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不谈政治，就谈谈娄烨这部飘摇，动荡，黑暗的电影。

首先来解答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部电影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电影以一个水雾漫天的湖中小船为开场镜头，小船在雨和雾中飘飘荡荡，随时可能顷覆，虽然小船看似离你很近，但你却很难看清楚小船的真实面貌，这预示着接下来的影片将在一系列迷雾中慢慢剥离真相，当你以为触及了真相的时候，却往往是你离它最远的时候。

电影里每一个人物的命运都是漂泊，动荡，迷惘，颠沛流离的，就像那条在迷雾中的小船一样，游弋在那条摇摇晃晃而又苦难的人生巨流之中。

风和雨都代表着动荡与不安，亦如故事中各个人物痛苦，破碎，背叛，救赎，崩溃，绝望，逃亡的命运。

所以电影要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个名字。

那朵云是谁？

当然就是阿云，影片一开头那对准备在湖边野战的男女发现的女尸就是阿云，究竟是谁杀了阿云是电影故事展开的第一个谜团。

第一个线索——河边的无名女尸。

阿云的死是全片的第一个线索。

阿云就是风中那朵雨做的云，正如同名歌曲里的歌词写的那样，“她远赴重洋飘呀飘过千万里，守着一个留不住的人（姜紫成）的归期，吹啊吹吹落花满地，找不到一丝怜悯。

”阿云最后和姜紫成说不想干了，要四成的股份，姜紫成冷冰冰的让她下车，一点都不念及旧情份，对她多年的陪伴没有一点挽留，这让她痛苦，更让她绝望的是为了姜紫成的地产公司可以和唐奕杰的审批工作顺利签约，她被迫和唐奕杰发生剧烈的性关系，加上被姜紫成抛弃，用力推下车等一系列或精神或肉体上的原因导致已经怀孕的自己流产（在天桥上下腹流血的镜头），她和姜紫成的孩子没了，于是找姜紫成与林慧的女儿小诺做要挟，想让姜紫成把多年来应该给她的那份钱给她，其实她哪里真的是想要钱，她要的是姜紫成那颗唯一爱她的心。

有一个镜头特写是她死死抓住姜紫成的手，而姜紫成只是恶狠狠又厌恶的看着她，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极度痛苦之下只能与姜紫成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阿云最后悲惨的命运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在还是坐台小姐的时候她青涩的唱着的那首——一场游戏，一场梦。

这首歌就是唱给她之后自己的命运听的，也是唱给电影里面所有的人物听的，是全片想表达的主题——爱一个人就是一场徒劳的危险游戏，也一场消散灵魂的醉生梦死。

第二个线索——唐奕杰的死。

影片中的第二个线索是唐奕杰的死，从而引出小杨警官这个人物。

娄烨在电影里把各个人物的时间线打散了，过去和现在重叠在一起，同步进行，有一个镜头是林慧与唐奕杰结婚上轿车，下一个镜头马上切换到小杨警官也经过这条路来调查他们的过去，过去的历史与现实的当下从而交织在同一个语境下，也表达了小杨警官开始卷入这个黑暗的漩涡里，与林慧，小诺的命运开始交织在一起。

在青春年少的舞会上，林慧，唐奕杰，姜紫成三个人的感情刚刚开始，一个镜头是林慧与姜紫成跳舞跳high后在床上做爱，姜紫成说，和我结婚好不好。

下一个镜头马上切换到唐奕杰和林慧热热闹闹的举行婚礼，娄烨这里的镜头衔接极度讽刺了里面人物可悲的爱情。

林慧为什么会精神失常，她从深爱着姜紫成到与看不上的男人唐奕杰结婚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是影片中被隐去的一部分内容，我猜测下，大致是这样的，林慧和姜紫成有了孩子，但姜紫成不肯结婚，那时候他事业才刚刚起步，需要全世界跑，怎么可能让自己被困在一个女人和孩子的身边，于是满怀失落同时已经怀有身孕的林慧投靠了一直对她默默关心的唐奕杰的怀抱，让这个男人来接盘。

唐奕杰是一个集色欲，利欲，权欲与一体的悲哀丑陋男人。

他是极度深爱着林慧的，所以知道小诺不是自己孩子的时候才会极度暴怒。

所以才会在盛怒，无处发泄心中怨恨的情况下对林慧家暴，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也知道自己是靠着姜紫成才会有主任的位置的，他之所以能那么多年像条狗一样多年跟着姜紫成是因为他心里有抢到了姜紫成的挚爱林慧并有了他们两人的爱情结晶这个慰藉，可最后了解到林慧与自己结婚时已经有孕，而且只是为了姜紫成地产公司的利益才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一真相之后完全崩溃了，毒打林慧的同时也是毒打那个深爱林慧，把自己那颗心交出去的自己。

当他准备把姜紫成的丑事都抖出去，和他同归于尽的时候，也是自己命运终结，自己那场游戏结束，那场春梦惊醒的时候。

林慧是一个盲目，可怜，神经崩溃边缘的失魂女人。

宋佳的表演是所有演员中最为出彩的，她真实，有爆发力，把一个深入骨髓绝望，渴望救赎，不断被爱情腐蚀，失去灵魂的女人表现的淋漓尽致。

跳楼前的那个眼神可谓魂飞魄散，悲凉至极，仿佛她已经看见了自己未来永无止境的深渊，所以放弃了一切希望。

林慧盲目的深爱着姜紫成，为了帮他，去和准备鱼死网破的阿云谈判结果在车内误杀了阿云，然而她并没有报警而走了一条不归路，选择通知姜紫成来烧了阿云的尸体。

她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制造出和小杨警官的艳照门事件让他再也彻查不下去。

她背后恶之花般的纹身是为了掩盖丈夫唐奕杰家庭暴力的创伤，也是表达了她误杀了阿云并毁尸灭迹这一无法掩盖掉的内心恶之罪行，这个纹身仿佛恶魔附体般的预示着她接下来万劫不复的命运，她想赎罪（让姜紫成放过小杨）为的就是不想再重蹈阿云的覆辙，她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杀戮和算计，可是命运的齿轮怎么可能说停就停，赎罪之心和杀戮之心这两者的矛盾感彻底击垮了她，让她精神崩溃。

她亦是风雨里飘摇的那朵云，但她比阿云更邪恶，更迷失，也更绝望。

再谈谈杨家栋，井柏然这次渐渐摘掉流量偶像明星的帽子，让自己多了一份男人的沧桑和内敛。

他所饰演的小杨警官的眼神里有一股不服命运摆布的狠劲，比他之前演的角色多了一份力量感和坚毅感。

小杨警官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到凶手，一定要报父亲当年查阿云案件被车撞成植物人的仇，他坚信自己可以洞察到事情的真相，他一狠再狠，不惜杀死自己的爱情，抓捕小诺送进监狱，让它和小诺之间的感情成了一场彻头彻尾荒唐却又充满禁忌的追捕游戏。

小诺是真正的猎物，而小杨警官是从头至尾猎捕真相的使者。

小诺这个人物是极其可怜的，她唯一的梦想就像一家三口，和母亲林慧，“叔叔”姜紫成一起丢下一切远赴香港，仿佛香港是个乌托邦，去了香港就可以摆脱一切苦难，可以得到宁静，但后来她真的去了香港，空虚寂寞的她却整天徘徊在喧哗吵闹的声色场所。

这是梦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电影这里的刻画非常讽刺。

马思纯这次的表现我认为也是极其出色的，甚至不输宋佳。

每一个眼神里都情感十足，充满着时代的迷惘感，对未来没有期望的空虚感，以及对爱情不想触碰却又忍不住伸出手的贪恋和执着，当她看见小杨和其他女人暧昧的时候，心碎的眼泪几乎一瞬间就下来了，让人为之动容。

当大部分观众以为林慧自首所以她就是杀死唐奕杰的凶手时，却没想到影片迎来最后的反转，小诺才是最致命的，最黑暗的“天使”。

小杨警官最后辞职不做警察改做私家侦探，在调查客户老公是否出轨的视频录像时发现4月14日唐奕杰死亡的同一时间段林慧正好和姜紫成出现在酒吧，所以林慧根本不是那个唐奕杰秘书拍到的女人，真正的杀人凶手是小诺。

是她趁拆迁之乱杀死了唐奕杰，为的是不让唐奕杰抖出姜叔叔的秘密，为的是可以一家三口去香港的那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娄烨用晃动的镜头表现时代的动荡和人物颠沛流离的命运娄烨这次的镜头从头到尾不断的晃动，正是在极力的在表现时代的动荡与人物命运的颠沛流离，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小杨和姜紫成决一生死那场撞车之戏，到处是玻璃的碎片与变形的撞击，两个人物的生死被命运捏在一起，善与恶的对决也迎来最终的审判，那些破碎的黑暗终将尘埃落定，迎来真相的重生。

正如它的片名《风中有多雨做的云》一样，这是一部破碎，飘摇，动荡，黑暗，真实的电影。

故事中的每一个人都很可怜与绝望，每一个人都在深渊处呐喊和救赎，就算是最无耻，最坏的姜紫成在烧死阿云的一瞬间，也留下了心碎和不舍的眼泪，注意到他留下眼泪的同时居然还有一丝丝诡异的微笑，这是姜紫成一瞬间跳脱出自我，对自己犯下滔天罪行的耻笑与怜悯。

但他已经没法再回头了。

娄烨用最真实的镜头切割出那些迷失在人生中的芸芸众生最最内里的痛苦。

真正的痛苦是一片所有愉悦都奄奄一息的无人之境所以娄烨是如何用最残酷的影像来表达人物的痛苦的呢？

那些痛苦是林慧看见被烧的阿云尸体火光冲天，明白自己今后的人生也一起灰飞烟灭的失魂眼神。

是衣冠楚楚的唐奕杰爆裂的掐着自己“女儿”的脖颈疯狂的骂着你们都是婊子的叫嚣。

是阿云在雨夜天桥上摸着下身血迹，知道自己没有了孩子，也永远留不住心爱之人的朝天呐喊。。

是小诺知道一直对自己特别好的阿云阿姨是被自己最珍惜最亲近的人杀死这个真相后眼泪止不住的哀鸣。

是小杨在知道杀死唐奕杰的真凶是谁时的震惊，是他最后看见小诺准备抓捕她前亲手杀死自己爱情的狠心。

娄烨让我们瞧见真正的痛苦的摸样，让我们知道真正深入骨髓的痛苦是无法言喻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你分担，那是一种私人独占的煎熬，是一片所有愉悦都奄奄一息的无人之境。

就像开头那艘在湖泊上摇摆的小船一样，其实船上根本没有人，因为故事中的所有人都溺死在了这条爱欲河流之中。

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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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奇遇

想了三天，觉得《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是好片。

即使表面有一些逻辑跳脱，但人物异常深刻地成立。

太喜欢这几个演员了。

老唐，作为剧中人物和观众都最憎恶的角色，有种癞蛤蟆一样的湿哒哒黏糊糊的阴暗，令人有生理上的不快，然而想起他却是最难过的。

所有人都讨厌他，包括他自认不曾亏待过的小诺，这个手一挥就能让房屋倒塌、高楼耸立的官员，崩溃点居然是“你们一家三口合起来欺负我”，多幼稚，像学校被孤立的小孩。

可是已经是手一挥就能让房屋倒塌、高楼耸立的官员了，不说爱情，连女儿的一点尊敬都得不到。

没有人喜欢他，都厌恶他，勉为其难地“带他玩”。

他可以忍，做小伏低，但这份怨毒必然要索取更多作为补偿。

如果不是意外，他可以继续这样行进，赚更多钱，搞更多女人，累积更多怨毒，地狱是很多层的。

张颂文了不起，他为角色入神，角色里面始终有神意流动，一寸寸都是活的。

这份神意的真实触感让观众憎恶他，也让观众（至少我）深深地感同身受，为他难过。

桥下焚尸时，姜紫成流下一行泪，被火光映照，格外明亮，这个人的一生就在这行泪里了，疯狂，尽兴，这份尽兴的袒露有时会被误以为是真情，其实只是他的性格带来的误解。

可是人和人之间，没有误解，很多时候也不会有爱情。

最后是林慧，宋佳自己说的那句话真好，某些水果在腐烂之前会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这就是林慧，她的香气不仅奇异，而且凄厉、致命。

这是个靠直觉、本能生存的女人，随时会因为自己强壮的生命力/情欲而发疯。

结婚一场戏，她咧嘴大笑，是已经魂魄不全的麻木状态，不是跟爱人结婚，那么嫁给谁都无所谓了，不需要更深的情感，也已经没有更深的情感，拼命笑才能撑住全场。

摔的那一跤暴露出她的失魂落魄。

然后是出院后她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刚开始麻木，慢慢，凭本能生存的人，神经比大脑更早意识到了什么——好像，有什么地方在复苏，好像有些神经从黑暗的地下室蛇行而出，在阳光下苏醒，她本来就是不管不顾的人，又是死过了一次（如果不是姜紫成来接她出院，她死在里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黑暗慢慢后退，代之以一种奇异的光亮，她眯缝起眼注视着，决心不管怎样都要走进去。

要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是炼狱的火光。

宋佳太好了，疯狂而脆弱，一层层的饱满的角色构建之上，还有一层难解的神秘。

她让我们看到，成熟的女演员可以呈现多么丰富有张力的表演，是幼齿女生所没有的。

前天看导演说，影片最早想叫“地狱恋人”。

有人问：谁是地狱恋人？

这里面每一对都是。

1，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好名字！

娄烨的新电影改过几次名字，虽然不能确定是何原因，但现在这个名字我觉得最好。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有哀愁，有阴翳，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里隐藏的动态和不确定性。

“雨做的云”，说明乌云下一秒就可能化雨，下雨已经是箭在弦上。

但同时这朵云在“风中”，风既可能把云吹散，也可能催化雨的到来。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个名字，在哀怨和愁苦之外，埋藏了下一秒的不确定性，与电影本身的犯罪真相层层揭开，正邪对决在一念之间，真相既有可能大白也可能埋于尘埃的悬疑感非常契合。

城市上空永远笼罩着的烟云，正是罪恶本身的隐喻。

电影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没有讲出来，但娄烨很聪明的用烟云实现了这一层渲染。

比如电影最大的遗憾是它根本就没有涉及罪恶本身，它所呈现的两个受害人，唐奕杰和连阿云本质死于团伙内部的感情纠葛和利益纷争，他们根本不是罪恶真正的受害人。

所以电影虽然是犯罪片，但却并没有直接呈现他们的恶，这几个人的恶通过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随时随地的烟云，通过烟云对城市和观众的压迫感和云雨传达出的恐怖阴翳，准确呈现了。

娄烨的处理非常高级，这个团伙，他们害了谁？

没说。

受害者过着怎样的日子？

没说。

他们的罪恶有多深重？

没说。

但是抬头看看天，看看永远散不去的云雨，愁苦，凄凉，又恐怖。

关于他们的恶，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你明明又能感受到。

2，电影类型片化与作者表达兼顾的成功范例对娄烨的之前的电影涉及不多，但这次他有一点惊艳到我：犯罪片拍的最文艺，文艺片拍的最“好看”。

这几年电影市场的大趋势是，类型片越来越火爆，作者电影拍一部死一部。

凡是能够按照好莱坞的那一套商业片的起承转合标准去拍的电影，往往都能有不错的票房。

而很多很多专注于作者表达的电影，越发显得矫情卖弄和自我陶醉。

简单来说，用眼看的电影，禁不起用脑细想，而剧本有所表达的电影，又常常拍得晦涩无聊，不照顾观众的体验。

《风雨云》让人刮目相看也就在这里。

单独把它作为一部商业的犯罪片来讲，它剪辑流畅，层层递进，悬念迭出，它能一直把你的注意力抓在手里，没有一秒令人出戏。

甚至好几处追逐戏，密室戏，打斗戏，让人诧异，这是专拍文艺片的导演折腾出来的？

而把作为文艺片来讲，每个人物又都有各自的小传，故事的大背景和隐藏起来的线索又值得细究，事后回想，有表达也有余味。

能把“好看”和“表达”兼顾，放在最近几年的维度里，也是少见的。

3，“真实”是一种很重要的电影质感，然而却少有现实题材电影能做到今年其实有过好几部现实题材的电影，但他们都不能带我入戏，因为这些故事的设定和发展都有一种诡异的悬浮感，好像是现实题材，可又隐隐觉得现实世界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啊。

它们都没能拍出“真实”这层质感。

举两个例子，《阳台上》的主人公设定是一位在现代上海遭遇拆迁的土著。

这个人设本身就很出戏，因为故事反现实。

现在上海的土著都巴不得把户口迁进等待拆迁的中心城区亲戚家，而《阳台上》的主人公居然因为在上海拆迁而返贫，拆迁款不足以买新房而不得不暂居亲戚家。

整个故事的起点就和现实世界有很大的偏差，能明显感受到主创既想讲上海本地的故事，又想讲拆迁返贫的故事，两者强行捏在一起，不伦不类。

我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部平行宇宙的现实题材电影。

《过春天》真实感缺失则是因为结尾的剧情发展不符合常理。

女主角经历了走私犯罪被抓，与闺蜜男友偷情，与闺蜜反目等一系列强情节之后，居然没有任何反思和成长，与家庭成员的关系和陆港身份认同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麻木得不像真人。

而导演只给结尾安排了两场似是而非的象征戏，电影上半场积攒的真实感荡然无存。

所以相比之下《风雨云》的真实感大体被hold住了。

电影所传递出来的质感，人物的动机和身处80年代，90年代，00年代不同的精神状态，是能让观众建立起信念感的。

情节也大体经得起推敲，让人有理由相信，这是有可能发生在某个城市里的故事，且故事里的人物是鲜活立体的。

不出戏。

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太多艺术片导演久居象牙塔，他们缺乏真实的生活土壤而且艺术工作者本来思维就跳脱，单纯靠一个idea推演剧情发展，合理不合情，或者合情不合理。

拍出来的成品明明应该是真实生活，却又让人反问这是真实生活吗？

越是试图拍现实题材，拍出来的结果越是灾难。

当然《风雨云》的剧本和表演也不是全无问题。

比如宋佳的角色就有点奇怪。

她出场的大部分状态都是受伤的，凄楚的，歇斯底里的。

这些表现配合她的遭遇合理且演得也不错，但配合她的人设不合理。

她毕竟还是大佬的女人，而且要配合大佬完成台前的角色，要帮大佬做很多事，且做了很多年，她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承受力让人很难相信她在团伙里有这么高的地位。

所以这个角色的处理就有点，少了一层。

秦昊的角色我觉得有表演问题。

虽然他演出了成功人士人前人后的差别，但在80年代，90年代和00年代没有演出角色的成长和层次。

看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超时空同居》里的雷佳音，虽然这部电影不严肃，但雷佳音能够把“坏”在不同时空里的不同程度演出来，甚至在每个关键节点的人格转变呈现出来。

相比之下，秦昊的角色从无名小辈到逐渐发迹，再到手染罪恶，他的区分度还不够。

秦昊作为一个大佬还有个问题，他不出场的时候团伙犯罪看起来心狠手辣，干净利落，但他每次肉身出场做坏事就让人怀疑这是大佬的水平么？

还有一个bug是马思纯的角色即兴杀人。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个惊天阴谋，后面逐渐揭开谜底，居然是没有事先策划临时起意的。

然而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杀人事件居然瞒天过海还兜了这么大圈子（我知道她乔装了，可是穿的如此扎眼去犯罪，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吗？

居然还真没啥目击者），实在有点诡异。

这部电影值得去电影院支持，当娱乐片有紧张刺激的查案环节，还有结尾大反转，观影效果好。

当故事片看也能审视电影所探讨的问题在真实世界中的映射，记录和反思。

当文艺片看，导演技法高潮，氛围营造让人如痴如醉。

上映前居然有人怀疑这部电影的纷争是炒作，我觉得实在是太有愧创作者了。

你可以怀疑这部电影的成色，但不应该怀疑这部电影的热血。

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我觉得坐在电影院里，与银幕里的角色呼吸的是一样的空气，而不是银幕上角色活在另一套逻辑的平行时空里，而我坐在电影院里观赏我们的次元壁。

————本文原载于我的公众号肖恩恩恩恩肖的瓜子社(Sean_lalala)，欢迎关注

微信公众号：moviesss 首发于 MOViE木卫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系列波折，只是说明在中国，你做任何事情，只要稍微深入，想去自由表达或思考，都会碰触到那个东西——无论你愿意或不愿意。

那部电影，以枪声作为间奏，进入自由、理想与爱大厦骤然倒塌后的悲伤部分。

许多电影不讲团圆或惨剧过后的故事，娄烨让主人公东奔西走，南离北散，又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相连。

电影像突然加速的皮划艇，在命运的河流上，穿过了深圳、柏林、武汉、重庆、北戴河的时间编年史。

娄烨的电影里，人和命运都是流动的。

对比下贾樟柯，他是借助交通工具的变化，完成了人在土地疆域上的迁徙。

再到《推拿》，主人公在床上做爱说，我们是一个人（we are one）。

你不免会回想起，娄烨电影又在结尾处，又一次跟观众交代所有人的命运结局——即便你知道，死亡并不是他们的终点，而有些人，就是杳无踪迹。

看到舞会、结婚、洒金、庆祝等以年份为注的闪回片段，我想起来，娄烨多部电影的主人公，其实都像是一个“人”，在一条船上，承受一种命运，被划为一类共同体。

命运之手让他们聚合又离散，《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主人公呢，是他们身上的捆绳，绑得越来越紧，勒到皮肉深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应对了这三十年的表面稳定，暗地里甚至摆台面上的官商勾结、利益输送和礼乐崩坏。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最令人惊魂的，莫过它点到的时代背景。

三十年来，既有广州，某座南方沿海城市为背景的经济崛起，也有如今以大湾区的概念出现的都市群，在水果陈的电影里，被拙劣讽刺为永不满足的女体。

更让本土观众激心的，却是冼村血泪。

冼村、杨箕等广州城中村的故事，南方系做过不少深度报道，而今它们也都悄然倒塌。

对数字的痴迷，越爬越高的起高楼神话，代表了共和国这几代人，引以为傲的强国记忆。

但没有人能否认，它是建立在血腥、不平等的土地买卖争夺上，成全并固化了既得利益者，变成白纸黑字的财富数字。

三十年与广州冼村以外，审视这部娄烨作品，又不可细究，否则，电影中的现实细节，稍认真推想，就会发现它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天眼密布的大陆——譬如秦昊的出走又归来、井柏然拿着旧版港澳通行证潜逃又归来。

更不必说，许多人看不下记者能如此自由发问，官员第一次时间践履躬行，完全是电影里才会有的事——而且还必须是国外电影。

如此来说，《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又是远离现实主义的。

即便它有着跟《江湖儿女》一样的，以监控摄像头注视着人物秘密的结尾。

许多人也注意到，娄烨讲了一个类似于《唐人街》的黑色电影，《血观音》的奇情故事。

它最好看的部分，并非当下时的井柏然和马思纯特写，而是不断翻书对照，中国大陆的前尘往事。

这部分内容如此少，又留下让人猜想的暧昧空间。

对过去三十年，对整个时代，娄烨都感到失望。

灵魂升天的无人机视角，注视着珠江新城的高楼，压制着脏乱差、无序状态堆垒的矮小城中村。

冼村留下多少无名尸体，抑或是一片滋生着财富和腐败的温床。

娄烨并不在意改革吹来的强风，成年人的世界，社会的脏，只给几段字幕，几张合影，加少许杯光，就能条件反射出拆迁起高楼的肮脏丑陋。

又如假面舞会、易装假发，过于浅白地说明了人物设定，再有手套之间的携手拥抱，报废汽车的强焊火光，也给得直接。

还有不变的，娄烨对人的身体，有着如同李沧东一样的用法。

当电影人物脱得赤条条时，你就会看到他们身上到底留有什么。

是畏缩紧张的自保，还是难以自已的战栗。

宋佳的文身，被解释为用来遮挡家暴留下的伤疤。

这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同样是三十年的一道文身。

好话先说到这。

我也认为，《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在选角上（casting），陈妍希和马思纯的存在是错误的。

陈妍希的浓妆，可谓戏路突破挑战。

然而《一场游戏一场梦》的歌声毫无歌女感，车内互撕下地狱一起死的口白，令人崩溃。

如此鲜明的悲剧角色，全程缺乏辨识度，有如梦游。

马思纯身上，我看不到任何少女感，无法get她的特写。

无视年龄差，在这样一部穿插三十年回忆的电影，变成了车祸般的灾难。

我不止一次在想，她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刨除这两位女演员，充当眼睛功能的侦探井柏然也还好（比起警察他更像一个体制外的侦探名门之子）。

宋佳和秦昊都是本色演绎，是服从娄烨作品的，作为演员的工具。

面对群情激昂，唐主任普通话与粤语双开，声情并茂。

不知道有多少人当场拍腿，他的戏真棒。

张颂文在片中演活了官场和官场底下的虚伪做派。

他的内心分裂，外表斯文的形象和家暴狂魔的人格，无疑是片中角色塑造最成功的那一个人。

更意味深长的是，当影片三位主角命运捆绑，张颂文持续分裂，宋佳和秦昊所代表的双面人多面体，也都洗脱不了污秽。

尤其他们处于互换伴侣的肉体关系，令所有的冠冕堂皇，更显崩坏。

作为娄烨所阐述的“二流观众”，面对这个一删再改的版本，它有太多一眼可见的缺损，发表这么多的评价，始终有不可推托的遗憾。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原本就是碎片拼贴，如此却也大致能够拼出完整版模样。

比如开场应该是一个完整的长镜头，冼村血泪的现场感，更强更高压。

老A陈冠希的镜头、台词，你也能找到属于他的位置。

当年，大家都知道通不过的那部电影，被下达了一个谣言般的“技术不合格”批文回复。

到了《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主流观众所无法消化的眩晕感和速度感，也以“技术不合格”的呕吐感出现。

尤其是几出飙车失速，乱捅互殴，一起下地狱的戏份安排，更能说明电影用意。

主角们都在失心疯的金钱（紫金）面前，竞相给对方挖坑埋葬，趋利互害。

无论黑灯瞎火或是手持癫狂，《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已经代表了第六代导演最强悍的技术班底——尤其是最后的房车失速，危险迸射。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疯狂手持和碎片剪辑，是炫技所造成的“呕吐感”，还是导演的本意就在催吐。

我想，看完电影油生的空虚无意义，会令人产生窥秘后的恶心不适。

但镜头作为技法，只是导演达成表达的途径，原因并不在主观的创作上。

网上一味的呕吐头晕离场，客观原因是主流观众，很少在大银幕上经受昏暗、剧烈、不停歇的晃动摧残。

说回1994年，杜可风冲进重庆大厦的手持，许多人也看不清周围全貌，又似乎没有影响观众对故事的理解。

毕竟，王家卫的电影以情绪为主。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也一样。

许多人慢慢接受了“读字幕”的看电影习惯，而老一辈还在接受译制片配音，说白了，都是观影习惯。

如果所有娄烨电影都在电影院上映，大银幕看娄烨不见得会和“催吐”联系在一起。

我个人对老晃、疯狂晃、人颤音抖的观影经验是这样的：我们并不一定要吸收所有的画面信息，娄烨不是会在景深处安插一个锅炉工当逐帧截屏彩蛋的导演，你的眼球，没必要跟着飙车暴走。

手持镜头的组合，只是为了反映人物的当下时状态，如身处拆迁或凶案现场的紧张，压迫，恐惧，刺激等等。

只需看影像画面的动作、特写，你知道了人物在干什么，基本上都不会影响对故事的理解。

许多人表示看不明白房车打斗。

即便看不明白，后来的报道也补充了前述剧情。

井柏然被敲晕，然后抬上房车，又醒来搏斗。

不过，该段落的叙事枝节省略，也可能是删减所带来的观影障碍。

总之，《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处在激烈紧张，全程电影感的晃。

它们在事实意义上，催生了观影的疲惫感。

我也想起摇晃的长途巴士上，循环播放的交通安全警示视频。

没系安全带的乘客，在天旋地转的车厢内，跟着剧烈翻滚的行李杂物，消失在监控摄像头的视野。

你更不知道大国的人类，这么紧锣密鼓的，每秒钟上下几百万、天天下一盘大棋，到底在追求什么。

他们的个人生活，已经支离破碎，被事实物体化，如即将在高架公路上失事，最后被肢解、拆卸、压缩成废铁，一坨即将报废的汽车。

1，这电影名字起错了，应该叫做河边有朵火烧云，2，阿云烧起来应该特别香，不然唐主任怎么闻着味就来了呢，3，小诺怎么知道养父唐主任去拆迁现场就一定会上房顶，唐主任是不是赌球买了中国队，4，杨家栋警官除了保证自己不背各路货色打死，从来没有实质性的侦查能力哈，装了个监控还被人发现了哈，智商低到被母女算计哈，真是纯情警探呢，5，娄烨在金马采访时五分钟说了不下二十个实际上，看完片子我觉得实际上很一般，6，编剧们把家暴深井冰凶杀案婚外情强拆案落魄侦探各种天然拥有悬疑气质元素融合，这很具有独立精神，但是处理方式有一点点在意料之中了，7，片子在16年已经拍摄完毕，那剧本定稿应该推算到14年，14年的编剧团队肯定没有想到这些元素大家已经看腻了，狗13是五年前作品，但故事构架小，家庭内部，更容易触动人心，8，摄影，配乐，美术，都在上乘品质，除了故事本身，9，演员基本都在线，能素颜妆禁得起大荧幕大特写中长焦拍摄的演员不多，10，我很期待流出无龙标版本，导演剪辑版，导演说自己拍了一部纪录片，其实他是无奈的，社会题材的纪录片如果用上帝视角来拍的话，大家应该看不到这朵火烧云，11，冠希哥用声音出演了一位可以复原照片的私家侦探，我丢你老母编剧还挺黑色幽默，12，娄导好像很喜欢让某种特定关系的人物一起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这样关系才能畸形稳定，没有一起杀过人的情人不是好哥们，13，三星半，半星给曾经的电影演员希望之星，陈冠希，更新——————————很多朋友说，你知道娄烨拍这个敏感题材过审有多么不容易么？

我知道啊，我特别知道，也特别钦佩娄烨坚持在表达现今社会的另一面，可单这部片子，你要一直这么问我，那你知道蔡徐坤打篮球有多努力么？

昨天去还娄烨电影票了。

虽然结论是我情愿回看《颐和园》十遍吧……但《风雨云》让我思想境界提高了。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了。

最近全网不都在抨击996吗，看看这四个主角，只比别人成功那么一点点，却付出了多少？

四个人的起点都很普通，林慧、唐奕杰、姜紫成、连阿云——上世纪末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社会青年，坐台小姐。

唐奕成的出身影片讲了，就是城中村的最底层的平民，大学时期就爱慕女神林慧。

林慧的出身比唐奕杰好一些，出众的她一开始看上的是风流痞气的姜紫成。

从姜的打扮来看，姜应该是社会上做生意的人。

林和姜因为某些变故，姜去台湾做生意，林没有跟去。

于是怀有姜的孩子的林让唐喜当爹了。

10年后，2000年，成功台商姜回到大陆，勾结上了成为官员的唐，两人联手发家。

很多影迷反映该片的主情节是四角恋，强拆城中村和官商勾结等社会情节只是背景。

这一观点我不能苟同，尽管娄烨电影的一贯离不开理想和爱情。

毕竟娄烨电影之前拍的是失败者的人生，这次竟主动关注起成功精英的世界了。

娄烨眼中，“精英”的世界和“失败者”的世界有何不同？

这些人之所以比普通人成功，恰恰是因为，他们的行动与爱情二字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利益输送、利益纠葛始终是最大的驱动力。

让我们回顾一下他们四人成功的道路：《风雨云》与最近一些反腐片的一个不同是，讲的不再是官员和他的白手套的故事，而是一个有野心的企业家在体制内扶植自己的政治帮手的故事。

这个戏中的终极BOSS，不是看似可以调动国家机器暴力机构的唐，而是商人身份的姜。

从片中可以看出，姜从台湾回来之前，唐在官场混得是很一般的，老屋的居住条件非常简陋，姜开始扶植唐之后，唐才开始平步青云。

本片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唐的原型是26岁即上任的冼村村主任。

那么对应到影片中，在姜返回大陆前，唐就已经成为了片中紫金县（相当于冼村）的县长。

由于紫金县靠近“CBD”，拆迁势在必得。

这下子，一个靠土地就能上天的县，还能轮得到贫民出身的县长唐奕杰做主吗？

我们可以想见，在紫金县变成“紫金开发区”的过程中，会有一轮“改组”，带来一轮新的人事变更和利益分割。

很可能的结局是，没有任何背景的唐此时就会被明升暗降地调到其他贫困县，另有“要人”来接手这个肥的流油的“紫金开发区”。

这个时候的唐是痛苦的。

就在此时，他的“情敌”姜从台湾回来，帮他稳稳坐在了这个“开发区主任”的位置上。

从此唐与姜开始了政商深度的勾结。

从唐的角度，这一切与“情”何干？

一个普通正常人，会接受让自己喜当爹的“兄弟”对自己的“帮助”？

并在其后继续默许自己的妻子与“兄弟”搅在一起？

再说林慧。

林慧应该是“喜当爹”的缘故，在嫁给唐十年后一直承受着唐的家暴，最后被唐以精神病的身份送进精神病院。

一个正常人被送进精神病院数年，会在心中落下何等的耻辱和仇恨呢？

而林在精神病院期间，姜却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也没有即时解救她，不过是在2000年与唐奕杰形成利益联盟时，“顺便”将她接出来。

为什么？

固然是因为旧情难忘，更因为“自己人”不够啊。

要她来当帮手啊。

林慧大学时就是交际花啊。

姜的新欢阿云开着车，副驾驶没坐人，林慧在后座中间，一左一右搂着自己的两个男人。

送监（精神病院）之仇、送绿帽之恨、夺妻之恨，全都消泯。

——为什么这么和谐？

大家在一起，往后都是好日子了啊！

林慧顾得上报唐奕杰家暴以及将自己送入精神病院之仇吗？

唐奕杰顾得上找姜报头顶一片草原的喜当爹之仇吗？

姜紫成顾得上找唐报虐待自己心上人之仇吗？

一切的怨恨都可以搁下，只为了日后光明的前程。

四人的分工非常明确。

姜紫成帮唐奕杰打开官场通路，靠钱的地方用钱打通，钱打通不了的地方靠阿云重操旧业去用肉体腐化一下。

林慧大学时候就是交际花，平时端庄冷漠，关键时刻又风情万种，以她为老板娘开店，招待四方来客必定妥帖得很。

唐奕杰负责给批文签字，看起来是四个人里任务最轻的那个。

这一切操作行云流水，靠的都是姜紫成的筹划。

姜紫成为什么能够指挥三个小白下这么大一盘棋？

我们可以推断，姜紫成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得到利益的商人，在89年前后因某些原因赴台避难，或是因什么商机奔赴台湾，前程不太明朗。

于是林慧选择了保守方案，留在大陆，怀着孩子嫁给老实人唐奕杰。

从姜紫成在台湾歌厅的状态可以看到，一直到98年姜都没在台湾混出头，连个小弟都没有，直到他相中了坐台女阿云，为她在歌厅打架之后，短短两年之内积累了巨大的资本。

尽管拍得有那么点唯美，但姜对阿云可不是“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多情子为歌女赎身”的浪漫义举。

她出身于污泥，内心却纯真。

她是市面上“绿茶婊”的反义词。

“绿茶婊”表面清高，却总是不经意间流露俗气的欲望。

在台上她尽管极力露出妩媚之笑，但无论歌声还是表情都遮掩不住一份粗糙的童贞感。

（剧照没有动态美，酷似《过把瘾》中的江珊）她给姜紫成带来了新的希望——这是个可用之人。

她是会知恩图报，对姜紫成死心塌地的。

她的资源、信息、能力、妩媚中透着可爱的卖相，在这里坐台可惜了，到了他的手上，却是大有可为。

之后果不其然，两人联手发家，然后迅速回到大陆洗白身份。

阿云，这个出身最低微的坐台小姐，是片中唯一一个情感正常的人（其次是唐奕杰）。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这个片子叫做《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大概用阿云的“正常”，折射其他“成功人士”的扭曲。

阿云的纯真忠诚是她被姜紫成选中的原因，帮助她离开了卖淫的泥沼，听起来真像一个好人有好报的故事啊。

可是偏偏在她先哄后威胁唐奕杰签字的时候，因为唐奕杰说出姜紫成不把她当回事儿，让她去出卖色相，而钱都是为了给林慧这件事而整个儿崩溃。

崩溃中她被唐奕杰强暴，然后拿到了批文。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威胁唐奕杰“随时不带你玩儿”的话术也是姜紫成教的，她没有这个水准。

她不止一次用这种方式为姜紫成做事，但她总觉得是一个风尘女汇报恩公的故事，所以谈不上屈辱，谈不上强暴。

可是这一次，唐奕成撕开了她命运的真相，她开上帝视角看到了自己，于是原本也并无不可的献身，就变成了强暴。

纯真而忠诚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死脑筋。

阿云就是陷入了情的泥沼。

她怎么会像姜和林这样的看得开呢？

她仅仅因为知道了姜不爱自己，或不只爱自己一人，就要鱼死网破。

她企图带走姜和林的女儿小诺，带走资料，威胁姜给她四成股份，否则“一起死”。

却没想到她口中一直在威胁着的“一起死”，在别人眼里却是“对不起，只能让你消失了”。

一个情感唯一正常而饱满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她没有父母亲人，也本不会有人为了她的死而追查，除了想不开的小杨警官他爹。

没有小杨警官他爹被做局撞傻，也就没有小杨警官一路破获后面的案件。

再说唐奕杰，他亦是一个情感正常的人，因为喜当爹而长期家暴林慧，把林慧送进精神病院，其实是他拥有正常情感的表现。

他将林慧所生的女儿小诺当成亲生女儿，其实是将小诺当成了一个纯洁的林慧在对待。

开篇他用广东话对老街坊说的话（一辈子住在这破房子里你们甘心咩），亦是非常真挚。

如果他的情感能够像一个正常的成功人士一样冷漠，那么他就不会情感失控，对阿云说出那番刺激的话，也就不会导致阿云的疯狂以及被做掉。

阿云死后，本来剩下的三人团体相安无事继续荣华富贵。

但唐奕杰突然发现林慧和小诺要和姜紫成“一家三口”到香港团圆，小诺小学三年级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爹，之后再度情绪失控，对小诺说出了连阿云的死因，揭发她亲生父母的罪孽。

企图阻止“一家三口”抛下自己。

城中村暴力冲突事件当晚，即使小诺不杀唐奕杰，唐奕杰也即将被姜紫成“做掉”。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数十年来执着于一个平凡人的爱恨，终究导致他成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但唐奕杰一死，警方马上就怀疑到姜紫成，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小诺推下去的，让警方绕了这么久，别的谋杀方式只会让姜紫成更容易败露罢了。

四个人的游戏到此怎么都要终结了。

是什么让姜和林毁掉了大家的“好日子”？

这一切就是因为他们非常聪明，非常理性，但唯独揣测不到普通人的感情。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奸情会让阿云这么痛。

他们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不知道痛的。

阿云的失控没有让他们吸取教训，他们不知道唐奕杰的痛点在哪里，他们以为唐奕杰参加合作了就不痛苦了。

但殊不知如果唐奕杰没有痛，就根本不会对阿云说那番话了。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一家三口”的照片和团聚计划给唐奕杰会带来这么大的痛苦，造成要“一起死”的后果，他们一定会把保密工作做得更好，或者干脆就放弃一家三口团聚的计划了。

他们不是非要在一起不可的。

如果他们有常人的情感，他们就不会有这么多霹雳手段了。

这部戏中我们看不到林慧和姜紫成有任何的剖白。

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就是“聪明人”。

他们是执行任务的机器，他们就是在刀口舔血，玩弄自己的命运。

影片中他们都死了，真实的世界里他们的游戏也许还会继续，或许也会随时倒下，只是他们无情到当他们自己死的时候，都不会为自己嗟叹一句。

小诺、杨警官这俩人戏份也不弱，但与这四位男女相比，实在是觉得不值得一写。

再说影片质量，从视听、叙事结构、一些情节、对白的设置来说，槽点实在是太多了。

为什么没拍好呢，大概娄烨也并不了解林慧和姜紫成这类人的内心吧？

看上去他们的相识相恋过程跟余虹和周伟也差不太多，年岁也差不多，可成功人士和失败青年的内心世界，真的差了很多很多。

刘土呆，编剧，豆瓣人气写手，拥有逗比的外壳，热情的自我，严肃的灵魂。

已出版小说随笔集《我的灵魂很严肃》。

我的灵魂很严肃7.6刘土呆 / 2017 / 湖南文艺出版社如欲第一时间看到我的文章可以关注我的个人公众号“刘土呆”！

娄烨不是一个民族寓言作者，他的电影文本不具有典型的寓言性和政治性。

但这不妨碍我做了一番寓言式批评的即兴联想——政权（官，丈夫，唐主任，唐和哪个字一音之转，就不用说了嘛）：有名分婚姻，无两性真爱，家暴男。

为了自身发展，为了婚姻存续，必须依靠、也必须维护自己的情敌兼哥们——资本。

资本说“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但政权知道并同谋了资本的一切秘密。

资本（钱，地产商，姜紫成）：具有性魅力，一边做爱一边挣钱，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和她一起挣钱。

无法无天。

他靠台湾上位。

他的真爱是大陆，和真爱没有名分，却有后代。

他把后代转移到香港。

大陆（林慧）：爱资本，但只能和政权结婚。

精神病。

饱受折磨，但出于现实利益考量，维持着畸形的三角乃至多角关系，自己也成为犯罪者。

台湾（阿云）：有魅惑力，也挺善良，但不甘心啊——不甘心被资本抛弃，不甘心被政权奸污。

她告诉新世代，“要保护我自己”，然后——卒。

新世代（女儿）：有正义感有个性，但绝不放弃自己的任何既得利益。

在两个“父亲”之中，杀死了政权；在两个“母亲”之中，化妆为台湾。

带着既得利益逃向何方呢？

香港啦。

香港（侦探所）：在本片中，它几乎成了正义化身，是藏身之地，是寻找真相的地方。

如果按照这个图解，那么全片的高潮也就别具寓言性了：台湾死了，大陆、资本和政权焚尸灭迹，火光中，他们三个人竟然又一次凑紧相拥，火光中，他们究竟什么表情？

是罪感？

是侥幸？

是笑意？

笑意是资本的吗？

细思，也并不恐极。

简单粗暴，以上。

关于《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个片名，有很多看似高深的解读，但其实基本还是停留在字面意思上。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原本是九十年代孟庭苇的一首情歌，听过歌就会明白，歌词几乎就是片中三名女性命运的写照。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的心里全都是雨 滴滴全都是你 片中的三名女子美得各有风情，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用情至深。

林慧明艳热情，看似风流，实则一直深爱着姜紫成。

阿云温柔可人，虽然曾经是坐台小姐，但是一直默默陪伴着姜紫成，既是恋人，也是得力的事业伙伴。

小诺忧郁纯情，倾心于杨家栋，刚开始压抑自己的情感，在酒吧一吃醋才勇敢地表白。

当她们的男人忙着在名利场争权夺利的时候，她们只想着尽全力陪伴和支持，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成为他们的工具。

男人是土地，女人是天上的云，云恋上了大地就甘愿化为甘霖去滋润大地，哪怕自己消失。

云在风里伤透了心 不知又将吹向那儿去 吹啊吹吹落花满地 找不到一丝丝怜惜 这几句歌词唱的不就是阿云吗。

当阿云跟着姜紫成回到大陆之后，林慧逐渐取而代之，替代了阿云情人兼生意伙伴的角色。

当阿云不再有利用价值，就被姜紫成绝情地一脚踢开。

“为什么你可以成为他的情人，明明那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啊”，当阿云被姜紫成粗暴地推下车，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在深夜的街头，突然跌坐看到自己下身渗出的鲜血，就仿佛一朵风雨中飘摇的云。

飘啊飘飘过千万里 苦苦守候你的归期 每当天空又下起了雨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每当心中又想起了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林慧在生日舞会上与姜紫成欢好，然而镜头一切却嫁给了唐奕杰。

其中的缘由影片没有明确的交代。

不过我们可以猜测，姜紫成估计是事业刚起步要外出打拼，便抛弃了林慧，而唐奕杰成了接盘侠。

姜不在的时光，其实林慧一直在苦苦守候他的归期。

小诺将自己的真心交付给杨家栋，香港一别，没想到期待已久的重逢，等来的却是心上人对自己的追捕。

男人往往是创造历史的强者，是雄伟的山川不能轻易动摇，是奔腾的河流不能轻易改道。

而女人就像风中雨做的云，轻飘飘的，却在男人需要的时候润物细无声。

女人往往只是男人生命中的点缀，而男人却是很多女人生命的全部。

这是我从片名读出的深意，无关历史，无关艺术，也无关技巧，而是对女性命运的悲悯和观照。

129分钟日版问题很难忽略，井柏然是一个典型的黑色电影侦探，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一次次陷入个人的危机，但陷害他的力量：看起来只手遮天、无所不能的反派，被汇聚到同样作为主视角之一的秦昊，然后是无孔不入、闻风出动、推波助澜的媒体，这些东西很难在一种语境里自洽，你很难相信可以搞定整个村子或整个局子的地产大亨，会时不时让自己和他人在公开场合独处，甚至会一次次亲自上阵、用拳头解决问题。

你也很难相信任何一家本地媒体，会用那样的语气描述“商界精英”、“年轻警官”，不如说，广州成为香港的投影，一个哥谭化的香港（娄烨的类型触角是多元的），它的罪融入了城市的空间肌理：大厦、小巷、河畔、高速公路。

所以唐助手的死才那么突兀，除了推动“第三人”的情节，更重要的是那个逼仄窄巷的情境，是井柏然此时命运的外化，围追堵截，一线生机，大量的追车戏调度也有类似的作用，摇晃的镜头同时是美学风格与情境通道，替代叙事让你进入人物。

还有剪辑，和我预期的不同，日版开场的冼村冲突并不是一个运动长镜头，相反，充满了剪辑点，不仅是航拍和手持机位的切换，更有一种内在的节奏——快速的景别转换和压缩的时间流速（由昼入夜），仍给人时空连续体的感觉，那三个奔跑的孩子像引导爱丽丝的兔子，让我们坠入某种事发现场，带着火光、烟雾和空气里飚扬的愤怒，我们无法摆脱，因为我们已身处其中，这种临场感由手持和分镜同时塑造，娄烨说这片的缘起是一些幻灯片，某种程度上，电影的动态影像，那些暴力、泪水和动荡，是这些静态影像分娩出的生命，就像片尾曲交叉的真实照片，从一些平平无奇的家庭合影中，隐含着最丧心病狂、也最身不由己的故事。

字幕：“建发委”变成了“开发区”，这个改动比“可以带你上去，也让你下来”，更有political sense很多镜头出现了对自身媒介属性的指涉：照片、屏幕、监视器，快进、倒放、重放，甚至录像带的波纹，这意味着什么？

井柏然全程用iPhone通话，但他和马思纯聊天在电脑版QQ上，2013年的广州，我们看不到微信、微博、地图、外卖这些app、或者说智能手机对人的影响，从媒介外观上，这显然是上一个时代的产物，就像房地产和后来互联网大潮的分野，在算法统治前，财富的积累更base于自上而下的权力，它的秘密与暴力也更个人化。

2019年的我们在观看，隔着屏幕，隔着媒介，隔着我们无法跨越的界限，就像井柏然隔着窗、马思纯隔着门看到走向他们的命运。

最终一切都隔着记忆，全片，沿用娄烨的说法，是一场“幻灯片”的闪回，一切已成定局，成为二维、平面之物，是墙上的一家三口，是相片勾起的“夜色”，也是死亡或判决的字幕。

观看通过某种透镜，人性的，很多时候等同于恐惧与欲望的，透镜。

性、梦想与背叛，唤起我们的生命体验，从最私密的情感中，娄烨教我们体验时代将尽的感觉，就像暮色将尽时皮肤的黯淡。

宋佳、张颂文和马思纯是一个破碎的家庭，是秦昊、陈妍希和马思纯那个虚幻的三口之家在真实中的投影，或许这是英文片名Shadow Play的意指，当然，官商勾结，白手套和操盘手也是，但所有中国故事，都会向家庭叙事坠落，家庭是人事音书的引力，是我们理解自己无法避免的背景，尤其近四十年，时代总是被代际冲突表达。

为什么井柏然无法接受与宋佳发生关系？

这不只是演员头脑简单，毕竟，之前在饭桌上，井柏然就表现出某种倔强的不配合，一个解释是，这是两代人的差异——上一代没有底线地打造了一个世界，让下一代在底线的庇护中玩耍——至少他们以为如此，就像紫金想让人相信梦想是被房子铸就的。

马思纯担心的是井柏然另有所爱，而井柏然相信父亲的车祸能水落石出，真正的代沟不是天真（宋佳也相信过秦昊会带给她幸福），而不如说，他们相信有什么分明的界限，就像警官和嫌疑人，或者一座城市和另一座城市，他们无法想象界限被打破，他们从没见过地狱，却已拖着来自地狱的影子，就像活在某种残酷游戏的中场休息。

这其实是一代人的境遇，他们的成长与时代同步，默认一切都在轨道上，相信时间会解决一切，直到暗面逐渐暴露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只是某种偶然的喘息，这种情绪在2019年前后有里程碑式的时刻，我们看《风雨云》总会更注重“地狱恋人”三人组，他们的代表性、裹挟性与演员更富魅力的复杂性，填充了我们对娄烨电影的理解，但，如果细想井、马的存在，他们的无所适从或格格不入，他们在假发或拳头下，对真相乍现的无能和cynical，乃至空洞，都在书写更接近此时的叙事，可以和《大象席地而坐》对照，也可以说，2019年之后的现实为影片刻下真正的句点，有什么界限消失了，停滞是可能的，谎言是可能的，破门而入也是可能的。

我们从高耸入云的梦中出来，来到历史的十字路口，我们坐在摇晃的车里，而方向盘不在我们手里。

娄烨在这部电影上映前，附上一句话：“电影会帮助我们记住，我们和我们的时代。

”我们的时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有人说，这是太平盛世，物质丰足，歌舞升平，岁月静好，也有人却透过这个时代表面的繁华，看到它背后被掩埋的光景，官商勾结，有权者一手遮天，信任丧失，疯狂拜金，对爱和家庭的信念破产，再丰富的物质，也难填补人心的疲惫，焦灼和荒凉。

无疑，娄烨是后者。

这是一个何其矛盾的世界，本来人们不愁吃穿，不像战争时代要为了生存要不择手段的争食了。

按道理，我们本应该可以照顾贫病，相亲相爱了，但是爱却变得越来越少，比干净的空气还要稀薄，让人一日比一日呼吸更困难。

多少人就像高反病人需要氧气那样渴望得到一点爱，而得到爱的代价却如此高昂，你要不停的努力，表现的更加优秀，否则就生怕配不上别人，当你穷了，当你丑了，当你老了，当你没有价值可以榨取的时候，这些脆弱的充满计算衡量的爱，转身就会离你而去。

所以，哪怕是在最缠绵的床榻之上，这危机感仍然紧紧扣住姜紫成的心，他在林慧耳边轻轻说：“我会带你赚大钱，嫁给我”。

这是他能够想到的一直被爱下去的资本。

所以，他从这里开始，决定要不惜一切成为站在财富金字塔顶端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自己被爱着，被尊敬着，存在着。

是的，在这个拥挤着70多亿人口的蓝色星球上，每个人的存在真是渺小到微尘都不如，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就可以被轻轻吹上云端，消失于虚无，存在的时间又如此短暂，几乎可以等同于没有存在过。

每只蚂蚁，都有眼睛鼻子，她美不美丽，相差有没有几毫厘，有何关系？

是啊，有何关系。

哪怕在台上轻执话筒，吹气如兰，媚眼如丝的头牌舞女连阿云，那曾经年轻而晶莹的生命，最终被记取的样貌，留在档案里的照片，也不过就是一具腐烂腥臭的无名血尸。

阿云的冤魂，大概始终飘荡在这阴霾的城市上空，不曾离去过，就像唐奕杰说的，阿云，你是飘在天上的一朵美丽的云。

但一转眼，他就捏住她的脸，说你不过是一个坐台小姐，装什么企业家。

阿云最终因爱生恨，因恨成怨，怨极而死，凝为一朵无处可依的乌云。

这个城市里，到底有多少个阿云呢？

她们从每一扇窗后面飘出来，就像夏日午后突然密密聚集起来的乌云，盘踞在城市上空，满蓄着冰冷的雨水，满蓄着风雷，等待复仇的机会，这样的城市，必是地狱无疑。

她爱过的男人，有一双如同豺豹的眼睛，是能随便把一件地摊上的花衬衫都穿出匪气的狠角色，第一次见到他，就能为了她跟人往死里茬架，阿云以为这就是爱了。

却不知道他有多少黑暗的往事，不知他曾和校花林慧，互相猎取对方，并珠胎暗结，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能为女人不要命，却不可能给女人一个家。

但林慧知道，所以她把心留给姜紫成，却怀着他的孩子嫁了个老实人。

她以为老实人好欺负，好收买，好控制，但却不知道，这已是她一生踏入地狱的开始。

唐奕杰这个人物，演的真是精彩。

二十出头时，他傻傻憨憨，拼命蹬着个自行车跟在林慧的豪车后面追，满头大汗跟到舞场，看着她和别人跳舞调情，还笑呵呵的拿出相机拍她的模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配不上林慧的，所以也知道她若不是怀了别人的孩子，急着找人接盘，这样的美人也不可能会轮得到他。

他结婚时努力打扮，努力挺起胸膛，那满足的神情不是假的。

他一定也天真的相信过，只要真心对林慧好，对孩子好，她怎么也会被感动，安下心来跟自己好好过日子。

但她却始终像一头养不亲的饿猫，只认自己从前的主子，当姜一出现，她就立刻毫无悬念也毫无顾忌的跑回他身边，临走时还要狠狠在唐的脸上抓出几道血印子来。

一次又一次，一个人心中哪怕有多少温柔，大概也都要焚成灰，碎成渣了吧。

可怕的是，这灰堆里终于伸出一支手来，死死抓住林慧那不肯驯服的美丽的头发，往墙上撞，往地上拖，长久被践踏的尊严，终于逼出这个老实人内心嗜血的禽兽，每夜回家就挣脱人皮，白天出门又化身忠厚长者。

而这一切，有个小女孩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化身博士吃药之后尚且得有个冷却时间，唐奕杰不需要，这边和女儿疯狂厮打，打到一半接个电话就能捋捋头发，摆好一张平静又真诚的面孔，走去灾民面前安抚讲话，简直要让人称赞他的敬业。

为什么这样的敬业呢？

说到底，不是因为对这工作有使命感，不是为了造福百姓，而是因为他早就不相信任何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在爱的关系上一败涂地，从此人除了权力和金钱以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信仰，只能铁了心，撒着谎，不敢停的往前跑，在官场职场上一路狂奔，要下跪也可以，要灵魂也可以，只要爬上去，什么都可以。

娄烨想让我们看到，这就是这个时代，越来越病入膏肓的绝症。

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从西方一路席卷而来，百多年间，在这片从来没有超验信仰的土地上，终于化合成了一种怪胎，盛放出一朵又一朵腥臭的恶之花。

人心的私欲无限的发酵，人人都奉自己的名为圣，都只把自己的快乐视为行动的最高准则。

我相信我的感觉，我要自由，我要幸福，我要安慰，我要快乐，我要发光，我要存在，我要被爱……在这一浪又一浪的“我要”的呐喊声中，人们开始不惜最大限度的去伤害他人来满足自己，极权，极腐，极恶。

在这样的价值观中，首先被伤害到的必然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每个人都想活的轻松，让他人去负重，每个人都想满足自己，让别人去吃亏，每个人都想要让自己发光，让别人熄灭……所有美好的价值都让人生疑，让人警惕这是不是又一个骗我出让自己利益的陷阱？

当你说爱我的时候，你的意思是不是要让我为你买房子，给你生孩子，牺牲我的工作和青春，依赖我捆住我的手段？

当你对我大谈核心价值观的时候，听起来真像个冷笑话。

是不是又想来骗我，让我像条傻狗一样为你卖命还帮你数钱？

每个人都被骗精了，骗怕了，骗冷了，就像圣经里说的：“只因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才渐渐的冷淡了”。

于是，不会再有互相成就互相牺牲的感情了，夫妻之间彼此计较，为财产利益翻脸成仇，各自出轨，名存实亡。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也必然仇视父母，或一蹶不振，从此以啃老为生，或一去不回，从此与父母形同路人。

一个互害的社会就这样渐渐成形。

我们这一代人，是亲眼看着这个失信的旋风越卷越大，最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身在其中我们没人能够幸免，没人能够逃脱，只能拿条湿布紧紧掩住眼鼻，自求多福。

可捂不住的耳朵，却还听得一件件惨案接踵而来，毒奶粉，毒疫苗，骗子基金，骗子保健品，层出不穷的食品安全……我们更加害怕于是更加没命的赚钱，就像沉进水中被水草缠住的人，只剩下伸出水面的两只手在疯狂的抓，想抓住些什么。

但旋风已经带走一切，席卷过一座又一座的城市，直到每个乡村的角落，它带来好多好多闪烁的物质，但它带走的，拆毁的，核弹爆炸一般的人心的荒凉，也许几百年都再建不起来。

我们不是不知道，每个人一生苦苦的经营，最后终必成空。

只是林慧和姜紫成的楼塌的分外惨烈，分外血肉模糊。

他们一定是爱过的，不然不会十几年来，女儿的每个生日，都要一起去海边走一走，三个人依偎在沙滩上漫步，吹着海风，假装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些家暴，贿赂，陪酒，栽赃，假装自己没有杀人藏尸，双手没有沾满鲜血。

他们假装这世上没有连阿云和唐奕杰，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他们老了，累了，打算远走高飞，去国外安度后半生。

小诺一直期盼着，这才是她想要的家，这个梦谁也不能打碎，为了捍卫它的实现，有些代价必须付出，她就这样，亲手打开了一扇地狱的门。

是的，每一个地狱的入口，都有一个平凡的梦。

每一个疯狂的，邪恶的，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罪行背后，究其起因，可能都只是一个卑微而平凡的心愿。

我只是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安宁的生活下去；我只是，想要多赚点钱，让孩子上个好学校；我只是想要出人头地，让我爸为我骄傲；我只是想要发出光芒，让那个女孩多看我一眼；我只是想要说话更有分量，从此不再被人忽视；我只是想要多一点尊严和自由，不用再被客户和老板鸡蛋里挑骨头，指着鼻子骂的像条狗……这些愿望，是多么平常又多么本能，每一个有热度的生命都自然会有这样的愿望，如同一杯热水冒在空中的水蒸气。

但在一个被黑暗遮蔽，被扭曲的规则统治的，找不到公义的世界里，这些愿望变的遥不可及，它们一直得不到释放，就一直在那里沸腾着，被挤压在小小的空间里，最终淡淡的水蒸气也成了拖得走一辆火车的力量。

一辆失控的，没人能驾驶，也没人知道会开往何处的火车，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愚蠢的人们却为这高速沾沾自喜，不知道危险已经就在前方，自己就可能是下一个炮灰。

在电影的最后，娄烨以一场惨烈的连环车祸终结了一切爱恨情仇，这怎能说不是娄烨为这时代写下的一个预言。

始作俑者只是金字塔顶端的那几个，但牵连无辜者甚众，就像欧阳锋放进海中的那条毒鲨鱼，一人中毒，人人中毒，上行下效，上烂下毁，无穷无尽。

我喜欢娄烨的镜头语言，喜欢他那始终明度不够的调色，喜欢他画面里轻微的晃动和噪点，喜欢他像一个幽魂飞过城市上空，把一座繁华都市拍的如同废墟，喜欢他耗费长长的镜头来拍工人如何拆解一具车祸后的轿车残骸，火光四溅之中，人们面无表情的脸。

这些镜头，灰败却让人清醒，阴暗却饱含怜悯，黑不见底，却又如此温柔，如同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的怀抱，一支黑色的安魂曲。

而我仍要说，这电影里的故事虽然有现实，但还远远不够现实。

现实中，我没见过这样的警察，这样的警察大概早就死光了，他们不可能胜利。

现实中，姜紫成也死不了，他不可能被一个小警察弄死，他若倒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抱错了大腿。

这不是什么阴谋论，这是我身边的朋友所经历的，我亲眼所见的人生。

当然，就算娄烨知道是这样，他也不能拍，他也知道他没拍出来的东西，我们也都会懂。

圣经里说，人自以为的义，如同一件洗不干净的衣服。

每一种梦的背后，若没有一个更加宏大的视角，若无法看见并怜悯他人的苦难，若没有愿意与弱者站在一起，去为他们争取公义的心，若没有人愿意先牺牲自己，去逆转那自私的恶性循环的决心，而只有更多的“我要”，无论这后面跟着的是什么，是看起来多么平凡的梦，这个世界，大概也只会因此变的越来越糟。

人不能为了自己的天堂，给世界造出更多的地狱，带来更多飘在风里的雨做的云，若没有众人的天堂，我们的小天堂不会存在，若教育，司法，医疗哪里都打开了地狱的门，自以为是的岁月静好终有一天也会被十八重地狱的烈火所包围，最终反噬的是我们自己。

多一点对社会公正的关注，这不是一句废话一句空话，这是对我们所有人最实实在在的保护。

让我们不再只有自己的梦，还能看见别人的梦，让我们铭记无常，让我们守望相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