片越来越失去真实性的同时,原本虚假的电影却提供了真实的错觉,这是电影造梦(说谎)的一种手段。
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绚丽的冒险。
与主角口述中残酷的生存。
二者就代表了不同的创作思路,哪种更加真实?
“改变人们的习惯和颠覆一种文化是非常难的,我的好奇心的确是有点旺盛,但是我已经不年轻了,我不愿再等。
”这是李安的原话,回到开篇,对电影边界的探索和尝试,可谓有得也有失。
而用另一句话来形容《双子杀手》电影主题和李安的心态,非常贴切,就是“少年子第江湖老。
”
公号:电影文酷dreamcrowflim微博:乌鸦·火堂
关于为什么写这篇文章请见下方文章,介绍了4K 120帧 3D这一顶级格式电影是怎么回事,导演怎么拍。
Kryp:《双子杀手》4K 120帧 HDR3D规格的前生今世——李安与《比利林的中场战事》zhuanlan.zhihu.com那这一篇就谈谈影院怎么放。
规格参数表CinityCinity公开资料不多,我们查到Cinity是华夏电影所有的一种影厅成套方案,于2019年8月21日发布,截至10月20号配合以《双子杀手》上映,在全国搭建起20个影厅。
由于中国巨幕“珠玉在前”,本次华夏推广Cinity没有强调本土特色,反而是强调自己的国际伙伴,尽力打消大家对本土放映技术不看好的负面影响。
由于知道最核心的放映机是使用的科视(ChristieDigitals)的RealLaser技术,用两台最新的CP4450-RGB放映机,这是2019年7月刚刚发布型号,甚至还没有出现在科视官网上,不过官方说明支持4K和HFR(高帧率)。
这套系统目前来看硬件水准很高,不过考虑到华夏与科视的研发合同于2019年4月刚签订,7月发布CP4450的消息,10月份影院上线,这套放映系统的成熟度还有待验证。
在音频方面,从《双子杀手》发行的拷贝来看,有Cinity+杜比Atmos和普通Cinity两种格式的拷贝。
目前看Cinity有可能本来就不包括音频系统,音频系统需要影院自行选择,如果是这样,能够叠加杜比全景声也是很好的选择,没必要再去开发能难集成的音频系统。
普通Cinity的音频系统是什么目前还没有看到介绍,官方发布消息只有一句“沉浸式音效”不算是什么有效信息。
从《双子杀手》大陆发行的拷贝来看,可能只有5.1声道,与数字IMAX一致,Cinity也是按此配置的可能性很大。
Dolby Cinema(杜比影院)杜比影院是2016年4月份推出的影院系统,正好也是《比利林》上映前夕。
与Cinity一样,杜比影院的放映机系统也是科视操刀的,放映机型号为CP42LH 6P(双头)。
CP42LH最大的技术特色是可拓展的模组化激光背光,每组提供5000流明亮度,最多可叠加12组至60000流明,在放映3D电影时屏幕上可达14FL。
由于受数据处理限制,该投影机在2K分辨率下进行120FPS投影,或者在4K分辨率下进行60FPS投影。
另外杜比视界的传统优势是对比度,可以提供1000000:1的对比度水平,远高于IMAX的8000:1,也就是黑色会更黑。
在音频方面杜比影院使用的是大家熟悉的杜比全景声(Dolby Atmos),这是面向对象的音频系统,跟传统的5.1或者11.1完全不在一个世代上。
IMAX的另外一个劣势在于音频系统,其实无论数字IMAX的5.1或者激光IMAX的11.1声道,仍是基于传统的音频技术。
IMAX这个老,戏多,啰嗦一点:DIMAX因为历史比较悠久,放映制式是最多的,胶片IMAX分为35MM宽荧幕、70MM宽荧幕和70MM 1.43:1(这个太豪华导致大家可能都无缘看到了,一台投影仪重两吨,换氙灯泡需要穿防弹衣)。
不过由于成本和技术进步原因,大家目前的IMAX电影院基本都是2008年发布的数字IMAX,这套数字IMAX系统的放映机在2012年之前使用科视产品,2012年之后采用巴可(Barco产品),具体参数我就不说了,反正跟上面比肯定还是差一些的,因为他们的光源还是氙气灯光源,大部分也不支持HFR。
支持HFR的IMAX叫IMAX 3D+,这种影院非常少。
IMAX名气这么大,如果硬件这么渣的话肯定说不过去,所以2014年IMAX推出了双机激光投影仪的第一代激光IMAX(IMAX with Laser)。
这个机器参数还是不错的,亮度比数字IMAX提高50%,支持60FPS的HFR和4K分辨率,参数与杜比影院基本一致。
音频方面,从数字IMAX的5.1声道提升到了11.1声道。
实际上,激光IMAX技术确实与杜比影院更接近,其3D眼镜技术与Dolby 3D同源,而不是出于数字和胶片IMAX。
另外激光IMAX虽然参数与杜比影院相近,但是这是再其屏幕面积是杜比影院和数字IMAX的2倍左右的情况下达到的,非常了不起(激光IMAX幕布最大可以到600平米,数字IMAX22x13不到300平米)。
IMAX的一代激光IMAX非常的贵,据说成本10倍于数字IMAX,5倍于2代激光IMAX,国内最早在东莞万达,最后也只有3块屏幕,世界上也没推广开,因此2018年IMAX缩减了一代IMAX规格之后,推出了二代激光IMAX,用来取代目前显得很疲软,除了IMAX专属画幅和画面一点优势都没有的数字IMAX。
2019年IMAX和巴可将独家合作协议扩展到了激光IMAX上,这样确定未来一段时间IMAX的全部投影机都是巴可供货。
目前使用的投影型号未知,不过巴可的4K75和4K60都可以120帧 4K投影,亮度60000流明也跟科视产品在同一水平,性能应该没问题。
不过,我们注意到Cinity、一代激光IMAX和杜比影院都是双机4K或者2K放映,但是激光IMAX2代是单机4K放映,HFR可能也支持60FPS。
这是高端旗舰标准的双机双头,但是第二代激光IMAX是单机双头,亮度减半 RealD 6FL/LuxeRealD是一家发家于3D技术的公司,旗下的RealD主打高亮度和亮度均匀,能够提供与数字IMAX3D相当的亮度,使用科视投影仪CP2220,可以看出这个型号稍微低端一些。
RealD的巨幕叫Luxe,参数与RealD 6FL没有区别,但是屏幕尺寸达到20M宽度级别,基本上略小于数字标准的IMAX3D。
2019年,RealD小范围部署了高亮度版Luxe,但是并没有称其为换代,只是说“高亮度RealD Luxe”,亮度水平赶上了二代激光IMAX,距离杜比影院和Cinity还有一定差距。
中国巨幕CGS这个是中影主导的攒机标准,除了投影机,各家的设施可能都不相同(屏幕尺寸、音响)等,中国巨幕的成本是数字IMAX的一半。
但是我就说一句话,中国巨幕用的双机巴可投影机亮度比数字IMAX高40%,屏幕大小要小于数字IMAX 3D,但是标称亮度与数字IMAX是一样的,中间技术的水分自己感受。
音频方面,跟普通攒影院一样可以自选,传统5.1或者Dolby Atmos或者DTS:X任选丰俭由人。
从系统版本上来说,前面这些国际商业大拿,一般技术四五年升级一代,而中国巨幕从2011年诞生到现在已经五六个版本了。
一句话,不推荐。
单项总结之前把各家的放映系统介绍了一下,最后的总结换个形式,以单项和总体对比评价来结尾。
分辨率:2K已经普及,高端影院已经实现4K 3D,而科视和巴可的投影仪已经4K话,新影院普及4K近在眼前。
亮度:亮度是高低端系统最大的差别,Cinity、Dolby影院优势明显。
现在光源全面激光化,激光厅已经算不上卖点。
激光光源的模组化,让亮度也成为了简单的成本问题,舍得堆料就会更亮。
Cinity=Dolby Cinema>激光IMAX2代>Luxe高亮版>数字IMAX=RealD 6FL/Luxe高帧率HFR:HFR是硬件科技进步反推电影摄制水平发展,很快高帧率电影问题不在拍摄设备,也不在放映设备,而是在导演的拍摄技术。
李安说的,演员不能化妆、无法手持肩抗拍摄、HDR超高亮度带来的布光难题等,才是阻碍大家看到更多HFR电影的原因。
从硬件上来讲,很多系统都已经能支持60FPS HFR。
Cinity 4K 120FPS>Dolby Cinema 2K 120FPS> 许多新的“激光厅”60FPS=RealD=激光IMAX>数字IMAX音频:不说了,Dolby Atmos>传统,传统里头钱越多质量越好(声道数多,扬声器质量好)3D(眼镜)技术:Dolby 3D最好,无死角3D:杜比影院、杜比视界厅、一代激光IMAX,一个眼镜好几百RealD的圆偏振第二:Cinity、RealD系列。
线偏振最土:IMAX、其他影厅。
这个每档的差距不是一点,是一代。
综合排序70MM 1.43:1胶片IMAX宇宙第一,诺兰最爱,不过你们不用想了,大陆没有。
至于为什么宇宙第一,看这张图,那个大的就是。
中的是1.90:1宽银幕。
第一梯队:一代激光IMAX:虽然参数跟杜比影院差不多,但是有两大法宝:最大的大屏幕,以及很多IMAX摄影机设置的影片专用画幅(1.43:1)和专有片段。
劣势是数量少存在感低;不支持HFR;音频空间准确度不及Dolby Atmos。
Cinity:参数完美,4K 120FPS 3D格式暂时无出其右。
劣势:音频要看影院舍不舍得投钱;3D技术是圆偏振,不在影院中心区看高格式电影可能晕;建议大家去这个影厅去试一下《双子杀手》,但是记得早买票,买正中间的位置。
杜比影院:参数几乎完美,2D放映体验应该能做到最好。
劣势:放李安的电影不如Cinity,放IMAX特制片画面内容和影片内容吃亏。
第二梯队:激光IMAX二代:除了不如第一梯队没啥毛病,不支持HFR。
第三梯队:高亮版Luxe:相比激光IMAX二代又少了特制内容和画面。
数字IMAX:亮度差强人意,2D强于Luxe,3D弱,特制影片强。
第四梯队:RealD 6FL/Luxe:相比数字IMAX又少了特制内容和画面,而且银幕本来就更小。
不入流:中国巨幕,效果不一定强于自己攒的激光巨幕厅。
7.0 先不考虑剧作上的问题,观看120帧这种全新的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爽感,得天独厚的优势带来前所未见的真实,甚至,超越了我们所定义的“真实”。固然,我们仍不知道这种失真感是好是坏,但它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足以称赞。李安在挑战着电影的未来,即使不一定成功。
作为李安2019年的科幻动作片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了。前路漫漫,安叔想要超越自己还要再努力一些啊。
全片唯一的转折就是年轻版的威尔·史密斯当着“老爸”的面痛哭流涕,现如今除了在迪士尼的动画片里,已经很难见到这么抓马的剧情了,简直担心他接下来要来一首《let it go》才能传达自己的心声。也说明起名非常重要,观众看海报就能猜到的情节就不要让演员一惊一乍地演了。
2星给温斯特德。为了保证所谓的国家安全,违规使用克隆技术,暗杀退役特工,这美国国防情报局纯纯就是邪恶组织啊!另,父子克隆,长相相同这个设定,单纯只是噱头,导演并没有好好利用,比如在对抗反派的过程中,交换身份瞒天过海之类。简单说,如果这克隆人和母体就算不相像,也不影响影片的叙事及发展。
李安还是在用电影做严肃的人文表达,但是水平和你瓣煞笔文科生基本持平。这种表达在《推手》里真正找到了一种生成机制,但是这部电影里表达=自恋。这不是一部很烂的电影,但是在李安个人的作品里,是最差劲的几部之一。附带的意识形态表达和对技术的探讨,都极大妨碍了主题本身,导致文本逻辑都是混乱的。
道德伦理片。以及这个结尾真的还能怎么样,把克隆人当儿子养也不错。
AMC IMAX 动作片没拍到底,克隆伦理也没深入探讨,两种观众期待没有一种得到满足,大概是北美口碑扑街的原因。前半部分的摩托动作戏水准超高,可能是唯一的记忆点了。
即便不是按照李安的标准来看也相当一般。动作戏目不暇接,但文戏脱离感太强,说教太多,塑造的人物形象扁平无趣。没有东方的悲天悯人也没有好莱坞故事的利落干脆。
我可能能理解到为什么美国人对这片子有更负面的评价,其中肯定有对于这个片子“没爽”的愤怒,一个老而慢只是瞎挥拳头的非杰森伯恩式也非弗兰克摩西斯式的老特工,离了枪只能花式挨揍,没美女没恋爱。但这同时也是李安在一个非常魔幻扯淡的连性格都克隆的设定下所交出的又一次关于挑战父权和重塑父子关系的答卷,从父亲三部曲的“悲”到这里的“喜”,这是一个父亲的重新思考。
大家都说这个电影不好看,我想这可是大师李安导演的片子,再不好看也会有亮点和惊喜的。我错了,除了高清高亮高帧外,还真的没什么亮点。看着平平淡淡,看得昏昏欲睡。知道李大师有情怀,有先见,我也信这种说法,但这个片子不看也罢。
太难看了。很久没有看过这么难看的电影。在电影院差点睡着。白开水一样的情节又臭又长。
李安说他已经六十多岁,老了,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这项4k 3D 120fps技术普及的时候,他想看看未来电影的样子,就自己提前拍出来了。
① 为了新技术,李安又拍了一个他根本不擅长的题材;② 剧本太烂,整个故事根本立不起来,人物动机更是一错再错;③ 不打低分完全是看在Mary Elizabeth Winstead的份上;④ 恨不得发起一个买凶刺杀David Benioff的众筹;⑤ 割喉前要跟他说:GoT fans always pay their debts.
有没人跟我有同样感觉:看48帧《霍比特人》时不适应,觉得没有电影感,看60帧《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尤其是大特写部分感到相当惊艳,如今看120帧《双子杀手》的大部分时间反倒没有惊艳感了,除了几个动作场景,比如摩托车追逐和重机枪扫射。佩服李安的执着追求,用最新技术拍了个二十年前的过时创意,或许是制作太烧钱,除了保住少数几个段落,大部分时间让人提不起劲。如果这是个穿越题材,未来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面对面,估计在技术加持下冲击力会更强吧。
年度十佳,时代的幽魂。
太清楚到以至于完全没有了任何电影感,倒也没那么重游戏感,只是失去了色彩层次对比就感觉真的不像是在看电影。第一个镜头真的闪瞎了我的双眼,在国内看3D还没有感受过这个亮度,技术上真的佩服。故事很简单,讨论的主题也没什么深刻的,能感受到安叔在极力掌控技术和故事的平衡,但蛮可惜的是故事上还是欠缺了些。
拍得并不差。但因为导演是李安,便也会对其更严苛。拍摄不同类型与风格的电影,是他跳脱出舒适圈,对自我的无限可能性进行纵向探索。影片是杀手与自我的博弈、对抗与接纳,其实也是导演在与自己博弈、对抗与接纳。
3.5星!第一次享受120桢4K3D的观影体验,简直震撼人心!面前的屏幕仿佛已经不是屏幕而是一个敞开的窗口,自己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望远镜一样,画面连远景都看的一清二楚!在这样的帧数画面下呈现的爆破追车戏码等简直让人感觉身临其境,真有种不是看电影而是走进电影的感觉!一种沉浸式的高端视觉体验。年轻的威尔史密斯是动作捕捉和CG特效做出来的,老少对垒和打斗戏都极其的真实。这样的视觉效果是不是都可以拿奖了?!只是这个电影可能更多的重在技术革新上,在剧情故事方面并没有给我太多同样的震撼,甚至觉得比较老套和有逻辑不通的地方,感觉就是他可以有很多值得深入的主题,比如克隆,父权,衰老和自我存在认知等等,但是仅仅只是表皮一扫而过,所以真是只能是抛开故事只看技术了。
#120fps+4K+3D#是前所未有的观影体验,这块发光的银幕彻底变成魔毯了。《比利林恩》只是小试牛刀,李安对高帧率的运用在几场华丽的动作戏里展露无疑——游戏感是沉浸感的近义词。技术对整部电影的加成是肉眼可见的,如果技术是通路,是创作的冲动所在,那我们为什么要排斥它?褪下技术的外衣,《双子杀手》的内核其实可以追溯到当年的《绿巨人》。没想到过了耳顺之年,李安依然在弑父情结里挣扎,并以重新确立父子关系作为定音之锤。没有全新的元素,但完全适配精神分析理论构建情节(双子的镜像,三子的自我、本我、超我),故事被高强度的影像挤压得足够扎实、饱满,却也缺乏意料之外和弦外之音。文本和技术一定是相互制衡的,可以想象那些期待李安回到「父亲三部曲」的观众走出普通影厅后的失望。
一位顶级厨师面对一堆发馊的食材,想要从中做出美味的菜肴,必然要想尽办法找到可口的酱汁以掩盖腐朽的气味,但如果这个酱汁的原材料没有经过检疫,其最终后果可能就是导致食客的中毒和厨师的被解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