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莱坞制片厂给定的改编剧本努力地想要毁掉整部电影时,一位作者如何从影像出发对抗改编剧本,对抗制片厂。
其它诸如 囚徒、银翼杀手2049之流的最多是好莱坞体制下平庸的极致,这部才是维伦纽瓦唯一的杰作。
阅读须知:1.维伦纽瓦不是编剧2.凭什么要“尊重原著”?
以下是原文章。
原名:新闻媒介统治下的人类症候处方单关于为什么《降临》是一部元电影,以及它的伟大之处。
嫌前面太啰嗦的可以直接跳到后面讲“观看模式”那里。
《降临》所讲述的主题是,一门新语言如何影响其使用者的思维模式。
正如现今人们通常所表述的那样,一部影片本身就是要“讲述”些什么的。
影片上映三年多以来,关于文本的批评已经重复得不能再重复了:不仅限于所谓“剧情硬伤”,电影所表现的一个习得语言和思维转化的过程过分流于文本表面的问题也确实存在,这也是很多人认为原著不适合影像化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关于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在视听语言上的造诣的夸赞也已经重复得不能再重复了。
当我们面对一部优点与缺点似乎截然划分为两个不同领域的影片,可以轻易地给它下一个看似全面的定论时,二者间藕断丝连作用下对影片主旨讨论对象的偷梁换柱便变得不易察觉。
比如,影片的主题真的是关于“语言影响认知”的吗?
在故事层面上,无疑是的。
但在影像层面,影片中大量呈现的“框中框”“屏幕中的屏幕”、现实与影像媒介的对立与联结、观者观看模式的建立与颠覆,以及影片对新闻媒介的自反式的呈现,究竟有何用意?
在笔者看来,《降临》所“呈现”(区别于上文的“讲述”)的主题,从来不是关于语言的,而是关于影像的。
影片中的影像媒介主要有两种呈现形式:一种是新闻,人类的电子屏;另一种则是七肢桶文字的展示屏。
“新闻”则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面对普罗大众的新闻,一类是军方的实时视频沟通。
我们可以将前者视作一种相对滞后的、残缺的、被拣选的新闻,那么后者则是相对实时的、完整的新闻。
新闻作为物质现实经由影像媒介转述的文本,人们从中习得的是滞后的、不完整的、甚至是带有价值导向的现实信息,是现实事件发生后被有选择地整理成具备特别“意义”的宏观叙事。
人们的恐慌,或者更准确地说,信息焦虑,大多是来自这种对现实认知的滞后。
那么当人们能够亲临现场直接目击现实,是否就能消除这份焦虑呢?
未必,那个叛乱的士兵就是最好的反证。
无论Louis和Ian走向屏幕还是撕下防护服,摄影机总是会不厌其烦地给这个惊恐不知所措的士兵一个又一个近景镜头,即便舱内的环境早已被七肢桶调至最适宜人类生存的条件,即便双方的交流始终平和友好,即便他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却依然选择听信经由层层转述受种种主观因素影响的外部的新闻媒介,认为七肢桶是个需要解决的威胁。
人们不仅为了消除恐慌而不断摄入新的新闻信息,还企图从中获得自身命运的指导——不仅恐慌“滞后”,更恐慌未知的未来。
于是人们决定开始行动起来,也是人们常说的所谓“改变命运”。
在这位叛乱士兵的经历中我们能够一窥电子屏统治下的全人类的认知模式痼疾:被新闻影像媒介所转述前的物质现实本身反倒被置于客体的地位,而转述后的新闻却被奉为权威,是物质现实理所当然的代言。
由此,表面上士兵袭击七肢桶是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慌促使其试图摧毁之以自保,实际上则是新闻媒介的意志代言人在亲历了另一种全新且未知的影像媒介所带来的震悚后意欲清除异己以保证新闻媒介对现实信息的垄断地位。
而女主角Louis却因为习得外星语言——或者说,从新闻媒介的认知桎梏中成功抽身,习得了全新的影像媒介——从而获得了通晓未来的能力,她已然获悉了自己的一生,而“不再恐慌”本身对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她无需再试图摄取滞后信息或是“改变未来”了。
我们暂且回到影片开头,简单梳理一下Louis在现实与两种影像媒介间被拉扯、被牵制的历程。
影片叙事伊始,一个跟随着Louis穿行于学校中的横移用浅焦将她与一旁的新闻画面和正在观看的一众学生隔离开来,但她并未太过在意。
进入教室后,学生寥寥,她试图宣告自己在空间内的主导地位,镜头也很给面子地将她置于浅焦的正中央,虚化引起微小骚动的学生。
但来自外部的信息铃声一再地入侵她所处的空间,此时镜头稍稍右移,使她偏离了画面中心和焦点,不再占据主导地位,外部新闻以信息符号的形式成功入侵。
她极不情愿地打开电视,却不自觉地从画面右侧走到了正中:由被动展示到主动摄取。
此时的画面并没有直接呈现新闻的内容,而是呈现一个从电子屏看向观众的视角:Louis与学生一实一虚勾勒出前后空间,而随后的一个镜头则在视角不变的基础下直接越过Louis,拍向她身后的学生,摄影机机位似乎完成了从屏幕空间向现实空间的一次跃进。
紧接着,警铃响起,这一场景以一个教室后方的俯视大全景作结,人们与代表着外部新闻的诸多电子屏被并置于同一景深内:在不断地刺探和预告后,电子屏内的新闻终于成功以其物质存在形态轰然加诸于现实空间。
随后,又一个深焦全景展现了显然并不特别清楚现实状况的Louis近乎无意识地被人群裹挟着前进的情形。
而紧接着又是一个惯见的聚焦于Louis的浅焦,幽暗的环境与嘈杂的汽车鸣笛声皆反照为她的迷茫和焦虑。
天边划过几架战机,她穿过拥挤的车流,回到车上,打开收音机。
但显然仅凭声音无法有效缓解过载的信息焦虑,她回到家中,打开了电视。
她如饥似渴地摄入已然滞后且不完整的新闻影像,电视不知疲倦地彻夜放送着。
翌日,她照例去上课,而空空如也的学校令她再次意识到自身对现实的认知依然滞后于他人,于是她回到办公室,继续咀嚼无意义的影像垃圾。
黑格尔区分了三种时间:自然时间、动物时间和人类时间。
自然时间是不断变化的当下,是线性时间轴上不断向前进发的那个点,是无可奈何的、固化的时间;动物时间是生物本能的时间,虽无法逃逸出自然时间的桎梏,但却能够包含过去的时刻;上述二者皆受制于当下,只有人类时间能够打开自然时间的牢笼,面向未来,并创造新事物。
但并非身为人类就能体验人类时间。
受困于现实信息接收滞后恐慌的Louis,和影片中其他人一样,实际上活在自我的自然时间之中,深陷于无法突破的当下时刻,至多在动物时间的边缘依靠不断摄入无意义的影像信息安慰剂苟延残喘。
于是我们看到,在影片展现的当代人类图景中,上述分类已然畸变为:自然时间、新闻时间和观众时间。
而后两者仅仅只是一前一后盲目追随自然时间的无头苍蝇,是一再滞后的自然时间的残缺副本,在二者中,过去时刻与未来时刻都被无意识地放弃。
正如现实中的我们一样,日复一日地在手机上频繁地刷着几无实质价值的、过目即忘的、热度转瞬即逝的信息。
人类——电子屏时代的信息焦虑症候群。
那么影片中有处于人类时间的角色吗?
比如尚将军?
比如那个叛乱的士兵?
前者着墨过少不分析。
后者的行为则正如上文所提到的那般可笑,当七肢桶飞船之外的所有身处观众时间的人们卯足了劲想要跟上新闻时间的进程时,他作为一个直接体验自然时间的人,却主动将自身降格为“观众”的一员,以“观众”的身份和认知试图打破自然牢笼体验人类时间,但事实上他所打开的并非自然时间,而是观众时间,他的行为至多证明了他是一个有参与现实能力的“观众”。
习得外星语言的Louis是体验着人类时间的吗?
是,也不是。
当上校走入她的办公室,连同着那支直接转述自物质现实的录音笔——那仿佛转递的是凡间器物无法刺破的冰层之下的暗流声,于Louis而言更是自然时间抛向她的诱人钓饵,她决定直接提出最终极的要求,即便有可能失去这一机会也不让步丝毫。
入夜,依然是看新闻看到睡着。
接着,观众与Louis皆在不知情的境况下,见证了一次起先颇具惊悚意味而后又被证明是虚张声势的“降临”。
悄无声息出现在黑夜中的光点以诡异的超平滑运动疾速逼近,而直到其灯光照亮房间如白昼,观众与Louis才能够从规律的螺旋桨转动的声音辨认出这是军方的“降临”,而非外星人的“降临”。
这仿佛是导演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影片迟迟未露真容的七肢桶飞船则保证了这一玩笑的顺利进行,也即导演有意识地让观众与Louis的认知达成同步:皆束缚于其自身的观众时间中。
到达军事基地后,作为 “观众”的Louis在一块电子屏上目睹了以往日常现实中无法目睹的一种奇观:连通世界各地的实时新闻。
在进入七肢桶飞船舱体内部时,Louis经历了一次重力场颠倒的“眩晕”,这“眩晕”则更早地作用于人们携带的电子屏。
进入舱体内部, 在两个诡异的滑动变焦镜头后, 摄影机开始大量地使用大广角深焦镜头,以区别以往惯用的浅焦。
这一转变提醒着银幕内外的“观众”们即将迎接一种全新的影像媒介,以至于需要重新建立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观看模式。
景深前端的舱体内壁纹理与远处的灯照痕迹皆清晰无比
请调高亮度看看前后纹理之清晰
倒置的镜头亦是观看模式发生变化的昭示至此,影片用前半个小时的篇幅,先是完整地呈现了Louis如何从滞后于“观众”,到努力跟上“观众”,到试图争取亲历新闻时间,再到最后抵达“新闻现场”的全过程,再在短短的数分钟内颠覆并重构旧有的观看模式。
在诡谲的氛围乐轰鸣下,我们与Louis一并目睹了一种新的影像媒介的“降临”。
而影片在此之后的整整八十分钟里,Louis再也没有主动观看那些为人类信息焦虑量身定做的新闻。
这一前后转变的节点即是此处Louis初入飞船。
它甚至不需要七肢桶泼墨书写,仅仅只是目击承载新影像媒介的屏幕就足够颠覆观看模式。
观看模式重要吗?
至关重要。
男主角Ian经历重力场眩晕时摔的那一跤、向七肢桶介绍自己时脱到一半的防护服,都昭示着他与这种全新影像媒介间的隔阂,预示着他不可能全然领略其观看模式,果然,影片在其后呈现了Ian观看电子屏新闻的桥段。
甚至,维伦纽瓦为了提醒我们Ian观看模式的未经更新,还安排他作为一段近乎PPT式的推进情节的蒙太奇的旁白。
这个较之整部影片的氛围和叙事节奏皆格格不入的片段,几乎成了公认的影片“败笔”。
但在全片皆以Louis为第一叙述视点的情况下,为何在这一关键的、疾速推进情节的片段里,选用Ian来做为全知视点般的旁白?
因为这一段的剪辑和画面,实际上是明显地在模仿电子屏新闻的叙述语气。
影片也不止一次地不惜将属于电子屏的新闻画面铺满整个银幕,试图道出这一片段叙述语气的模仿来源。
而这样一段迥异于影片整体的“新闻”片段,选用观看模式仍旧停留在新闻观看模式中的Ian来做旁白,恰恰是再适合不过了。
甚至某种程度上,若观众觉得这一段是影片的“败笔”,那么维伦纽瓦就成功了:正是有了影片前面出色的视听氛围营造和稳健的叙事使观众自行搭建了稳固的电影观看模式,这一片段的新闻观看模式的草率与轻浮才被应激性地感知。
至此,影片主旨表达所需的二元对立已不再是“人类语言”与“外星语言”,而是新闻观看模式与电影观看模式。
Louis最终得以打开自然时间,依靠的正是对这一全新影像媒介的观看模式的习得,Weapon opens time!
她最终进入的,是最为终极的人类时间,当下的牢笼被完全打破的时间,未来完全敞开的时间,“超人”的时间,或者,我们可以称其为——电影时间。
她的一生如电影般凝固成一段已成定局的、可供随意读取的时间流,正如《降临》这部影片本身,将开头与结尾、过去与未来全然并置。
维伦纽瓦将原著中流于文本的“语言-思维”,成功在电影中偷梁换柱为“媒介-观看模式”,这恰恰是最“电影”的改编!
而在影片第三幕,Louis运用这一观看模式力挽狂澜——仿佛是与电影本身达成了意志的合谋——所采用的方式,恰恰也是“电影”的方式:“最后一分钟营救”式的交叉蒙太奇。
因此笔者也倾向于认为尚将军也“习得了电影”。
“蒙太奇扰乱了时间的流程,使之中断,同时又赋予它某种新的品质。
时间的扭曲可以成为它的一种节奏化的表现方式。
雕刻时光!
”(《雕刻时光》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当风波最终平息,刚刚将新影像媒介的降临视作灭顶之灾的新闻媒介,在经历了一次想象性的危机后,终于从黑暗中一个接一个地慢慢显形,汇聚在银幕上,仿佛劫后余生。
讽刺的是,这场危机本身并不是由新影像媒介的降临所直接触发,而是各国新闻媒介的操控力量之间的信任链的断裂引起的。
这一个个的不同国家的新闻画面,即是人类纷杂繁多的语言种类的喻体。
居住在巴别塔中的人类,说着不同的语言,观看着不同的新闻画面,体验着同样的信息焦虑,消磨着同样的观众时间,突然有一天,一种全新的影像媒介从天而降,开放给人类一个共同的学习平台,给予人类一个统一的认知范式(观看模式)以及消除信息焦虑的渠道,但这却引起了新闻观看模式的忠实拥戴者的恐惧与敌视,于是各国的新闻媒介在一次想象性的危机解除后,在同一块银幕上汇聚在了一起,达成了口头上的合作与抱团取暖。
戏用科长语:不是这种新的影像媒介带来的观看模式太危险了,而是旧有的新闻媒介观看模式太脆弱了。
这一画面的象征意味在于:这其实也不过是对新影像媒介的一次拙劣摹仿,但也唯有在一块“电影银幕”上,不同的新闻画面才能短暂地放下猜疑汇聚在一起。
电子屏导向分裂,银幕促成协作。
七肢桶文字展示屏=电影银幕。
七肢桶飞船最后遁入云中,随风而逝,正如它们毫无预兆地降临一般。
它们仿佛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没有任何物质现实的迹象表明它们曾经的存在,只有经历了这一切的人类的集体记忆。
正如在封闭漆黑的影院里降临而后又落幕的电影一样,人们走出电影院,只留存一段记忆。
而与其说Louis是一个敢于面对已知的未来的人,倒不如说,她是一位自觉的电影角色/演员。
她在全片的身份转变历程是这样的:新闻观众→新闻角色/演员→电影角色/演员。
也就是说,在成为电影角色/演员之前,她需要先突破那被强加于自身的另一重身份——新闻角色/演员。
坐在监视器后的军方显然就是这出“新闻”的“导演”,规训着“新闻片场”的演员们的言行,将演员们束缚于透不过气的角色装束之中。
以这层装束触探到的是陌异的诡谲氛围,正如摄影机以主观视点透过防护服面罩观看到的七肢桶文字展示屏那般:模糊且扭曲;而在Louis脱下这层装束后,影片对七肢桶舱内的氛围营造明显舒缓了不少。
就像Louis在军方的“执导”下教给七肢桶的第一个词是“人类”,第二个词则是自己的名字——一个从集体重压之中脱身而出并彰显自我的过程,也是一个“新闻演员”从其角色装束中挣脱出来成为电影角色本身的过程。
“They need to see ME.”这是个体的诉求,亦是电影演员/角色近乎独白式的诉求。
她脱下“新闻”的装束,以其真实自我的电影角色的肉身而登台,用电影角色的肉身去扮演这个真实自我,去成为这个角色本身。
在已经认识到自己不过如电影角色一般,注定被封存在已被雕刻的影像时间流中,她仍然选择继续将自己的角色扮演下去,正如那只明明能预知未来却坦然接受死亡的七肢桶Abbott。
因为她们知道,在自己身处的影像媒介之外,有一群说着不同语言的人,正在透过一个景框,学习着同一种影像媒介的观看模式。
这个景框被称为银幕,这种影像媒介叫电影。
影片落幕,七肢桶文字的展示屏与电影银幕重合在了一起。
维伦纽瓦以其对影像媒介特质的敏锐洞察力,绵里藏针穿刺出文本囚笼的孔隙输送给影片以自由呼吸的介质,将原著主旨的概念嬗变与其作者风格和大制片厂商业诉求浑然浇筑于一体。
关于巴别塔中的人类凭何达成非零和博弈,关于新闻媒介统治下的人类认知桎梏如何找到突破的途径,关于受困于无休无止的信息焦虑的人们如何寻求疏导和告解,维伦纽瓦用《降临》为我们开出了一记处方:去看电影吧。
因为看了《Arrival》久久不能忘怀,所以买了原著小说来看。
原著《你一生的故事》是一个哲学意味大于科学的故事。
在我看来,虽然无论哪里他的 title 都是 science fiction writer,但作者 Ted Chiang 其实是一个将社会学与哲学命题披上了科幻外衣的非科幻作家。
他曾获星云奖的短篇《巴比伦之塔》讲了一个与科学毫无关联的故事,我惊诧于一篇基于“人类创造出通天塔并且准备去天堂里开矿结果最后发现天堂的最底层是花岗岩”这样的理论的小说竟然获得了一个科幻文学奖,甚至不得不说,2008年获得星云奖下奇幻文学类奖项的哈利波特都比 Ted Chiang 要接近科学。
《巴比伦之塔》讲了一个博尔赫斯式的故事,正如同曾获雨果奖的《地狱是上帝不在的地方》一篇讨论的更多是宗教与社会学——我想要说的是,Ted Chiang 的作品对于我来讲是好作品,然而对于期待看到高质量科幻作品的我来讲,无疑并算不上优秀。
在这里我想提起的一个另一个例子是刘慈欣。
刘慈欣的文笔与三观之让人难受,原因大概也无需我赘述。
大概是由于我始终谨慎的划分我的阅读范畴,所以刘实际上是我从小到大的阅读经验里唯一一个让我产生生理性厌恶的——看到他喋喋不休的官腔和对女性角色的偏见,看见楚楚可怜完全符合传统东方男性意淫的庄颜,我在无数个场合——火车上、地铁里、咖啡馆,因为读着刘慈欣的书而一阵干呕。
然而他是我心中十分优秀的科幻作家,优秀到我能够忍受这些令我厌恶、并一直以来努力避免读到的修辞方式和价值观,并且在忍受之余,因科学之美而对他的故事入迷。
这也是我想得出的结论:优秀的科幻小说所应表达的,是科技之美。
说回《Arrival》。
电影的叙事无疑让这个哲学故事有了更多科学上的美感。
第一个瞬间是 Dr. Banks 面对外星人,举着上面写了 “Human” 的纸牌,指着自己拼命的说“Human, Human, I am Human”。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人类的渺小与无力,然而同时看到人类是如何努力地、拼命地在探寻和发现,我被人类感动了。
电影比原著要更有因有果,起承转合交待得清清楚楚,却改动了一个小小的细节——Dr. Banks 的女儿在电影中并不是死于登山事故,而是死于基因遗传性的疾病。
这更加宿命性的一笔,大概是在向 Ted Chiang 致敬。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的,是井越说“个人认为世界上发生的那些最浪漫的事有一个共同点,都没有爱情参与其中”。
《Arrival》无疑是我读过的所有故事里最浪漫的一个,它的浪漫甚至超越了阿西莫夫,对未知的渴求,交流的力量,因果相伴出现的非线性,和对命运的坦然。
不同于 doctor who 式的孤独的浪漫,《Arrival》的浪漫是海浪一般的,亘古不变的潮汐背后是来自月球的引力。
已经记不起第一本看的科幻书是什么了。
然而却记得第一次读完一套阿瑟·克拉克的太空漫游时震撼。
而科幻的意义不仅仅是创造与记录美,它甚至为自然科学规划了一条可行的路。
凡尔纳的潜水艇在从书里开到大洋,火星探测器2001 Mars Odyssey 升上天空,道格拉斯·亚当斯的 ipad 现在人手一个。
人类因为好奇而迈出属于自己的大陆的第一步,去航海,到达火山口与裂谷边缘;去飞行,一架架坠毁的小型飞机与云层上端的轰鸣;去到月球与火星,去发射一段频率,去搭载一盘光碟。
探索不在于征服,而是因敬畏。
所以似乎也是能理解,即使是宿命般的疾病与死亡等在前方,Dr. Banks 为何还能坦然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毕竟虽然知道了每一个细节与因果,但是只有真的走到那里,去触碰和感知,去哭和笑,才算讲完了一生的故事。
那些传统的善恶之争的故事总是遵循这样的模式:世界很美好,邪恶入侵,英雄们奋战,最终击败邪恶,于是世界又重新变得美好了,如那些评论家所说,本质上这是一种保守的叙事,因为它总是倾向于让世界维持原状 ———特德•姜
多年后,学术界和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或许会因没有给予《降临》以《爱乐之城》、《月光男孩》同等程度(甚至更高)的关注而后悔,因为它本身甚至追溯到特德姜的原著是如此地精明,甚至狡猾,他采用了一个巧妙的寄生关系,将加缪式存在主义所指包裹在影片中反复被提及的结构主义语言学——曾经作为存在主义的对立面。
(一) 电影是什么?
——以《降临》本身为例的电影媒介的语言学现象考无论是特德姜的原著(小说—英语或其他被翻译的语言)还是丹尼斯维伦纽瓦的电影(电影—电影语言)均是一种语言呈现的过程,文字文本过于典型,那么本章将着重讨论电影文本这个非主流的语言现象。
根据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所得出的这一公式:语言=语言符号+言语,如果将电影作为语言现象的话那么作为电影:“语言符号”是空缺的。
但是克里斯蒂安·麦茨依然认定电影作为一种语言形式:电影虽然不具备固定的语言符号,电影是由单个镜头所组成,而这个镜头可以被视作是一个句子或者多个句子。
因此,它不建构在语法中,而是建构在它们的互相作用中。
我们不妨分析一下《降临》的开篇附近的一个镜头:
路易斯班克斯绝望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通道,几个小时之前,她的孩子刚刚去世这是一个缓慢移动的长镜头(虽然根本没有那么“长”),主要的元素是一个女人,还有她所处的空间———走廊,但是它的含义就是一个女人,一个走廊这两个符号吗?
不用常识,直接从上文的语言暗示来看答案当然是“否”,因为前面我写到了“她所处的空间”那么就是指“这个女人处在走廊之中”“处”的方式不难看出,就是“行走”,所以就是“这个女人在走廊中行走”再根据前面所设定的语境中,这个女人叫路易斯班克斯,她的孩子刚刚去世,所以,镜头的运动以及构图从此带有一种“情愫”(这个名词似乎是德勒兹所发明,德勒兹对于电影符号学理论不太认同,但是笔者在这里暂且借用一下),所以,这个句子继续完善,就是“路易斯班克斯绝望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通道,几个小时之前,她的孩子刚刚去世”是否感受到了一种属于某古典叙事小说开头的感觉?
甚至可以无限延伸,扩充“绝望”这个简单的表达情感的语句,这样会流为小学生的扩句练习,也许会带有某些维多利亚时期流行小说的酸臭,所以不再继续。
麦茨进一步论证“电影是什么?
”这一论题,并提出“电影”与“影片”的区别:影片是电影的目的,电影是影片的媒介,观众通过观看电影,通向“影片”具体所指的信息,甚至将“影片”作为表象,深入其内涵,后者,几乎是所有影评人的任务。
而电影—影片的过渡,则是一次编码的过程,二者对应语言学上的“言语”和“语言”,“能指”与“所指”。
正如苏联学者指出:“蒙太奇”作为编排影片内在逻辑而存在,与其他电影语言的内在元素共同作用。
就像刚才的那个例子:前面一系列关于她和她女儿的蒙太奇为此提供了“语境”。
再来看更前面的两例:
想要表情包的童鞋拿走不谢上面的I Love You和I Hate You的说话者在拍摄时本由两名演员担任,却通过蒙太奇以一种内在的逻辑并置,从而暗示着这两个人实际上是同一个人(路易莎的女儿Hannah)的不同时期。
再来看两个镜头的内在,这两句Love和Hate之所以很能令人信服,更在于它的布光与语气,同样是近景特写镜头:前面的处于柔和平衡的环境中,后面的相对冷峻,前面的速率较为缓慢,而后面的,则快而愤怒。
这些完全都属于电影语言的一部分。
广义上:只要是能够传达故事信息的,均可被称作电影语言。
(二) 翻拍与翻译——《降临》、《你一生的故事》的语言风格
原著《你一生的故事》中有一些句子值得注意,暂且以中文版为例“我还记得未来的那一天,那是你十六岁那年的夏季。
”“以后,你上高二的时候,我们俩会有一场谈话。
那些话我还记得,那是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在炒鸡蛋......你会边说边笑,给我讲你前一天晚上参加的派对”这些句子从语法上来看并没有语病,但能够产生一种令人不安的观感——异乎于线性观念的不安。
但是,汉语的语词本身没有英语中的时态系统,注意第一个句子中的“那是你十六岁那年的夏季”中“那是”从英语的角度上讲可以是“It is”也可以是“It was”,同理:“It Will be”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原著中“Was”完全可以确定了它处于过去式。
实际上,它是在以过去式,书写将来时。
第二句:它令人恐惧的原因来源于本来属于一种偶发的日常流内容,却被以一种将来时的语法去呈现。
它会产生一种封闭的宿命意味。
关于这些,后面会进行更深地探讨。
即使古典叙事类型的故事被称作是“封闭的叙事”,在于它在结尾作为事件的彻底结束且主人公不再有“被观众审视”的价值。
比如说《楚门的世界》那个著名的结尾:当楚门在“世界”的尽头说到“如果再也见不到你们,祝你早、午、晚安”之后,在他离开了摄影棚的那扇门之后,在一个观众说到“接下来看些什么呢?
”之后,这些人之后的经历,没有在影片中显现,但仍旧存在着一定的开放的关系。
楚门之后会怎样?
那些观众是不是找到其他节目了?
这些都是开放的。
封闭的只不过是那个已经解决了的主要事件更为极端地在某些商业系列片中,比如《007》,还有今年的《银河护卫队2》中,在影片结束后常常会出现一行字:XXX Will return in......
这些均暗示了它们的“开放”实质。
但无论是《降临》,还是原著《你一生的故事》均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纯粹封闭”,在它的过去—将来倒错的语境之下,在解决了主要事件之后,主人公未来的命运同样被封闭掉,正如观众所见,甚至有些过于悲惨。
而在这种语境之中,才能塑造“荒诞英雄”的形象(后面将会提到这个名词)就像它由英文版翻译为中文一般:由《你一生的故事》翻拍成《降临》也要面临“语言”上的问题。
虽然均为英语的语言模式,但是文字语言—电影语言甚至比起英语—汉语上的断裂更为严重。
《降临》中同样出现了类似画外音的结构,但它始终采用的时态为过去式,不存在原著中的时态倒错,所有涉及时态倒错的都完全让位给电影语言,丹尼斯维伦纽瓦采用了一种预叙(Flashforward)结构,并不是古典的,以音桥相连的预叙,而是类似于传统倒叙的预叙,灯光风格或者镜内元素的多寡暗示了时间线的变动。
除却语法,《降临》对于原著的变动还在于叙事模式,《你一生的故事》比起叙事职能,更多地处于一种理论化思辩与论证的呈现,并以前面已经论证过的令人不安的日常流与时态倒错作为中断,然而《降临》作为一种叙事电影的话语,隶属好莱坞所提出的“科幻”类型片框架之下当然不能如此呈现,它在“建构”人物、动机及冲突之后需要一种危机(人物进退两难的处境)以及人物在危机中做出选择,所以,一个原著中没有的人物——商将军被创造出来,并在可辨认地暗示时间线的灯光设计与“战争不造就英雄,只会造就孤儿寡母”为爆发。
之于政治学上的含义暂且不去讨论,而在第四章,我们将会讨论它对于加缪式存在主义的强化作用。
(三)从罗兰巴特到加缪——双层表意系统与荒诞英雄西西弗既然电影被引入语言的范畴内,那么,它自然符合罗兰巴特在《符号学要素》中所给出的双层表意系统,影片由能指,由外延走向内涵。
在各种电影语言的作用下,粗糙地概括来说《降临》展现了一个女语言学家破译外星人“七肢桶”语言并得知自己未来和外星人意图并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战争的故事,但这只是第一层外延的所指。
而位于故事的内涵,也就是第二层含义的所指:同样也是一个关于语言学的内容,即萨丕尔—伍尔夫假说。
并且,通过它的语言学内涵,还有它的语法和电影语言,这些都在提醒观众主要到电影的语言学现象。
萨丕尔—伍尔夫假说是对于思维方式与语言的关联的论证:因为人类所有语言均为线性,所以,人们对于时间观念的认识也同样是线性。
七肢桶的降临解构了人类对文字线性的经验线性作为人类经验中的通识,而七肢桶的降临正是将人们从这种经验中解放出来。
存在主义内核正是与此有着 “寄生“关系。
对经验层面上的“解放”同样也可被读解为“荒诞体验”。
实际上,《降临》这部电影与加缪《鼠疫》有很多颇为有趣的对应之处。
加缪在《鼠疫》中描绘了一个处于瘟疫之中的小镇阿赫兰,如前面对丹尼尔笛福名言的引用:“鼠疫”被视作某种象征。
开头在引入阿赫兰以及鼠疫之前,如一部纪实文学一般描绘了阿赫兰的状况————它甚至是亘古未变的。
“应当承认,这座城市本身很丑陋。
看上去很平静.......怎能让人想象出一座,比如,既没有鸽子,也没有树木,也没有花园的城市?
”“在我们小城里,也许是气候的作用,那一切都是同时进行的,神气都一样,即狂热,又心不在焉。
也就是说,人们在城里感到厌倦,但又努力让自己养成习惯,我们的同胞工作十分辛苦,永远是为了发财。
”从这些语句中不难看出他们生活在“本质主义”的假象中,也即萨特所谓“自欺”(Bad Faith)即将到来的鼠疫,令他们本身意识到自身生存状况的荒诞。
再来看《降临》从第4分钟到第6分钟的这几个镜头,它们是有关路易斯得知外星人“降临”之前的活动。
做“机械运动”的班克斯
在警报“入侵”教室之前,她始终在“表演”她的社会身份 在这几个镜头中,路易斯的运动类似一种机械:走上台阶,走到教室,开始讲课,“Where is every one”她对空间的失衡产生了呼应。
但此时依旧是一种古典的理性,本质主义在起作用,很明显地看到她是在继续讲课,所以依旧沿袭着机械化的运动。
没有对于存在意义的自我思索。
她是被“社会身份”异化成的物。
她就是教授,不可能是其他。
或者说:在警报“入侵”教室之前,她始终在“表演”她的社会身份。
《鼠疫》中,当阿赫兰的居民屡次发现死掉的老鼠时,对于“鼠疫”这个词汇却讳莫如深。
而无论鼠疫还是七肢桶的到来都代表了经验主义的解体,“强迫”的自身性反思。
它们属于一种“荒诞体验”,自身与外界间离的荒诞体验。
荒诞体验意味着线性观念的解体,并与“物化”本质主义分离,她被赋予新的属性,新的本质,不再是教授语言,而是“学习语言”和“破译语言”这些不过是来自外界,在“逃逸”的语境下,造就,定义路易斯存在的还是路易斯自己。
否则仍然是停留在物化的机械运动层面。
路易斯班克斯:荒诞英雄Amy Adams饰演的路易斯·班克斯有着同加缪笔下的默尔索,里厄等同的“荒诞英雄”特质。
“荒诞英雄”的前提条件是“荒诞人”。
荒诞人就是“不为永恒做任何事情,但也不否认永恒”者(《西西弗神话》)在如此多的对于语言学的铺陈与寄生下,《降临》实际上论证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当自由意志几近于不可能的状况下,是否还可以选择自由意志?
路易斯班克斯的选择无疑提供了一种方法论:她认识到了“荒诞”,承认她所看到的一切,选择了继续命运给定的生活,以作为对于命运的回应和蔑视。
正如罗曼罗兰对于英雄主义的定义,她热爱着自己的反抗,她创造了自身的意义,连同那些“美好”的瞬间。
这就是“决定论”下对于“自由意志”的定义,特定情境造就了人,人可以选择以他自己的方式去对待特定情境,去反抗荒诞,以“自为”回应存在。
《鼠疫》结尾:“鼠疫杆菌永远不死不灭,它能沉睡在家具和衣服中历时几十年,它能在房间、地窖、皮箱、手帕和废纸堆中耐心地潜伏守候,也许有朝一日,人们又遭厄运,或是再来上一次教训,瘟神会再度发动它的鼠群,驱使它们选中某一座幸福的城市作为它们的葬身之地。
”《降临》看似回归了好莱坞传统的家庭价值,一切似乎理所当然,但实际上并没有。
正如《鼠疫》的结尾并不是“好”结局。
我反抗,所以我存在。
加缪(四)为什么是加缪?
我们已经论证了《降临》如何作为寄生在语言学里的存在主义,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为什么必须强调它作为加缪式的而不是萨特式的?
尽管在论证过程中借用了很多萨特的理论?
这么说就不能不再提前文说到的特德姜原著中没有的商将军。
既然已经论证了他在故事结构中的地位,那么本章将论证他的象征:不去具体地指涉某个“特定”国家,总体来讲,近现代国家机器都具有马基雅维利主义特征(商则是它的代言者,人化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也就是利用暴力在内的所有尽可能的手段去维护自身利益。
也就是具体的,形而下的“反抗”。
商将军萨特对于这种形而下的“反抗”采取支持,甚至介入其中,战争阻碍了人们绝对的自由意志,阻碍人们去“自我选择”,所以,为了去“解放”全人类,萨特支持战争的存在,他对于马克思主义产生兴趣并与法共,苏联的关系保持一种暧昧的状态,他不是社会主义者,却是“共产主义的同路人”。
但是加缪关注点不是社会而是个人,他的反抗是自身化的,形而上的“反抗”,正如上一章所说,是“决定论下的自由意志”。
这两者之间的方法论差异正是分辨两种存在主义的唯一方式,至于克尔凯郭尔和海德格尔两种存在主义,它一开始似乎已经否定“神”的先验存在而将其让位给语词,所以前者已经被证明了不存在,而后者对技术与人的同一或悖反没有回应在《你一生的故事》中,特德姜已经显现出潜在的加缪主义内涵,而丹尼斯维伦纽瓦通过构造戏剧冲突对于萨特式存在主义进行回应,强化了它的“加缪性”。
换句话说:七肢桶即是加缪。
参考文献: 让·保罗·萨特:《存在与虚无》,上海,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9月第1版刘云舟:《电影叙事学研究》,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6月第1版 罗伯特·麦基:《故事》,周铁东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 特德·姜:《降临》,李克勤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年3月第1版特德·姜:《Stories of your life and others》, Orb Books ,2003年7月第1版阿尔贝·加缪:《鼠疫》,刘方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8月第1版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神话》,沈志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8月第1版知乎百度百科
1. 片名叫个“ARRIVAL”是怎么想的?
与主题有啥关系?
放在这有啥独特性(外星人来地球的片子是不是都可以叫《降临》)?
本来用《The Story of Your Life》就挺好的,或者你想一个酷一点的名字啊,比如“Once upon a Time in the Future”啥的。
2. 不应该是硬科幻,应该是软科幻。
我觉得全书需要硬化处理的元素只有三个:视镜、七枝桶和七枝桶语言:2.1 视镜:弄来大飞船毫无必要,又花钱又没什么用处,就按书里写的,通过“视镜”交流最好。
这个大概也不难弄,因为透过视镜看七枝桶就跟视镜后面有一个三维的房间一样,所以拍的时候真的后面有个空间就好了。
更主要的原因是,不管是大飞船还是飞船里幽闭的气氛,都往科幻惊悚的方向走,因此每一次沟通都要费很大的劲,这非常不利于交流,说句话都那么费劲,更别提说很多话学习一门语言了。
这就像请客吃饭把席摆得太大了,大家说起话来都拘束。
像原书里,不那么紧张,视镜在帐篷里,七枝桶好像在家里,其实是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唯有这个氛围才能展开对语言细致的探讨。
我觉得这里需要强调一下,氛围很重要,搞成空气都要凝固的氛围这故事就不能展开讲了,并不是只有神秘恐怖才高端,在这里,弄一个游刃有余的环境把语言和世界观都讲清楚才叫高端。
要宏大,宿命感完全可以放在女儿不可避免的人生悲剧里讲。
2.2 七枝桶:这个硬化起来是最花钱的了。
我对电影里弄得也不满意,搞得太恐怖了,实际上七枝桶应该有点可爱的,有点顺从的。
书里写七枝桶表演吃东西、走路,而且还一个表演一个翻译,多萌啊。
七枝桶“ 是百分之百地合作。
时间一天天过去,它们热心地教我们学习它们的语言,并不要求我们向它们进一步传授英语知识。
”全片的核心应该是对语言和世界观的揭示,要学习语言就必须有一个流畅的环境,两个庞然大物在雾中飘来飘去怎么学习,应该是两个轮子在房间里滚来滚去的感觉。
大小应该跟人类差不多,不应该坑坑洼洼的,怎么说,应该往水母靠而不应该往章鱼靠。
2.3 语言:这个最费心思。
语言A(口语)我就不讨论了。
语言B(书面文字)显然是故事的核心。
我觉得电影里搞得太玄了,让人分不出来笔画。
实际上应该是一种人类也能书写的文字,书中露易丝就拿钢笔在纸上反复练习,对七枝桶世界观的领悟必须通过书写这种文字来建立。
像电影里艾米亚当斯从词库里挑出词语组成句子完全就是错的,写下第一笔的时候就有整个句子的面貌,第一笔对句子的各个成分都有贡献,这样的语言怎么还能通过拼贴造句呢?
要视觉化这种语言,必须要有细节,如同托尔金造精灵语一样,不用构建整个体系,但至少要构建一个具体的图形,要能指出图形的每个笔画的含义,要能说出笔画如何错综复杂地勾连,无始无终地表达一个整体的意思。
3. 书的主题可以分两段,一是七枝桶如何感知世界的,为什么学会它们的语言就能看见未来(核心是因果论和目的论的对等地位);二是在这样的世界观之下该何以自处,也就是自由意志该怎么办,很像是反向的祖母悖论。
3.1 本来我觉得书中是通过大量论述和沉思来说明问题的,所以难以视觉化,下午我又看了一遍小说,感觉是,特德姜写得真细,很有层次,他把领悟过程分成了分明的多个阶段,每个阶段领悟一点,并给出一点思索和线索,在后面的阶段里逐渐解开,因此读者就能对这个世界观产生“领悟”而不只是“理解”。
这个过程需要读者的主动参与(这也是应该拍成软科幻的原因,花的钱多了,自然门槛要放低)。
特德姜也提供了绝佳的用来讲述的例子,最好的就是费马原理(当然这也是这本书的动机),完全可以(而且必须有)物理学家向语言学家解释光沿最短时间的路径旅行的情节。
再比如露易丝让七枝桶表演写下句子的过程并录下来分析,结果发现第一笔就包含着句子后面的信息,这样的例子也应该保留,有助于读者(观众)逐渐领悟。
扎实地按照特德姜设计的路线走,是最好的。
3.2 这本书的世界观最迷人的地方在于,七枝桶并不是拥有超能力,只是它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与我们不同,因而能够看见未来,这也是这种能力可以通过语言习得的原因,在这点上,电影的改编完全失败:再来考虑光的折射,光以一个角度触及水,然后改变其路径。
可以从因果关系的角度解释:因为空气与水的折射率不同,所以光改变了路径。
这是人类看待世界的方法。
如果换一个角度看这个问题:光之所以改变路径,是为了最大限度减少它抵达目的所耗费的时间。
这便是七肢桶看待世界的方法。
两种全然不同的解释。
可以将物理意义上的宇宙视为一种语言,其语法极度含混。
每一个现象都是一种表述,可以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角度加以阐释,一种是因果角度,一种是目的角度,两种都是成立的。
无论上下文如何,任何一种解释角度都不会因此失效。
当人类和七肢桶的远祖闪现出第一星自我意识的火花时,他们眼前是同一个物理世界,但他们对世界的感知理解却走上了不同道路,最后导致全然不同的世界观。
人类发展出前后连贯的意识模式,而七肢桶却发展成同步并举式的意识模式。
我们依照先后顺序来感知事件,将各个事件之间的关系理解为因与果。
他们则同时感知所有事件,并按所有事件均有目的的方式来理解它们,有最小目的,也有最大目的。
3.3 特德姜的设计,还强在他预先对各种反驳设置好了回答,并不是说这里的世界观是无懈可击的,只是只要你沿着他的路线走,是挑不出毛病的。
在露易丝还没有全然领悟七枝桶世界观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自由意志的问题,想到了如果有一本未来之书,那就会出现自由意志对未来定数的反叛,这是个悖论。
我觉得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非常精彩的: 会不会出现另一种情况:预知未来改变了一个人,唤醒了她的紧迫感,使她觉得自己有一种义务,必须严格遵照预言行事?
这是大处,还有小处:“ 要是七肢桶事先早已知道它们会说什么、会听到什么,为什么还要白费唇舌浪费语言?
”这里他的解释也是那么精彩: 语言也是一种行动 。
这样的设计就创造了书最后露易丝和另外一个语言学家以及七枝桶说以及看着别人说早已定好的台词这样绝妙的情节。
可惜电影放着这样的设计不用,往里面塞一堆民众恐慌、媒体报道、大国博弈的陈词滥调。
最可怕的是,反转情节的设计简直违反了这个世界观。
艾米亚当斯从未来得到商将军的电话号码和夫人遗言,怎么看都像是时间旅行后改变过去。
这种错误是从七枝桶来地球的意图开始的。
如果七枝桶来帮人类是为了人类3000年后帮它们,这还是想一次为了逃避未来毁灭的行动。
这里的错误似乎是钻了一个空子,因为谁也不能说未来之书里本来写的不是这样。
但是艾米亚当斯在未来也不知道商将军的号码显然是错的。
更大的错误我觉得,是七枝桶的世界观并不是由果推因的,而是同时并举的,这两个情节似乎违反了这一点。
七枝桶到底为啥来地球?
其实按照七枝桶世界观,这里可能本来是没有为什么的。
强说的话,就按书里说的最好:来看,来观察。
4. 闪回,就照小说里来就好,应该有对话,感情要落在实处,并且闪回情节和主线情节是互为补充的。
叙述的时间点应该是七枝桶离开的时候,露易丝达到了她能达到的对七枝桶语言最大掌握程度。
过去和未来纷然而至。
这样,两边都成为回忆,没学会语言时候的闪回也好交代。
5. 艾米亚当斯这个人物塑造很有问题。
开头弄的像两耳不闻天下事的学究,但是上校来的时候又热切地想参与。
全片持续处于惊慌茫然大喘气的状态,却又敢第一个脱下防护服。
这种惊慌型的科幻女主我们见得太多了,编剧,你自称读完小说寤寐思服辗转反侧,那为啥特德姜每一个没毛病的设计你都要改掉呢?
露易丝明明是个对语言学很有激情、机灵开朗、没事会嘀咕一个冷笑话和物理学家一起嘲讽上司的女人,从她和女儿的交往中也可以看出她是努力想做个有趣的人。
如果篇幅够长,你可以慢慢揭示这个人物的性格(像老白),但这么短的时间把人物搞得弱弱的,困惑的,在闪现未来的时候显得怪难受的,我只能解释为编剧不停地往科幻惊悚片上靠,再加上老掉牙的外星人炸地球的段子。
6. 大概而论,科幻有的是对我们认知之内的反思,有的是对我们认知之外的想象。
《你一生的故事》有趣之处在于,它是对我们认知方式之内的想像。
它通过我们了解的现象和理论构建了一个世界观,这个世界观并不高于我们的世界观,却非常神奇。
这就像数学中有一些精巧构建的方法,证明一个错误的结论,这样的证明过程本身是一个迷人的智力游戏。
为什么是错误的结论,特德姜自己在后记里写了:“ 对于那些喜爱物理学的读者,我应该指出:这个故事中对费尔马最少时间律的讨论略去了它在量子力学方面的内容,因为该定律的经典解释更符合小说的主旨。
”本来这样的故事在科幻电影里是不多的,所以很有搞头。
结果呢,搞成了毫无新意的认知之外的想象(鬼魅般的外星人)和认知之内的反思(地球人对外星人态度),并且,全是老段子。
开头(我是说从大学开始)磨磨唧唧,好不容易进入了飞船,又磨磨唧唧,搞得恐怖兮兮,终于开始学语言,又被各国博弈取代,最后还搞得是一个营救结尾......编剧你如果真的尊重特德姜,为什么连两个七枝桶的名字都要自己重新起?
7. 综上,这是一次错误的改编,从头到尾,从基调到细节,从整体到局部,全错。
附上一个《你一生的故事》: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7007597/p.s. 特德姜代表作当然是《你一生的故事》,但最适合改成电影的小说应该是《巴别塔》。
补充:过了一天,回想一下,说这片是硬科幻其实也挺对不起硬科幻这个词的。
飞船大部分时候杵那不动,没有任何特殊地貌,爆炸就一回一个镜头,七肢桶云遮雾绕动作甚少。
从场面上不能得到任何满足。
总的来说感觉有点缺钱。
话说回来,有钱也没用。
这不是一场战争只是一次访问,打不起来,怎么虚张声势都没用。
所有惊悚立刻打水漂。
和外星人聊天聊出看见未来的能力,本来软硬适中。
按原本的意思走,花钱少,又能烧脑又能烧感情,烧脑烧到位了震撼不比炸飞船少,感情烧到位了回味可以绵长。
可惜了。
补充2:又琢磨了一下给五星的朋友的短评。
感觉影片就第二个主题(如何面对已经昭然的未来)也不是全然没着笔。
结尾露易丝接受男主的求爱,接受生孩子的邀请,结合起前段已经指出的孩子的悲剧命运,突然领悟到露易丝的“义无反顾”的观众应该会很感动吧。
确实很感人,片尾的拥抱是保持了力量的。
但是不提自由意志的问题,这里露易丝的“选择”就像一个个人决定。
翻译一下就是别的知晓未来的人有可能会试图反抗命运,这就会造成悖论。
如果有确定的未来,那知晓未来的人必须完全服从。
我在想,如果没有自由意志,也许我们每个人都能知晓未来。
我觉得这个电影的思维还是基于“时间旅行”的。
完完全全地,电影改编没有走特德姜的路,那本是一条新奇而迷人的路。
对我来说,科幻片是始终需要创新的,这似乎是它的本质决定的。
如果没有新点子,就是一部失败的科幻片。
但我好像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感动了。
我从一开始就关注着影片上不上正题,结果拖了半天也不上,上了一下又跑偏了,所以自始至终对电影没好气,并且惊悚的营造对我来说毫无作用,因为我知道外星人其实是友善的。
但是事先不知道故事的人大概是可以投入进去并产生恍然大悟的感觉的吧。
但是,好的电影要能经得起至少第二次看。
友情提醒,我希望各位读过原著的观众,不要带着外星视角去看这部电影。
这片是直到预告出来我才知道自己很喜欢的短篇科幻被改编成了电影,所以就一直非常期待着上映,特德姜的那本《你一生的故事》短篇集不算我特别偏爱的科幻集,但是与书同名的短篇可以列入我最喜欢的科幻作品的前五。
我之所以非常喜欢原著,是因为作为一个相当喜爱文字,对于文字的认知比图画更强烈的人,其中表现两个完全不同的文明最初交流时的那种懵懂颤栗的方式相当打动我,而且基本上小说也是围绕着两个文明开始接触慢慢了解的故事,即使可能也有关于女主自己的故事,但读过之后的震撼还是来自于文明交流本身,会产生一种跳出自己认知局限的角度以观察所熟知的世界,就好像‘七肢桶’书写方式一样,仿佛突然拥有了一副上帝视角。
于是我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去观看电影,结果发现和自己预期的不太相同,如果说原著本身是一部包裹着人生故事的科幻文化小说,那么电影则是一部包裹着科幻外衣的人生伦理电影。
为了不剧透我就不多评价剧情了,可以理解,作为短篇改编的电影,原著要撑起一百二十分钟确实不太够,所以剧本还是做了大量的修改,差不多后半段的内容就已经是完全脱离原著本身了,即使是比较接近的前半段,电影为了让前后关联也修改了不少内容,而且小说本身是以文字交流为主体的,所以要用电影画面表现出来确实很难,在电影里没有办法呈现原著里对于‘语言A’或‘语言B’的表达方式,也很难表达原著中很清楚的说明了‘七肢桶’的口语语言和书写语言两套系统的不同,在电影里的声音就基本上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虽然书写文字呈现出来的模样和我阅读时想象的差不多,然而男主用来解释‘七肢桶’们思考方式的费尔马定律就没有小说中表现得那么直观了,另外还有‘七肢桶’们对于物理数学的不同理解以及他们对自己世界的描述和世界观的背道而驰,在电影里都没有过多的体现,作为一个想看科幻片的读者来说,觉得有些失望。
当然,虽然和预期的不太相同,但是单纯从电影本身来说,还是非常值得一看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对原著的偏爱和期待值太高的话,我可以打4颗星以上,因为首先它是一部很完整的电影,从逻辑到情节的表现方式都很出色,演员们的表演也都精彩,但是对于我的期待值我只能给3星到3星半,因为这部片子的最大问题在于,实在是太人类了。
原著之所以出色,是因为站在了一个中立的立场,即使包含了女主自己的故事,但是它最重要的是呈现了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作为人类也好作为外星人也好,作者和读者都只是一个观察者,是为了观察两种文明接触时友好的陌生的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的试探,而不是像影片里表现的那样,以女主的视角为出发点,慢慢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的将故事展开,甚至还包括了国际关系和政治斗争,我觉得这完全违背了作者写这篇文章的初衷(或者说初衷之一,也许其他人会觉得这还是一个讲诉选择的故事,毕竟女主有了不一样的能力,所以当你能看到未来的时候,是否还会选择以本来所安排的方式将生活进行下去等等,这里就不争论这个问题了),正是因为角度的选择所以就完全打破了原著故事的平衡,导致观众没有办法通过‘七肢桶’的方式来思考整个问题,包括他们的语言交流和文字书写(他们的书写就是在一开始要表达一句话的时候就想好要在这个句子里用什么样的词,所以是平面圆形的表达出来,而不像人类书写顺序是直线的,这里我觉得也是对女主能力和人类对于时间理解的一个对应),所以直到最后观众还是以人类的线性思维来看待整个故事的发展,至少对我来说,这就失去了我当初读到这篇小说时的震撼和意外,总的来说,我就是看了一部科幻版的《生命之树》而已。
所以如果有兴趣去看这部片子的观众,我觉得还是不要读原著比较好一些,否则难免会因为带着外星的视角(???
)而抱有过高的期待。
而这样的期待,非常抱歉,又正是因为我是一个人类。
hannah,当女主报出这段名字的拼写时,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说这是最美的名字,就像外星人文字描述时间是非线性一样,hanah的拼写也是一个圆环,何为因,何为果,因即果,果即因,h既是开头也是结尾,顺序倒叙完全相同。
其实女儿的名字便是全篇的主旨,这是一部对时间进行阐述的电影,非线性的讲述了一个获得非线性时间预知能力的故事,但似乎这个故事有些悲剧,明知宿命如此,却只能线性向前,在知晓过程全貌后,又该以何种心态经过。
毕竟,在hannah出生前女主已经知道她会夭折啊,哎。
从小我母亲就喜欢读书给我听,像所有母亲一样,不过她读的不是苏斯博士或贝兹·拜阿尔斯之类童书,而是海因莱因、布拉德伯里、阿西莫夫的科幻故事,那是些讲述新奇世界的故事,充满了新奇的想法和未来的无穷可能。
这是我儿时的重要营养。
不过在我成长的俄克拉荷马州,我也很早就学会了对此保持安静,不事声张,因为在我的家乡,大人们在提到“科学”一词时,偶尔会带着讽刺意味在空气中比划个双引号。
尽管如此,科幻小说还是成了我的文学初恋。
在跟她分手多年后,姜峯楠的故事又把我带回了她的身边。
姜峯楠属于“稀有动物”, 他的小说令人欲罢不能,既让人智力激荡,又在情感上给人真切的触动。
他用一套理论物理的学说,就能把我按在沙发里,深陷坐垫之中啜泣不已。
他的作品具有纯粹的文学性质,我在打算改编他的这个故事时,也基本没有考虑小说材料的“电影性”。
我更关心小说在情感上给了我怎样的触动。
《你一生的故事》让我久久无法释怀,白天我罩在它的影子里,就连夜里睡觉也令我魂牵梦萦。
我知道我想把它改编成电影,但我不知如何着手,也不知道找谁来做,唯一知道的是,我必须想法儿去做。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直到那时我已经自主创作了十三个剧本(非受雇、非受托的剧本),其中有六个是科幻剧本。
我只写过唯一一部恐怖片剧本,但它也是唯一卖掉的,于是我很快发现,人们肯找我写、信任我写的也就只是这种剧本而已。
每次只要我把姜峯楠的那篇故事拿给制片人看,他们都会表现出显而易见的怀疑, “这玩意儿令人挠头啊,我要的是斯蒂芬·金的那种故事!
”经过多年的寻找,写了不少的非恐怖类型剧本后,我终于碰到了支持《降临》这个项目的制片人,他们就是 “21圈”公司的丹·列文和丹·科恩。
他们两位像我一样爱上了《你一生的故事》。
多年来,我的车上一直放着姜峯楠的书,书的页角都卷了起来,现在这个项目终于有了点眉目。
我把我的想法正式写成了梗概,四处作创投游说。
可是我的点子没能卖掉。
一个字也没卖掉。
人们拒绝它,最常见理由是“太依赖于执行结果了”。
好吧,说真的,什么电影不是依赖执行结果呢?
这句话其实就是委婉地说: “我们觉得你写不好这个故事。
”那时,我已经设计出了非线性的叙事结构。
我在姜峯楠的最核心的主题和思想中看到了很多扩展的可能性,所以我停不下来。
这就像你穿上了最好的跑鞋,脚踩在起跑器上,指关节都撑在跑道上了,但起跑的枪始终没有响。
于是我去求姜峯楠,让他允许我在未得到投资许诺的情况下,先把剧本写出来,也就是要他延长改编授权期限。
我尽力把我的想法说给他,仿佛在说:“我借你的车去开一下,回来可能会给你额外惊喜,没准还会全身喷一遍新漆。
请相信我吧。
”他真相信了我。
接下来的一整年我都在琢磨科幻电影的剧本为什么不容易写好。
下面就是这个剧本教会我的部分道理。
1.有时候平凡的真理比美丽的谎言更有趣。
拥抱你的电影故事,它本应是什么样,就会是什么样,你会自发与之靠近。
如果它是个动作片,那么角色和故事都会在打斗桥段的结构里展开。
如果它是音乐剧,潜台词就会都在歌曲中。
我们这部电影则关乎一种过程 ——破译一种新的语言,同时也传授我们自己的语言。
为方便那些没看过预告片、没读过原著的人,我再赘述一下故事:十二艘外星飞船在世界若干地点降临。
美国军队找来两名科学家帮助与外星人沟通,一位是语言学家路易斯·班克斯,一位是理论物理学家伊恩·唐纳利。
他们的任务独具挑战:外星生命没有可识别的语言(他们有七条肢体,被称为“七肢人”) ,人类无法理解他们,也许他们也无法理解人类。
外星人着陆点的各个国家都派出了团队,试图搞清楚这些飞船悬停在地球上的目的,结果导致了全球关系紧张。
大家都意识到,跟一个真正的外来者交流,很容易发生误解甚至铸下大错。
在我的第一稿中,我让路易斯向七肢人传授最基本的词汇。
这个过程我设计了一组蒙太奇镜头,是路易斯上语言课,教外星人动词、名词、主语、谓语的概念。
几位制片人马上推翻了这场戏的设计。
“这不性感。
为什么不使用更具体的词呢?
” 这些家伙都很敏锐,他们是对的。
我一边点头一边记笔记,回去重新审视这个过程,我突然意识到:基本的幼儿园水平的词汇才是绝对必要的。
再次跟大家见面时,我把人类想要外星人回答的核心问题,全都写在了一张纸上。
我把问题分解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分解,聚焦在最基本的问题上。
我明白自己听起来有点可笑:我在这里替一个女人的行为做解释,她要向外星人传授生活用语的细节,诸如“吃”“走” “家”。
可是这部电影不就是关于过程的吗?
我真的非常执着于完整呈现路易斯的这些过程。
2012年,我拍下了下面这张纸的照片(我甚至把“太阳系仪(orrery)”一词 错拼成了“orrerry”):
我跟他们叽里呱啦地讲完了构思后,两位制片人睁大眼睛看着我,说:“刚才那些全都要,全都写进剧本里。
其实你大部分的蒙太奇小段落都可以换成这些唠唠叨叨的东西。
”这次他们又对了。
于是我整理了一下我那堆胡言乱语,把它们变成路易斯的语言写进了剧本。
电影里,上校试图理解她的思考过程时,她说的就是我写下的这些话:路易斯走向附近放着的一块更大的白板,写下了终极问题“你们来地球到底有什么目的?
”路易斯:好吧,这是我们的目标,对吧?
搞清这个问题。
韦伯上校:对,这比什么都重要。
路易斯:为了到达这个目标,我们必须让他们先理解什么叫“问题”,并且理解询问信息和得到回复在本质上意味着什么,然后还要澄清单个“你”和全称的“你们”有什么区别。
我们要问的不是外星人“约翰”为什么来这儿,而是你们所有的外星飞船为什么降临在地球上。
她在那几栏词语之间奋笔疾书,用箭头标出相互间的关系。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自信。
毕竟这是她的专业领域。
路易斯(继续):要理解目的,就需要理解意图。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搞清楚他们到底是有意识地做出决定,还是仅仅受不明动机驱使,以至于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以“为什么”开头的原因疑问句。
更要命的是,我们需要最大限度学会他们的词汇量,这样才能理解他们的回答。
2.让聪明的人做聪明的事。
要描写那些比我更聪明的角色,这个任务已经够难为我了,但是我碰到了比这更具挑战的事情:我得描写那些远远比我更聪明的角色们所遭遇到的一生中最大的智力挑战。
为了应对这样的挑战,我跑去跟语言学家和物理学家们交朋友。
我花了很多时间跟那些大脑极度聪明的人在一起,观察他们如何交谈。
无论他们是上班还是下班,他们都使用很多的行业术语,使用各种业内熟知的典故。
我跟不上他们,但没关系,反正这就是他们的正常精神状态。
如果我要求他们澄清一些概念或理论,他们也会很乐意地耐心回答,但通常他们会认为这些在他们的圈子里都是尽人皆知的。
那么,什么话题能让神经外科医生的眼睛放出光彩?
什么能使火箭专家感到一天没有虚度?
是跟同伴分享一种新的思想。
这些人习惯于理论上的狂喜,就像我们一般人在一起谈论一部新电影或某个新出的游戏。
这对我意味着,我得接受那些说明性的段落。
聪明的人们通常都好为人师,我不得不放弃自己学到的重要编剧法则:不要让角色暂停下来为事物做解释或下定义。
有时这种解释和定义是需要的。
在早期的一稿剧本中,路易斯第一次意识到外星人的图形文字是直接出现在屏幕上的,她看不到写出来的过程。
当她发现七肢人是用几条肢体来创造一个圆形符号时,这场戏是这么展开的:路易斯:天啊!
这是一种非线性的书写系统!
伊恩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伊恩:这么说来,他们的思维也是非线性的。
路易斯拿起一块跟大屏幕同步的平板电脑,在上面画起了七肢人的字符图来。
她只用了一只手,但她做得很好。
韦伯上校(通过对讲系统):解释一下。
她一边画她的字符图,一边向韦伯解释。
路易斯:想象下,你要写一个长句子,两手同时写,从两头分别同时往中间写。
为了做到这个,你必须知道你将要写的每一个字,还要知道整句话将占多大的位置。
伊恩很费劲地企图在字符图上找到一点可辨识参照的图形。
伊恩:这是——你在写什么?
这时她画完了一个华丽的字符图。
路易斯:我问了他们有关可预见性的问题。
我问他们是否知道“之前”“之后”的概念,或者他们是否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我让影片的角色使用了 “非线性书写系统”这个术语。
如果这个术语最后没能进入终剪版本,我的尝试就彻底失败了。
3.如有疑问,就回到源材料。
剧情长片的编剧工作是一种孤独的甚至是徒劳的存在方式。
每一个剧本都像是一套全新的问题集。
我经常在叙事上碰到无法逾越的高墙,或是写着写着就把自己写进了死胡同。
每当感到非常无助时,我就想起有人已经做了开拓性的工作,那就是原作者。
收录《你一生的故事》的那本旧书的页角都卷了起来。
在我写作的那段时间里,它一直放在我的书桌上,我像一位牧师参阅《圣经》一样时不时地参考它,即使我写的那一场戏在原故事中根本不存在,我仍然可以通过姜峯楠的词句找到感觉,得到灵感,有时它们也提醒我写这场戏的背后所隐藏的目的。
这是改编者的巨大优势: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当然,原著也是房间里最可怕的怪兽,它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不过是企图在一种新的媒介上模拟原作的伟大。
我完全可以坦白,有时候我会拿餐盘把这本书盖住,要不然我会感到它在那里静静地审视我(容我再坦白下:我这种伎俩从未真正奏效过。
)4.不要受困于自己的局限。
拿出创意来。
第一稿深入写下去后,我对自己无法对语言进行描述感到非常沮丧。
我曾过度使用某些修饰语, 于是我的自我批评机器就开动起来,它大肆嘲笑我的无能,在描述真正语言时竟然语言贫乏。
有一天我跟妻子出去晚餐(她本人也是作家、制片人、导演),我说起写作遇到的困境,她让我举个例子,于是我就在一张纸片上画了起来。
我画了一个外星人字符图的草图。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它用到剧本里呢?
” 我听了一楞。
“你说什么,在剧本中插入图形吗?
”“是啊。
让图形来替你解释”。
当天晚上一回去我就打开编剧软件,鼓起勇气,把我画的几个外星人的短语示意图作了扫描。
这时我才发现:没有一款编剧软件可以使用图形。
没有“插入图像”的选项。
我只好在编剧文档中添加大量空格,另存为PDF格式,再在另外的编辑程序中打开,然后手动粘贴图像到剧本中的相应位置。
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使用这个方法就意味着每修改一稿,我就得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工作量荒谬地增大了,全是因为我相信,没准我的一个小小的视觉提示,可以带来比纯文字更大的冲击力?
还有一个例子甚至都不是字符图,而是一个场景,韦伯上校和科学家伊恩·唐纳利担心路易斯的心理状态, 一起去找她,因为她不借任何参考图像或软件就实时翻译了一些七肢人语言。
这时候观众得知了萨丕尔-沃尔夫假说 ,也了解到沉浸在外星人的语言环境里,可能会重构我们的大脑思维。
那场戏的一页是这样的:
这种反常的写作方法(指上面剧本截图中的那个圈)不能经常使用,否则也就失去了效果。
我后来就不再用图形来试图给剧本增色了——部分原因是,你越使用视觉辅助就越离不开它。
我不得不大量重复那个PDF的过程。
最后我只用了五到六个PNG格式的图像文件,有一阵子,我甚至可以随口说出那些图所在的确切页码。
将来在别的剧本中我还会这样吗?
可能不会。
人总是见机行事的,你建立起来的系统就是当前问题需要的系统,无论你设计出的工具是否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5. 理智很重要,情感更重要。
本片改编过程中,从头到尾我花时间最多的,是解决故事在智力和政治层面上的那些设定问题。
但是,故事主线是路易斯的个人情感历程,那条线贯穿全片,一旦别的东西影响到了它,整个故事就垮掉了。
所以,任何其他场景的戏都可以牺牲——修改、拿掉或精简到只剩骨头。
好在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和我一起找到了路易斯个人情感发展的最重要几步,而这成为了我们必须保卫的圣山。
丹尼斯有视觉呈现的天分,他擅长用视觉形象诉诸情感来讲故事,同时也能结合角色面临的智力挑战,有时甚至在一句对白、一个画面中也能看到他融合理性和情感的能力,这才让电影鲜活起来,让我们能真正“感受”到故事——归根到底,姜峯楠故事最吸引我的,就是它带给我的感受,而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将这种感受传达给观众,与观众交流和分享。
海瑟尔回答Reddit网友提问的摘要:“改编工作就像掉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
我读了大量的非虚构作品,特别是涉及到语言学,或者费尔马定律的很多东西。
”“我还仔细看了克里斯多夫·诺兰早期的一部短片《跟随》(Following),我想看看使用非线性的叙事,究竟能传达多少东西。
”“路易斯的性格特征和思维的敏锐让我想起我妻子,我的剧本初稿有很大部分都是在她出外拍她自己的片子时写的。
偶尔我会去探班,但在她离家那阵,写这个剧本变成了我思念她的方式。
她本人实际上不知道这点。
”“丹尼斯逼我写的那段汉语普通话的台词可是费劲透了,我花了好几个星期来打磨才让他满意,结果那家伙就这么跑掉了,那场戏居然没有打字幕!
我猜,他是想要表达语言的某种本质吧!
我爱死丹尼斯了!
不过他也的确是个狡猾的狐狸。
”“关于外星语言,我很早就做了大量的草图设计,甚至在剧本中直接插入我的那些图形。
我清楚地知道,我要讲的是一种非线性的书写系统,它具有环状的结构。
后来几个懂点语言学的概念艺术家把我的草图拿去,发展出了一种真正的语言,大约有一百多个符号。
真实太酷了。
”“电影的核心主题中,涉及到沟通的清晰与准确性问题,即人们不应该过依靠本能反应、造成误读。
我花了很多时间咨询一位语言学家,后来在制作前期和拍摄期间,麦吉尔大学的杰西卡·库恩女士一直陪伴着我们(她是玛雅语言学家、加拿大句法学及原住民语言研究会主席)。
这么说吧,路易斯的角色设定就是:她是美国著名语言与人类进化研究专家丹·埃弗雷特的学生。
丹刚刚出版了《人类大脑的暗物质》一书。
为了保留故事中的所有语言学细节,我跟制片方费了很多口舌,而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电影里呈现的各国政府应对外星人的方式,只是我们这边所看到的情形,不是一种准确、客观的描述,它是被我们军方和情报系统过滤过的,各有各的偏见。
所以,如果大家看到电影里面有哪个外国力量被抹黑了(我们尽量减少这样的情形),那反映的也是美国方面误读了其它国家的意图,而不是在反映其它国家的内部决策。
除此之外,我也要说,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英雄和反派。
我不知道这方面的呈现是否在第一次看电影时就能发现,但我们剧本里面对其它各个降临点的内部斗争情形还是有大量描写的。
”作者:埃里克·海瑟尔编译:西夏转载自:八光分文化原文链接:http://thetalkhouse.com/how-i-wrote-arrival/
“我今天把报告的重点放在概念重塑的问题上。
概念重塑到底会有多么彻底,有没有可能在第二语言的特定环境里完全切断我们在第一语言中已经习惯性连起来的概念,这是我一直在问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怀疑就算我知道有这样的联系,也做不到这一点。
现在我的实验证明,不仅是我做不到这一点。
”有一天我站在台上,不再看眼中的手稿,就能把这些话完全说出来。
那时的我大概已经知道我离当初那个默默地想着“说英语的脑子和说汉语的脑子可能大不一样吧”的我已经离得太远了。
中间隔着几千千米的航道,四五年的岁月,以及从一本书到一部电影需要走的路程。
而那本书和那本电影之间的间隔,未必会比那时候的我和过去的我之间的间隔更近一些。
我知道的。
Demetri的背痛好了一点之后整个人也精神了很多,虽然依然是一天到晚猫在实验室里直到凌晨三点,但是也会在写代码的中间跑出来和大家闲聊一阵,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电影。
“这是语言学家的电影,我们应该组织一起去看。
”我正在公共区的沙发上一边练习仆街一边等待被试的时候,他在另一张沙发上嚼着薯片和我们办公室的博士生们一起瞎扯。
“你说的是那一部吗?
”Julia抱着茶杯问道。
这是一个有阳光的十一月的午后,但是我们系的暖气还是没有修好,所以还是冷得够呛。
我爬起来,把沙发让给刚坐过来的Elisa。
“没错,就是那一部。
语言学家的电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语言学家的故事啊。
”“什么时候我们语言学家也有电影了,怎么都没人告诉我,哦Deme你竟然不告诉我。
”一直缩在Demetri身边的Carly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把空了的泡沫塑料汤盒放在茶几上。
“我有耳闻,听说还不错。
”Julia说。
“据说是语言学家大战外星人的内容。
你听名字嘛,Arrival,外星人降临地球了,大概就是这样的。
”“没有没有,这个故事很和平的!
不过我看过原著——所以不想和你们剧透。
”我看了看还在走的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可被试还没来。
“原著超好看!
我大概是五年前看的吧。
”“有原著吗?
叫什么,我也找来看好了。
”Elisa似乎是对电影不感兴趣;我知道她一向是更喜欢书,所以我赶紧确认了一下书的英文名。
“你一生的故事,Ted Chiang的作品,是科幻小说啦。
就这个故事的语言学性质,我可以给一个建议:如果你是乔姆斯基的信徒,你不会喜欢的。
我假装自己是一半,所以我觉得无所谓。
”“我们也不算乔姆斯基的信徒,”Julia说,“一切的理论都是错误的,我们只选择错得少的那一种来做实验。
”“然后我们就会发现本来错得少的那一种也会错得很离谱。
事情永远不会是你假设的那个样子的。
”已经做到第四轮实验的Elisa笑眯眯地说。
我回头,看见有个女孩站在走廊头里的门口,似乎在确认是不是语言学系。
“我的被试来了,”她迟到了五分钟,“我先去上实验了,Deme,我要用你的地盘了。
还有,如果你们要看电影带我一个。
”我说着向Julia挥挥手。
那天晚上我发现手表停了。
就在电影即将开场的时候,我习惯性地看了一下表,发现我的手表停在了我从系里出发的时间。
那一刻开始时间凝固了起来,没有顺时针也没有逆时针,没有前也没有后,回到了没有人类语言可以表述的混沌状态。
就在这种状态下,我买了一大杯健怡可乐(并且被Julia和Deme笑话说“你这是要洗胃吗”“你真能喝得完吗”),和系里的大家一起坐在放映厅的正中间。
放映厅满满当当的,洋溢着爆米花的味道和观众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在大屏幕切出第一个镜头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早就已经知道女主角一生的故事,知道最后的结局,我什么都知道。
因此对于我来说,这个故事没有前也没有后,无论从哪一个断片开始,我都能知道后来的内容,哪怕我并没有学过这样一种语言,哪怕我自己已经意识到,就算学了这样一种语言,也无法真正地改变我对时间的认识。
我只是碰巧站在了一个制高点上俯瞰而已,这不代表我永远都站在制高点上俯瞰。
更何况,我们只能俯瞰,不能改变什么。
如果赤朽叶万叶在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那么那个孩子的命运,真的就会有所变化吗?
我紧紧盯着大屏幕上剪碎的画面。
有个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眨眼,再眨眼你就死了。
然后下一刻我就进入了荧幕里的世界,我的手表再也没有转动过。
联动:https://book.douban.com/review/5702999/“我们对于时间的感知,是我们由空间系统产生的隐喻,那么时间到底是否存在?
”Katie和Harriet,也就是我的前任导师和现任导师——这之间有非常悠长的故事不必详述,简而言之我在博士的中途来了一个大转弯,感觉自己差点像是被劝退以后重新申请了一回——对这个问题的解析有着完全不同的层次,前者注重于更为形而上的后半句,而后者则注重于相对更形而下的前半句,外加前半句所产生的一系列副作用,特别是在语言学习的过程里。
后来Katie放弃了我而Harriet选择了我,直接导致我必须用全新的观念来解析我所面对的问题。
Harriet是相信外语学习最终会导致一部分的概念重塑的,简单来说,学语言有可能会改变一部分的思维方式。
而我,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绝大多数人学语言,都还没有到概念重塑的地步,说什么“学会外语的思考方法”,有那么百分之八十是在瞎扯淡,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我和Harriet的领域。
说实话,在这一方面,我如果不知道的话会更好办,不会有任何预设,也就会接受一切的结果,毕竟数据出自于人,至少能够反映一个群体的表现,而一切的理论都是错误的,只是错的多少而已。
我始终没有问过Harriet她有没有看过这篇小说。
我一直想问她,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虽然我知道认知语言学不代表百分之百的语言相对论,但是比起乔姆斯基来说,Lakoff应该已经走了很远了。
我也始终没有问过我自己,在换到这个方向的时候,那个当年和Wain聊起这篇小说的我是否早有预料,毕竟对我来说,现在这个领域就是我的安全区啊。
当然,我也始终没有问过我自己,Wain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昨天的电影好看吗?
”Carly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躲在门后建模的我和戴着耳机一边听podcast一边做海报的Julia,她昨天因为睡眠不足提前回家了,没有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暖气终于修得差不多了,屋子里也没有那么冷了,不过怕冷的Julia还是围着围巾。
Elisa把做实验要用的黄色橡皮鸭子排了一桌,忙着给它们中的一些脑袋上戴上纸帽子。
“呐……有点一言难尽。
”Julia摘下耳机,“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很难拿正常眼光来看待这个故事了。
”“比如说你觉得哪个没有升上正教授的语言学家会有一栋临湖还带落地窗的别墅?
”我苦笑道,“就像你说咱们这里在河边买了一套房子。
不是租,是买。
”听到这话,Carly也跟着一起苦笑起来,她和室友一起租了一套相对性价比很高的房子,然而结果是每天要骑车半个小时来上班。
“我到现在也不觉得,第二语言学习会对人的认知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Julia摇了摇头,拿眼神向隔壁暗示了一下,隔壁是我们系的二语习得方向的教授,是个坚决的乔派,“要是被她看到了估计要笑死了。
不过这点Chris是专家,Chris来说。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吐了吐舌头,“很早就听说一句话,在虚拟作品中寻找现实的人一定有问题,我觉得我就蛮有问题的。
只是我一开始还不相信Deme说的,最后发现这个片子还真改成了语言学家大战外星人了。
”“哈?
”Carly似乎不太相信我们所说的,“这都什么玩意儿?
”“毕竟是美国电影,美国人嘛,审美就是这样。
Chris出来还说呢,太过分了,全场就她一个中国人,竟然听不懂剧中出现的那句中文,还是查IMDB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
”Julia哈哈大笑,我也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喷了出来。
我一边看一边想,就算是我早就知道了整个故事的流向,我也没有料到理论与现实之间竟然隔着这么大的差别,就好像Lakoff告诉你,人类受到自身感官的限制,在思维和语言上都只会把时间的概念不断对应到空间的概念,但是你作为一个语言正常发展的人类个体却对此毫无感觉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次看似和平的接触就变成了全世界都要毁灭的世界末日那样,就像我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还被称为Doctor的、有可能还没拿到终身职位的语言学跳坑者,是如何能在湖边买一套别墅的。
当然我知道语言学家约等于翻译这个概念,不仅美国人有,英国人也有:我之前在希思罗机场被边检拦了一下,原因是“你是学语言学的?
我们这边有个拿中国护照的旅客不懂英语,你来帮个忙吧。
”我们这一排人几乎都是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发出奇怪的笑声,一般大家笑的时候我们可能会跟着笑一下,但是重点在于大家不笑的时候我们这里也会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比如说,看到那栋别墅的时候,我和左边的Conner几乎都发出了卡在嗓子眼里的笑声;再比如说“你分析语言的模式像个数学家”那句,Demetri在我右手边轻声嘟哝了一句“句法学就是数学”。
等到开始讨论七肢桶的语言时,我们已经要怒斥作弊了:讲道理,自然语言处理都还没有到这样的高度,你们是如何设计出这样的软件来分析和拼写七肢桶的文字的?
在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当我扶额的时候,Conner会轻轻抿一口啤酒,而Demetri会选择啃一口爆米花。
我一边看,一边努力回想着我之前读到的内容。
Deme没有说错,现在展开的就是语言学家大战外星人的故事;我大概已经在七肢桶的森林里走丢了。
我知道所有的理论,知道Louise和她的女儿、她女儿的父亲,以及他们三个人在时间中经历过的无数定点。
可是我不知道这个紧张的国际合作从何而来,不知道为什么Louise会把手贴在那面玻璃上,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平行世界的将军为什么会选择对七肢桶开火。
语言学家不是超级英雄,她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个被极端的语言相对论放大的人,她爱自己的女儿,哪怕知道她一定会死在自己之前,她在知道这样的结局之后却还一直带着忧伤从头开始;这长篇大论含在嘴里,我却完全说不出口。
我看到了未来的剪影,却完全没有看到未来本身。
看这本小说是在冬天,给小说写书评是在冬天,看这部电影也是在冬天。
就仿佛我的语言学的人生是被简单粗暴地划分成了两部分:冬天,以及冬天之间。
“咱们这学期组会排满了,下个学期的组会,要不要搞一份语言相对论和第二语言习得的论文来看看?
”作为组会长,电影散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Julia提起这个来。
从放映厅里走出来的人都在讨论整个故事,我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我之前一直的努力突然完全崩塌一样,只是因为这部电影,又会有很多人开始想,我学一门外语会不会就真的完全地学到“思维方式”呢,你看连时间的认知都改变了。
“你真觉得会有这种影响吗?
”Julia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群人都在这里,要不我们举手表决吧。
”“我才不要呢,我还想打算留着这个给我的学生们上课时候用。
不过,就我所知,除了词汇方面的概念重塑,我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例子。
你看Borodosky做了这么多年实验,每次还是会被各种期刊文章敲打。
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建议大家都去学德语,因为学了德语就好存钱。
”我一本正经地说。
Demetri的女朋友把爆米花盒子丢到垃圾桶里,走了过来,“Chris你听到那个中文是什么了吗,那个是中文吧?
”我苦笑着说,“你问Deme,他知道放到那段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扶额。
”不过我没有说,我不仅在扶额,而且还没有眨眼。
我的眼睛里那时已经有了泪水,不过和阅读原著的时候的泪水并不一样。
那不是什么感动的泪水,我连看到七肢桶文字的时候都并没有被感动,虽然的确很震撼。
我那时候只是觉得眼睛疼,因为太久没有眨眼,生怕一眨眼之后自己就会在另一条时间线出现。
语言学是一个坑。
我早就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我会一直重复这句话,对办公室里的同事说,对想选择语言学的后辈说,对那些不知道语言学是什么的人说,对我的听众说,一次又一次,哪怕在我说出口之前语言学已经悄然属于整个宇宙。
但是对我来说,就算是坑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因为我知道我喜欢这个故事。
我一直在想,说英语的脑子和说汉语的脑子,到底一样不一样呢,我想要答案。
我想要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哪怕这路上磕磕绊绊,我也许会被迫放弃已经做到一半的东西,哪怕我已经在别人身上看到了将来类似的结局,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就像Louise当年选择要孩子一样,已经知道了未来却还要走下去。
五年前,在香港,放下书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一样,眯起眼睛,面对着半夜的床头灯,拿手背蹭了一下,感觉到了眼泪。
这是一个优美而忧伤的故事,我不知道真正影像化的时候会看到如何的碎片,我只希望能让我在另一种媒介里也能感觉到Louise当年内心的酸涩,还有她和她女儿和她女儿的父亲之间的那种义无反顾的羁绊。
我不抱希望地这样想。
然后我就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踏着不停转动的长针和短针,往已知的前路一直走去,再也没有流泪,就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酸涩成这样一般。
小蝶22/11/2016 于剑桥
《降临》与(臭名昭著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美籍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的小说《你一生的故事》改编的电影《降临》终于降临中国了。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观众们可能会对影片中穿插的有关影片主人公语言学家班克斯博士的女儿的片段感到迷惑不解,因为影片的主线情节显示,班克斯博士是一位未婚女性。
随着故事逐渐发展,人们明白了:班克斯博士能够看到未来,她在梦中看到的是自己未来的女儿。
不过,很多没有看懂本片的观众以为,班克斯博士能够看到未来是她自带的一种特异功能。
这种理解是错误的,为什么?
线索就是班克斯博士与物理学家伊恩交谈中提到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
萨丕尔-沃尔夫假说是什么?
这个假说大致是说,语言影响人们的世界观,讲不同语言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具体点说,这种假说就好像:讲英语的人发现汉语中动词没有时态变化,就认为中国人没有时间概念;或者讲汉语的人发现英语中“rain”一词既可以指雨,也可以指下雨,或者“stone”一词既可以指石头,也可以指扔石头,就认为讲英语的人无法区分物体和动作(当然,这样的词汉语中其实也是有的,比如“领导”一词就是这样);或者古古人(他们的语言中只有东南西北,没有前后左右,他们说到自己的脚的时候都会说“我北边的那只脚”)发现美国人经常只说前后左右不说东南西北,就认为他们糊涂得找不着北;或者玛蔡斯人(他们的语言中有三种不同的过去式,分别用来表达“近期”、“很久以前”和“遥远的过去”,还有四种不同的“言据性”形态,分别用来表达直接经验、推论、猜想和道听途说,用错了形态会被认为说谎)认为美国人无法区分亲身经历和道听途说。
《降临》一片就建立在萨丕尔-沃尔夫假说之上,因此主人公班克斯博士学会了“七肢桶”的语言之后,就获得了像他们一样看待世界的能力,也就是能够看到未来。
不过,影片中没有提到的是,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在当今的语言学界,已经臭名昭著了,美国心理学家斯蒂芬•平克已经对这一假说做出了全面的批驳,以色列语言学家盖伊•多伊彻在其所著的《话/镜:世界因语言而不同》一书中更是称之为“萨丕尔-沃尔夫妄想”。
这很容易理解:汉语中动词没有时态并不影响我们对时间的理解,英语中没有“言据性”形态也不影响讲英语的人区分亲身经历和道听途说。
换句话说,语言并不会对我们的思维构成限制。
如果我们有看到未来的能力,也不会因为我们所讲的语言而丧失这种能力——《话/镜》一书中举了这样的例子:原始人的语言中没有黄、绿、蓝、紫之类的词,并不影响他们区分这些颜色。
像乔治•奥威尔的小说《1984》中那样,通过禁止某些“敏感词”来消灭“思想罪”,其实是不可能的——消灭“贪婪”一词并不能拯救世界经济,消灭“痛苦”一词也不能代替镇痛药,消灭“死亡”一词更不能让我们得到永生。
那么,语言对我们的思维难道就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还是有的。
人类学家弗兰茨•博厄斯认为,语言不会限制你,让你无法表达某些东西,但是会强制你必须表达某些东西。
比如说,英语会强制你必须表达出动作发生的时间,汉语则没有这种强制,但是如果你想要表达动作发生的时间,当然还是可以表达的。
看完《降临》,出来跟朋友讨论,他们有几个说没看懂,其实我最开始也有点云山雾绕。
电影前半段乃是非常标准的外星人空降地球的前奏,总有一种感觉这片里的“鹅卵石”眼看的就要如《独立日》那样发激光了。
结果后半段超出想象,真的,在没有看过原著或者没有接受任何剧透的情况下,俺在观影过程中,预想了电影后半段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结果无一中标。
而且,我相信,估计很少人能猜中电影的结尾竟然是这样,有句时髦话怎么说来着:我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所以说这片才是今年脑洞最大的科幻电影,我很喜欢。
观影后经过仔细沉淀,逐渐将本片的内涵捋清,没看懂,不要紧,咱们将电影中涉及的理论以及概念搞掂,而且以尽量通俗的语言来通读电影,从浅显到深,说来就来。
第一件事:第一次接触,外星人都上门了!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也就是“第一次接触原则”,指的是地球人与地外生命,两个从未见过面的种族或势力,通过双方偶遇或一方到访等方式相互了解到对方的存在。
PS,“第一次接触”与“第一类接触”这是两码事,“第一类接触”是UFO术语,指的是“近距离目击不明飞行物”,以此类推,还有“第二类接触”到“第五类接触”(最初应该是“零类接触”,指远距离目击),“第五类接触”指人类可以跟外星人和平交流,《降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第五类接触”。
说到“第一次接触”,想到了两部作品,《星际迷航》与《三体》,二者对第一次接触的理念是完全相反的。
《星际迷航》中的接触原则,就是在曲速文明之下,与地外生命应首先建立和平的关系,而不是在误会中发生冲突与战争。
虽然《星际迷航》系列伴随着不断的探索,与外星人一言不合即开战,但其结果就像《七龙珠》中的孙悟空一样:“你打不过我,咱俩可以成朋友,我打不过你,我回去修炼,直到打败你,咱俩还能成朋友。
”于是,很多奇形怪状的外星人加入星际联邦,后者也不断壮大。
《三体》中的接触原则,就是著名的“黑暗森林法则”,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
黑暗森林其实是遵守宇宙质量守恒定律的,文明间的善意和恶意,放在科学领域中是不严谨的。
这样的接触与善恶和道德无关。
你认为的善举,对方不一定这样认为。
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向那里开枪试一试”,所以,技术等级较高的文明倾向于隐藏自己,暴露自己的文明会在接触中被消灭。
两部作品,代表了人类对地外接触的两种倾向,“曲速文明”是超级理想状态,而“黑暗森林”则是最坏的打算。
而《降临》中的接触原则,则是折中处理,因为电影所涉及到的,是很多作品在展现“第一次接触”中所没有考虑到的问题:既然碰上了,如何交流?
第二件事:交流“以人为本”,外星人很郁闷“为什么全宇宙都在说英语?
”这大概是所有科幻电影中必须要回避的地方。
原本这个梗是槽点,但无论是《星球大战》这样的太空歌剧,还是《超时空接触》这样的理论十足的硬科幻作品,都将其选择性的忽略。
连《第九区》也是一样,不知怎么的,人类和地外生命就通用文化了,太多了,也就不算槽点了。
毕竟科幻电影还是拍给地球人看得。
举个很搞笑的例子,真事。
我一个朋友,出国去泰国旅行,在酒吧碰见一外国友人,全程交流的很兴奋,回来他跟我说,自己说得中国话,对方说得外国话,谁也听不懂对方,但谈得很“投机”,很开心,最后还合了影。
然后我觉得这俩是神经病。
所以,在如上两类接触原则中,“曲速文明”是建立在可以交流的情况下,而且交流方式和思维模式都是“以人为本”,这是非常非常乌托邦的设定,全宇宙都围着地球转。
而“黑暗森林”则是不考虑交流,杜绝了文化和思维模式不同的两个文明之间的种种可能性,直接灭之,简单粗暴。
而《降临》呢?
重点则是在描述两个文明在相遇的时候,最基本的任务——交流。
这个切入点大概是很多科幻电影都忽略的地方,比如很多描述火星科幻的电影,但很少有电影关注人类如何登陆火星(仅有《火星任务》《红色星球》等片描述了火星登陆)交流,是两种文明,甚至两个种族见面时所必须解决的问题,《降临》中艾米·亚当斯用袋鼠Kangaroo命名的典故来解释,很明显。
这就是“以人文本”的典型,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哲学上这叫“先验论”,在这部电影里,其实就是从人类所认知的角度出发,首次面对一种未知文明,二话没说,将困扰人类文明的问题一股脑的抛给了外星人:“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外加一个“你来这干什么?
”
且不论外星人如何回答,这样的设定乃是所有科幻电影最为常见的设定,无论是表现多么久远的未来或多么先进的文明,所呈现的价值观都是立足当下的。
也就是说,都是建立在当下思维方式和世界观体验上,比如《回到未来2》中2015年,还是个FC游戏《荒野枪手》流行的世界,全程没有任何手机或者互联网,这就是过去拍未来的典型,受限于当时认知水平和思维模式,也就是世界观。
我们现在也是一样,如今拍未来,地球是什么鸟样子,也是建立在现实世界观之下。
这样一来,当然会出现“鸡同鸭讲”的情况,不仅仅是语言系统的问题,更是思维和文化的差异。
比如片中“Offer Weapon”的误解,在外星人的世界观里,根本没有“武器”的概念,它们来提供的是自己的语言, 目的是“Help Humannity, because they need help from humannity in the future.”之所以出现这样的误解,是因为用到了一个假说——“沃尔夫假说(Sapir–Whorf hypothesis)”,即“语言相对论”。
第三件事:你们原来是这样的外星人电影用了一种很特殊的方式,在不超越当下世界观认知的情况下,以人类的角度来描绘一种外星生物,片中翻译为“七爪兽”,外形比较奇葩,除了如八爪鱼一般的肢体,上半身让人想起了《蓝宝石之谜》中亚特兰蒂斯人盔甲,跟个纺锤一样,这样特殊的形态,先留个扣儿,咱随后还有用处。
但《降临》,出发点在于人类,但电影所提供的外星人交流方式确实要超脱于人类目前认知, 恰恰如此,这就是《降临》的出彩之处,也是俺最喜欢的地方。
对于七爪兽,电影根据原著中的设定,很大胆的超脱了“人类思维”的模式,创立了一种非线性的思维的生物,它们的非线性思维,体现在了他们的“语言”上。
这就是《降临》中用到“沃尔夫假说”的地方。
“假说”认为,是关于语言、文化和思维三者关系的重要理论,即在不同文化下,不同语言所具有的结构、意义和使用等方面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使用者的思维方式。
PS,终究是“假说”,肯定也有不成立的地方,比如聋哑人怎么办?
但电影中既然将这件事作为故事前提来描述,那么就顺着往下说呗。
简单而言,语言的差异不在于声音和符号,而在于世界观本身。
举个例子,我们说,“昨天、今天、明天”是我们所处的三维空间中特定概念,是基于我们对目前世界的认知而产生。
但对于来自五维空间的生物来说,就不会存在如上概念,过去、未来对于它们来说,也许只是前面、后面的理解。
七爪兽不一定是五维空间的生物,但确定的是它们是一种“非线性生物”。
在它们的世界观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过去、未来,只有目的地。
这里的“目的地”,可以任意方向。
看它们的纺锤造型,非常明显,朝哪个方向都可以行走,任何方向都可以是“目的地”,它们的任意六只爪永远对称,多出来的一只爪,用来喷雾。
《降临》这样设定这种生物,绝对是有意为之。
七爪兽的语言,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或者它们不屑于说话,只是画个圈,还有一系列符号在一个圆上的随意排布。
结合“假说”,这是它们在七爪兽所处的世界观体现。
第四件事 画个圈圈诅咒你,目的地在哪由于我们人类是三维空间中的生物,时间流逝代表了过去未来,在此基础上,有了哲学上的“因果关系”,先因后果。
而七爪兽,没有这种关系,它们只有目的,因就是果,现在将自己的“语言”提供给人类,3000年后可以帮助自己,这是它们的目的。
但对于这种超脱于时间的生物来说,这种行为就像我们在解一道数学题,做不出结果,发现前面有个小数点忘了点,返回头加上,题目自然解出答案了。
这回要说道女主角亚当斯,她在与外星人建立“交流”时,同时也逐渐掌握了他们的“语言”,根据“语言相对论”,这样以来女主逐渐体验到七爪兽的世界观概念,时间对于女主来说,就是一个前后目的的存在。
所以,《降临》中出现了大量电影中常用的手法“闪回”,但是其实是“闪未来”。
片中女主脑海中所有片段,都是未来,包括她的孩子,她的老公鹰眼“离去”,整个一个灰暗的未来,所有的美好,最终都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中。
电影的叙事,首尾相连,环形叙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通过未来制止了中国将军,而是很有意思,是先看到了结果,再有了行动。
这并不是预知未来的行为,而是在七爪兽的“非线性世界观”里,提前跑到了终点,了解了起因。
这正是环形思维的特征,可以这样说,因为她向将军说出了关键信息,使得将军最终下令阻止开炮。
也可以说,因为将军在未来给她透露了她将要说的话,所以才让女主完成了阻止行为。
这两种说法都可以成立,因为此时在女主角的世界观里,没有因果关系,只有目的。
她的目的就是要阻止中国开炮。
然而整部电影也是环形叙事,开场那一部分的家庭“记忆”,是女主角未来所要经历的事情,这个设定,在了解电影内涵之后,要挑大指称赞的。
第五件事:为什么中国人这么猛电影中,中国险些将外星友人轰跑,为什么这么设定。
由于没有看过原著,不知道原著是不是这样描述,但可以猜想到有如下趋势。
其一,作为西方电影,鼓吹“威胁论”的自然水到渠成。
其二,还是应用到“语言行为”理论,也属于“语言相对论”的范畴,因为诸如片中那些状况,肯定每个遭遇外星人上门的国家都有语言学家进行研究交流方式。
这样就产生了语言根据当地文化所带来的差异。
美国心理学家布鲁姆认为,由于汉语没有“虚拟语气”这种语法形式,那么说汉语的人的反事实引推理能力也必定弱于以英语为母语的人,电影里中国的动机大致源于此。
但实际情况呢,经过中国语言学家的测试,说汉语的人运用反事实推理的能力要大大超过说英语的人。
无论怎样,作为一部英语电影,其主要在专注于“语言与文化,语言与认知”之间的差异。
第六件事:外星人去哪了结尾,目的完成之后,外星人如烟一般蒸发了。
丫去哪了?
自曝了吗?
这里,依然要从七爪兽文字上入手,环形文字,像什么?
答案是“衔尾蛇”。
衔尾蛇,是一个自古代流传至今的符号,大致形象为一条蛇(或龙)正在吞食自己的尾巴,结果形成出一个圆环。
这个符号一直都有很多不同的象征意义,而当中最为人接受的是“无限大”、“循环”等意义。
也被心理学家荣格认为是人类的心理特征。
也是基督教中的“循环定律”。
衔尾蛇的形象,大蛇需要吃掉尾巴才能生存,而它自己的尾巴又为它带来无限的粮食,这是另一种永恒更生的循环模式。
代表了宇宙的无穷。
七爪兽的目的完成,它们就像衔尾蛇,帮助了人类,自己才能生存,但同时以自我消亡为代价。
“自我摧毁”的同时“转化为循环”,就像凤凰涅槃一样,它在自我焚灭的过程中自我繁衍(或理解为“重生”),正是无限循环概念的一种表现。
最后:时间长河的哀伤?
结尾比较悲凉,因为女主角还要沿着已知的未来继续生活,最终丈夫离去,女儿夭亡。
这位的生活无比黯淡。
但真是这样吗?
不要忘了,此时电影中,女主已经掌握了环形语言,她的世界观中,没有因果只有目的。
当她知道自己未来的结果时,明知结局仍要前行的旅程,但她会不会改变自己的起因呢,回到人生这道数学题的开始,点上那缺失的小数点?
电影并没有点透最后的结局究竟如何,也超出了电影所要表达主题的范畴。
但如结尾那深情的对视,我相信,还是留有一线希望的。
boring。。。。一个叙诡。。。。。。
这种前半段拍得故弄玄虚到后半段就只能抛一个没有任何创意主要用来煽情的非线性时间脑洞的神棍电影 可能唯一的作用就在于炸出一堆伤春悲秋的小清新 这真的不是什么烧脑科幻片 顶多算个煽情书法片 里面语言学的一点知识也就是个本科语言学导论的水平 偏要拿来装逼也只能算硬上了
萨丕尔-沃尔夫关于语言与思维假设的完美印证,由预见未来世界的宏大视角转为思考人生宿命的生命哲学。情节安排略微转了道弯,接近尾声处豁然明朗。影片整体风格就是维伦纽瓦的冷硬派,画面壮丽音效震撼。艾米演的好细腻,经得住多次大特写考验。
闪前时Dr. Banks与商将军会面,Banks并不记得她和将军电话里讲了什么。这说明Banks的知识本质上是“预测”而不是“看见”。七肢桶预测到了3000年后的灾祸,因而试图通过教给人类语言来摆脱这一可见的未来。从这个意义上将,任何自发的行动还是有决定性意义的,岂不幸哉。
有嫁接《超时空接触》和《星际穿越》的嫌疑,格局很小的科幻片,有不少可供华语片临摹的地方。没想到的是在给天朝的大国崛起背书,中国军方领导人尚将军的选角简直惊艳……
没有打动我,也无法爱上全片灰蒙蒙的视觉。为了兼顾科幻和文艺,影片显得左右摇摆顾此失彼。
学会了这门语言就能预知未来这条punchline恕我不能接受,另外七足兽造型也太丑了,结尾感觉并没有把故事叙述完整,中国人表示我们只想打麻将2333
Hannah,你知道吗,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2021看了沙丘再看降临,从视觉化角度来看我觉得还是成功的,没那么糟。科幻片不搞成动作片,战争片,有科幻内核还是不容易的。电影是视觉系统。把小说改编要遵循视觉规律。2017外星文明一向是用来反射人类文明的。要团结要友爱。军方。外星人入侵。将军。五角大楼。拯救地球。这些烂大街的元素。掺进人生鸡汤新元素,还是可看的。人到了某个点,是会看到一生命运的。未必是先知。如何看待自己命运的降临,就是人生哲学了。这一点拯救了该片没烂。
什么鬼、、这是纯粹的文科生意淫么、、我不是很懂语言学家和中学教师有什么区别、、物理学家智商大概全在肌肉和下半身里了要么、、两个人加起来大概还没一个经济学博士生顶用、、最后外星人竟然还是三维的用电子水墨屏一刚 差评
编剧的角度太人类视角,太美国人视角。这片其实应该中式思维,因缘果报又写意。前半段还行,有懵懂试探的感觉。而后半段女主开挂太过,又似被邪教附身……。加之对中国俄罗斯的YY极离谱,进入美帝窠臼视角,low了起来……后半段就像没做好功课的学生赶作业的作品,不忍直视。
画个圈圈诅咒你。
外星人来传授文字必须要十二个连在一起,然后呢?连在一起的内容是啥?地球人学了文字以后带来的改变呢?女主的预知能力明明在学习之前就有,然而最后也依然只有女主能预知。中国威胁论老毛子都变成了跟屁虫,中央集权的国家一个将军居然能决定战不战。立意好,但是讲得太烂。
三个月前看的了……三点,结尾改得太出戏;AA和雷纳真没Chemistry;把原著最重要的部分删了……虽然夜行动物也没拍得特别好,但我个人宁可AA是用夜行动物冲奥的。
我应该是被音乐给感动了。
一部概念新颖、软硬适中、涉及语言学本体论及时间本质、最终落脚到爱情亲情及人生态度(过程重于结果)的科幻杰作。维伦纽瓦缓慢而坚实的节奏掌控与氛围营造让影片引人入胜,后劲十足。摄影、配乐与艾米·亚当斯的表演都是奥斯卡级别的。最让人拍案叫绝的还是剪辑与叙事+外星文字的视觉化。(9.5/10)
仿佛被下了蒙汗药一般的慢节奏
一部关于“圆”的电影。宇宙飞船是圆弧形。女儿的名字,Hannah是首尾对称。外星人的语言,是〇形状。没有时间轴,过去=现在=未来的永恒轮回。伴随闪回和闪前的同时使用。呼吁世界和平团结的价值观。另,放在整个SF电影史来说,都是崭新的。但主观来说,没有被感动。
开场音乐吵。船内场景切出莫名其妙,以为是抢先版掉了一段,比对了下时长,又没这问题;后面看到类似场景都这样切换后,感觉无奈也只能“习惯”。52分开始的内陈述,则太太太意外了,难道咱们是在看纪录片,此前场面都是“模拟画面”?立马扣去四颗星。闪回有力但多而滥、夹杂闪前则一团烂麻。已全阅。
打给将军那段真的好笑,怎么不会被认为是境外诈骗电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