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在采访时已避免出现剧透,避免因深聊细节而影响观看,部分角度仅供观影时辅助理解)从影片放映前一天被引荐认识,到发布会发言,再到这次专访,三次见面,导演孔大山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不怎么说话,很不善言辞。
据资料,孔大山1990年出生,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曾经拍摄过一部名叫《法治未来时》的短片,讲了一个关于“文艺片闷死人”的故事,常被当成他的代表作来介绍,以至于平遥影迷在坊间评价他,“颇有宁浩的意思”。
10月18日,这位青年导演凭长片处女作《宇宙探索编辑部》,在自己参与的首个电影节连续上台三次,拿到全场第一份荣誉,也拿到全场最后一份荣誉。
第一次登台,他作了极简单的发言;第二次登台,他把编剧王一通拽上了台,王一通是他的朋友、搭档,没想到二人都不善于讲话,也没说几句;第三次,他终于把该感谢的人都致谢了一遍。
今年,第五届平遥电影展以“聚”为主题,把天南海北的电影人汇聚一起。
在接近闭幕时,人们在观影口味上仿佛达成了一致:影评人评委通过授予“迷影选择荣誉”表达对它的喜欢;五位青年导演和演员作为青年荣誉的评委,授予它“影片荣誉”,表达对它的赞美;费穆荣誉评委是五位资深电影人,把沉甸甸的最佳影片荣誉颁给了这部电影。
青年荣誉评审王俊凯评价说,“它浪漫至极,令人情难自禁。
它探索了中国电影的新可能,也探索了我们的内心。
”费穆荣誉最佳影片的颁奖词则写道:“影片脱胎于现实生活的荒诞,将目光投射于一位癫狂执拗的科学家身上,一段悲喜交加的旅程带领我们探索未知的宇宙,窥探社会和人心的角落。
”放映完赢得高口碑,以高开分成为爆款,这部电影还有很多可圈点的细节:据介绍,故事曾被推翻一次;原本是导演计划的毕业作品,最终未能成为毕业作品;因为疫情,剧组经历了一次停摆;影片从剧本开始就得到了郭帆、龚格尔等电影人支持;它有一个宝藏剧组,藏着艾丽娅这样的实力派演员;如今,这部极低成本的软科幻电影有很长的片头,得到了万达、华谊、郭帆工作室、猫眼、淘票票等多家顶尖电影公司垂爱……在平遥,我们约到了《宇宙探索编辑部》导演孔大山,在疲惫的工作间隙,用30分钟时间简单对话,聊聊关于剧本、剧组、伪纪录片、科幻、和郭帆导演合作的事儿……QA:新浪电影 X 孔大山新浪电影:昨天看完这个片子,很多人都觉得好。
在发布会上,王红卫老师说,剧本在前期被推翻过一次。
孔大山:最开始推翻的不是剧本,是故事梗概。
我花两个月写出一个故事梗概,给王老师看,他不是很满意。
我调整了一下思路,再给到王老师时,他觉得之前是30分,这一版是70分,可以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推进了。
第一稿的梗概更像一个闹剧,纯闹剧,没有人物,角色不是很突出,都是通过一些事件来推进的。
第二稿才有了唐志军这个角色,通过这个贯穿的人物来推动所有情节发展。
有这个让观众移情的角色,整个故事顺着逻辑推演出来,变得自然很多。
唐志军这个人物,是从我的上一部短片延续下来的形象,那部短片是由我爸出演的,我爸的形象跟电影里的唐志军一样,戴个眼镜,穿一个黑棉袄,骑着个电瓶车。
至于这个人物的内核上,可能有很多的灵感来源。
比如说,他身上有一种尼采式的狂暴,一种酒神的气质,另一方面自身又存在一些很矛盾的东西,有所谓的理想主义者的感觉。
灵感有一部分来自于一些纪录片,比如有一个纪录片叫《自行车与旧电钢》,里面有个角色叫张宜苏,是一个音乐人,弹钢琴的,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另外一个唐志军,当时看到这个角色,让我觉得,这种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非常得不真实的,他比你通过文学、影像创作出来的人物都更加迷人。
看了很多纪录片,我可能潜意识里被这些真实世界里的人物打动,才有了后面对这个角色的创造。
新浪电影:在电影里,唐志军这个角色由杨皓宇出演。
为什么会找到杨老师?
孔大山:刚写完一稿剧本的时候,赶上《流浪地球》首映,我在电影里发现了杨皓宇老师。
后来郭帆导演问我,你对电影的男主角有什么意向?
我就直接说了杨老师。
他说没问题。
首先,第一眼肯定是形象。
他的形象就是知识分子,很老派的知识分子,跟我想象的唐志军非常接近。
其次,我看了很多杨老师之前的表演,能看出来他的表演功力,表演的谱系是非常宽的,可以驾驭很多不同角色,从表演技术层面,他肯定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在前期筹备阶段,我们充分沟通过关于人物的一些认知,大到角色有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观,精神内核是什么,小到角色走路的时候能不能手插兜,类似于这种细节,给人物设定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边界,有些事能做,有些动作不能做,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通过这些排除法,这个人物的属性就会越来越明确,我们彼此之间也达成了共识。
新浪电影:这部电影的剧组是个宝藏剧组,艾丽娅也是一位宝藏女演员。
孔大山:我在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经常看到我们学校的毕业联合作业,很多都会邀请艾丽娅老师。
出于对后辈们的提携,她也是经常没有片酬就拔刀相助,是一位非常性情的前辈。
写秦彩蓉这个角色时,我首先就会想到她,当时也没敢请她。
我虽然参考的可能是她,但我本来希望找一个素人来演,找来找去发现还是没有太合适的,索性还是找艾丽娅老师来了。
新浪电影:两个年轻角色,蒋奇明(饰演那日苏)是话剧演员,盛晨晨(饰演晓晓)是素人演员。
孔大山:对,还有王一通(饰演孙一通)也是素人演员,这两位素人演员是我的朋友,都是第一次当演员。
新浪电影:所以这是一个科班演员、素人演员混合的班底。
发布会上,艾丽娅老师说起拍摄经历,用了“恐怖”一词。
她说,她不知道素人演员们想什么、是什么状态,摄影机还一直跟着拍,所以很“恐怖”。
孔大山:不光是这些主演,很多群演也是素人。
我们的拍摄现场更像一个沉浸式话剧,或者沉浸式密室。
我们假设起点在这个房间,当走到另一个房间时,那个地方可能就被安插了素人,突然会出现,演员可能事先不知道。
这是一个非常反常规的操作。
新浪电影:所以电影里有很多场景是即兴表演?
孔大山:对,因为剧本的设定基本很明确,大的叙事任务、节奏点都是明确的,在这个过程中,我是非常欢迎演员有即兴发挥的成分。
我最开始跟演员说,举个例子,就好比我给出一个坐标、一个目的地,路上会途经某几个点,你的任务就是途径这几点,最终到达目的地。
如果你能在通往经过这几个途经点的过程中,还能够探索到其他地方,我是非常欢迎的。
但是,途经的点是必须要有的。
新浪电影:岔开一下话题,我记得看你之前在一篇采访说过,表达才是最重要的,电影好像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你也体验了很多游戏。
你刚才说的模式,就很像游戏。
孔大山:我觉得电影也好,游戏也好,都是载体,最重要的是你想通过这个载体讲述什么东西。
我觉得未来电影发展会越来越像游戏。
就像之前不断升级的电影的技术规格,无无外乎是为了无限地接近沉浸感,游戏反而是更轻而易举能达到的。
人类对沉浸感的追求是永远不会变的。
新浪电影:追求沉浸感和追求现实感之间有区别吗?
孔大山:现实感是,我们每天都活在现实中,现实是无力改变的,不管你是谁,你每天都要经历同样的物理意义上的24小时,你在二环上堵着车,必须就是在那堵着车,没办法跳切到下一个场景。
现实是无力的,但游戏也好,电影也好,它永远可以给你在现实中达不到的体验。
新浪电影:说到现实感和沉浸感,孙一通这个角色很有意思,他头戴一口锅,时不时晕倒,还有一个特别的结局,这个人物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思考在里边?
孔大山:我写的时候没有按照一个正常人类去塑造他,但我很难形容的到底是什么,感觉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状态。
新浪电影:你心里是否有预期观众会怎么理解这个人物?
孔大山:我敢肯定观众都会觉得他很可爱。
新浪电影:你是怎么说服你的朋友来演这个角色?
在电影里的诗是他的写的,你本来就知道他会写诗?
孔大山:不需要说服他,只是通知他(笑)。
我俩刚认识的时候,朋友之间会互相分享自己的东西,拍过的电影,写过的诗、小说。
他除了是一个电影导演之外,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作家,我看过他的小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的东西太少,我总感觉在华语短篇写作里,很难看到这么好的文笔。
特别喜欢。
关于电影里的诗,我会跟他说我的诉求是什么,这场戏最后一首诗一定要有所指向性,它不能真的只是诗,一定要跟剧作,跟整个电影的主题,跟很多元素要有一些暗含的勾连,它要完成戏剧的任务,还要考虑到节奏问题,那首诗不光是文字意义上的,它还是音响音效甚至音乐,是构成视听的一部分,一定要有它的节奏。
新浪电影:电影里用了非常大量的古典音乐,比如最开始的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库布里克、拉斯·冯·提尔、姜文等大导演都用过。
孔大山:我记得我在网易云音乐上看到关于这首音乐的一则网友评论,我发现他写评论就是我感受到的感觉,像是唐志军这个人物的一个判词。
我找一下那个评论。
第二圆舞曲有很多版本,我在电影里用的是安德烈·瑞欧的版本,是完全无法替代的一个版本。
就是这一条——(网友评论:一种理想主义怀着热烈的情感在巨大的悲剧里狂欢,在痛苦和绝望里产生了美好又盛大的幻觉。
)——我觉得他写的其实就是唐志军的判词。
新浪电影:之后还有一首欢乐颂。
孔大山:在写剧本过程中,我觉得这部电影的音乐应该是大量的古典音乐。
它的人物和故事,有一种古典浪漫主义色彩。
把古典音乐跟很粗粝的现实进行混合,会有一些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
而且我在不同的阶段都特意选择了华尔兹,比如开场是第二圆舞曲;中间他们愉快地上路后,又是一段华尔兹;最后是“The last waltz”(最后的华尔兹),武满彻的那一版。
其实也是完成一个呼应吧。
新浪电影:为什么会选择伪纪录的方式呈现这个故事?
孔大山:我是先选择了伪记录,然后才写的剧本,所以是先确定了风格。
这个片子的监制王红卫老师,是我研究生导师,他开学第一天给我们布置的作业就是拍摄伪纪录片。
伪纪录片能非常好的训练一个导演对假定性的完成,你可以通过伪纪录片创作去反推导演工作中所有要控制的细节。
从那次训练我才意识到,伪纪录片是一种特别能容纳很多可能性的风格,又有极强烈的辨识度。
新浪电影:在这部电影里,观众该怎么理解这种摄影机在现场的叙事?
刚开始时,摄影机会强调在场感,慢慢的随着角色的一步步深入,这种在场感被不断削弱,甚至产生矛盾。
孔大山:在一开始必须让观众明确摄影机的存在,建立语境,然后明白这不是一个正常电影的摄影机,这是一个伪纪录片的摄影机。
随着往后推进,观众慢慢进入故事后,在潜意识里可以跟着人物走,这时候摄影机的存在感可以慢慢退后,让位给角色、情节。
在电影里,观众会慢慢意识不到摄影机的存在,直到日食发生的时候,角色用手挡住镜头,再打开,这就像给予观众一个礼物,跟观众有一个交互,让其再回到原有的语境里。
新浪电影:所以电影里用了很多跳接,是你剪辑时有意设计的吗?
孔大山:手持镜头加跳接,肯定是同一个系统里面的东西,在确定了伪记录风格之后,我必须要使用的同一套语言。
在另外一个层面上,这也可以帮助演员重塑表演。
新浪电影:什么样的科幻会比较打动你?
孔大山:我对科幻倒也没有说特别了解或者怎么样。
如果从历史规律的大数据来倒推,推算出我们的未来可能只有一个路径。
科幻就是让我们抛开这些东西,给出无数个路径,人类的未来到底何去何从,科技的发展到底如何改变社会形态,甚至人性本身有没有可能被影响,看看我们人类未来到底是什么德行。
科幻是幻想了未来关于世界的另外一种可能性,当你看到一个特别不一样的答案时,就会非常兴奋,就会被满足。
我觉得这是科幻最大的意义。
新浪电影:在发布会上你也透露开场录像带的效果是来自郭帆的建议,导演自己也亲自参演了一下。
说说你跟郭帆导演的合作吧,他是否给了一些成本控制的经验?
孔大山:这个剧本是郭帆导演最开始让我写的,当时他刚拍完《流浪地球》杀青,把我叫到工作室聊天,问我想拍什么,我给他发了一个新闻,新闻说的是一个村民声称抓到了外星人,带着记者到他家打开冰柜,里面有一个硅胶外星人。
他一看觉得挺好玩的。
我说我想把它拍成一个电影,但具体讲什么故事我不知道,我就想把这种感觉拍出来。
然后他说写剧本吧。
每一个剧本的关键期,他都会给我具体的反馈。
不只是剧本层面,他在导演层面、美术层面、特效层面也会给我很多宝贵意见。
毕竟我是第一次拍电影,完全不了解工业体系到底能做什么,郭帆导演会很明确的告诉我这个地方可以这样,那个地方可以那样。
我也是通过这样的过程一步步完善剧本的。
这部片子本身定位不能是硬科幻,要不然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它一定得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东西。
所以我们只能靠创意来制造一些视觉奇观。
比如日食部分,我们只做了两个残缺的日食的特效,其它的可以通过不同时间段的拍摄来完成。
电影里的确有一定的视觉奇观,但是实施起来是零成本的。
新浪电影:去年因为疫情剧组停摆了一次?
孔大山:我们本来是19年就开始筹备的,预计是2月份开机,所以筹备到1月21号放假回家,结果1月22号爆发了疫情,整个剧组就散掉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电影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怎么样,算是经历了一次至暗时刻。
好在郭帆导演不断力挺我,一定要把这个剧本拍出来。
我们启动了第二次筹备,大概在4月份的时候,当时疫情已经稍有缓和了,郭帆导演把我叫去开会,商量了一个预计的开机时间。
时间是通过一个非常“严谨”、“科学”的方法得出的,就是抓阄,一个是7月,一个是11月。
因为疫情,我们说不准到底何时更安全,那就看天意吧。
结果抓到了11月。
整个拍摄周期有37天。
新浪电影:这部电影现在有这么多行业顶级公司加入,算不算有了一个好结果?
孔大山:有这些大公司的支持,肯定是对电影有帮助的,至于未来怎么样,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作为导演,我只负责导演范围内的事儿。
新浪电影:从个人或者产业来看,你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孔大山:我其实没办法客观的给电影评价,非常矛盾,写剧本的时候就不知道这个电影会拍成什么样子,拍完又不知道这个电影最终什么样子,我的心里没底。
直到我剪的时候,才慢慢意识到好像是这个样子。
但情况又会出现反复。
我开幕前一天还在做后期,到现在也没办法特别客观地看这部片子。
(梵一,首发于新浪电影)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就是觉得没什么真正地需要调动你的生命经验去表达的东西,现在更多的是有感受,但是感受不值得去拍电影,充其量就是发个朋友圈就能排解。
”在电影《宇宙探索编辑部》的主角唐志军的精神苦楚消逝在脱氧核糖核酸的宇宙图景里时,在电影满誉下线同时上线流媒体不再晃晕你时,导演孔大山的职业精神困境,才刚刚开始。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终于想明白了,只是大家会不明白,唐志军会不明白。
是的,孔大山做了一个清晰的绝非玩笑的决定——暂时不再当导演了。
导演孔大山你一定会和我一样,立刻会问:为什么啊?
怎么了啊这是?
在处女作达成惊人赞誉的时刻,在看上去完美地呈现了青年导演作者表达与商业平衡的结果,一个无比令行业和创作者羡慕的开局,就这样,选择离开?
“我们在如此热络地交流电影,这个事本身到底是……我开始深刻地怀疑我们一直特别笃定的这个东西它的意义何在。
”大概是在2017年左右,即将经过北电导演系研究生的学业之旅,只差一部长片作品就完美达成少年时代愿景的时候,孔大山突然间产生了一个恐惧的意识——电影对于他来说,失去了作为信仰的光。
而从创作《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前前后后,种种现实遭遇和疲惫,更让他确定,这束光,对于一个人的真实存在来看,它从来就不够强大,至少对孔大山自己来说是这样。
即便你拍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画面,拍到了出乎意料的牛逼的影像,电影这件事,也没有再展现从前令他熟悉的,那种武装万物的力量。
“那个(指拍到牛逼的画面)在你整个创作过程中是沧海一粟,它就像一滴水融入了一片沙石堆。
”我们都知道,对于广大影迷来说,《宇宙探索编辑部》明明就是这束光,事实上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它真实地照亮了诸多即将对电影失去信念的人。
《宇宙探索编辑部》剧照但孔大山不能撒谎,他也并不是懦夫,他其实果敢地选择了躺平,选择享受现在每天躺得整整平平、物理记忆化地刷着手机的日子。
他不打游戏了,因为那会投入进一个相对较长的时间,他更不写诗了,这是和沐浴电影之光类似的可以抛弃的习惯。
他对通过平衡、角力而达到的一种现世下的最周全的自由感到气馁。
他最大的愚钝就是他学不会适当的利用功利调解社交的余地以及唯结果论的进阶功能。
他怒相而柔心,他坚持的道理放在现实面前全是矛盾。
他在不伤害别人也不辜负别人的情况下积极地遵循着所有基因排列出来的好逸恶劳。
他因为从小只是把文艺信仰当做畸形社交关系的盾牌,而导致在成年时代面对吃喝拉撒后,看穿信仰本体的同时产生了一切皆是虚无的顿悟。
他向往于有趣,但归纳进了普通。
他回到了我们生下来就努力去忘记的最大的悲观——活着好累,这是极端理性推导出来的绝望。
别慌,不是说,孔大山不再看电影,也不再拍电影。
你用鞭子抽他,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他也许照样能拍出惊奇的故事。
他只是在我们误以为很了解他的时候,迈过了电影,坦诚面对了一些真正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我相信,孔大山有很多这样的同类,一定有一大批不同领域的艺能人、同行、同龄人都和孔大山一样,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为了不让孔大山的这种认知给《宇宙探索编辑部》带来误解,影响到电影发行的流程与市场成绩,我决定直到现在,直到电影基本下线,再呈现这场采访。
事实上,这场采访发生在去年12月中旬,那时北京疫情放开后第一轮确诊潮即将过去,虽然聊了海量的电影解读细节,但我都没放进文章里,我当时的主要目的,还是想把孔大山“捞上岸”。
但我错了,我不能干扰他的想法,我们都不方便干扰他的想法,他的想法没有问题,这是面对现实的最精确的做法。
01.疫情使我理性第一导演:我现在北京的朋友基本上差不多了,一轮都快过去了。
孔大山:去年跟《流浪地球2》的时候,组里也是好多人得流感,我也中招了,但那次我印象中我都一星期没怎么下床。
第一导演:这么严重?
孔大山:对。
第一导演:确定是流感,不是新冠?
孔大山:肯定是流感,因为那个时候都有做核酸的,确定的话就全隔离了,当时组里全轮了一遍。
第一导演:老郭也中招了?
孔大山:没有,包括到现在,他身边人全阳了,他家里人,公司的人全都阳了,但是他就没事。
第一导演:我想也是,我知道他,他天生骨骼惊奇,太离谱了。
孔大山:对,真的很离谱,关键是他还每天都在工作,每天都在跟各种人打交道见面,他公司也是在闹市区,只能说天赋异禀,真的是干大事的人,身体上确实异于常人。
你要是让我去经历郭帆导演要经历的这些东西,我可能都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不说别的,连基本睡觉这个事,拍戏的时候,长达半年的时间里面,他每天就睡两三个小时,甚至还不到,每天白天工作到半夜收工之后,他还得再去机房盯剪辑,盯完剪辑可能天都亮了,回去洗个澡,躺个两三个小时,就又出工了。
正常人是做不到的,他真的是基因优势,我只能是这样解释,他就是超人。
第一导演: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在生病这两天,有什么想法吗?
三年了啊,起初是疫情影响了开机,当然后来也完成了,现在终于快上映了,突然间集体阳了,电影也要上了,这个时间安排得妥妥的。
孔大山:我确实有想过,感觉这么一个影响了全人类的病毒,兜兜转转三年,终于经过我的身体了。
回想当年因为疫情而停机,有种塞翁失马的感觉。
因为当时我的状态,包括当时剧本定稿的程度,都跟后来差别挺大的。
那次停拍的时候是第七稿的剧本,后来在漫长的停拍过程中,又进行了很大的修改,得益于漫长的停拍期,自己更理性了,更冷静地改出了最后一稿剧本,也就是现在的第八稿。
第一导演:你到底想明白了什么?
孔大山:怎么说呢,首先大刀阔斧地删掉了好多细节,最肉眼可见的是,剧本变薄了。
第一导演:删掉了特别难拍的戏还是你觉得并不是你想表达的戏?
孔大山:是特别难拍的,而且就算你拍出来,性价比也不高。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他们在后半段上路之后,有一段大家坐在土豆火车里的蒙太奇段落。
第一导演:有啊,所以那段其实是一段故事是吗?
孔大山:对,没错,之前那整大段的路上,他们在坐上土豆火车之后,包括之前几乎每场戏全都是实打实的戏。
甚至他们后来到了彝族的村子里,还在村子里过夜,遇到了彝族毕摩,它是一个事接着一个事去呈现的。
第一导演:那等于说你的第三幕原本老长了。
孔大山:对,第一次筹备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觉得实现起来好复杂,好困难,我当时就感觉没有时间去做什么修改了,只能说一咬牙走到底。
第一导演:当时在本子的层面也没办法再投入精力了。
孔大山:对,哪有功夫再改或者再优化啊,把剧组弄明白就不错了,现在来看那一段就应该是一个蒙太奇段落,如果它再按照细的逻辑去写,其实就不对了,就成了写剧的方式了。
所以当时是这么一个状态,幸亏有变化——焉知非福啊。
02.自卑、边缘与像水一样的纯洁第一导演:其实你最早的那个剧本是没有核心人物的,各种小段子往里冲,但被王红卫老师否了。
孔大山:对。
第一导演:但是我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这么做,偷懒吗?
孔大山:对,它其实是那种最不用动脑子的,一拍脑门就本能想到的最廉价的方式去实现这个故事。
第一导演:你要是段子特好,也无所谓吧,可能王红卫还是喜欢常规叙事吧。
孔大山:就是因为我写的太常规了所以才被否了,王老师是一直期待他能从青年导演的创作里看到一些“出格”的东西。
但我那版其实是“哗众取宠式的平庸”,就被王老师一眼识破了,包括郭帆导演也不喜欢,当然他说得比较委婉,他说你再想想,你再琢磨琢磨……对,其实我当时也非常不满意,只能说当时是到了一种,好歹我先写出来了,这么一个心理,没有任何兴奋或者是什么情绪。
第一导演:反正万事开头难,我得先把第一道坎趟过去。
孔大山:对,先交个差,我也听听领导们的意思。
第一导演:那我问问你,这些小段子里,有没有和你情感比较接近的,最后保留在现在长片里的?
孔大山:没有。
它就是连我自己都没有调动任何情感的这么一个,完全是趣味性的东西,各种恶趣味,抖个小机灵。
第一导演:还有恶趣味?
啥样的?
孔大山:就讽刺一下这,讽刺一下那,升级版的《法制未来时》,挺无聊的,说白了就是一个很肤浅的东西。
第一导演:那产生唐志军这个人物的起步的势能是什么?
孔大山:我其实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我想到了唐志军这个人物,就是长久以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第一导演:有《自行车与旧电钢》里的张宜苏,有骑驴的唐吉坷德,有古板的唐僧,有《过把瘾》里王志文的发型,还有谁?
孔大山:还有《有话好好说》里的李保田,《瑞克和莫蒂》里的瑞克,等等,或多或少都在某些层面上。
第一导演:他们的共性是什么?
孔大山:失败者。
对,失败者,这是统一的共性。
第一导演: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某个层面也是这种人,至少你熟悉这种人的情绪?
孔大山:失败其实是大多数人的常态,是对现状的永不满足,自己的精神世界跟现实世界一直有种滑稽的错位。
第一导演:这里面会有自卑的成分吗?
孔大山:对我个人而言,第一次有这种意识,是上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成绩下滑特别厉害有关系,因为那时候唯分数论,你成绩差意味着你这个人全方位的失败,全班人都被我们一个相当一般的班主任精神PUA了。
第一导演:尤其你们山东啊,卷得厉害。
孔大山:后来到高中的时候,相当于从初中三年漫长的压抑环境里找到一个出口,要是上点价值的说,是自我意识觉醒了,意识到我对我自己的评判标准应该建立在我自己的手里,或者是我认可的人的手里,而不是被莫名其妙的一套考试标准,被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中年人用一个非常狭隘的标准去绑定。
第一导演:所以你那时候的偶像是谁?
孔大山:王小波跟王朔。
高中时候班主任让每个人写自己的座右铭,我用了王小波的一句话——不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
班主任看到后回应了一个冷笑——现在想想这冷笑里有大智慧啊——“一个个肉体凡胎的,谁能翻的出去这五指山呢。
”第一导演:那这次《西游记》的主题,是属于那种最初你自我觉醒后的反叛的……余晖?
孔大山:我也是写剧本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它跟《西游记》的某种精神内核的联系,《西游记》这个英文片名比中文片名更早决定。
但我也没有需要去做一个强连接,我真的是在解构《西游记》或者干嘛,没有,我只能说是在某种元素上的呼应,以此来做某种致敬。
我没有通过《西游记》去指导我的创作,不然那就本末倒置了,我无意去创作一个当代《西游记》的故事,我是在写我自己的故事,毕竟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
第一导演:仅仅是人物关系吗,唐志军和孙一通的关系?
孔大山:如果是从形而下的角度就是你说的这些,但如果形而上一点,我觉得是人类困境本身的连接。
第一导演:我就喜欢和你聊这些。
孔大山: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了,其实人类困境依然存在。
人类不断地需要这种取经人,他去到一个地方,寻找一个答案,借此希望能够渡化众生,我觉得唐志军干的事跟唐僧干的事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去西天找佛祖,一个是去西南深处的荒山野林找外星人,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希望从某种超验的存在里获得解决我们当下困境的答案。
第一导演:我想问,你是否有想过这么设计,就是孙一通最后在肉身消失后,他的真实人类的面貌又出现了,性格大变,原来他本身是一个狡猾功利的人,诸如此类的?
孔大山:其实还真有,真的,在我们写某一个阶段梗概的时候,或者是大纲的时候,孙一通没有消失,他最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具有人格性的那一面。
第一导演:但是我觉得可能王一通不喜欢,或者你不喜欢?
孔大山:我俩都不喜欢。
第一导演:孙一通这个人物还是有点附加在不可知论上的理想主义。
孔大山:对,他就像孙悟空,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没有人的七情六欲,是一个特别纯粹的,像水一样干净的一个存在。
03.不安定,想逃跑,以及灵感来了之后第一导演:完成这部电影后,还会去想它的整个体验吗?
孔大山:没有,我现在尽可能逃避我从写这个剧本时候思考过的所有的问题,我现在就想思考一些特别吃喝拉撒的事。
第一导演:从精神指引屈服于肉身的现实了。
孔大山:对,差不多,因为那个东西它很容易陷入某种悖论里面,你越思考其实越没有答案,你会越沮丧。
第一导演:你会不会在整个拍摄状态里都有点不安?
即便你已经有《法制未来时》那种伪纪录的经验,但其实还是不自信。
孔大山:有,这种不安感一直到我拍完都没有消失。
它和《法制未来时》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法制未来时》其实准确说是伪新闻片,它是有一个模版的,但是这部戏完全没有参照。
说真的,我杀青的当天晚上,第一个反应就是——我想跑路。
因为我觉得我骗了所有人,我骗了郭帆导演,王红卫老师,骗了投资方的钱,我花了这么多钱,拍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鬼玩意儿,我都不知道剪出来是什么鸟样子的东西。
第一导演:难到你拍完唐志军被吊车吊出去那场戏之后,还不安定吗?
这不是已经定乾坤了吗?
孔大山:因为它不像拍普通剧情片,你不用考虑假定性的问题,普通剧情片,你只要拍完,它到底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个七七八八了,因为它只要能把故事讲明白,哪些是精彩,哪些是怎么着的,你心里有个数。
但是伪纪录有个复杂的问题,是这个语境你不知道建立没建立起来,你不知道这个东西从头它是否就错了,观众能不能认可它这样的语境,如果不认可,全片他都进入不了,或者是全片他都有一种很膈应的感觉,那就导致你很多戏其实是没法成立的。
第一导演:那你到底是在剪到什么程度,突然间感到,这下稳了。
孔大山:我杀青之后那一个月,我就没剪。
第一导演:没剪?
孔大山:我就没动,我就骗郭帆导演,说我去机房,其实我每天都自己在家里待着。
第一导演:我的天,待着是啥状态?
孔大山:就不想面对这个事,每天在家打游戏。
第一导演:就生待一个月?
孔大山:我记得好像一直到过年前了,之前那个剪辑师他说他剪出来一版让我去看,我才鼓起勇气去看,虽然他剪的风格跟最后成片风格很不一样,但我是看了他那版,才开始恢复了一点信心。
第一导演:不受点刺激就是不行。
孔大山:不是,我能通过那些素材本身,感觉好像它是有很多空间,素材本身还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第一导演:其实是你的灵感找来了。
孔大山:看完他那版就过年了,我就回家过年,但到了初四初五的时候我就有点兴奋了,初六那天,我要赶快回去剪,我觉得我有得救,我就开始先自己剪了一个月,剪出来头20分钟。
第一导演:稳了吧这回哈哈哈。
孔大山:对,给王老师和郭帆导演看了,他们就觉得行,知道我要干嘛了,原来你要这样啊,所以就更明确了。
之前的剪辑师因为档期问题没有时间了,后来我就拉我现在的剪辑师入伙,我们俩又一块剪了一两个月,定稿。
04.我不大相信电影了第一导演:刚才说到杀青之后想逃跑,咱们说到这次的正题吧,上一次你和我说,你不想当导演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孔大山:就是觉得没什么真正地需要调动你的生命经验去表达的东西,现在更多的是有感受,但是感受不值得去拍电影,充其量就是发个朋友圈就能排解。
第一导演:这么问你,如果当导演是你的固定工作,这个事你能接受吗?
孔大山:接受不了,因为我觉得我不适合把导演作为一种工作去做,太累了。
第一导演:可是你得有收入啊,不愿意通过导演来维持生活吗?
孔大山:我觉得当导演操的心和最后赚的那点钱,不足以支付我的心理创伤。
当你每天醒来面对的就是各种糟心事,甚至是有一些愉悦的东西,你在现场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享受或者是感受这种它,你每天唯一欣慰的就是你又处理了多少糟心事,而不是你又获得了某些收获,每天你感慨的都是今天终于又熬过去了。
第一导演:就是说你从没想到过导演工作上的某些体验严重令你不悦?
孔大山:对,它会让我有很大的精神消耗。
第一导演:但当你拍出一个牛逼镜头,完成一个牛逼表达,这种愉悦不能遮掩那些不愉悦?
孔大山:那个在你整个创作过程中是沧海一粟,它就像一滴水融入了一个沙石堆。
第一导演:这种情况你没有和老郭深聊一下吗?
孔大山:郭导最开始跟我说过,当导演90%的精力都是放在导演之外的,我拍之前我还不信,没这么夸张吧,后来感觉90%都说少了。
第一导演:不会担心在圈里惹麻烦吗,一大堆欣赏你的大佬来找你谈项目的,聊到最后全拒了。
孔大山:当然会,我也不想浪费人家的时间,对吧,我肯定就开诚布公地说我现在的状态,我现在就是一个基本丧失导演劳动能力的一个状态,但除了导演之外的其它工作,我应该还是可以胜任的。
第一导演:那你还想做游戏吗?
之前你说放弃电影去搞游戏来着。
孔大山:也不想做了,也不是不想做,你意识到这个事没你想得那么……那么天真,其实这是一个完全外行人抱着最幼稚的想法去看待一个行业,好像这个行业挺有意思的,后来了解了一下,包括看了一个讲述美国独立游戏制作人的纪录片,我发现真的跟独立电影人一样的苦逼,大家真是众生皆苦,他们面对的那些问题、困境,创作上的,制作上的,发行上的,完全跟拍电影的一模一样,真的是。
第一导演:那你不做游戏但还玩游戏吗?
孔大山:也不玩了,因为我觉得玩游戏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很累的过程。
第一导演:你这……孔大山:没有,我现在本能地抗拒需要把自己投入到一个长时间的这么一个情境里的事情。
第一导演:那还写字吗,写诗吗?
孔大山:也不写了,更不写了。
第一导演:王一通呢?
孔大山:我觉得他挺好的,他是一个非常懂得给自己生活里寻找一些小爱好和趣味的人,比如说有一阵他喜欢迷恋上了一种植物,特别粗壮的那种植物,特别像一个盆栽,我忘了叫什么了,还有一阵玩滑板,他总能在生活中寻找一些小的自娱自乐的东西去丰富自己,我就挺羡慕他的。
第一导演:但是你做不到吗,你不能去种个花?
孔大山:我连绿萝都养不活,那个东西对我来说都是一种麻烦。
第一导演:你不是踢球吗,世界杯你看球啊。
孔大山:不看。
虽然我以前小时候踢球,但我从小就不看球,因为我忍受不了那么漫长的……第一导演:漫长的不进球的过程……孔大山:对,我小时候就看那种体坛快讯里面的进球集锦。
第一导演:你刷抖音也都是这些吧?
孔大山:对,就这种,即时满足的廉价快感。
第一导演:所以说你现在觉得最好的状态就是当老师,是不是这个意思?
孔大山:或者是自然人文类的纪录片摄影师,可以满足我到处瞎逛又不用自己安排行程的愿望。
第一导演:你操作了吗,开始为这个事。
孔大山:暂时还没有,没人找我,找我的都是继续当导演的工作。
第一导演:那去王老师那里找一些安慰呢?
孔大山:王老师他其实能理解我,我估计我现在的这些困扰,他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导演都有过了,我觉得他对我的状态没什么意外,没什么的。
第一导演:我还是不懂,比方说你再拍一个以小博大的片子,哎呀呵,我财富自由了,这不好吗?
孔大山:我跟朋友开玩笑说,如果我再拍下一部电影,要么是因为导演酬劳多到可以让我终生财富自由,要么就是我写出来了一个比《编辑部》还牛逼的剧本,为了把它拍出来我愿意再受一次当导演的罪。
第一导演:所以这种状态的起始点就是从拍《编辑部》开始的?
孔大山:不是,可能是我2017年、2018年那会逐渐才开始强烈一些,因为刚好你之前所有的目标都实现了,就剩最后一个,当导演,你一下子发现我马上要走到头了。
第一导演: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算不算已经超出自己以往所有的规划了?
孔大山:没有,我觉得我都是在规划内的,拍这个电影就是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决定要当一个导演的时候定下的目标,现在就是按部就班地实现了。
第一导演:你不能一丁点欲望也没有了吧,一定要保持寡欲吗?
孔大山:欲望一直有,但同时我也明白欲壑难平,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我觉得这是一个人生最大的修行,我们经常所谓的欲望好像都是停留在物质层面的,其实那些东西是最容易被满足的,但是人类最终一生要控制的是更虚无缥渺的一些欲望,这样你才能把奖励机制建立在自己的手里,不会被外在的一些诱惑去疲于奔命。
第一导演:你信佛吗现在?
孔大山:我非常喜欢佛学,但我不信佛教,我把它当做一种哲学去看待,就是作为一个思维训练,可以,因为哲学本来就是非常好的思维训练,但是你大脑永远都是趋利避害的,谁不想天天刷一些小视频,即时快感,即时奖励的一些东西。
第一导演:速食愉悦之后,时间就消失了啊,不慌吗?
孔大山:不消失能用来干吗?
第一导演:不消失用来写比《编辑部》还牛逼的本子啊。
孔大山:我一直有一个非常虚妄的烦恼,好像我把这个时间浪费了,再仔细想想,你不浪费能干嘛?
你能怎么样充实自己的人生?
因为它永远是一个没办法填满的东西,消失就是消失了。
第一导演:我大概明白了,你是不是相信并且执行一个认知,就是人一天当中记忆之外的东西,才是人这一天生活的真正的主体?
孔大山:对,可能有类似的感受,因为所谓的那些你记不住的,其实就是冗长的生活,就没有任何波澜的生活,但那个其实才是生活的真相。
所以我们为什么喜欢看电影,或者看这种跌宕起伏的东西,就是因为我们人为地给生活设置了一套因果链条,让它在一个非常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它的起承转合,我们能看到波澜,但生活中可能你的人生很多年的时间,你把它浓缩起来可能都没有什么波澜,它没有什么情节性,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第一导演:可不可以这么说,归根结底,当年《法制未来时》刚一出来,我从凤凰网,从望京打车去北电找你,咱俩在拐角的食堂聊天,那个阶段你骨子里是相信电影这件事的,但随着你身在其中,见识到了电影诞生的更多的细节和真相,见识到电影最彻底的全貌,你就开始抽离出来了。
孔大山:对,我们在如此热络地交流电影,这个事本身到底是……我开始深刻地怀疑我们一直特别笃定的这个东西它的意义何在。
郭帆导演对此的评价就是,说明你还没真正做好当一个导演的准备。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史铁生的《命若琴弦》——郭帆导演就像那个弹琴的老瞎子,我就是那个跟他学琴的小瞎子。
第一导演:即便是虚荣一点,虚荣心也帮不到你吗?
孔大山:那种东西特别廉价,而且我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不太能,无福消受那些鲜花和掌声,真的,我去年在平遥的时候,那几天其实过得非常疲惫,因为你每天要面对无数人的采访,各种人加你微信,各种人给你祝贺,你只能不停地很机械地跟人说谢谢,面对各种采访,其实你当时是麻木的,我觉得当时大脑已经过载了,很紧张,而且你还得圆滑地说话,你要上台领奖,领奖的话怎么说,满脑子想得都是这些事,其实不是像别人看起来感觉很风光,作为当事人,其实很疲惫。
可能我本能的就有社恐,所以说我对那种,一下子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对大量的陌生人,那就有一种不安全感。
第一导演:好吧,我理解了,我不劝你了。
那我现在是鲁豫,你想对你当初刚考上北电研究生时的自己说什么?
孔大山:只能说,小伙子,耗子尾汁吧。
*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第一导演(ID:diyidy),欢迎关注。
作者/采访:电车第五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进入尾声,我们迎来了一部国产科幻电影《宇宙探索编辑部》,影片用伪纪录的形式,讲述了落魄潦倒的中年男人唐志军——一家科幻杂志社的主编,因一个困惑他终生的问题,再一次踏上寻找外星人的旅途的故事。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导演是孔大山,他2015年拍摄的伪纪录短片《法制未来时》曾一度在网络上走红,看完后不少人因片子里讽刺而又过度真实的影像“大受震撼”,片中那个“老是沉迷于自我表达”的被抓导演孔大山也借这部短片让我们看到了他的才华。
6年后,他的长片处女作《宇宙探索编辑部》终于问世,同样是熟悉的伪纪录形式,但在多年的沉淀后,让我们看到孔大山对于这一特殊类型电影更深入的思考,在把握真实与虚构的边界时更加游刃有余。
在科幻的背景下,他的幽默戏谑得到了加强,一个看似闹剧般的故事,却在荒诞中探寻到人生乃至宇宙的秘密。
本片的编剧兼演员王一通也在电影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与孔大山精心雕琢了2年时间,才最终完成剧本。
在片中饰演的角色孙一通更是为影片镀金不少,凭借着精湛的演技以及独特的角色理解,孙一通无疑将成为今年华语电影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之一。
他与平遥电影展的渊源颇深,早在第一届平遥电影展时,就凭借长片《杀猪匠》拿到WIP最佳影片,第三届时又因《灾星下的恋人们》拿到平遥创投类型创新奖,到了今年第五届,与孔大山合作的《宇宙探索编辑部》入围藏龙单元。
年纪不大的王一通早已是平遥老熟人,这次能否有所斩获,我们拭目以待。
补拍完《宇宙探索编辑部》最后一个镜头的王一通(左)和孔大山(右)深焦:影片灵感来源是什么?
孔大山:2017年,看到一个电视台新闻,有村民声称抓到了外星人,电视台去他家采访,他非常诚恳地讲述了抓外星人的整个过程,他把记者带到家里一个冰柜前,里面放着一个硅胶外星人。
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形象,在讲述与外星人接触过程中,让你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荒诞感。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伪纪录,他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如果那个新闻是一部电影的话,是一个非常完美剧本和表演的呈现。
那是一个最早的启发点。
深焦:怎么理解伪纪录这种形式?
孔大山:伪纪录这种形式是我上研究生时的开学第一课,《法制未来时》短片是我的一个作业,王红卫老师第一天就给我们布置了这个作业。
我之前对伪纪录的概念只是类型片的中一种,没有太去琢磨了解,只是看过一些伪纪录风格的恐怖片,伪纪录的题材基本都是强类型的恐怖、悬疑等。
王老师在课上给我们分析了伪纪录的本体到底是什么,让我意识到所有电影的风格都需要去考虑完成一种假定性,导演的本质是这个,控制你的摄影、美术、表演、剪辑、视听,在一个假定性的语境里去讲述一个故事。
伪纪录相当于给你一个标准,这个标准是现实,现实的假定性语境是什么?
是如何把故事讲得和现实中发生的故事一模一样,它有一个很明确的评判标准。
比如拍一个很风格化的东西,作为导演来说,这个东西合不合理,解释权在你这,但如果你拍一个伪纪录,评判是交给所有人的,所有人都有生活的经验,知道这个东西是真是假,如果哪句词说得很别扭,写得很傻,观众一下子就能意识到,我们生活中不这么说话,因为这里的逻辑、状态不对,所以伪纪录就会天然地强迫你去意识到表演的真实基准线在哪,怎么在这个框架里去完成导演的任务。
《法制未来时》剧照深焦:片中有很多细节,比如背景音的呈现,人物用关窗户的动作提示观众背景音;再比如让人物不去回避镜头,有时还会面向镜头,这也是为了营造假定性语境吗?
孔大山:没错。
我们当时给这个电影设置了一个逻辑,我们拍到的主角是默认摄影机存在的。
在一个新的场景中,遇到的路人,他看到摄影机,本能地就会去瞟摄影机,所以我们会偶尔穿插一些直视镜头的设置,让你意识到摄影机的存在,去强化假定性以及真实感。
深焦:片中用了特别多跳剪的手法,这个设置是怎么想的?
孔大山:和伪纪录的风格是一以贯之的,我的每场戏都是用长镜头拍下来的,但即便演员这一条演得特别完美,镜头也特别完美,我还是要切它。
因为有一个逻辑,如果是伪纪录,在抓取一个现实场景的时候,信息不可能那么平均地被接收到。
比如我们在片子里看到一个两分钟的对话,现实生活中可能是说了十分钟的内容,用跳剪才可能让你快速地接受到,因为我们现实生活中没有人会把话说得条理分明,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我可能要用四五句。
如果要把对话的信息让观众特别自然地接收到,你必须让观众意识到时间是不完整的,对话或是事件的进行不是在一个封闭的时间内发生的,是经过剪辑、经过省略的。
还有一个技术原因是跳剪可以重塑演员的表演。
正常电影的剪辑是以镜头为单位,但我们这个电影的单位是一个镜头里的某一句话或者某两个字。
我不是镜头与镜头之间的组接,在镜头内部我还要细分成无数小细节。
比如演员的头两句表演得好,另外一条的后两句表演得好,甚至是某两个词表演得好,这样重构起来就是我希望呈现的表演状态。
孔大山深焦:孙一通这个角色是导演一开始创作时就在剧本里的吗?
孔大山:一开始就有的,但当时那个角色和现在差别蛮大的。
其实那个角色一开始是不成立的,他是现在的孙一通和肖全旺(抓到外星人的骗子)的混合体,他们是一个人。
后来我和通哥(王一通)两个人越想越觉得矛盾。
王一通:特别是你要让孙一通去收钱就觉得太奇怪了。
孔大山:对,就觉得孙一通身上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其实最初设置那个混合体的孙一通是为了聚焦角色,不想让太多的角色分散主线,但后来想想,这样的话角色就不能成立。
他不能是个骗子,或者说起码看起来不像是个骗子。
我们设定的孙一通这个角色你可以不把他当人类看。
深焦:感觉孙一通是一个很纯粹的角色,和金钱是不沾边的。
孔大山:他没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深焦:他在片中念的诗是现为影片创作的,还是之前写的?
王一通:硬憋的。
一开始自己会写一些,但和现在呈现出来的相去甚远。
我们采了好几次风,堪景又去了好几次。
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回来之后自己会试图去回忆那些情境,然后硬憋出这些诗。
平遥国际电影展《宇宙探索编辑部》新闻发布会现场的王一通(左)和孔大山(右)孔大山:你可以把这个角色当做王一通本人就行,在我看来他就是孙一通。
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我刚坐下放下行李,他就拿着一本诗集说,“我刚写了一首诗,我读给你听。
”王一通:还有这种事?
孔大山:你都没印象了吗?
王一通:记不得了,听起来有点做作。
孔大山:嗯……实际上也很做作。
但这让我获得了一种在生活中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在北京你遇到的人,可能都是和你聊最近都看了什么电影,接了什么活儿,又听说了电影圈的什么八卦……没有人会跟你说:“我给你读一首我写的诗。
”深焦:你俩最早怎么认识的?
孔大山:就是平遥。
我当年是他粉丝,贾樟柯导演曾经做过一档《柯首映》的网络短片展映,他的短片《杀猪匠》是第二期放映的。
虽然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决定一定要认识这个导演,然后就立刻关注了他的微博,但他到现在都没有回关我。
(笑)王一通:我不怎么上微博。
孔大山:我2017年去参加“平遥一角”单元,我有短片入围了。
我看WIP片单,发现了《杀猪匠》王一通,这肯定是短片的长片版,但他短片的风格让我很难想象长片会是什么样,长片肯定是另一个风格,他那个短片作为长片是不成立的,所以我很好奇就去看了,这次看懂了,且又大受震撼。
刚好和我同去的同学是他当年艺考班同学,但因为各种原因当时在平遥并没有约上。
《杀猪匠》海报王一通:他每次讲这个都感觉像一对老夫妻讲当年是怎么认识的,那是他的视角,从我的视角也很有趣。
我在重庆读书,大学是综合性大学,导师是学术界很有名,但是我自己在实操方面离他们那样专业院校的学生距离挺远的。
但我能在网上看到北电学生联合作业之类的作品,我看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比较雷同的感觉,现实主义、手持机器……其中我看到一个伪纪录片,就他那部名字很长的短片《震惊!拍文艺片闷死人上新闻了!导演被抓了!》。
我们共同的朋友约了次饭,在吃饭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孔大山),就觉得好面熟,他还以为我客套。
然后聊起来,我就说:“我觉得你们北电的真牛逼,但我觉得最牛的一个片子是……”然后说出了那部短片的名字。
他说就是他拍的,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马上就在外面合了一张照。
孔大山(左)和王一通(右)第一次见面时的合照深焦:后来写这个剧本的时候又是怎么凑到了一起?
孔大山:最开始我先写了七八个月,进度异常缓慢。
我发过给通哥一个大纲,他挺感兴趣的,忽然有一天他就说:“我们干脆一块写吧。
”当时我虽然一直有这个想法,但不好意思说。
之前一直自己写,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拍,都不知道。
他那么一说我当然很开心,就一拍即合,开始写了。
王一通:你可能忘了,我们见面时在聊一个纪录片叫《精神分子》,聊的时候就感觉特别聊得来,和孙一通这个角色的设计和概念有挺多关系。
孔大山:聊这个片子我有印象,和孙一通的关联我没印象。
我觉得孙一通本通就是他,只不过都是提炼的,他不会那样生活,但他们精神内核是一样的。
《二甲基色胺:精神分子》海报深焦:写剧本的时候就把王一通本人带入到角色里进行创作吗?
孔大山:最开始刚写的时候没有意识到由他来演,只不过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在,后来写着写着就想,干脆你来演吧。
王一通:他主要是看了我一个无实物表演被震惊了,没想到还挺能演的。
只是摄影不太喜欢,他说我演得很假,我在演一个破腹产的过程。
孔大山:他的演技让摄影师都忍不住越权喊CUT了。
(王一通无实物表演视频可移步失焦DeepFocus公众号同名文章观看)深焦:王一通在演这个角色时,为了代入角色有做什么准备吗?
孔大山:他不需要代入,我和他从来没有试过戏。
王一通:其实第一次演的时候,我还给了你几种状态。
我一开始预设的其实和你的想象还有一点差距,你说太楞了,你希望我再害羞一点。
我到后面演的时候就把害羞那一面强化了。
我最早想的这个角色在我视角里不会那么害羞。
孔大山:我俩一起写的剧本,将近两年时间,我已经默认他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我从来没和他说过戏。
直到实拍第一天,拍了第一个镜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说一说。
后面除了动作和形态上的调整就没有再说过了,“这个角色该怎么演?
这场戏该怎么演?
”,没有再说过这种话。
《宇宙探索编辑部》里王一通的造型深焦:另一个演员杨皓宇,他在片中也有一个贯穿全片的精神状态,有和他沟通怎么去演这个角色吗?
孔大山:杨皓宇老师毕竟是专业演员,我之前没怎么和专业演员合作过。
以前拍学生作业都是发给你剧本,到了现场我怎么说你怎么演,但和专业演员肯定不能这么做,太简单粗暴,所以需要找一些形而上的东西,好显得咱也很专业。
我最开始见他的时候,送了他两本书,一本是周国平写的《尼采》,一本是史铁生的《病隙碎笔》。
我觉得唐志军这个角色身上的某种特质是可以在这两本书里有一些气质上契合的东西,我没办法和他说这具体是什么,只能让他看,然后自己感受。
再来聊这个角色时有一些铺垫,更容易找准角色定位。
后来在拍摄中,我才意识到为什么要跟演员进行事无巨细的角色探讨,大到这个唐志军的世界观,小到他走路的时候能不能两手揣兜儿等等。
因为只有演员百分之百的了解了这个人物,他才能真正进入这个角色。
演员只要不是本色出演,都是需要“信念感”来支撑的,他了解了这个人物,才能相信这个人物,并且相信他现在就是这个人物,演员一旦建立了这个信念感,这时候他怎么演就怎么对。
《流浪地球》里的杨皓宇深焦:拍摄地大凉山是怎么找到的?
孔大山:我还在写剧本的时候想去四川待一阵,通哥刚好也想去大凉山,他的《杀猪匠》之前在那取过景,他想再去那住一段时间,我俩就出发了。
本身剧本也需要那样一个环境,从北京到四川,再到深山这样一个环境上的过度。
在四川的话要么是藏区,要么是大凉山彝族自治区,藏区的地貌不太合适,所以选了大凉山。
后来我们采风去了彝族的历史博物馆,我发现彝族的审美都特别酷。
但其实我们片子里真正的山林不是在大凉山拍的。
我们采风基本上跑遍了大半个大凉山,发现真正的大凉山的环境并不适合剧本所需要的场景,后来实际很多山里的戏是在通哥老家拍的,四川雅安一个景区里,那是他拍《杀猪匠》的地方。
深焦:最初怎么选择了拍电影这条路?
孔大山:源于我高中成绩一般,一直在玩乐队,高二时面临着一个考大学的问题,突然意识到玩乐队是考不上大学的。
家里对我的要求是,学什么专业随你,但你需要考一个大学。
当时我就关注到有一个影评专业,因为我从小语文成绩特别好,我就想着多看点电影我是不是可以考这个专业,听着很有趣,那时开始有意识地看电影。
那个年代很多小孩会去租碟,看香港电影,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娱乐产品。
我准备学这个专业时才有意识地看电影,发现原来电影的谱系原来这么丰富。
就好像你一直以为流行音乐就代表了所有音乐,突然有一天你突然听到了摇滚乐,从此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深焦:郭帆导演是这部电影的监制,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孔大山: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拍了个毕业短片,翻拍动画片《李献计历险记》,我拍完的那年刚好是郭帆导演拍的长片《李献计历险记》上映的年份(2011年),他在网上看到了我的短片,我俩就微博私信认识了,约见面后聊得挺好,后来说下次他拍片可以去学习一下,转眼就到了2013年,他拍《同桌的你》时,我去当了导演助理,合作就开始了。
孔大山《少年马力傲的烦恼》海报,翻拍自《李献计历险记》深焦:到拍《宇宙探索编辑部》的时候,又过了很长时间。
孔大山:我2015年去读了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郭导在准备他的《流浪地球》。
杀青的时候,他约我到他工作室聊天,问我有没有想拍的东西,我就把之前说的那个新闻发给他了。
虽然不知道要拍什么故事,就想拍这样感觉的东西。
他说,“可以,去写剧本吧。
”然后两年就过去
本人很懒写完就完了,不打算说服谁,不同意的骂我我也懒得理。
但请各位豆友观点归观点,允许不同想法,勿相互人身攻击。
感谢。
—分割线—最后为这部年度水片浪费点儿时间,旨在提醒大家买票需谨慎。
直接讲严重不适的点:烂点一:对毕赣(西南方言+乡村+影片结尾和失去至亲这件事和解)和王家卫(别人的跳切如此克制,这里的跳切充斥全片)的拙劣模仿简直就是羞辱这两位。
烂点二:编剧严重侮辱任何一位高中毕业生,电场力和万有引力的公式还不足以启发经典物理中宏观和微观的相似性吗?
需要花近两小时来理解宇宙和生命有机体的关系吗?
烂点三:导演对艺术的理解浅薄得像他的电影风格,他写诗的方式是将正常的语句抽掉一些词,上下文名词互换,诚如他拍片疯狂抽帧伪纪录片和故事片段落互相替换。
烂点四:结局强行煽情显示出导演的自恋和对观众的manipulating.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凡煽情一定是导演试图操纵观众情感,真正的文艺片片尾不搞大段煽情,一句话一个镜头就够了(如安东尼奥尼和费里尼)。
最后希望各位热爱电影的朋友们擦亮眼睛,不要慕强迷信影展佳片和大V推荐,喜欢和不喜欢都从自己的真实思维方式和情感体验出发就好。
观影的全过程都令我极度不适。
第一重不适是最为浅层的不适,为了营造纪录片的真实感,全片镜头都在非常剧烈的晃动,伴随着快速的剪辑,对于一个重度晕动症患者,几次都差点吐在影院。
很少有片子能字面意义上实现难看二字。
这部作品做到了,而且很多晃动有些太过于任性而没有意义,简直是对观众无情的拷打与鞭挞。
第二重不适则是来自一种耍无赖一般的故作深沉。
给超自然现象配上诗,很多人看到了一个三十年如一日的浪漫主义。
而我则看到了一个口口声声要从事宇宙探索的人,三十年来,不学习基础理论,不读文献钻研,每天想着捕风捉影,搞个大新闻,妻离子散之后,更加偏执,最后得见显灵仪式,一方面感念心诚则灵,顶礼膜拜,一方面仰观宇宙之大,知一死生为虚诞,想开了。
第三重不适是对狂热鼓吹的抵触。
纵观整部电影的叙事,通篇都在从侧面鼓励一种迷信。
什么是迷信?
就是对那些“听人说”,“好像是”的全心全意的笃定,就是对未知事物的盲目崇拜。
诗也好,科幻也罢,乃至现在的机器学习算法,只要是个意义不明的黑盒,都能够滋生迷信。
这不是打着科学两个字的旗号就能被豁免的,有兴趣的可以搜搜科学教。
第四重不适则来自全网铺天盖地的吹捧。
是那种你周围所有人都说好,你喜欢的up主,大V,KOL无不拍手称快,这种整个世界都几近崩塌的排山倒海的舆论气势,真的让人有些怀疑人生。
用海源的话,心诚则灵是一句特别无赖的话,灵了是你厉害,不灵是因我心不诚。
我只想对每一个觉得这片不好看的人说,请相信自己的审美,不是你没get到。
有意象和画面元素剧透。
尽管无法称其完美,但剧本打造的难以挑剔,着着实实值得鼓励,必须五星。
为了凑够140字,多说几句。
这个片子的观影门槛还是挺高的, 进入公共院线可能不易。
但这和创作者无关,他们呈现出的作品足够优秀。
针对部分影迷群体放映,口碑会极佳。
所以它真的是个很好的电影节片或者艺术院线片。
本文首发于骨朵网络影视 文/知庸《宇宙探索编辑部》,或许是近年来气质最难以形容的华语片。
杀青海报上,两排大字“探索中国科幻电影的另外一种可能性”写得郑重其事,配的剧照却是两个“小绿人”特效工作人员,在荒郊野外牵驴过河。
这种一本正经的冷幽默,和风马牛不相及的荒诞感,正是本片独树一帜的气质。
但“风马牛不相及”这个词,片中的主角老唐可不认。
在他眼中,万物皆因宇宙奥秘相连,他认为电视没信号时的雪花点,正是宇宙大爆炸的余晖,也坚信NASA观测到的天体异动,为四川山村带来了外星人。
凭着这份疯魔般的执着,老唐带着三个伙伴上山下乡,踏上了探索宇宙尽头的旅途。
科幻与土味的碰撞,真实与荒诞的对冲,构成了这场旅途的主旋律。
自由粗粝的伪纪录片视角,则让影片更难以归类,它是科幻,还是奇幻甚至玄幻,或者只是一个痴人说梦的妄想?
它是公路喜剧,尴尬短视频合集,还是某种信念燃烧后,灰烬的余烟?
不管观众更认可哪种解读,《编辑部》这场宇宙探索,都确实为中国电影带来一种新可能:中国下一部科幻,何必是科幻?
01 科幻与土味的碰撞科幻,在中国是一种舶来品类型,要想真正落地,本土化至关重要。
成功如《流浪地球》系列,拿着硬科幻特效大片的模子,将好莱坞个人英雄主义的内核,改造成中国式家国观念的情怀。
但《编辑部》的路径更加下沉,它对科幻的本土化改造渗入骨髓,以至让类型几乎面目全非,却又若隐若现。
影片的科幻感,几乎全部源于老唐神神叨叨的“民科”宇宙观。
他总在拿着信号测量仪寻找一切宇宙异动,繁复地强调着无人在意的天文术语,每当此时,小山村就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片中对“科幻”世界观的呈现,因此在态度上相当含混。
科幻,更像是一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视角,而不再是立足科学的笃定。
如果相信,那一切日常之物,都可以在这种视角的观测下,成为科幻的一部分。
雪花点是科幻,“巨大不明物体”奥林匹克塔是科幻,刻着奇怪文字的指路牌也是科幻。
如果不信,就像片中女主角那句吐槽,这场煞有介事的土味之旅,无非是一场“精神病大聚会”。
在土味层面,影片甚至比许多现实题材的影片,还要写实。
城市段落老唐生活的灰头土脸,乡野段落村中与自然环境的泥泞破落,都为影片打下浓重的现实基调。
但土味可不止于写实,更在于对中国式民俗语境的呈现。
片中有操着一口川渝方言,描述如何撞见外星人降临的村民们,有土路边上杂乱平房里自建的“外星人驻地球联络站”,也把石狮子、佛像等中国民间文化的重要象征,与科幻线索做了桥接。
这些民俗风格十足的细节,令人难以辨识是真的有科幻事件发生,还是一则乡土迷信传说在以讹传讹。
影片的意涵因此更加暧昧,也就恰好让土味与含糊的科幻世界观混杂于一体。
本片的“土洋结合”还不止于此。
开场就是《春节序曲》与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并行不悖的配乐,后续更是用大段古典乐与方言台词直接混搭。
主创曾表示,老唐一行人西南探索宇宙奥秘的故事,则直接参考了《西游记》的西天取经。
如此,在科幻的配乐风格与叙事模式上,影片也做足本土化。
一番土味改造下来,科幻类型已与它的本来面目相去甚远。
片中的科幻,更像是这个崇尚科学的年代里,一场日常生活中的虚妄,或是超越日常的奇迹。
这两种截然相反观念的碰撞,成就了片中真实与荒诞的对冲。
02 真实与荒诞的对冲《编辑部》的真实与荒诞,都与它的伪纪录片拍摄形式有极大关系。
所谓伪纪录片,往往全片采用某个片中角色的手持主观拍摄视角,或者监控录像、新闻采访等既得影像,并有意在看似杂乱无序、未经修饰的构图、取景中,呈现一种粗粝的,如纪录片般的写实质感,或是用纪录片形式的一本正经,与调侃意味十足的内容进行对冲。
这种形式在内地电影中极为少见,但本片导演孔大山在网上的成名作短片《法制未来时》,就是一部典型的伪纪录片,短片以新闻采访的形式,严肃呈现了一个“文艺片闷死人”的离谱案件,喜剧效果绝佳。
熟悉且热衷于伪纪录片的孔大山,将这一形式再次运用到了《编辑部》中。
影片开场即是一段复古90年代新闻采访录像,后续全片则都采用手持主观视角拍摄,穿插一些角色直接对镜说话的采访段落。
尽管若细究的话,影片并没有也无法解释,到底是何人在对老唐一行人的旅途进行拍摄,但伪纪录片粗粝的写实感,正是影片将日常生活与土味情节落地时所需要的。
形式上的突破,让影片的真实性大大加强,但由于片中的真实与荒诞,本就并非二元对立,而是始终在土味与科幻的碰撞中纠缠不休,因此对真实的放大,反倒让影片显得更加荒诞。
这种矛盾,集中体现在本片的主角老唐身上,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在真实与荒诞的叠加态中生存的人。
他对仰望星空有不惜一切的疯魔,却难以逃脱现实困窘的引力,因此产生了一套自己的逻辑,坚信一切异象皆与宇宙终极相连。
老唐心中的“科幻世界”,充满了无来由的理想主义乃至浪漫主义,但在奉行实用主义的现实世界中,显然难以获得认同。
他眼中的科幻世界越真实,他在旁人眼中就显得越荒诞。
就像影片开场,老唐被困宇航服的段落所隐喻的,破旧的宇航服是他宇宙梦想的外衣,也是让他肉身受困的枷锁。
他被吊车吊起的“太空行走”是旁人眼中的笑料,而群众为他送上的唯一喝彩,是他的宇航头盔被锯断,导致他不得不回归现实世界的瞬间。
尽管伪纪录片在形式上的不羁,让影片在频繁跳切和风格自由的变焦中,精巧把握了笑点的气口,但这些笑点,往往立足于老唐这个人物的悲剧性之上。
跳切和变焦对真实生活连续性的打断,让老唐在生活中格格不入的荒诞处境更加突出。
影片也因此在表面的喜剧风格背后,蕴涵着无以言表的悲伤。
03 宇宙尽头,或许不止有爱《编辑部》的独特气质,正源于影片巨大的矛盾性,它是土味与科幻的碰撞,是真实与荒诞的对冲,是喜剧风格与悲剧人物的比照。
它似乎什么都是,又似乎什么都不是,观众难以对它下任何一种定义,但它的气质,又确实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悲怆。
遗憾的是,这份气质没能保持到最后时刻。
影片有意采用了文学式的方法进行叙事,故事被分为五个章节讲述,而在后半段则频繁出现诗歌。
章节体,当然是青年导演增强对影片结构掌控力的一种方法,诗歌,则是某种“后毕赣时代”,内地电影中展现作者气质的常见方式。
但两者都存在一种叙述语气上的危险:章节体叙事往往过于滞重,念诗环节往往过于沉溺。
在《编辑部》中,越到结尾,这两种负面影响就越明显,让影片原本开放的矛盾气质,逐渐被收束、下坠。
当最后一章只剩老唐一个人继续探索时,影片便不得不在叙述语气的拖拽下,寻找一份情感落点,为此甚至进入口播核心表达的窠臼,导致气质极速坍缩,也削弱了老唐这个人物的丰富性。
老唐是谁?
是被封印在80年代乐观主义中的遗老,是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梦想家,是导演阐述中尼采“酒神精神”的代言人,也是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的疯子,是永远无法得偿所愿的殉道者。
这样多重的身份重合在一个人物身上,让老唐成为了近年来内地电影中最令人难忘的角色之一。
但在片尾,这一切都让位于影片“在宇宙中心呼唤爱”的终极表达。
原来老唐的核心动机,是想寻找女儿因抑郁症自杀时,向他提出天问的答案。
影片试图借此把个体情感的私密与宇宙的宏大相结合,在对人与宇宙关系的探寻中,回归普世价值,回归对“爱”之力量的相信。
但就像片中角色调侃过的,“爱是不能发电的”。
这样的落点,对于一部气质如此矛盾的影片,和一个内涵如此丰富的角色来说,都太平淡、太简单、太顺拐。
对于影片所提出的,完全可以上升到存在主义哲学困境的巨大问题,和人类心灵的终极悲伤来说,如果仅把一个“爱”字作为答案,是远远不够,甚至有些词穷的。
它只能解答一个个体的小问题,却解答不了老唐身上所代表的,一类人乃至一个时代的精神困惑。
《编辑部》对中国科幻,乃至中国电影的探索,都是极值得肯定的。
它走到了中国电影中少有的情感深度,却也或许正因此,没能答好自己提出的问题。
最后时刻价值观层面的些许软弱,实在让影片有些泄气。
宇宙的尽头,未必只有爱,一部气质开放的电影,也应该留下一个更加包容,有更多不确定性的结局。
只能说,《编辑部》的精神状态,还是太稳定了。
《宇宙探索编辑部》如深渊一般的悲凉是片中所有荒诞的笑果无法遮掩的,好像我所在的影厅中爆发的每一阵笑声,连同我自己的,都是让唐志军踏上这趟慢慢西行路的原因之一。
唐志军的旅途是一个幻灭的理想主义者在临近窒息前的痛苦挣扎,他的确被困在了那套老旧的宇航服中不断耗尽着赖以生存的氧气,我甚至会觉得就此死去,成为一个短暂博得舆论关注的新闻是疲惫的他最好的归宿。
八九十年代的荒谬其实是倚靠着一股社会早已遗失的活力与希望,但就如编辑部所代表的纸媒一样,注定会逐渐消亡,这可能是另一个让我难受的点。
于是逃亡开始了,从繁华的都市到偏远的乡村,最终到无人之地,唐志军的理想主义会被旁人的嘲笑与质疑玷污,会被火车嘈杂的声音掩盖,但却会被锅盖头接收,看到最后你会发现他关于精神病的理论确实有几分道理,越正常的人越无法理解他的痛与执着,反倒是酒鬼、原生家庭破碎且需要服药的女孩儿、时常会晕倒抽搐的“怪人”会和他一起踏上旅途。
我之前吐槽过国内电影对《西游记》的无限复制与消耗,但这一部的借用确实太离谱了,够大胆。
孙悟空其实一直都在,从精神病院到成都的街边,随后变成了头戴锅盔(紧箍咒)手拿外星人腿骨(金箍棒)的孙一通。
每个人路途长短不一,执念的强度决定了你究竟能走多远,老唐一路不仅在摆脱制度、城市、人群,无意间烧掉帐篷破釜沉舟的同行者同样有各自的终点。
最终,老唐见到了如来,取得了真经,我才不愿意相信毒蘑菇的狗屁理论。
人类的终极追问与老唐的自我和解在宇宙的尽头达成了统一,寻得了个体在偌大的虚无中存在的意义。
看到最后,再回想其中一款海报上的DNA螺旋,害,原来谜底就在谜面上,人呐。
(啊说起来,片子里真的放了好多真实事件的梗,2013年山东男子电死外星人、1977年黄延秋事件、当年风靡一时的气功热,一股《走近科学》的画风。
来,再次搬出《中邪》,伪纪录+深入民间,真的tmd是块儿宝藏)
孙一通应该是孙悟空,而且奇怪的是他住的那个村子里只有他姓孙,其他人都姓徐老唐应该就是代表唐僧。
那个总是骂骂咧咧的阿姨应该是代表猪八戒。
孙一通是低保户,但是他家里的电视是液晶的,应该很贵,他买不起的。。。
在宇宙编辑部里那个HelloKitty娃娃,应该象征着老唐的女儿,因为它在那个陈旧的办公室里是那么突兀。
老唐中途拿到了那根会变长的棍子就是孙悟空的金箍棒,啊啊啊啊啊。
然后那个带红帽子的陨石猎人,像观音一样,莲花座变成了奇怪的卡通车。
我不知道陨石猎人是不是外星人。
电影的结尾,老唐像唐僧一样在婚礼上,在村庄里“讲经布道”。
这部电影不单单讲了民科的尴尬与窘迫,进一步升华到了他们说的可能是真的,他们探求的东西可能是存在的。
人存在在宇宙中的意义是什么。
老唐最后一个人走进深山,真的让我很痛苦,人竟然这么孤独。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接近外星人,真的是个非常大的震撼,我觉得比很多电影拍的都要好,谢谢导演
(文/杨时旸)是那种微妙的冲突感成就了《宇宙探索编辑部》,它在类型上难以分类,或者说是拒绝、不屑于分类,当然,这拒绝和不屑并不是故意的姿态,而是下意识的结果,它混沌又浑浊,偏执却清澈,犹如它所叙述这个故事本身,也犹如这个故事背后的生活本身——不可提炼段落大意,不为阐明中心思想。
如今,我们院线里能看到的大多数电影都被规训得过于明晰了,针对哪些观众,切中哪种情绪,用几个关键词必须概况出这电影要表达的一切,似乎只要这样,才能争夺到观众那稍纵即逝的好奇心。
在这样的背景下,《宇宙探索编辑部》显得太珍贵了,它有一种朴拙的原始感,懒得打扮成要迎合谁的样子。
它的气质永远在切换,当它展现出一种特质,就瞬间转向自己的反面,比如,它幽默,但很快就泄露出严肃的底色;它天真,旋即又在展演一切熟透后的悲凉;它处处有刺,但时刻治愈;它在很多时刻都有意想不到的温柔,但持续不了太久就又露出遍布各处的伤口;它纯真又残忍;它黑色又透明……这无止境的矛盾与悖反是这故事最大的魅力。
就像这故事里的人,表现出一面,隐藏着另一面。
《宇宙探索编辑部》看起来是一个关于被遗忘和遗漏的故事,一本曾经红极一时的杂志,一个执着于UFO的男人,被时代遗忘,被时间遗漏,世界大步向前,唐志军从宠儿变成弃儿。
他是个悲剧性的人物,贫穷、执拗、神经质、保持着一种做作的礼貌以维系并不存在的尊严,但实际上这些不过是表面的、社会性的悲剧性,那潜藏的、精神性的悲剧性其实另有出处。
这个关于一本没落杂志和失败编辑的故事不过是个壳子与伪装,盛放的其实是一段类似于《海边的曼彻斯特》般的痛失与救赎。
它的一条线索在外部跳跃、打转,直直通向某种荒诞和戏谑,唐志军一行几人追踪着外星人,遭遇骗子,受尽羞辱,而另一条线则步步为营、一直向内部和深处钻探,一点点抵达唐志军避而不谈的内容、他内心的深渊。
你看,这不过就是个“在路上”的标准模型,用上路推进故事向前延伸,与此同时再推进精神向内拷问。
这形式根本算不得新鲜,但用得却如此巧妙。
它巧妙的根基在于它的一切都是可信的,90年代的飞碟热,电视上雪花点里传来的信号,那男孩头上倒扣着的锅,一切都能从记忆和历史深处找到真实来源,还有那高楼大厦间残存的院子,像化石和琥珀留住旧日的影子,有时像个静谧的梦境,而有时也像个哄堂的笑话。
而从这些可信的细节里生长出的一切又义无反顾地指向了决绝的乖谬。
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用胡言乱语诉说真理,在插科打诨里泄露天机。
是的,《宇宙探索编辑部》的独特性就在于这样的矛盾、撕扯。
在技术上,它的故事顺理成章,都是时间顺序的起承转合,即便间杂幻觉、梦境、诗意,甚至超现实,但一切依然被框定在本分地叙事线索之内,换句话说,它通俗得不能再通俗;而同时,它又如此大张旗鼓地展现作者性,那些大段的诗,不可信的记述,无法连缀的时间线,不可解释的景象,不可捉摸的因果,这些又自我得不能再自我。
奇妙的是,这个本分的故事与恣意又放肆的表达之间竟然互不打扰,甚至彼此加固,达成了某种极其微妙的比例。
向左一点,它会落入俗套的窠臼,向右一点,它会变成另一种毕赣式的呓语。
但《宇宙探索编辑部》平稳地走在了一条奇妙的相切线上。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基调是现实主义的,信仰是魔幻主义的,如果这是一盘棋局,起势的第一手是本分的,走着走着却处处都是神妙的招。
就像男主角唐志军路上带着的土豆和采摘的蘑菇,用前者保持体力,用后者负责起飞。
这故事怀着巨大的悲悯,耐心地在地面上稳步前行,继而慢慢飞升,最终导向一次巨大的核爆般的坍塌。
看到一半就能知道,这几个角色都是隐藏着伤口的人。
缺少父爱的女孩,失去女儿的男人,一个孤独的、依赖酒精的结巴男孩,始终陪伴在唐志军身边的女人——一个精神性的家庭,几个人踏上一次目的奇异的逍遥游,进入一场疏解自我的历险记,那些啼笑皆非背后四处可闻窃窃私语的悲伤,脱口而出的抱怨背后都是欲言又止的爱。
《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后半段变得愈发自由又暧昧,那些广播站里念诵的诗歌像惊鸿一瞥又像AI生成,那落满麻雀的石狮子,那慈悲低眉的菩萨像,那暗下的天,那成群的鸟……既遍地粗糙又神性一显。
你说那一切都是梦境,都是幻觉,都是混乱大脑的分泌物,都是绝望内心的包装纸,当然也可以,但你说一切真的发生过,是显灵、是降临,是神向你伸出手臂,是外星人与你默默对视,当然也可以。
其实,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这真的有界限吗?
唐志军走进精神病院做那场讲座的时候不是说了吗,精神病是一种标签和符号,是啊,任何界限与规定都是一套规训话语,精神病可以是一种保护、是一种拯救。
所以,这故事是镇魂诗,是叫魂散,是安魂丹,是唐志军本人的宣泄,歉意,是表面平静下的内心雷鸣,是外表干净下的遍体鳞伤。
一切到最后都是明了的,这故事里的人都被困住,唐志军看起来被奔跑的时代落下,困于时间的缝隙里,但实际上他不过是困在自己给自己打造的牢笼里,用外星人和UFO作为栅栏和锁头,用最荒诞的这一切当做刃和刺,只有这样才能屏蔽最多的人,且无需做出解释。
所以,他是冷漠吗?
是冷酷吗?
不是的,他口中恨恨说起的不理解、不原谅是指向自戕的女儿吗?
其实都是指向他自己。
《宇宙探索编辑部》同时具备反讽和柔情,粗糙和细腻,小心翼翼的温度和铺天盖地的悲凉……这电影里不只是那几个主角贡献了出色的演技,所有一闪而过的群演和雾霾与尘土背后的城市和乡村都让整个故事质感极其饱满,这些扎实真切的东西配合着新闻纪录片般的视角衬托起巨大的荒诞与虚无,而荒诞和虚无又萃取出透明的神性。
它充满花腔却无比朴素,克制又放肆,沉郁又飞升。
它始终稳定地走在一条相切线上,不只是技术层面的作者性和商业感的相切线,更重要的是一种诗性与世俗,神性超越和肉身温度之间的相切线,这条线或许就是那个独特的位置——可以召唤神明、可以与外星人对话,或者说,可以让我们飞升到半空俯瞰自己的位置,让我们看见自己的困境,也相信自己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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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情得我想死
镜头晃得让人头晕恶心,整个剧情太荒诞了,轻信了豆瓣的评分,果然豆瓣的很多品味就是离谱
不管怎么说,最近网络上流行一种将快手抖音等粗糙的手机拍摄短视频,剪辑成一个有主题的MV,这样的影像确实能引起一些感动的。这些真实的拟仿所强烈诉说的——生活处处有科幻,这些短视频也一样都揭示了“民间处处有传奇”。
我唯一想“哇”一声的画面,竟然是深山蕨类植物孢子集体发芽的那个片段。
首先这不是科幻电影。其次我整部电影都在同情唐志军的女儿。过度沉浸在自我世界的人,伤害最深的是家里人。(年纪大了,我真的文艺不起来了)
他找遍整个宇宙,只是想给女儿一个答案。
把民科塑造为充满诗性的理想主义者,这本身就挺尴尬的。
这是“金句电影”的典范,是由“宇宙,人生,意义,余晖”有关的几个句子扩写出的整部电影。单调,乏味,生硬。一切情节和人物都是为“点题”服务的。电影里没有活生生的人,少女和新疆男子在面对唐要自己上山寻找外星人时他们如何。是劝阻?追上?纠结?不解?担心?都没有。他们没有发自于自己立场性格和生命的任何反应。老唐外三人组有跟孙一通有互动吗?孙一通有跟其他人有互动吗?他们的单薄到只是“金句”的背景板和材料,寡淡到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他们的人设,只起到最功利的作用。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电影清晰的目的,其他的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人们需要的不是电影,需要的就是最后的那段话以及负责印证它的一个寓言。如此说,这部电影其实是文艺版本的存在主义意识形态的流浪地球。
不喜欢“观看这类电影需要门槛”的这类话术,披着科幻片外皮的文艺片,不好看真的不好看..
不是你妈镜头晃一晃就是手持镜头了,真把观众当神经病啊。看着评分,只能说一群从众的傻逼非要假装自己是神经病,笑死
被评分骗进来 幸亏没去电影院看 恕我实在欣赏不了这种题材和内容 看一半实在看不下去 算了吧 饶过自己
能看,但是……对我来说信息密度太低了,兴奋不起来。我算是个界碑了,往前一步就是文艺,往后一步就是通俗。
和自己和解,和生活和解,和执念和解…当代中年男人除了和解就不能忙点别的了吗?
#HKIFF# 两次被触动:第一次是他们到成都嗦粉看饿了,第二次是诗人反问男主。大部分时候非常不舒服,看不出 热爱带来的快乐 的追寻只像在嘲笑,或者在享受不被理解和被嘲笑。最后又来一段无新意的演讲。感觉不是for科幻粉,而是for国内部分科幻男作家粉
其他人物出场动机是死的
请大银幕上再多些这样奇奇怪怪的灵气吧
可以读诗,但实在是连诗的写作风格都是《路边野餐》;同样是男人为了逃避面对一切的责任选择以宇宙宏大叙事消解个体,Ad Astra做得彻底太多;过多地缘志怪与神话让人不禁觉得科幻才是它的擦边属性?
还是一种披着科幻外衣的低端文艺,其内容十分微小,但是可能是编剧导演自以为精明的大作,直击了希望入流的观众的空洞内心,利用文艺情怀和人生苦旅的方式,拍了一部故作深刻的电影。影片内容借鉴他作的东西很多。没有浪漫、没有哲学,只有初级。王一通演得非常自然。6.24按:本片和同为2021的电影《记忆》结构非常相似。
是有点浪漫,也有些笨拙的笑点。但是是一个散片,很多地方都很刻意,更像是火花的堆砌,没有更深刻的东西。还可以吧,伟大什么的,真谈不上。
好故作深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