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歌《法兰西特派》在戛纳究竟火爆到什么程度呢?
今年为记者提供的媒体放映场次,根据证件的级别采取网络分批预约制;《法兰西特派》首映当晚的媒体场,甫一开票,所有的座位就被秒杀一空;不管是「last minute」补票,还是次日的重映,都是一票难求。
不知道电影节官方是担心本片会造成的聚众隐患太大,还是新闻发布会里短短的主创席根本坐不下为本片亲赴戛纳的原创阵容,于是干脆取消了《法兰西特派》的新闻发布会。
本片的首映礼开始前几个小时,红毯边粉丝区等待的影迷们就已经把整个海滨大道挤得水泄不通。
而当本片星光熠熠的卡司鱼贯入场时,整个卢米埃尔大厅门口简直被尖叫声和闪光灯所淹没……
被《法兰西特派》点燃的戛纳电影节,依稀显出疫情爆发前的盛况。
而这股《法兰西特派》热潮,也更说明了戛纳艺术总监福茂的慧眼——在被迫取消的2020年73届戛纳电影节上,《法兰西特派》原被定为开幕影片。
直到今年,对戛纳电影节保持了忠诚的《法兰西特派》并没有选择按照原计划上映,而是耐心地等待戛纳的开幕,重返主竞赛。
全世界的影迷已经等待韦斯·安德森和他的新作,太久了。
《法兰西特派》讲述了一个「编辑部的故事」——名为「自由报·堪萨斯周日晚报」的虚构报纸其总部设立在虚构的法国小镇Ennui-Sur-Blasé,聚焦文化、政治、美食等等领域,旨在为知识分子提供生活方式指导。
在比尔·莫瑞饰演的主编小Arthur Howitzer的带领下,蒂尔达·斯文顿扮演的艺术评论员、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饰演的政治评论作家、以及杰弗里·怀特饰演的美食评论家等人,完成了世界级优秀刊物的报道。
影片采用了类似杂志专栏的分块结构,围绕这三位作家的报道和写作历程展开,讲述了三个妙趣横生的小故事,以三个独立短片的形式支撑起全片。
但是韦斯·安德森才不会讲述严肃调查新闻故事,《法兰西特派》中充满了奇思妙想、奇人奇事和古怪趣味:本尼西奥·德尔·托罗饰演的艺术家度过了漂泊动荡的一生,以故意杀人罪被关进监狱之后,十年酗酒,没有拿起画笔。
直到他爱上了蕾雅·赛杜饰演的狱卒,才重新开始创造谁也看不懂的当代艺术。
安德里亚·布罗迪饰演的狱友,充分发挥投机分子本色,以家族资本操盘,将本尼西奥·德尔·托罗饰演的艺术家打造成了当代艺术第一人。
弗朗西斯·麦克多蒙德饰演的政治评论员一直主张新闻中立,却在报道一起当地学生起义活动时,和「甜茶」蒂莫西·柴勒梅德饰演的运动领袖擦出了火花。
匪帮司机因为不爱吃萝卜而没有被警方毒死,在小镇街头飞车逃逸,出尽风头。
欧文·威尔逊饰演的永远骑着自行车的专栏作家,永远穿梭在狭窄的街道中记录小镇的兴衰……
《法兰西特派》恐怕是韦斯·安德森在视觉上释放出最多天马行空的创意的作品,在制作华丽精致的《布达佩斯大饭店》之后,在广受好评的定格动画《犬之岛》之后,很难想象韦斯·安德森还能更上一个台阶。
熟悉的对称构图自不必说,经典的马卡龙配色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精巧的机关装置、角色们经典而前卫的装束、镜头随着画面中的某一个细节运动从而改变整个画面的设计……无一不是熟悉的韦斯·安德森配方。
而且这部设定在法国的电影,让他充分展现了自己迷影的一面:开篇流畅而风趣的一连串转场让人想起雅克·塔蒂;本尼西奥·德尔·托罗的艺术家故事采用黑白画面,各种利落的剪辑无法不让人联想戈达尔和他的法国新浪潮。
用动画代替昂贵的动作大场面,用交替出现的黑白和彩色画面冲击视觉,把镜头装在欧文·威尔逊的自行车龙头上横穿小镇……全都是韦斯·安德森信手拈来的巧思,并以惊人的准确全部执行,每一帧画面都信息过载,让人想全部截图细细欣赏。
看完全片的第一个念头,往往是「难以想象他拍摄一部电影所要付出的工作量」。
这部《法兰西特派》也让观众发现了韦斯·安德森文化旨趣上的另一个重要资源输入——大名鼎鼎的《纽约客》杂志。
不难看看出,《自由报·堪萨斯周日晚报》的全部设定都是对《纽约客》的模仿与致敬:一个慷慨而又独特判断的主编/老板,一群精英的名作家,一套杂志独有的出版标准和评价体系,一种近乎人类学的关怀视角……想来也不奇怪,韦斯·安德森一贯是怀旧的人,拍一部电影和凋零的纸媒告别,是他擅长的浪漫之举。
我和伴侶一起在家在hbo看的。
我視力很差,為了屏幕上出現的迷你文字我必須坐得離電視近一點。
偶爾當我初級法語聽力水平跟不上屏幕上的英文譯文的時候,伴侶就得用遙控器暫停讓我把屏幕上的迷你英文譯文讀完。
我第一次大笑是owen wilson出現的時候-他在我和伴侶之間是一個running joke-你可以在油管上搜owen wilson saying wow-所以當他固有的嘴唇持續它固有的律動的時候我轉頭跟伴侶說他真的很適合當一個導遊。
當電影結束,第一列向其致敬的名單出現,當名字一個一個被列出來時,伴侶才告訴我哦這部電影致敬的是寫作者。
我此前完全不知道這個用意。
伴侶和他爸媽是從小到大的紐約客的忠實讀者。
他在東京長大,但家庭unit的核心就是一個美國家庭。
伴侶說「這部安德森太趕時間了,我幾乎沒有空間呼吸,我感到窒息。
」我說「我一直認為他的電影就是這樣!
所以這部並沒有令我感到窒息,因為我覺得這樣的匆忙依然在我對他任何電影已存在的期待(expectation)阈值之內。
」伴侶癟嘴「反正我覺得這再也到達不了布達佩斯的高度了。
畢竟布達佩斯至少有電影的韻律。
」我說「你難道不覺得-在認識到這部電影是為了致敬寫作與寫作者之後-這讓這部電影變得更好了嗎(don't you think knowing that the fact that this movie is paying homage to writers/writing makes it a whole lot better)?
」伴侶說「未必。
」我說「是不是因為你是那個要不停用遙控器幫我摁暫停的人-所以你才覺得窒息」伴侶說「未必。
」大體上,我對法蘭西特派的印象比我伴侶的好。
然而,我轉念想,假如我是在電影院看的法蘭西特派,可能我會在電影結束之後嘟嘟囔囔地走出電影院反手拿出手機給他一個兩星-「你能讓我把文字讀完嗎,我為什麼要花兩個小時追在你安德森的信息屁股後面跑,你也太狂妄了吧。
」-所以也許這多加的兩星是家裡的電視遙控器給的。
而諷刺的是,導演與卡司似乎認為這是屬於大銀幕的大作。
我在寫這篇紀錄之前大概縱覽了一下豆瓣的短評。
通過我伴侶的眼、和我的眼-似乎覺得所有短評,不論是消極還是積極,我都可以感同身受(relate)。
我們每個人對「電影」這一媒介-認為其所應當承載的責任-似乎都是不一樣的。
而當一部電影所討論的議題是「非電影以外的另一個不同的媒介-寫作」時,這似乎就變得複雜了起來:我們所評判的,是電影作為電影媒介本身的敘事水平,還是電影作為電影媒介與寫作媒介之間的關係,還是電影作為電影媒介是否真的可以變形為另一媒介(morphing)的可能性?
當嘗試去回答上述的每一個問題後,我大致就原諒了安德森發了狂似的操控慾。
伴侶然後說「這確實讓我想讀紐約客了。
可能至少這一點上他成功了。
」
安德森的电影在剪辑方面是我最欣赏的,从来不拖泥带水、语言画面和故事天衣无缝的契合、感觉没有一分钟的浪费。
不过安德森在导演了犬之岛、尝试了动画片的风格之后就有些走火入魔了,电影的画面越发向虚拟化和布景化发展,一味的强调视觉效果。
他果然在这部片子里展现出不一般的效果,特别是黑白彩色之间的切换、还有把城市风光用背景板来制作,很多场景有那么一种舞台剧的感觉,在一个虚构的狭小时空里、反而给了演员充分的发挥空间,我感觉几位老戏骨飙戏的异常开心。
也不是说这部影片的故事讲的不好,起码第一个小故事就很精彩、在我看来安德森仅仅拍了三分之一的好片。
语言本来是安德森的强项,如同滨口龙介的影片特色就是看似啰嗦其实很值得玩味的台词,毕竟滨口导演是东大文学系毕业的。
安德森在早期的几部片子里的台词都有非常工整精致和诙谐的,法兰西特派里完全丢失语言表达上的美感,甚至影响了观众对影片的理解。
从整体上讲,安德森的艺术特色是语言、剪辑和构图上的对称统一,如果其中某一个元素不到位、会影响整部影片的观感。
法兰西特派里的剪辑依旧凌厉,构图上更不用说、简洁和高对比度在视觉上给人以极度的舒适感,唯一的遗憾是对话的苍白无力。
即使如此我还是佩服导演的调度能力,这么复杂的故事线和时空跳转的急转身,安德森统统放进去了。
我期待安德森三角形的下一次成功。
P.S. 蕾雅·赛杜最近红的不成样子啊,我心目中的女邦德在片中大胆出演,果然美的一塌糊涂,我觉得第一个小故事完全可以让她和边境杀手的那个男主演丰富成一部大片,可惜了。
编者按 文字间的绮丽幻想于阅读中绚烂在颅内,无形无状自由奔驰;影像里的精彩想象于观看中炸裂在眼前,填充五感铭刻成形。
一个在抽象中创造出共鸣的虚无,一个在具象里制作出共识的坚实。
在抽象中坚实,在具象里阅读,便是《法兰西特派》。
哈!
真是爱死韦斯·安德森的这种调调。
City walk:骑行Vlog Ennui在一个周一的早晨突然醒来,时间从迷宫般曲折的街道流过,然后迷失在这里。
Owen Wilson骑着红色的脚踏车如同时间一般穿梭于蓝色的街巷中,护城河的河面每天都会飘来蓝色的尸体,几十年不变的死亡数量;十年前的小偷巷和十年后小偷巷;十年前的妓女街和十年后的妓女街没多少区别。
它陈旧而明艳,有序而肮脏,深沉笨拙而漫不经心,所有的建筑上都附着了一些阴沉的东西,而《自由报·堪萨斯周日晚报》编辑部却永远明亮闪烁。
看起来,就像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艺术:TED演讲 Tilda Swinton戴着蜜糖色假发,穿着橘黄色长裙,收起所有的冷艳霸气,浮夸的讲解监狱艺术家《混凝土杰作》,杀戮,囚禁,疯狂,克制,贿赂,资本,爱情,蹉跎,投机,诈骗荒诞的搅和成一团烂泥,然后又被安德森强迫症式的苍白双手分成经纬分明的轴对称图形,滑轨平移镜头下的混乱,整齐有序,犹如在地动山摇的地震中跳起慢三的华尔兹,优雅一如《布达佩斯大饭店》。
这看起来,就像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政治:来自记者的现场报道 棋子革命孕育于少年们青春期的叛逆躁动中,为叛逆而叛逆。
只是一场荷尔蒙的宣泄,越是肤浅越要表现的繁复深刻,所以那份宣言冗长而永无定稿,总有挑剔的意见和评审的眼光停留在上面。
而少年人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是不是就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亦或者所有的深沉于叛逆,只是想要那个泡泡糖女孩骑行在天马行空里,来场干柴烈火的性爱。
毫无意义成为了意义。
看起来,就像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电视访谈:警匪大战,厨师英雄 那个毒萝卜吃起来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不可否认最后的故事是最为完整和孤独的。
这是一种独特的味道,孤寂而悲伤的苦涩味道。
再主编大人明令禁止的不要哭泣中,泪流满面。
做饭仿佛有着特别仪式的监狱长家厨师,以生命博取尊严。
主编大人用300字的书评从鸡舍中救回这个皮肤黝黑有着错误恋爱观的男人。
一扇扇打开的未知的监狱大楼里的门,一道道神奇口感的餐肴,紧张追逐于黝黑曲折的欧洲街巷间的警匪追逐,存有善意的妓女,隐秘的摩斯密码,一场对于异数的孤独灵魂的慰藉。
泪水就像毒萝卜,《自由报·堪萨斯周日晚报》要在甜蜜的蛋糕中发出讣告,让我们把泪水留给故事。
当然,这当然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结语: 《法兰西特派》是可以阅读的电影,是安德森温情的慰藉,是对逝去的缅怀,也是对于文字影像的创造性颠覆。
这部电影有彩页的插图,有黑白的文字,有贯穿始终的孤寂沉珂,有人文光辉的明亮闪烁,它被优雅顺滑的阅读,气韵均匀并中气十足的朗诵;它具象了虚无,共鸣了坚实且故意这么做的。
韦斯·安德森的电影,是玩具屋?
是拼贴画?
是故事绘本?
是微观模型世界?
还是玻璃瓶里的船?
这一系列标签,似乎都可以导向完全相反的两极。
你可以认为,这些标签意味着一种幼稚、做作、刻意、匠气的风格,也可以认为,它们意味着一种可爱、天真、繁复、精巧的美学。
看完韦斯·安德森的新作《法兰西特派》,我有一种感觉,安德森已经把这两种完全相反的评价合二为一,让两者矛盾但又不失和谐地并置在一起。
一方面,当一帧接一帧精美如明信片般的画面目不暇接地不断涌现继而消失之际,当一个个耀眼的明星在银幕上一闪而过甚至来不及说出几句完整台词之时,那种过量的美感、让人不由得慌张起来:这未免太过铺张、太过奢侈了吧!
这样不知节制地过度堆砌,让人来不及细看、捕捉、记忆,也因此对这种浪费——对美、对风格的浪费——有点生气。
另一方面,《法兰西特派》又创造出一个小小的宇宙,如万花筒般闪闪发光、色彩绚烂、变化莫测,镜头每切换一次,就如同转动了一下万花筒,让人产生一种美好的眩晕感。
献给纸媒的一封情书?
一曲挽歌?
《法兰西特派》以韦斯·安德森痴迷的《纽约客》杂志为灵感,采用章节式结构,呈现杂志不同版块的故事,由“讣告、旅行指南和三篇专题文章”组成。
三篇专题文章来自艺术/艺术家、政治/诗歌、美食这三个专栏,通过三种叙事风格讲述了三个传奇、幽默的小故事。
杂志的开头是一则讣告——《法兰西特派》杂志创刊人兼主编小阿瑟·霍维策的讣告。
但这则讣告却没有阴郁灰暗的调子,而是采用轻快调侃的笔调所做的一则人物速写,讲述主编的传奇人生与性格。
他是一个热爱法国文化的美国人,一个宠爱纵容作者的主编,他的格言包含一种冷幽默,比如“尽量让它听起来像是你故意那样写的”(just try to make it sound like you wrote it that way on purpose)、“no crying”(不要哭)。
这两句格言,不也是韦斯·安德森自己的创作目标?
一种精心设计、风格可见的轻喜剧。
接下来的“旅行指南”是一则轻松愉悦的城市素描,通过流动影像呈现出法国小镇的迷人空间,通过定格镜头的并置表现出小镇历史与当下的变迁。
三个故事都充满了混乱、暴力、忧伤、诗意、美,是韦斯·安德森对于法国的浪漫想象与传奇怀旧。
第一个故事《混凝土杰作》是对现代艺术作品的诞生/经典化过程的一次温和嘲讽。
一位因杀人罪被判终身监禁的疯子天才艺术家,在向他的缪斯女神、狱警西蒙娜求爱被拒绝后获得灵感,再次拿起画笔。
一位狡猾、贪婪但有些独特艺术眼光的画商,通过在艺术界各种玄妙的运作,将艺术家捧上了现代艺术的神坛。
第二个故事《宣言的修改》是对1968年巴黎“五月风暴”的一次浪漫怀旧。
中年单身的美国女作家为了一次时政报道,卷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学生(甜茶)的政治/感情生活,故事中有一个酷似戈达尔《中国姑娘》中维亚泽姆斯基的年轻巴黎女孩。
安德森借孤独的女作家之口,说出了《纽约客》一位著名作者对巴黎学生的一句颇有意味的评价:“年轻人感人的自恋”(the touching narcissism of the young)。
第三个故事《警察局长的私人餐厅》是对巴黎美食传奇的一次异想天开的想象。
传奇关于一位天才厨师,但整个故事却是一部黑色电影,充满暴力、阴谋、绑架、毒杀,包括一个黑帮会计师、一个绑架者、一个卖艺女郎、一个警察局长和他冷静、成熟的儿子。
故事作者(以美国著名作家詹姆斯·鲍德温为原型)出于一种含蓄的美学考量,删掉了故事中最关键的一个情节:用有毒的萝卜杀死了犯罪团伙但自己也险些中毒身亡的传奇厨师,念念不忘的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毒萝卜之味。
这些故事充满了密集对话、独白、旁白,每个故事都以不同的美学风格被讲述。
安德森似乎想要穷尽所有视觉风格——黑白/彩色、宽屏/窄屏、静照/动画、定格/升格、对称构图/上帝之眼,他不知疲倦地在这些无限选项之间不断切换。
我们看得头晕目眩,他却似乎始终亢奋。
最终,他将自己迷恋的巴黎,那个亨利-乔治·克鲁佐、雅克·塔蒂,戈达尔电影中的巴黎,那个《纽约客》杂志中的巴黎,一个充满梦想、艺术与美的城市,变成了若干璀璨、耀眼、易碎的玻璃球,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玩具盒子,而非现实渐近线《法兰西特派》中,韦斯·安德森的恋物癖、收集狂、细节控、强迫症,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程度,超过他之前的所有作品。
如果说早期的安德森,依然对人类充满混乱的内在情感世界感兴趣(《青春年少》《天才一族》),那么,在晚近几部作品中,他更加清晰地确定了自己的兴趣——搭建一个包罗万象的微观世界。
短篇故事集的多样性、松散性、丰富性,也确实更适合展示他的美学风格。
所以,那些对于他的评价——玩具屋、拼贴画、故事绘本、微观模型世界,虽然或多或少带有评论者的一丝轻慢(也许并非恶意或批评),但这些也许正是安德森所不懈追求的目标——把一切他所迷恋的美好事物,统统放进自己的微观世界。
无论是具有实体的物品、空间(场景)、人(电影明星),还是抽象的视觉风格、叙事方式,或者他一直喜欢的电影、杂志、小说。
一切都变成了他的收藏品。
于是,也就很容易理解对于韦斯·安德森的各种批评,这些批评基于一种传统的现实主义美学观。
对于大部分当代艺术电影而言,一个更被推崇的创作准则是,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
虽然有卢米埃尔(现实主义)和梅里爱(幻想)这两条脉络,但当代艺术电影早就远离了“梅里爱—表现主义”这一脉络,而更倾向对现实进行模仿复现。
韦斯·安德森早早放弃了现实的渐近线这一准则,他以孩童一般的天真想象、强迫症一般的一丝不苟、造物一般的野心与精力,去追逐另一种艺术理念——凭空创作一个属于他的玩具屋,使其成为对于世界的一种精美、微缩的复制品。
但他的原则不是现实主义,他的原则是美。
韦斯·安德森的美学更接近美国伟大的现代主义艺术家约瑟夫·康奈尔。
康奈尔的作品通常是一个正面是玻璃的盒子,里面装着他拾得的物品,如软木球、照片、地图等等,这些他从廉价货摊、纪念品商店、图书馆、电影院、画廊收集的小玩意儿。
他在盒子这一几何格式中细心组合和编排他的物品,在盒子中创造出了个人的世界。
韦斯·安德森的几何格式就是镜头边框,他在这个严谨、稳定的框架中,以无比的精准来规划一切。
他的电影如同一个精密的钟表,是一种精巧的电影装置,似乎包含着一百万个微小的部分在同时运作。
他包罗万象的玩具盒子中,装入了无数现实的美丽碎片,这些碎片所拼凑起来的现实拼图板,不是完整、逼真、写实的,而是怀旧、幻想、浪漫的。
所以,一个现实主义者,也许很难接受韦斯·安德森精致、美丽、感伤的玻璃盒子,于是会对他的风格手法产生质疑,觉得他的致敬是轻浮的、他的思考是肤浅的、他的创作是逃避现实的。
《法兰西特派》中,安德森用一种狂热的激情,致敬模仿各种经典电影、动画片、艺术品、社会运动、《纽约客》杂志等。
但这些致敬与模仿,似乎徒有其美丽的外表、却失去了原作的精髓。
对塔蒂的致敬,有塔蒂散点透视的复杂精巧,却没有塔蒂对于现代性空间的敏锐捕捉。
对亨利-乔治·克鲁佐的致敬,有克鲁佐的黑色光影,却与克鲁佐作品阴冷绝望的内核背道而驰。
对《纽约客》杂志的致敬,有《纽约客》的机智、幽默、时髦,却没有《纽约客》犀利、严肃、深刻。
但是,喜欢这种精美微缩艺术品的观众,就能原谅安德森的所有缺陷。
也更加能够感受安德森的优美,一种来自于实在感、秩序感、稳定感、繁复感的优美。
他精准掌控镜头中的一切,物体的颜色、纹理、形状、位置,人物的发型、服饰、妆容、姿态,甚至是说话的语气。
他对于视觉的一切偏执坚持——精心的构图、对称的画面、严格处于正中间位置的摄影机、一再重复的俯视镜头(上帝之眼),也就变得很容易理解了。
康奈尔的“盒子系列”诞生于二战前后,在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这一带有怀旧情绪的、收藏癖般的创作方式,提供的是一种情感上的避难所。
在当下这一高速发展的数字技术时代,在这个一切虚拟现实都被体验为真实的赛博格时代,韦斯·安德森用物,对抗即将吞噬一切的虚拟世界。
他以一种固执、怀旧、浪漫的恋物癖,不厌其烦地用他的收藏品——坚实、稳固、确定的物——建构出了一个实在的微观世界。
( 原载公众号“虹膜,12月18日)
影评 | 构图分析 | 色彩分析
从《布达佩斯大饭店》到《法兰西特派》,作为一名长期旅居法国的美国导演,韦斯·安德森从未停止对战前欧洲人文情怀的歌颂与缅怀。
那是虚幻的,不可言说的,美好的,隐约模糊的,由精心织就的色彩与每双看向镜头的眼睛传向观者。
《法兰西特派》汇集了美英法最优秀的一批影帝。
艾德里安·布洛迪,代表作《钢琴家》《浴血黑帮》;蒂尔达·斯文顿,《本杰明·巴顿奇事》《布达佩斯大饭店》;蕾雅·赛杜,代表作《无耻混蛋》《阿黛尔的生活》;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代表作《三块广告牌》《无依之地》……又或者,她们往特写镜头下一站,那张脸就是代表作了。
镜头切开,好戏开始。
影片的观影门槛是较高的,小众艺术电影无法迎合大众的审美,旁白叙述中大段用词晦涩的长句更给非英语母语的观众增加不少难度。
抛开画面,它们都是优秀的社论与散文。
一般电影的台词为画面做注释,而在本片中画面为台词服务,韦斯·安德森将小镇的人文魅力用语言的方式,图像为诠释,工整地展现出来。
整个影片仿造杂志的格式,当地特色专栏《骑自行车的记者》、艺术与艺术家专栏《混凝土杰作》、政治与诗歌专栏《宣言的修订》、食色鲜香专栏《警察署长的私人餐厅》、讣告专栏一则,共计五个篇章。
开头闪回讣告,随着《法兰西特派》主编霍伊泽突然离世,这一畅销全球的伟大出版物即将停刊,生前备受爱护的作者们汇聚一堂,他们中有盲人记者,从来没写完一篇文章但三十年来一直为人称道的记者,把自家锁起来装作不在的拖稿记者,去海滨小屋写作还带着餐旅发票来报销的记者,在监狱里向霍伊泽提出面试邀请的记者……霍伊泽宠爱他们与他们的才华。
在印刷厂一小时死线的催促下,他咬定不毙掉任何一篇作品,吃一口雪糕,提醒刚被炒掉的小工“No crying”。
他思考着文章顺序如何排放,一期《法兰西特派》用电影的形式翻开了。
《混凝土杰作》中,他与她是犯人与狱警,也是画家与模特,权力模式的倒转让爱与欲更加深刻,那是一种米兰·昆德拉式清醒而悲痛的美。
他的眼睛可以因杀戮变得癫狂而浑浊,可以因爱变得挑逗而热情,可以因一次拒绝变得迷蒙或触动。
而她,来自一个不做诗歌、不唱歌曲的农场,不惧严寒高热,她的面庞永远坚毅永远冷酷,直到故事的结局。
可能,她不爱他,她怜悯他;他也不爱他,他一直等待在过去的3647天中,其中一天他的价值会被肯定与欣赏。
极度清醒导致的极度痛苦中,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互为虚幻的慰藉。
西蒙娜是一个神秘的肖像,她是摩西眼中的欢欣与救赎,是画商朱利安眼中需要投资的灵感缪斯,是记者贝伦森笔下色情动人的女郎,其实这层层的描述下,哪一层才是真正的她自己呢。
《宣言的修订》发生在法国的1968年,那是西半球的“文化大革命”,反越战、性解放与艺术自由的思潮席卷全球,马克思主义者、存在主义者与解构主义者百家争鸣,学生走上街头,宣扬 “要做爱不要作战”,“禁止被禁止”。
记者克雷蒙茨正受到朋友宴请,撞见他们的儿子——学生运动的男生领导者,二人从此相识。
隐喻的镜头语言中,她讲述了她眼中这位青年从寝室运动到“棋盘革命”三个月间发生的故事(1968年1月,法国学生要求体育部长取消男生不得进入女寝禁令,由此斗争冲突加剧,“棋盘革命”则为虚构)。
那是一个慷慨激昂的年代,年轻的眼睛里只看得见美好,心中孕育着无限的可能,他们誓要踏遍山河,直到追寻到远方的乌托邦。
可就像五月革命在历史中留下的灰败一页,青年的故事也有一个沉痛的结局。
我们赞叹美好的事物,接着会跟一个rather,或者yet,或者still,强调对美好的歌颂,也隐喻着美好的死亡。
比如杰克·凯鲁亚克笔下“而河马被煮死在水槽里”,比如胡波那头席地而坐的大象。
比如英雄与少年,那么朝气蓬勃,充满希望,却在最耀眼的时候湮灭,成为夜空中绚烂的一抹流星,绽放出悲壮的美感,一切急转直下——“他不是那颗无可阻挡的彗星,沿着完美弧线飞往银河外的浩瀚宇宙。
相反,他会英年早逝。
他会溺死在这个星球上,溺死他的水流沿着幽深、肮脏、壮丽的河,夜以继日通过大小水脉覆盖他的古老故乡。
他的父母会在午夜时分接到一通电话,机械地套上衣服,手牵在一起,在出租车里沉默不语,前去认领儿子冰凉的尸体。
他的形象,会被量产封装,像卖泡泡糖一样卖给受英雄启发的人,他们想比照英雄,依样效仿。
青年的自命不凡令人动容。
” 我想,被要求“保持中立”的记者克雷蒙茨是爱过他的吧?
爱他的青春与勇敢,或是爱上他身上那部分曾经的自己。
讣告篇中,写就“前文”的作者们聚集在霍伊泽的办公室里,昔日办公椅里的主编躺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有记者想哭,“No crying”,很快,另一名记者用霍伊泽刻在墙上的座右铭提醒她。
她们忍住了。
似乎,整个电影在霍伊泽的形象上着墨不多,但他才是《法兰西特派》的灵魂人物,他关注人文艺术,也怜悯小镇上外来移民的小人物,他欣赏旗下记者的才华,容忍她们的怪癖和作品的瑕疵,所有敲定出版的文章都彰显着他的态度——一双爱惜的、渴求的、望向欧洲大陆的双眼。
这部电影本身,是导演韦斯·安德森写给昔日欧洲人文精神的一封情书。
片尾《法兰西特派》各期封面在音符上一一跳跃着展示,我才看出这一虚构出的杂志实则是现实中的《纽约客(美国知识与文艺类的综合杂志,刊登内容包括政治、文学、艺术、科技以及商业,每期的封面兼顾艺术性与时尚,我很喜欢它家出的封面拼图)》。
除了特色性叙事,《法兰西特派》在图像上的特点更为突出。
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完全对称的电影。
韦斯·安德森可能真的是有某种强迫症,将他的对称美学贯穿全片。
对称式构图仰仗无畸变的定焦镜头,这使得线条方正,画面元素扁平化,易于观者直观注意到主体。
此外,韦斯·安德森多利用辅助线与框架构图(如窗户、栏杆与建筑物纹路),进一步加强主体,引导视线。
暂停到任何一帧,你都能发现刻意安排下的构图辅助元素。
人物的表演大多面对镜头进行,他们的目光与观者直接接触而非与其他角色,加上每个章节文学性的叙述旁白,观者会产生类似阅读一本杂志时的体验:眼前展现出的是一个平面二维世界,演职人员非必要不说话,非必要不移动,黑白镜头代表杂志的文字阅读体验,彩色镜头代表查看插图,甚至有几幕是二维动画;画幅一般为4:3,但在强调画面时又会变为宽画幅,对比叙事时展现多屏幕,画面极具冲击力。
你不会出戏,因为从未入“戏”。
宽幅
4:3
动画
黑白
多屏幕韦斯·安德在这部作品中将色彩运用到了极致,堪称丧心病狂。
黑白画面的灰度处理自然,往往会用主体的“黑”色块压住画面,同时深灰、浅灰也会做区分,不至于一片死灰,加上精心的构图,整个画面相当灵活,完全没有长时间看黑白镜头的疲劳。
彩色画面整体为灰调,饱和度低,每帧画面中主要颜色不超过三个,明度高,画面干净。
如《宣言的修订》男女青年一串正反打镜头,画面大面积为黄色色块,搭配其相似色红色,背景补色青色以平衡,整体的暖色调给人积极和谐的感觉。
随后,明黄色背景后撤,青色增加,舞台渐暗,之后几个彩色镜头中,冷暖对比加剧,也意味着男女青年间的争论加深、与警察的抗争情况加剧。
于是,我边看边想,这要拍几百次啊,这根线一定要保持在这里摄影师不会疯吗,韦斯·安德森是真的有强迫症吧。
对称构图韦斯·安德森多利用辅助线与框架构图(如窗户、栏杆与建筑物纹路),进一步加强主体,引导视线。
刻意运用大量黑、灰线条,引导视线。
同上
黑、白色块对比明显,彰显主体,同时画面中的灰度做了不同程度处理。
左侧与右侧分别的白色色块,兼顾了画面的平衡。
女记者的画面灰度更高,窗户的白色块镇住了整体的重量,使之完全可以与右侧高明度的画面抗衡。
右侧窗户为什么要是红色的呢?
红色是不稳定的颜色,它彰显着年轻一代的激情、放肆、同时是主体颜色黄色的相似色,而背景中也挂上了黄、蓝两色的图案毛巾,它们为互补色(后详),点缀整个画面。
值得一提的是画框式构图画框式构图,即利用拍摄环境,在被摄主体前搭出“框”作为前景,突出主体,增加空间感、神秘感与美感。
接下来是值得细看的其他“框”, 韦斯·安德森 利用色彩与线条,达到同样突出主体的效果。
在电影的结尾,《法兰西特派》的作者们聚在总编遗体边,一起讨论讣告内容。
配乐欢快,情绪积极,从画框的上框开始,画面中黄、橙、红、绿、蓝的渐变溢出下画框。
左侧作者手中的宝蓝色,与右侧作者身上的深红色为互补色(后详),是画面中最重的彩色,平衡了左右画面,同时为画面增加变化。
对称的框将主体人物分为相对的左右两块,如果右边已经有了二人“黑”,那么左边二人“黑”加“灰”仍会画面失衡,故而给了摩西画面中的“白”。
白色“画框”衬托出主体,将它从一片灰色中提亮。
同上
利用空间纵深感加强主体。
同上
同上
其他一个有趣的地方。
冷暖对比
色彩分析
彩色画面整体为灰调,饱和度低,每帧画面中主要颜色不超过三个,明度高,画面干净。
如画面中明度最高的地方为黄色与青色,二者互为补色。
有了基础概念后,我们可以来看看《宣言的修订》男女青年一串正反打镜头。
画面大面积为黄色色块,搭配其相似色红色,背景补色青色以平衡,整体的暖色调给人积极和谐的感觉。
背景:黄;吧台:红;人物服装:青。
背景:黄;背影:青;站台:红。
后略。
青色着装的背影入镜,我瞬间怀疑导演真有强迫症。
随后,明黄色背景后撤,青色增加,舞台渐暗,之后几个彩色镜头中,冷暖对比加剧,也意味着男女青年间的争论加深、与警察的抗争情况加剧。
倒叙的手法、报业大亨离世的故事背景,这些元素很难不让人将这部《法兰西特派》与《公民凯恩》对比。
然而不同于奥逊·威尔森严肃哀伤的挽歌,韦斯·安德森以自己轻快的方式,向凋零的纸媒致以了浪漫的告别。
影片以杂志栏目的方式串起了几个独立的短篇,而这种故事嵌套故事的框架结构,又很有《一千零一夜》式的古典韵味。
这样的结构配上韦斯·安德森的经典元素:马卡龙色的画面、形式主义的表演方式、对称构图等,再辅以动画加真人演绎、画幅比转换、黑白与彩色间离等等夸张形式的融合,这其中有多少精巧的设计,里面又包含了导演多少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便可见一斑。
这般嘉年华式的电影,让韦斯·安德森的艺术造诣又得以登上新的台阶。
当然,也有人诟病这部电影的几个故事没有一个统一的主题,很难让观众对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聚焦,也没有一个鲜明的角色让观众去记住。
相较于导演之前的《月升王国》和《布达佩斯大饭店》,这部作品里没有足以挑动观众心弦的片段,有的只是一些泛泛的碎片。
我觉得像这些问题都是值得被讨论的。
首先我认为,导演自身的风格本就是一种统一的东西。
另外,第一个发疯艺术家被资本操控的故事,第二个激进的学生在各种情感纠葛面前陷入迷茫而跳塔suicide的故事,以及第三个故事里外国厨子在病床上说的“找寻丢失之物”,其实都是与大框架的内容是统一的:主编离世,《法兰西特派》将出版最后一期;穿插着骑在自行车上的记者诉说着城市的变迁,里面无不浸染着时代的哀伤。
所以“喜剧的内核都是悲剧”,看似这每个故事都像荒腔走板的玩笑或闹剧,但最后所指向的,却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导演曾被问到为什么创作这个故事时,他给出的回答是想致敬《纽约客》杂志的新闻自由,粗看下来你很难在这部作品里找到什么对新闻自由的阐释,但细想一番,或许在导演的理解里,新闻自由是尊重作家们以自己怪诞的喜好讲述一些怪诞的故事。
可能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对于新闻自由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在“这东西是否能写”几乎不成问题的环境里,“能否有足够个性化的表达空间”或许就成了对自由的新追求。
“试着让你的文字读起来像是故意这么写的”,这是影片里主编小亚瑟经常对他的作者说的话,其实这句话也可以折射到韦斯·安德森自己身上,因为他那些形式感极强的影调,看起来也像是故意这么拍、这么演的。
如今随着自媒体的兴起,传统媒体早已被挤兑到边缘,然而这并不仅仅是媒体形式的更迭,还有在表达方式上的去个性化、去思考性以及去严肃性。
后两者可能对大众来说还好理解,但所谓“去个性化”,很多人觉得现在的自媒体反而更个性化了,其实不然,事实上当海量的信息向人涌来时,你很难保证自己不被这些信息所淹没、吞噬,另外自媒体讲求流量,当某人以某种方式赚取大量流量时,其他媒体号便趋之若鹜地模仿,然而当真正有人发出比较个人的声音的时候,又会因为太过小众而被忽视。
所以真的很难说在这样的环境里,个性化的表达还有多少生存的空间。
而在电影方面,现如今漫威系列、好莱坞模式以排山倒海之态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对于仍在追求艺术表达的导演面前,他们的受众也变得越来越少。
虽然有的导演会说电影是门艺术,但拍摄的每个镜头仍是要花钱的,尤其是像《法兰西特派》这种众星云集、造景华丽的电影,花费肯定不菲,而钱既然花了肯定就要想办法赚回来,不然怎么拍下一部——所以说到底,电影仍是个商品。
作为商品属性的电影,在如今的市场面前,它又要做出多少妥协?
它又能多大程度上做到“这画面看起来像是你故意这么拍的”?
韦斯·安德森至少还开拓了自己的一片天,像那些更极端的导演,比如胡波,他又给自己的人生、给自己的作品画上了怎样一个未完成的句号?
很多事情都在悄然间发生着沧桑巨变,而这其中的许多无名之辈,在以献出自己人生的方式,被历史的巨轮碾过,成为时代的一粒沙。
《法兰西特派》解散后,这些怪咖作家们还能再得到其他主编的青睐吗?
他们会不会妥协,为了赚钱不由得写一些机械而麻木的内容呢;那些锱铢必较的语法学家,在讲究“即时性”的自媒体时代里,还会被需要吗?
所以,韦斯·安德森以自己独特的浪漫,向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代与精神,献上了自己独特的情书。
个人公众号:Imagine Heaven。
#法兰西特派# (B+)对这部电影的感受一定是复杂的。
一方面视觉上太美,每一个镜头都像漂亮的明信片让人流连忘返;但另一方面看完很可能觉得找不到主题和重点,并没有很强的故事性,基本上像是在阅读一本杂志上,零散地几个短篇堆积在一起,组成了一封对新闻工作者的情书。
这部是安德森的第十部作品,依然保持有他强烈的个人特色,主要体现在糖果色的色调、时尚的构图,讲究细节的场景设计,冷幽默以及大量知名演员走过场。
只是这一部并非像《布达佩斯大饭店》那样讲述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而是一封对《 The New Yorker 》杂志的情书,展示了杂志社工作者和他们写过的新闻报道,同时提醒人们在互联网时代来临之前,新闻调查和写作是怎样的美好。
正如喜欢《 The New Yorker 》的可能是特定人群,喜欢本片的也只是同样的特定人群。
但影片拍得太美,以至于大部分时间我发现自己只是盯着银幕,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审视着每个画面的构图和里面的小细节,甚至有时因为太吸睛而忘记听背景里讲述的故事。
所以说本片是视觉感受胜于故事。
我觉得大部分喜欢安德森作品的人都会觉得他电影里的每个场景都特别美,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是因为他对颜色搭配和道具很在意,不放过任何细节,小到窗帘、地毯、桌上摆放的内容,颜色都要和谐,布局都要讲究,十分精益求精。
而且是渐入佳境,我个人觉得即使本片叙事和剧本一般,但从画面和构图来说,这部是最佳。
大批的知名演员像走过场一样出现在片中,很多奥斯卡获奖或提名者也不过只出现几秒或一句台词,比如Saoirse Ronan 只扮演了一个妓女,Christoph Waltz只扮演一个普通的相亲者,他们都只有一句台词,属于你如果一走神就会没看到的类型。
但是这些好演员并不介意委屈客串,只为出现在韦斯·安德森的电影里,为他的一个大拼盘作其中微不足道的点缀。
其他的一些演员其实也没有真正发挥出他们的演技,大部分时候像是在读剧本。
不过有几个演员还是突破了局限,做出一定牺牲,比如甜茶会有很多戏份 裸//露上身,Léa Seydoux需要全/ 裸。。。
这么多明星的出现,加上构图完美的画面,就形成了一本很美的相册。
不管他们讲述的故事如何,都很值得翻阅和欣赏。
片中选取的几个小故事其实没有任何关联,也不惊天动地,甚至有的十分平凡,但每个都具有生动鲜活的人物也展示出了特定的时代背景。
相比之下我可能更喜欢第三个关于厨子救被绑架小孩的故事,至少有一定的悬疑性,而且其中还有一段很有趣的追车戏份是用小动画来呈现。
如果在别人的电影里动作戏改成了动画,恐怕会觉得偷懒,但安德森的电影里就变成了别具匠心,连小动画都做得很讲究。
安德森的作品不一定都很深刻,甚至不一定打动人心,但绝对是艺术品,而且是专门为大银幕精心制作的艺术品。
本文的编辑版可在“澎拜思想市场”阅读: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627164《法兰西特派》是韦斯·安德森笔下围绕著名英语周刊《纽约客》的历史而打造的虚构刊物,也是其今年上映的新片的名称;它也是一群其笔下的虚构记者(同样,原型也是《纽约客》的多位撰稿人)共处一室写作、讨论与出版作品的“家”,在这里,他们能够以“我们”的名义写作;在这座被安德森戏称为“Ennui”的城市中,这是一群外来人士,默默地或者惊天动地地观察着其中发生的事件;当然,以上这些都未曾存在过,它最终仅仅是一位作者对其它作者的想象——巴黎太大了,他不得不将其缩小成属于自己的口袋书版本,诚然其依旧有着四通发达的道路和琳琅满目的街道社群,但看着还是就如一座玩具屋一般,或者一只可颂面包,那一层层由面团与黄油不断折叠混合并加以烤制的酥皮内部好像包裹着什么——关于这部电影,或者他们说的,这些“东西”,这些“层”,这些漫画书般的运动和人物,这些琳琅满目的装饰,引发了一定程度的误解;我们也未必真的需要为韦斯·安德森辩护,因为在该片中,安德森的机制发挥到了极致,也就意味着它看上去仅仅可能是某种似乎只有简单表面的形象:镜头设计、对称、平移轨道、戏剧、明星阵容、法国、巴黎、《纽约客》、“五月风暴”、詹姆斯·鲍德温、故事集、阅读、现代艺术、后现代艺术、中产阶级、虚无、童话、复古、致敬、美食、“春节联欢晚会”(???
)等等,还有很多东西,但这只是第一层。
在《法兰西特派》的海报上,我们总是能看到一大群人;事实上,在《法兰西特派》这部电影里,我们也总是看到各种人物挤满整个画面,但不妨考虑一种属于孤独的律法:在这种法则之下,我们应该质疑所有这些的漫溢,这种“满”的背后只可能是孤独——但未曾不是这种孤独创生了这样的一个集体,在这之中,他/她们渐渐地产生了“不再孤独”的幻觉,当一位看似刻薄实则有爱的主编(比尔·莫瑞)对他说:“尽量让别人看得出你是故意这么写的。
” 写作是什么?
杜拉斯说写作都称不上是一种思考,有些话语只有在被写出来之后,才有可能被读到和理解,甚至对于作者本人也是如此。
我们可以看到韦斯·安德森在这里最大的形式并不仅仅是展示,而是一种“包裹”,万物像一块可颂面包的面皮一样被卷起来,隐藏起中间的核心——如果有的话。
但无论如何,这个核心是自我生成的,但首先它被层层叠叠的形式与内容包裹起来。
首先是一册杂志这个形式本身,接下来是朗读文字的形式,再接下来则是占据了杂志页面的五篇文章:主编小亚瑟·豪威策的讣告一篇,影片因此有了一个《公民凯恩》式的结构;塞泽拉克(欧文·威尔逊)短小精悍的Ennui历史游记一篇,带观众快速浏览了城市图景,部分问题在这里也被先行埋下;贝伦森(蒂尔达·斯文顿)的艺术专栏——论监狱中的艺术家摩斯·罗森塔勒(本尼西奥·德尔·托罗+托尼·雷沃罗利)的《混凝土杰作》,重要人物还有其缪斯(蕾雅·赛杜)与代理人(艾德里安·布洛迪)等等,其作为一篇“文章”的主体又被进一步地诠释为一场“讲座”(在场的观众有被正面拍到吗?
);克雷门茨(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的政治专栏《论一份宣言的修订》——讲述了一群巴黎(划掉,还是Ennui)大学生疑似在1968年爆发的“三月革命”,其中主要人物包括蒂莫西·柴勒梅德饰演的有些神经质的学生领袖以及年轻的革命女子茱丽叶(琳娜·库德里,她和柴勒梅德似乎是从让-吕克·戈达尔的片场变异后跑来的),前者和同样有些神经质的中年记者本人在这群时间内十分亲密,但又有明显的隔阂;最后为影片收尾的是非裔美食评论家怀特(杰弗里·怀特)对一位警署御用厨师长纳斯咖非耶中尉(其姓氏疑似取自“雀巢”牌咖啡,但扮演者是韩裔演员斯蒂夫·朴)的一次惊险的画像,但如果说该文是对一位传奇美食家的刻画,还不如说是对怀特自己的刻画,影片也将该章节展示为一次作者本人对文章的复述——我们被告知该作者对自己曾写的文字有惊人的记忆力,并能分毫不差地背诵,随后我们会知道,在这里,安德森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正如你所见,上述的故事看似互不关联,并且有臃肿或自我感动之嫌,但内部的主题却显而易见地被层层叠叠地包裹并渗透到了一起,循序渐进地在最终抵达到纳斯咖非耶中尉神秘兮兮的厨房中——一颗洋葱,或许,每一片都是独立但又是被粘连的,不禁让人想起科学课上试验用镊子去除其内部薄皮的经历,这层薄皮是理解其结构的关键。
现在,如果我想要证实《法兰西特派》是一部影史上最独特的,可能也是最激进的讲述孤独的作品,想必已不再困难,在这个清单中还可以加上马里亚诺·利纳斯的巨作《花》,大卫·林奇的《双峰:回归》,雅克·里维特的《出局:禁止接触》,以及韦斯·安德森本人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它们都是某种通过“最多主义”来达成的简洁,用最多的掩护包裹起的最简单的孤独。
我们都听过那句老话,或者类似的说法,即“身在茫茫人海中,却只是一个人”,之类的。
但如果说《布达佩斯大饭店》在开场时便将孤独的主题明显地摆在了影像的那份沧桑中时,《法兰西特派》却是如此决绝,安德森的“包裹”仅仅只是摆在那里,至于想看到第几层,他选择站到一旁保持中立态度,他首先展示的是一种创造力的繁荣,即便这种繁荣可能已经终结。
但我们从未见过如此“阳光”的讣告,也没听说过如此“肮脏”的游记,所有这些都以轻松的姿态被表达出来。
安德森精灵古怪的形式问题在这里也被融合,影片如俄罗斯套娃式的结构被直观展示为画面中的各种“隔间”、栅栏、堡垒、窗户背后的画外音与其它景深深浅的褶皱,它们被小心翼翼地用连续的推轨镜头展示着;有时则是一个简单的推进,配以光线层次的变化;而有时则只是一个掷地有声的固定镜头——一切都在其中,比如威尔逊游记的第一个镜头:“Ennui在周一早晨突然醒来。
” 文本方面,一种可疑的“中立性”是影片形式的关键:一篇文章开始被朗读,停止被朗读;另一篇文章开始被讲述…… 每一篇都以同样的开场字幕与打字机的声音启动,并以同样突然的黑屏终止,因此作者保证了其单一叙事上的封闭,他遵照着小说集的形式。
但正如滨口龙介的《偶然与想象》或者侯麦的《人约巴黎》这样的作品,所有故事都是因为一些主题而被聚集在一起(滨口直接把主题写在了标题上),并且遵守着严格的顺次。
玛格丽特·杜拉斯曾在戈达尔的《各自逃生》中借其角色之口说话,她说:“如果我有足够的精力,我宁可无所事事;但因为无法忍受无所事事,我拍摄电影。
” 那么,写作,但避开作为自画像的写作,用怀特的说法就是:“自我分析是一种恶行,要么在私下展开,要么大可不必”,作者打算写些什么呢?
其他人物,他/她去描述他人,用“中立”的视角。
在这里,《法兰西特派》的五篇文章将依次拨开这所谓“中立性”的迷雾,回归到一种健康的自画像中,并且在最后一刻中以一种精神的回溯,戳穿全部的中立背后唯一的存在,也就是作者自己。
我们可以看到,当蒂尔达·斯文顿在她的文章/讲座中介绍其笔下的“饥饿艺术家”时,她尝试了,尝试着不带情感地,甚至有些学究式地去描述整个离奇艺术史事件的始终,但她偶尔也会露馅,比如不小心在自己的讲演资料中插入了一张自己赤裸上身的照片(正如蕾雅·赛杜所说,突如其来的赤裸惊吓到了观众),或者是在结尾不露声色地透露自己曾与该艺术家是情人关系,虽然所有这些,都被该作者用十分轻松又高昂的口气一笔带过——必须保持记者的中立道德,不是吗?
但显然,这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缺乏情感的表现,或者对形式的某种走火入魔,但让我们对这些角色保持一些距离,保留一些秘密,安德森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慢慢继续展示。
该章节中最感人的一幕:饰演青年时期罗森塔勒的托尼·雷沃罗利(《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主角Zero)坐在自己的牢房中,而突然间,本尼西奥·德尔·托罗穿着大一号的戏服走了进来和年轻人交换了位置,后者把自己脖子上挂的狗牌交接给他。
如果说在上一章中,作家与人物之间还维持着一种有意识的距离的话,接下来的《论一份宣言的修订》则完全倒置了这种伦理上的界限——柴勒梅德和麦克多蒙德短暂的情人关系多少被直接展示出来,并且我们看到了后者在这位青年领袖简陋的女仆间中写下这篇文章的过程——禁忌被打破了。
但麦克多蒙德饰演的是一位固执的作家,长年单身的她对旁人的牵线搭桥毫无任何兴趣,也很难说她对年轻革命家的情感是否是写作其万字雄文的副产品,但与此同时,她还是把中立性挂在嘴边,正如“棋子革命”诡异的场面调度:一座桥下有蜿蜒曲折的街垒和路障,一颗棋子的走向穿过抗议者的标牌,经由防暴警察的喇叭与电报机,传递到市长秘书的耳中,再经过她被推轨镜头调度的高跟鞋脚步牵引,来到官僚的桌前…… 一层又一层的计划、问题和设计,但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麻醉吗?
不管怎么样,韦斯·安德森想要解构的是1968年发生在巴黎的“五月风暴”,但这一“风暴”的结局和后果在如今看来却是有些模糊的,它似乎就这么戛然而止,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成果,除了导致了法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左右政治分立,但在这一方面,安德森和该文作者选择保留意见——在整篇“文章”中,我们听到了很多东西(流行音乐是反动派?
是否要反对征兵?
),唯独没有听到柴勒梅德的这份所谓革命宣言的任何一部分,它要么被打断,要么被隐藏在女孩那“呃呃呃呃呃呃呃……”的,又愤怒又疑惑的默默阅读之中。
它更多的是可能对1966年到1973年这段时间的所谓“后新浪潮”法国电影的一次戏仿,从戈达尔的《男性、女性》到《中国姑娘》,到菲利普·加瑞尔或马塞尔·哈侬在1968年后拍摄的实验电影,到里维特的《出局》和厄斯塔什的《母亲与娼妓》,这些作品都是一群青年的情感旅程,这段旅程同时因“五月风暴”开始,也因为它而终结,它是关于集体的,也是关于孤独的。
里维特的《出局》拍摄在“五月风暴”的两年之后,其中让-皮埃尔·利奥德饰演的街头混混想要成为一名记者,却被《法国晚报》拒之门外,后来因为某种巧合,他误入了一个地下杂志团伙的策划现场…… 话扯远了,所以回到《论一份宣言的修订》中,我们明显又看到了另一种平行,也就是关于“集体”这个概念的平行。
安德森在这部关于纸媒的“情书”中,似乎是有意忽略了绝大多数关于编辑部本身的故事,影片也不愿花过多的笔墨去呈现诸编辑在创作杂志时的各种纠结与讨论——再次强调,作品本身,作品/文章本身是关键,古典与现代的不同观看法则在这里疯狂撕扯着,但难道我们不能从“三月象棋革命”的诸位“编辑”那各种匪夷所思的喧闹与诡辩中,看到这种所谓集体的存在吗?
还有爱情,这些“后新浪潮”电影在处理其政治理想的消亡时,似乎总是会回归到青年男女的爱情和关系上,尤其是三角恋的情感(厄斯塔什),安德森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什么——我们虽然不懂革命,但我们看到的无疑是激情,不然又为何要把催泪弹的化学反应和真实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呢?
这一章里最美的,是当我们终于差点读到那份“宣言书”的修订部分时,我们读到的只是青年领袖为两位女性留下的一纸情书,在那人造的美丽月光和摩托车上男女的慢动作剪影中,“最后一部分由于字迹过于潦草,完全无法识读。
”《法兰西特派》的第三个主要故事《警署探长的私人厨房》或许是整部影片中最悲伤的一个故事,一个真正的孤独者的故事,但同样,疑似多愁善感的情绪被包裹在重重形式的保护之中,秘密仅以最隐秘的方式被传递,摩斯电码般的秘密,在暗夜中,与此起彼伏的枪击与尖叫形成诡异的乐曲,安德森即将揭开这个城市最黑暗的角落,但同样又是漫画式的,“不能哭泣”,因为主编大人曾这么说道。
在这里,所有那些第三人称的、形式的、动画的、“中立”的、恋物的、集体的幻觉都依次被打破,但又一起组成了整个乐团,展示这些隐藏孤独的技法,是展示孤独本身的方式。
长镜头在这位作者看来也即是他复述文本的速度,坐在采访席中的他既然狠话说在了前头,那就必须把文章一整段一整段地,气韵均匀并中气十足地念出来,语气中要有一种手到擒来的顺滑,如同饮用厨师长那丝绒般漂浮在杯中的鸡尾酒,或者像奥逊·威尔斯在《麦克白》中念诵一般,要脱离情感似地,但又绝对自信地读出,我们要感受到一种专业,一种精准,而这背后的秘密,我们仅能管中窥豹。
杰弗里·怀特的角色显然是詹姆斯·鲍德温的化身,而在这里,安德森又一次把故事围绕在“警察社会”中——联系到第一个故事中腐败的监狱,第二个故事中的催泪弹与防暴警察,这绝不是意外,一瞬间,某种冲突被唤醒:Ennui并非糖果屋,也不是什么马卡龙色调的天堂,玩具屋的真相,正如欧文·威尔逊在游记中所言,是小男孩的恐惧,但他独特的逆反心理有能力将这些都转化为游戏,危险又好玩的游戏。
因此就有了怀特在警署内迷宫般的总部大楼中独自穿行的长镜头,他最终迷失在了一片黑暗中,只看到一个小小的紧闭室(片中称为“鸡舍”),威廉·达福戴着圆框眼镜小小的头突然从光线中弹了出来,像个小木偶。
但在一系列紧张的叙述后,安德森却将语调转换为了闪回,一个180度大转弯,这一次坐在“鸡舍”里的变成了我们未来的作家(因为“错误的”爱而被逮捕),站在这牢笼前的则变成了他未来的雇主。
最美的时刻,也是最严肃的时刻——主编先生审阅着怀特的简历,并要求他快速写下300字书评一篇,并突然间说出了那句台词:“尽量让别人看得出你是故意这么写的。
” 谜底揭晓了,原来一切的喧闹,一切的群像背后都有一位作者,而他只可能是独自一人,坐在打字机前完成他的作品,一层一层的悲伤,在这背后隐藏起自己,但脑中依旧追求被后代挖出作者性。
在非裔作家娓娓而谈的生动中,我们意识到这个荒诞事件其实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警署与帮派之间的疯狂枪战与争斗,这位作家仅仅只是恰好出现在了现场,并如实记录下来,但一切究竟为什么发生,他终究是不清楚的;而另一位终究只是局外人的,难道也不正是拯救了小男孩性命的,勇敢地服下自己研制的毒药的纳斯咖非耶厨师长吗?
这些人物身处事件漩涡的中央,却也是它们的旁观者,而这二人之间的唯一对话,我们的作家还差点以“太悲伤了”为理由,把它从稿件中删去。
因此我们或许能说,作家之所以能拥有神奇的记忆,还不是因为他只能与自己的文字作伴,时刻复述着,喃喃自语…… 这些镜头漂浮在整部影片中:怀特默默地哭泣;缪斯在慢镜头中缓缓走过那十幅石板画,至于画中的“她”,被隐藏在随机泼洒的笔墨中;两位演员默默地交换位置;锁在小隔间里的男孩和坐在外头的蓝眼睛女孩;继续背对镜头埋头写作的作家,坐在画面右侧两米外审读着其最新文章的主编;独自一人站在讲台上的那位,她到底只是在科普艺术,还是在追忆逝去时光;在厨房里被自己的神秘仪式包围的那位;躲在浴缸里的那位…… 但安德森能做的便是将这一切孤独,化为创作的力量,形式的力量,一切都变成语调的变奏——怀特快速地回忆完自己的悲情时刻,便迅速折返回自己的表演中:“与此同时……”
看了剑哥的朋友圈推荐去看的。
被剑哥成为“本年度最满意的电影”,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不知道啥意思但很有欧式复古内味的电影片名,油画感马卡龙配色的画面,接近轴对称的构图、文绉绉充满哲学感的旁白,匪夷所思又搞笑的场景和人物表现,有时超出理解范围有时让人大呼我去的情节和对白。
真的是经典的韦斯美学。
看起来不像一般的剧情片,脑子还是需要转一转,才能体回到故事背后的深奥与精妙。
整部电影讲述的一本杂志,其中的几段故事便是杂志中的几篇文章,编者、作者将故事串联。
出色的现代媒体作品为曾经风靡但逐渐落寞的纸媒唱了一曲美丽的哀歌。
引子:跟着自行车看世界,三个小故事:混凝土杰作、抗议宣言的修改、美食与逃亡,最后是主编的讣告也是这本杂志的讣告,各有不同的风味。
抗议宣言这一节,满脑子都在叫着甜茶太蛊了哈哈哈哈。
非常愉快的观影体验
睡着了…
视觉上一如既往的好看,文本上令人眼花缭乱
卜劳恩风格漫画真人版,舞台剧手法,堪称商业摄影教科书。——这一切于我毫无新意。三谷幸喜群像不足版。优点是把社会上下阶层嘲个遍,缺点是拿女演员献祭男观众。舍不得扒男演员裤子是因为导演深柜?
LFF 开场画外音垫音乐空镜 睡了百分之九十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不是沿着完美弧线无可阻挡的彗星,在浩瀚宇宙中飞往银河之外。相反,他会英年早逝,他会溺死在这个星球。溺死他的水流,沿着幽深、肮脏、壮丽的河,夜以继日流过古老城市中的大小水脉。他的父母会在午夜接到一通电话,机械地套上衣服,手牵手,在出租车上沉默。前去认领儿子冰冷的身体。他的形象,会被量产封装。像卖泡泡糖一样卖给假装受到启发的人,他们想比照英雄效仿。青年的自命不凡让人动容。
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浮华。依旧欣赏不来安德森。
每一部韦斯安德森都比上一部韦斯安德森更加韦斯安德森
像是骑在自行车上看了一场New Yorker杂志的展览
再次確認Wes不是自己的菜,裝飾主義到最後先是美感疲勞而後噁心
像是走马观花地游览博物馆,导游的讲解非常枯燥
就一个故事还行。
再次演绎“风格即一切”,延续《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余韵精神,对逝去之人/物的回望与怀念化作一份讣告,昨日的世界被浓缩于极为工整对称的叙事章节——这些章节的边框成为一个“故事”的起点和重点,它们在以色彩变化区分的叙事套层间既是静态的(已发生的,既定的,被讲述的,被联结的),也是动态的(前因后果的溯回和流传,绵延和影响),在一个超验于现实的自洽系统中自行运转,信息量满溢;这就是他们的宇宙,一个被规整、调配、操纵的装置世界,边界可随时打破,时空可轻易跨越,角色的活动如“人在画中游”,平面的外向力成为最重要的运动,而以中轴线为圆心展开的纵深背景某种程度上构建了近乎理想化的秩序。
韦斯安德森自动加一星。这次信息量大到溢出屏幕,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双眼六只耳朵同步做阅读理解,而且风格杂糅得厉害,报纸、版画、黑白、动画齐齐上阵让人眼花缭乱,包袱抖得密密麻麻,巨星们也只能充当走马灯。但这三个故事不够精彩呀,回想起来并没有什么和法国大不了的干系,记者怎么也都成了花边新闻狗仔队,文本浅层的艺术复兴阶级革命和勃艮第主义是看到了,但可能需要重刷才能领悟其它深意。
简直就是白人中产阶级的Nerd小孩拍出来的电影…,节奏快的飞起,但故事其实都非常简单直白,夹带着几分无聊的童趣。
(补)海报/结构充满佩雷克感。三段故事都浸淫着浓烈的反讽气息(所以夸张和漫画感都可以成立),从艺术市场的内在逻辑、监狱/精神病院的并置、将隐喻直白化的棋盘运动到日本大厨Nescafe的谐音梗,像一份自由自在的多媒体杂志。
感觉这一次安德森的内容完全淹没在了他的个人风格之中。
我拆了一个又一个花式彩色包装纸,你猜我拆到第几层发现已经不care里面包的到底是精致手工巧克力,M&M‘s,还是又他妈一层包装纸。
韦斯安德森把电影拍成了杂志:各有风格的记者代表不同文风,黑白是文字,彩色是照片,一篇篇荒诞风趣的故事,以及韦斯安德森一如既往天马行空的强迫症美学设计,意外惊喜还有一段法式探案漫画,最后再加一点点感动,诞生本年度最可爱的电影。很享受,也很累,因为信息量大,看文字就顾不上画面
城市、艺术、革命、食物,给它们拼贴上前后缀,随意的、宪兵菜系、五月风暴的、爱意磅礴、监狱中的、漫游者、绑架案中的、象棋大师。你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只有何处能承载吗?一个杂志社,换句话说,一个昨日的世界。哦当然,这非得是维斯安德森来拍才行,漆上温柔颜色,平移旋转镜头,还有可爱忧伤的音乐,他用尽所有有趣的形式去讲述一本终刊的四个故事。我爱他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