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部电影缓缓讲述,配合不多的音乐与固定镜头的对称构图,从视觉观感来说很符合人眼的角度与视距,因此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
从这些形式回归到主旨,导演这样的处理我想也恰如其分的体现了对于生死、普通以及中国美学的强调。
影片中闻善说了一句话“其实人生本来就没有第三幕,第二幕才是最精彩的......”整部影片在生死的框架之下,去讨论”普通,不完满“,以及在这种看似不完满背后的稳定与真实,才是现实。
本文将围绕电影文本形式、电影叙事呈现、电影之外的哲思三个方面来进行简单展开。
该影片的电影文本让观众最印象深刻的一定是画幅的选择,整部影片选择了接近1:1的正方形画幅呈现画面,其实是一种对于数字技术的离经叛道。
如今数字电影制作越发成熟,宽荧幕,IMAX荧幕都是尽可能的拉深观众的视觉阈值,也就是将画面窄化,这样更能给人视觉宽阔,从而达到画面的丰富。
但人们从初期的1:1画幅,到电视机3:4画幅,再到如今16:9或是9:16,都是机器不断训练人们审美的成果。
可影片导演却恰恰反其道而行,选择了最为原始的1:1画幅,一方面从画面的特性来说,正方形画幅给人已稳定感,中正的庄严感,与影片故事讲述的生死话题有着肃穆冷静的一致性;另一方面,对于主人公闻善来说,他何尝不像是在一个16:9或是竖屏时代中依然寻求本真的1:1画幅呢。
其实就是轴!
电影是试听艺术,那么在听的方面,确实让人不禁感叹,学院派老师的严谨与对声音处理的精巧。
在观影过程中时常会回想起大学老师的一句话“你们要让声音有交代,有画面呀!
”在电影中声音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
对于画面呈现上,声音有延伸画面空间的作用。
比如在影片开头部分,闻善与涮肉店老板谈论他离世的大哥时,有几个熟客正巧从他们身边打招呼走过,老板的目光注视着画面外熟客的方向,随后从画外传出了摩托车发动走远的声音。
再有如黄磊饰演的王先生与闻善在家中谈话,随即能听见客厅一角传来密码锁开动的声音,一会儿门开了,王先生妻子回到家,进入观众视线等等。
这些处理不仅拓宽了画面的空间,也传递出了声音的方位,使整个画面更立体,环境刻画更为真实。
这样的处理也回扣住了,导演想要表现的“现实题材”或是“真实的故事”正是这些看起来不经意的处理,才会使观众与电影的距离变近,才会让观众去认同,去共情并且理解那么所谓的“普通与平凡”其实他们都是真实的一部分,都是生命的全部。
但影片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他在一部追求真实的现实题材影片中,加入了一个虚构人物,亦或是称为“幻影”——小尹。
他也成为了故事叙事的关键点。
在电影叙事层面,我认为可以分为两个主要线索交织进行,一个是关于”生死“的故事,即闻善所写追悼词的亡者,以及与他们相关的人物之间的故事;第二个则是“我,成为主角”的故事,即闻善自身与小尹的故事。
我们先来说说第二个故事,其实小尹从一开始我们似乎也可以察觉到,他其实就是闻善的影子,因为他总能说出闻善内心的真实想法与困惑。
小尹也在帮助观众去了解闻善,更重要的是也在帮助闻善去追问,去认同真正的闻善。
此时的小尹,是闻善的一体两面,是闻善的镜像。
可以说他们还没有区分出关于自我与他者的区别,在画面中也有所表现,闻善与小尹总是相对而站,一起抽烟,一起吃饭,一起坐在阳台看窗外。
但当小尹看到了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时,自我与他者开始形成,好比婴儿照到了镜子,此时的小尹变成了闻善笔下的人物,闻善也渐渐去找寻到自我认同的闻善。
当我们意识到小尹做为一个独立的自我形成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小尹在前半段的影片中,毫无个性、生硬、冷漠,当然也包括他总是穿着不合时宜的毛衣在屋里闲逛。
那是因为小尹只是作为偶像剧里那个想要不普通的男主纸片人存在,闻善希望他完美,希望他不普通,这样他才有资格作为主角,但事实一目了然。
当闻善豁然开朗知道小尹如何成为主角的那一刻,也是自己成长并找寻自我的时刻,也是他接触那些逝者与生者的故事的汇合。
说回第一个故事,也是整部影片一直在探讨的关于“死亡”的故事,影片的节奏与情节点都由一篇一篇的追悼词的撰写展开。
殡仪馆是电影中的重要故事场景,在殡仪馆中,我们能感受到的是平静、宁静,就像影片中所说“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可以包容很多情感,死亡也被最大限度的稀释掉了,而剩下的热烈的生活。
”死亡以一种最为稳定与终结的姿态展现,在靠近他与飘浮在他表面上的生活与情感都变得危险,残缺,不够完美。
会有丈夫出轨的婚姻,抑郁症的声优,遗憾的父子,不求“进步”的闻善......这些故事也带领我们去思索,电影之外导演想要传达的关于人生的哲思。
林林总总,还有很多很多细节与情感无法说尽,最后关于电影的哲思,也确实是自身笔力不够,留下些许空缺吧。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部关于死亡的电影,关于哀悼、追悼会和悼词。
悼词有非常社会化的功能。
在死者去世后,死者的亲人通过举办追悼会,在追悼会上念诵悼词,以非常凝聚的、符号化的方式将死者的一生浓缩在一句句悼词中,引起参与悼念的人的情感与回忆,在追悼的人之间建立一种凝聚性的情感,换句话说,是以死者为中心,当然这个中心实际上已经空了,以死者为中心建立一个以哀悼为主题的共同体,不论是为家族的凝聚性也好,还是为了公司的聚合力。
像电影中,黄磊在老家为父亲办丧事,老陆为公司CEO也是他的朋友举办追悼会,主要就是起这样的功能。
这样的追悼会的时间线是指向未来的。
黄磊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是时间向未来的延续,老陆也将公司的希望寄托于朋友的追悼会上,他们主要不是回头看逝者,而是超前看未来。
在这个角度上来说,追悼会是为活着的人开的,悼词看上去是追忆死者,但实际上也是为活着的人写的,死者在整个过程中是被禁言了的。
在这一层面追悼会更多地履行着它政治的功能。
我们也可以说,死者在完成着活着的人的世界的逻辑交给他们的任务。
如果回到“写悼词”这一过程,写悼词就像是生者进入死者死亡的领域的过程,悼词就是连接生者和死者的那个通道。
从这一角度来看,闻善的身份就有一些尴尬,他是死者和死者亲友之间的那个人,是连接死者和生者的那个人。
他做的工作也非常困难,因为死亡是非常难以进入的领域,甚至亲友都难以进入,何况闻善与死者生前从未见过。
但是闻善有进入死亡的意愿,他想要通过文字,将死者的死亡呈现出来。
用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的术语来讲,就是以语言这一象征界的符号将死亡这一实在界领域之物象征化,但拉康还有一个观点,就是实在界,在这里就是死亡,是无法被语言穷尽的,简单来说就是悼词是无法真实捕捉死亡,无法涵盖死亡真实的全部的。
闻善的悼词写作的工作与“写作”本身就非常相似,写作也是将“空无”符号化,将悬浮在空中的不确定性写下来,变成确定性,比如在电影的后段闻善谈到“小尹”的名称的问题,他说他会想很多名字,到后面才逐渐确定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电影一直在强调他作为编剧的内在身份与作为悼词写作者的社会身份之间的联系的原因之一。
闻善对待语言与对待死亡都是非常慎重的,他知道作为总结人的一生的悼词在追悼会这样的场合中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所以他会很负责任地去“调查死者”,尝试还原真实,就像侦探一样,还原案件的真实,还原死者生前的真实,都需要收集非常多的资料,将各种线索与因果组合,他需要与死者生前的亲友交流,接触死者生前的物品,我们在电影里看到他会去到死者生前在的空间,躺在死者的床上,骑死者的动感单车,他会为死者梳理时间线,思考死者生前遇到的事情带给死者怎样的影响,甚至与死者直接对话,比如方阿姨在得知自己有癌症后就与闻善保持着对话的联系。
这些都是进入死亡的路径,它可能会带闻善进入死者的部分世界,比如电影中方阿姨通过自己的叙述编织自己的一生,闻善的悼词中至少是有方阿姨自己的声音的;但这些路径也可能带闻善误入其他地方,不知道什么才是死者生前的真实,比如当看涮羊肉店的大哥的那一段时,二哥和妹妹因为与大哥的关系的不同,他们回忆中的大哥是不一样的,再比如电影中黄磊的儿子掉入水里的那段真实,黄磊之前是不知道的,小孩的爷爷与黄磊的父亲虽是同一个人,但在他们眼中却是不一样的形象,齐溪所了解的那个网友与她之间有着更深的情感联系,她了解更多的死者的真实,但是追悼会上所念的悼词来源于死者现实生活中的亲友提供的经验,也许死者跟现实生活中的亲友不会展示很多真实的自己,但齐溪却看到了更多。
每个人在追忆死者时,都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或回忆起与死者之间共同的经历,或凭借自己的观察对死者的性格做出判断。
在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看来,这样的哀悼,是生者的一种内心化了的哀悼,简单来说,哀悼者的声音盖过了死者的声音,哀悼者的想象包裹了死者的真实,哀悼者代替死者说话,并回顾死者的一生。
这个内心化的哀悼过程,可能会让死者沉默,德里达认为这是对死者的一种不忠,他认为,如果完全以我们的回忆去书写死者,那么死者与他的死亡就丧失了他者性,也就是丧失了他作为自己的真实。
那怎么样去更加忠实地回到死者那里呢?
德里达认为需要通过一种可以称之为“对话式”的悼词写作来完成,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引用死者来让死者在场,同时与死者进行对话。
也就是说,让死者不至于沉默,但也不至于完全变成死者的独白。
简单来说,就是在悼词中让死者说话,同时与死者对话。
那再回过头看这部电影,电影中的死者离我们有点远,我们与死者之间不仅隔着死者的亲友,还隔着悼词写作者闻善,我们似乎不太看得清死者的形象。
我们似乎很少听到死者自己的声音,除了方阿姨。
不过电影中也出现过一些属于死者的声音,比如涮羊肉店大哥的铜锅里的“火”的影像,黄磊父亲的书、帽子和竹子等。
这部电影的目的可能并非真正深入到死者的死亡中,而是写作本身,是讲述闻善这一写作者通过对未曾谋面的死者的探索与书写,进行自我救赎。
我们再扩大一些讲,可能电影想要讲述的,其实是写作者通过写作本身进行的自我救赎。
在电影中,闻善有三种不同形式的写作,悼词、观察笔记和剧本,在悼词中他观察调查死者的真实,在观察笔记中他观察殡仪馆、动物园里的人们的真实,在剧本里他反观自身、创造虚构人物来接近真实。
不管是何种写作,闻善想要的是一种生活的真实性。
我们可以看到他在现实生活中,总是与自己的身份保持一段距离,他不完全认同悼词写作者的身份,他不完全胜任编剧的身份,他不想进殡仪馆有一份铁饭碗的工作,他在父母面前扮演一个假的自己,他几乎没有朋友,也没有感情,他最重要的关系是他与写作的关系,也就是与自我的关系。
再进一步说,闻善需要的确定性不是去真实地生活,去和人建立关系,去爱和失去,他一直在解决的问题是“写作”,他一直在通过写作确定自己的身份,他一直面对的是“死亡”。
“写作”和“死亡”确实有非常大的联系。
但是闻善也许有一天也需要真实地去生活,他第一次被邀请去追悼会是经历方阿姨的死亡,他或许也会想到未来某一天为父母写悼词的时刻。
也许经历他人的死亡,是将他人的死亡纳入自我的生命体验中,切实地感受到痛苦与失去,而非站在死亡的一旁。
闻善总是使用写作的方法,与生活隔着一些距离。
未完成的“小尹”与五位闻善所写过悼词的逝者之间有一种平行关系,不过小尹对于闻善而言更像是核心。
导演用非常具象化的方式表现了小尹这个人物。
最开始我看的时候以为吴磊扮演的是闻善所压抑的那个自己,是那个未成为的作为编剧的自己。
直到后来才知道小尹是他虚构的一个角色。
或许小尹是闻善另一个自己,但我感觉他更多隐喻的是“生活未确定下来的其他可能性”。
就像其他五位死者一样,小尹也是不存在的人。
不同的是小尹是“未存在过的人”。
但对于闻善来说,不论是小尹还是其他死者,都是一种需要用文字、符号去确定下来的可能性。
不论是小尹还是其他死者,他们站在闻善面前,就像是一团谜一样的空无站在闻善面前,闻善想要用语言符号,去捕捉这一团空无。
也就是要用具有确定性的文字去描述完全不确定的“未存在过的小尹”和“已经丧失现实确定性维度的死亡”,这两项工作是相通的,它们都是叙事工作,都需要从空无中、黑暗中去抓出一些可见、可说的东西来进行组合。
其实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小尹最后消失了,闻善冲回家到处找小尹却不见他的身影,可能正是因为闻善找到了关于小尹的一些确定性,小尹获得了虚构世界的确定性,所以他在现实世界中消失了。
首先是命名,他写出了小尹的名字,尹然。
小尹曾经作为一个在他四周漂浮着的、经常与他进行对话的存在,变成了一个拥有自己名字的人。
其次是对普通的确定性,闻善是学编剧的,剧本需要戏剧性,需要冲突、矛盾以及解决,但闻善的写作是平淡的、是普通的,最后他回归的是一种对普通日常的肯定,是对无戏剧性的一种确定。
最后是对现实与虚构之间界限的确定,闻善不再飘忽在现实与虚构之间,他似乎找到了一种确定性用于平衡他的现实与想象。
这也是他获得力量的原因。
這部片放了好久,重視且期待。
我以為它會是像《入殮師》那樣,“死亡並不可怕,它只是生命的另一種狀態。
”借和死亡關聯的職業探討生死。
卻沒想到死人在本片中只是一個道具的作用,甚至於它起作用的對象也不是活人。
而是一個失敗的異鄉人。
這個人是寫劇本沒人要,這個人從上海漂北京,這個人是年輕人,這就是導演塑造出來的失敗者。
影片被旁述的悼詞主角們,一個個以未出現的方式出現,以死亡的方式活在親人記憶中,正當你以為死和生在溝通之時。
主角合上書本,把生死夾進寫作素材,高傲又故作弱態觀察自己咎由自取的人生。
我覺得他在褻瀆死人,褻瀆死亡。
他去殯儀館看死人和去動物園看動物,沒區別。
他寫悼詞和寫遊玩日記也沒區別。
主題欺詐是一宗罪。
創作設定也更顯其文藝自大,眼高手低。
通篇各種台詞角色視聽文藝鄒鄒,卻在最後需要靠一個極為現實且附帶神經質的角色來點破和圓底。
而一直誇大悼詞,整部電影雞賊只演示了一篇,但那篇完全打動不了人,也承擔不起前面所有的情感。
如此如此,這部電影就像親人花閒錢請了陌生人表演一次寫作。
观察者的技术运气很好,抽中toro观影团的名额,可以来再看一次《不虚此行》(此前已经在SIFF看过一次啦)。
因为有了一定了解,所以看的时候其实有注意带上问题(就像影片反复提到的“观察者”的角色)——而这个问题其实是从结尾才正式被提出来,就是“普通人,能不能做主角?
”乍一看,这几乎像个陷阱——“肯定”无疑是种应试般的标准答案,夹杂着某种创作者的自恋甚至于自问自答。
但在这些陈词滥调的抒情立场而非审美逻辑判断背后,导演是否真正直面并处理了这个问题?
(至少,明星阵容的配置会在一定程度上令人起疑)。
不过,在第二次的观看中我似乎感觉到,闻善熟练的“观察者的技术”——纯粹的影像语言和视听情境方式——的确对这个关于“创作意义何为”的关键之问做出了回答。
“稀释”与贫血的影像">1#“稀释”与贫血的影像快到结尾的时候,愈发感觉台词/悼词中的“稀释”成为一个重要概念。
即使很难弄清它到底意味何为,不过这个概念却带来一个清晰的画面,就像博尔赫斯那句,“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在这一意义上,稀释和死亡与保存有关。
《不虚此行》的确是关于“火葬场和活下去”的故事。
但更进一步,在本体论层面上,电影本身也是如此,它隐含着一个安德烈·巴赞式的标准视角,“摄影影像是被摄物的同一”;有意思的是,在影片中,“木乃伊的香料”被别致地讽刺并替换为“口罩和消毒水”的味道,尽管故事并未直截了当地在这一语境下展开。
这种“稀释”并非仅仅停留于理念,而在影片中获得了具体形态——或许更准确的说,它夺走了一些形态。
譬如影片大部分段落中几乎刻意的乏味设计:无背景乐,灰暗的色调,慢吞吞的对白,等等。
在我们期待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会有些什么的时候,电影并没有给我们。
观众,被设计得如同影片中的闻善,似乎是营养有些不良的人,(他们)反应力迟钝,面色常常惨白,或许还有熬夜失眠、中年危机带来的都市焦虑和无限丧感......并且,观众同样也处在闻善的贫血状况之中,双方都是听众,是不纯的“凝视者”,也许最终可以成为观察者,但无论如何也难以真正进入故事之中。
这正是稀释的后果;这种状况中的影像,让我们想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超现实主义者的“贫血的影像”:这种影像几乎只有纯粹运动,仿佛是贫血的现场,等待被注入和激活。
激活的机制:中断和插入">2#激活的机制:中断和插入作为剧情片,如果《不虚此行》仅以一副“稀释”的面目示人,那很有可能会是两小时的艺术灾难。
不过需要重申的是,“稀释”指向的正是观察者的技术,就仿佛在显微镜下的观察和计数——镜头真正意指着“人海”,然而这种堪称狂妄的想法如何实现?
于是镜头成为取样器,人物成为样本,试图通过在稀释的语境“激活”,还原这个混乱和平静共存的时代公倍数。
但如何“激活”?
对这关键的一步,导演并未偷懒。
实际上,影片中最动人的几个段落恰好落在这些“激活”的契机之上——说来也很简单,可能仅仅是轻盈的插入和中断而已。
印象很深的是,影片中反复出现的“间隔”构图和“中断”式场面调度,前者很好理解,甚至于有些僵化,人物对话几乎总是二人镜头,反倒是三人镜头带来不稳定性;而后者,则可以见诸反复出现的对话镜头被“路人”打断的调度:例如,闻善与万老板在火锅店门口的攀谈,一而再再而三被顾客或员工打断;与CEO合伙人在快餐店的初见中被服务员猛地介入;与白客在天台的对话被“女同事”隔空打断;同样的情况反复发生。
当然,这种调度也可以塑造新的情境,如闻善和王先生小孩在溜冰场的对话段落,高速的外在运动成为孩童内心与家庭关系的情感外化,强烈的环境声和快速运动的孩子们从他们之间滑过,加剧着这种不稳定因素;而闻善与甘肃来的金穗从地铁口出来时,迎头撞上的一个急匆匆的路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却意外地重拾死者的幽灵身影,不轻易间唤醒那个急匆匆的忙碌者所不为人知的生活,令我们想起庞德的《在一个地铁车站》,“这些脸在人潮中明灭.....”这种“打断”的调度程式漫漫地铺开,但落脚点却在最后,当金穗试图擦掉白板却“不小心”将其颠倒之时——“小尹”从白板上浮现,紧接着便是蜗居的那个创作幽灵(吴磊饰)从二人中间浮现;可以说,这一舞台剧式的贯穿动作,由此将“偶像式的角色”与“普通人”真正结合起来,这种打断和穿出,甚至也成为影片的精神线索(闻善是可以被打扰的)。
另一方面,影片也以同样优美的另一种方式直接进入影像,却不再是以观察的技术动作,而是技术光源。
如果说前者涉及怎么观察,后者则倾向观察什么。
实际上,影片许多场景都强调着光源的对象性,例如闻善的家以刻意的昏沉强调出各种光源器具的存在;大量的镜像设计;甚至是朋友圈视频、腾讯会议、冰块儿、直播......又譬如闻善和方阿姨对谈的一个段落:两人似乎处在阁楼上,方阿姨晾好一床绿底儿白纹的被单,有限的光线切分着空间,回忆和现实开始过渡。
他发现的一张照片上,女孩和弟弟并列站着,方阿姨确认了女孩的不喜,然后开始叙述那场难忘的上海之旅。
奇妙的是,时空的错位谨慎地排除了过于主观的视角,闻善陷入的幻听实则是记忆被当下所稀释的过程,镜头如同承受着临界应力,蓦然地从此时此地移开,插入几个绝缘的视听截面......最终,将这一切压缩并反射到绿底床单上:叙事成为图示——这是对戏剧性的拒绝,是稀释,同样也是新的影像转化程式。
这一段落的最后,我们只看到虚幻的声音蜃景停歇了,影像却被“激活”:镜面之中,人物在阴影下混沌不清,但绿被单闪闪发光,如底片般被擦亮了。
这样的物品,它被安排在画面中间,形成间隔或中断,并且闪闪发光——这样的物品和状态,隐喻着当下的技术生活;但这样发光的间隔,同样也是如同布朗肖那里的“死亡般的不可言明之物”,是极限状态,也是电影所欲望的位置。
到了这样的极限后,如我们所见,闻善向家中拨打了一个电话:一块屏幕在两只耳朵间闪光。
影片结尾似乎通向光明,闻善从CEO老板的骑行机的凝视位置上出发,似乎意欲挣脱并重新成为一个作者。
他飞奔回家,那个艺术的幽灵、皮格马利翁式的男孩却消失了;但我们察觉到这种不确定性的好处,它以一个背影的形式,同开场形成一次正反打,这是影像最标准的语言之一,却同时又没有那么简单——它是关于一个人物的,而并非是角色。
这种简单又复沓的影像程式,或许就像镜头对“大猩猩饲养员”的描写:他摘掉猩猩头套,就已然引发我们的兴趣了。
随后我们将知道,他的严厉;但他的严厉和怪异背后,或许是“善”,他等待着一只渴望朋友的孤独猩猩;但镜头并不能确凿这一切,就像消失的“他”一样,唯有孤独的猩猩外套挂在风中飘。
比较起《不虚此行》,更喜欢“All Ears”这个名字。
诗云:“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或许不是真听到了钟声,而是仔细聆听里,辨认出了钟声留下的痕迹。
闻善的“闻”字很“妙”,他一直在用心聆听,听到的是许许多多人生的涟漪,是安静的、无声的、不小心翼翼、聚精会神无法辨认出的已经消失了,但依然留世于痕的“回声”。
那些回声好轻,除了孩子以外,至亲也会听不到、会错意……更无奈的是,他倾听别人,却自顾不暇、无人问津,只得跟笔下的虚构角色相依为命,本是悲伤的调子、却处理得日常自然。
倒是不觉得导演在刻意反对通俗剧的“强烈”,毕竟“通俗”里最强的就是“死亡”了,在此之上的任何叠加都狗血。
故事里这么多死亡,自然应该不停做减法,保留一份寻常、疏离的调子,不觉得是刻意冷静,反而有了一份自然而然的——“空”。
“空”仿佛是电影努力抵达的一个彼岸。
中国人说“死去元知万事空”,车轮中空、悟“空”都并非什么都没有,更非简单的留白,而是建诸于“有形”之上的某种“无形”,一如建立在死亡/消逝之上的某种“存在”与“确定”性。
这么说或许玄了,不过,个人观感,并不觉得情节与台词做作、刻意。
毕竟,在死亡刚刚发生的时候,面对一个写悼词的人,尤其找专人写悼词的家属尚且处在“应激”之中,实属正常,反正我个人经历此类事时也是如此。
或许有人觉得可惜,这样一个题材处理成这样浪费了。
个人恰觉得相反,写死亡的通俗电影、娱乐性,中国不缺《人生大事》,那些说到底是给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年轻人用来自我满足用的。
如此以“空”鉴“逝”的选择,稀少也从容,对我口味,看的极其舒服,甚至对导演明明可以骗我眼泪而不为、仅仅是让眼光湿润便见好就收的“主动选择”深感心仪。
另外,故事里没有什么剧情部分看着觉得刻意或有BUG,相反觉得静水流深,自然舒服,因为生活里的死亡之后的震荡常常就是如此平静汹涌。
顺道说,人们总喜欢用死亡来写什么家庭和解、自我成长、温暖治愈,这玩意,听一首歌、看一篇鸡汤文或者刷个抖音都能满足,就别浪费电影的90分钟了,起码,不是每次都要这样。
也可能自己老一些了,喜“静”不喜“闹”,也或许自己也是个刻意、装逼的人,所以对这份“空”有种对上密码的欣喜,反正喜欢了,看完脑袋里久久回旋。
不觉得哀伤、不觉沉重、不觉宿命、不觉悲戚,只是觉得“空”,“宁静”、“不悲不喜”,依然晒着夕阳迎接黑夜与明日的清晨,迎接随时可能接踵而至的水深火热,以心转境呗。
最后说一句,确实羡慕胡歌,能演这样一个角色,看的时候全程羡慕他、嫉妒他,能在这样的故事里疼痛、感受、思考、悲伤、回忆、生活……太羡慕了。
PS这种片子,真是没有必要往《入殓师》打扮,大可不必,还会误导观众,伤了善意。
每个人都应该找个安静的夜晚,慢慢看完这部慢节奏的电影,哪怕看睡了,定不虚此行。
关于生死。
一个人怎么才算是活过?
就是他死了仍被哪怕只有一个人真正记得。
一个人怎么才是死了?
就是已经没有至少一个人还在真正怀念他。
人生就像一本书,它存在的意义绝不是拥有一个ISBN,而是哪怕只有一个人真正读懂、读完它。
可现实是,没有人会去用心地阅读别人。
所以胡歌这个专门为逝者写悼词的职业,就显得特别有人情味儿。
然而有人情味儿的东西,往往是被这个社会所抛弃的。
因为相对于逝者,我们更看重的是活着的人,相对于过去已发生的事,我们更看重的是未来不可知的一切。
而人情味儿,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念旧。
但人总是什么都想要。
我们一边想着要体面,通过办葬礼,通过眼泪,甚至通过请最好的悼词撰写师来告慰死者其实不过是告慰自己,一边又嫌着麻烦,就像电影里的黄磊夫妇,现实中这种宁愿让孩子报班也不让孩子参加逝去老人葬礼的父母一点儿都不少,也许你就是呢。
他们从来不会想,一个失去人情味儿的孩子,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呢。
我们太缺少死亡的教育了。
真是奇怪,每个人都避讳谈论一件自己迟早都会面对的事。
所以一个写悼词的人,一个如此温暖的用心去阅读那一个个素昧平生之人的人,会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也许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只有更多地了解一个死去的人,才会给活着的人更多温暖。
如此,无论电影还是人生,都不虚此行。
PS. ①胡歌演得挺好的,但如果让张鲁一来演这个角色,我觉得会更好。
②电影要讲的太多,只保留黄磊一家和方阿姨的故事,可能会更好。
③不推荐任何觉得此片压抑的人观看。
缺席的人物,也可以是主角。
《不虚此行》里的几个重要人物,因为是逝者,只活在其他人的记忆里,讲述里。
他们从未在电影的影像里出现过。
死亡,把他们变成了底片,只有生者的怀念,固执的讲述与书写,像显影液,让他们一点点显影,尽量清晰,尽量完整。
“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生的一部分。
”是这样的召唤,让逝者在一张张人生的大合影里渐渐浮现。
男主角的闻善的工作,是给逝者写悼词。
因为是一个失意的编剧,写不了剧本,写悼词是他的谋生手段。
职业,被他做成了志业。
他只能写他相信的东西,他看到的东西。
他认为真实的东西。
他必须看到全貌。
所以他在世俗社会里注定是失意的,笨拙的。
也只有这样笨拙的人,才会笨拙的打捞碎片,挖掘记忆,并且笨拙的写下来。
因为忙碌,焦虑,因为生存的压力与艰难,活着的人看待死去的人,哪怕是至亲,特别是至亲,往往是偏颇主观的。
闻善一次次的打捞与挖掘,像考古,一点一点发现,原来这个人是这样的,原来那个人是那样的,宛如以这种方式与逝者相逢,我都特别感动。
是被一个个活生生的逝者感动。
那些讲述太好了。
总有些人惦记,讲得急切,讲得疼痛,甚至带点愤怒,带点不被理解的偏执。
中国人避讳死,走了就走了,不要再讲了。
盖棺了就应该定论了,亲人审查过的版本就好了啊,但总有人觉得不。
不是这样的,不仅仅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以一个什么样子被记得,有些人觉得,很重要。
这些人活得疲惫,走得仓促,但是却认真的,深沉的,温柔的被掂量了,被看见了,被珍惜了。
特别,特别的感动。
刘伽茵二十年前的短片,《牛皮》,拍她的家里人,家里事。
他们家是做皮具的。
她的父亲抚摸着一张牛皮,上面有疤痕,父亲说,这头牛生前被抽打,被折磨过。
父亲的抚摸,就像此刻闻善对每一个逝者的抚摸。
一个似乎在回避人的人,却这么在乎人。
一个波段这么低,这么丧的人,却不怕一次次浸泡在死亡里。
也许就是一个波段这么低的人,离死亡近一点,他可以走进那条河里。
就像一个灰度大的人,似乎也不怕黑。
看电影的开始,我在想,好像这应该是一部日本电影的题材,只有日本电影,才会这么珍重逝者。
后来我意识到我错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该被珍重呢。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想,我们需要,我们应该,但是却没有,所以这部电影才更珍贵吗。
好想在走了以后,有一个像闻善一样的人,为我写点什么啊。
(原载于虹膜公众号)《不虚此行》是内地院线「又一部」丧葬题材的电影。
内容、视角因为忌讳造就的冷门,因为冷门奠定的新奇,多少会被票房、话题度都抢眼的《人生大事》《保你平安》所摊分。
它们并不是孤例。
早些时候,讲述成为殡仪师的中国小女孩的《咫尺天国》亮相国外的电影节,日本经典《入殓师》短暂登上过内地院线,网络上有《哀乐女子天团》,算是融合音乐、励志等类型的粗糙尝试,再有《东北告别天团》系列,顺应平台调性注入更多通俗喜剧元素。
及至电视剧《三悦有了新工作》,用艺术手法摊薄死亡的悲恸与可怖,且融入性侵、慰安妇、器官捐赠等具有关怀属性的话题……丧葬话题成了影视界一片小小的新蓝海。
《三悦有了新工作》前三年大众情绪的堆积,对这类故事提出了心照不宣的需索,而相比布道得四平八稳的疫情电影,17亿票房的《人生大事》很自然会成为所有丧葬题材电影的参照系。
它在虚构的安全范畴里,掐准人在生离死别时的真实反应,并在煽情技法里提供精准的情绪宣泄口,流畅地哭笑完毕,许多思绪瓜熟蒂落。
我们也在这些轰炸中,迅速形成对于这类题材的惯性认知——汹涌的,酣畅的,而且极具功用的,如重锤撞击一般。
《不虚此行》在这样的关口出现,难免承载这样的期许。
本质上,「不虚此行」就是个十分功利的想法,这也是商业片自封的使命,即必然要人受惠,再清淡,再脱俗都好,一定要在里头点出一些世俗的大条道理,予人大哭大笑的机会。
但这部电影恰恰没有给观众他们想要的东西。
写悼词为生的主角闻善(胡歌饰)本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普通人不是扛票房的障碍,障碍在于他的低调,甚至可以说,老实到木讷,而且轴、怂、拧巴。
由这样一个人主导的故事,一拖长,一稀释,就很难在商业规矩里给人急功近利的发泄。
另一方面,胡歌、吴磊、白客等等演员的密布,作为出于商业上的考量,也很容易形成落差之下的后挫力。
导演刘伽茵当然知道这些所谓行规。
她自叹市场该有这种电影的一席之地,也是深谙市场很难给这种静水流深的电影太多机会,而排片率与上座率进一步佐证了这样的现状。
所以拍出来,就无从指望赌得来飘红命运,这跟电影外表的云淡风轻有太多冲突。
可这样的电影,还是值得一看,最起码一点,电影不必千人一面,还是很有必要在内地院线得到贯彻。
表达上,《不虚此行》既然站在了所谓潮流的反面,那就有对电影流行语言的反省与拿捏。
它其实更接近于《三悦有了新工作》的舒雅风格,而且能在本就轻简的公式里,摘掉更多枝叶。
它甚至「固执」到,尽可能让每一位死者家属的故事,简约到构成分治局面,只让有效的讯息,单线灌注到闻善这位最大关联者身上,再轻轻导出。
这当然是个冒险。
那么多本来可以催泪或抒怀的段落,全被导演干净利落地舍弃,像是把所有赌注押在最后的豁然开朗,但更像是有意放弃明显的逢迎,拐向一种面向自我的满足。
观影的门槛建起来了,考验耐性,也考验对共性的敏感。
刘伽茵虽然有在折损人类情感的浓烈,但是片段式的表达,并没有扼杀情绪感染力的活性。
看过她之前为数不多的作品,例如《牛皮》系列的人,会对她提炼生活的本事,怀抱很深的印象。
那是她对准家庭的影像,模糊了虚实,却在段子式的呈现中,掺入足够的起承转合,往往就是在最后一刻,从相见甚欢变为不欢而散,那里就有很多揶揄,以及小小年纪对事态本身的轻透洞察。
《牛皮》时隔十多年再拍长片,且是这样一个牵涉人物众多的虚构故事,《不虚此行》在提炼上的功力,换了副面孔,体现在对段子的另类复刻上。
举个例子,黄磊饰演的王先生,事业有成,在跟闻善谈论逝去父亲时,才发现知之甚少,甚至需要借助亲戚之口了解一二,而他在跟闻善说话的时候,手上两个手机是一刻也停不下来的。
讽刺的意味升腾出来了,但不带尖酸,也不写后果,只看到人物有了自省,通向何方,已经不再重要。
这其实是人物乃至群像塑造上相对少有的表现,讲求一个润物细无声。
他们在戏剧化的场景里做一些不那么戏剧化的改变,而观众随同闻善,能有多少触动就算多少触动,是否可以抵达后面的开悟,一苛求就败了。
在这样思路下,《不虚此行》在表达外的特殊,也在于对闻善这样一个人物的聚焦。
通过写悼词来养活自己,这样的职业比入殓师还要意想不到。
对于职业本身,电影没有塑造得很到位,最基础的层面在于,学文学的人去卖文,却连「的得地」都不分,更不用说电影里出现的有限悼词,文笔实在对不起旁人的夸赞,尤其是套路的堆砌,是跟卖文者所追求的用心有所违背的。
这些细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打个比方,就像《奥本海默》如果在黑板上写错基本的物理公式,懂行的观众肯定不答应,因为它会削弱外人对一个专业人士的判断。
所以对闻善相对粗枝大叶的塑造,还是在于对「形似」的侧重,或者说,不出意料地偷懒了。
往大了说,这似乎已经是当前绝大多数国产影视剧的通病,就是在电影本身之外,对这个社会的任何一个层面的运行,都陌生,没办法准确再现。
当「形似」摆在头位,电影再标榜对流俗的警惕,也还是需要在别于《牛皮》的轻松姿态里,保证段落的有效。
《不虚此行》自圆其说的逻辑,是让悼词成了死亡最后一程的见证与送别,大家透过它,认识死者,记住死者,也让死者得到体面的盖棺定论。
毕竟即便是考了两次才成,闻善也会在悼词里写一次就过。
以悼词观察、美化死者,重新打量人生,是电影先行的主旨与技法,也是它注定能够比其他殉葬行业环节平和的先决条件。
闻善说自己在殡仪馆,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心平气和。
也像金穗(齐溪饰)所形容的,吃过辣,那别的就没有什么滋味了。
这是《不虚此行》的一大宗旨,用最忌讳、最沉重的结局,来达到一些衬托出的疗愈。
疗愈首先在于群体的合力。
死者家人与朋友在电影里密集出现,无形中缔结了死亡的常态化,也让他们谢绝放声大哭的悲伤,摊薄了悲伤的厚度。
尤其是身患癌症却通透豁达的方阿姨(娜仁花饰),不断地给这灰蒙蒙的电影提亮。
当然也要看到,其间男女老少,人物众多,群戏固然得以模拟真实的人生境况与人际关系,但演员表现能力的参差不齐,也必然把电影拖向木桶效应,使得闻善作为中心人物,在汲取的同时也要面临许多不必要的虚耗。
但不管怎样,胡歌尽可能保持稳定的内敛表演,有给这一人物戏里戏外的互文,打下重要基础。
闻善之所以能够成为当下的精神救赎,是他异于其他主角的不动声色的普通。
一个年近四十的「失败者」,连真实职业都不敢告知父母,独自住在北京郊区房子的一楼,脸上挂不住朗然的表情。
他执着还原死者的生平,要尽责,哪怕成为显眼包,他有对工作的尊重,那尊重里头,有影视行业对赤诚的轻蔑,功利社会对快消的盲从,也有他作为个人,对自身的百思不得其解。
别人的际遇很难成为他人生的启明,爱去动物园的他,其实也困在了精神的动物园,一个处在人类社会之间却被人类侧目的存在。
他看到一位年老的饲养员,为了帮助大猩猩而穿上了同款戏服,仿佛看到自己不断套上死者的视角,却也困在了死亡的领地。
他以泥菩萨的姿态,怜悯众生,也想普度众生,但挫败感会先于金钱、地位吞噬他,所以电影需要救他。
救他相当于救己。
也不只是因为他本身的殉道,还因为在普世标准里,他是强调要跟自己较劲的胡歌,认为前十年频繁出演的古装偶像剧,跟自己对演员的设想并不相同,因此希望重新开始,找回真诚,打破程序化表演。
他还是多年不曾执导的导演刘伽茵,想在商业创作与自我表达之间寻找桥梁,却未必能在规则里得到舒展。
文字、影像从业者「别扭」的清高摆在面前,写给失败者自己的休战书,自然吻合大多数人的本体。
所以刘伽茵希望大家通过看到电影去听到更多声音,一如原本的中文片名「倾听」和现在的英文片名「All Ears」,而且要「闻善」,不仅听到了,听妥了,而且理应予以善意。
角色名字非常直白地表达了她的愿望,比如「金穗」,意为灯花,通常有吉祥的意思。
她以直接的温暖赋予闻善真正转向开悟的最后一道力,也让闻善终于给常伴身边的虚构人物小尹(吴磊饰)打出名字,谐音「引燃」,成为「主角」,那几乎是一气呵成的。
而在抽离的、抽象的疗愈里,一切开始直截了当地明朗,走向旨意,走向目标,却也退回了这类电影的窠臼,即一定要赋予意义和价值,一定要光明灿烂,一定要吻合主流,那么曾经表现过的叛逆,就不够彻底,不够漂亮了,这时候还想把大众拉拢回来,难免有些割裂。
“现在很多院线片里都是没有日常生活的,主角不用上厕所,不用洗衣服,住在他承担不起房租的房子里。
”“这是一部献给普通人的电影,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生活中的主角。
”9月9日,电影《不虚此行》登录全国院线。
该片曾在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斩获两项大奖——刘伽茵凭借这部院线片导演处女作获得了最佳导演奖,男主角胡歌则成为了金爵影帝。
在当时的颁奖典礼上,导演刘伽茵动情表示很“嫉妒”胡歌,因为他似乎比自己更了解闻善:“如果这个故事有一张脸,那就是你的脸。
”闻善是这部电影的主角,一个编剧研究生毕业、年近四十却一无所成、以写悼词为生的男人,一个让刘伽茵和胡歌都寄托了极大感情和个人生命体验的角色,他身上有主创的灵魂和影子。
有一段时间刘伽茵常去殡仪馆里待着,感受着世间百态。
胡歌则说自己的底色和大家看到的他其实很不一样,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我矛盾的、纠结的、挣扎的、压抑的,而闻善比他更勇敢。
演过闻善之后,他的人生也发生了改变,最近一年半里,他做出了非常多重要的决定。
近日娱理工作室对话主创,聆听这部英文片名叫“All Ears”(聆听)的电影是如何从主创的生活里一点点生长出来的。
【1】人生的“第二幕”《不虚此行》是一部细腻隽永、静水流深的电影,如果以为会在片中看到很多极端的生离死别、戏剧性事件,那电影大概会偏离你的预期。
导演刘伽茵向娱理工作室表示,她并不希望把电影的重点放在对“写悼词的人”这份职业的猎奇上,而是放在闻善这个人身上。
“坦率地讲,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值得写,就是因为是闻善在做这件事情,而不是其他人在做。
他去做别的职业,他也是闻善。
闻善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在很多年里都没有被善待过的、抬不起头的人,是他在做这件事情,这才是我的重点。
”电影的英文片名意为“聆听”,故事主要通过闻善的视角来聆听一位位逝者的故事,而逝者的亲属、朋友也反过来打量着他。
闻善在北京过得不算好,年近四十却一无所成,羞于跟老同学们联络。
周围人对闻善有些评价,说他轴、怂。
悼词是有模板的,但闻善会一根筋地想把它尽量写好,还用到了一些编剧的功底和技巧,而不只是交个行活。
刘伽茵在成为这部电影的导演之前,最主要的工作是在北京电影学院教书,是文学系的老师。
《不虚此行》也有鲜明的学院派印记,一些充满编剧和文学色彩的金句台词也耐人寻味。
比如片中闻善去探望导师,从剧本聊到了人一生要经历的阶段。
“这些讨论源于我前几年的感慨,我们写故事都是这样的,为什么能成为一个故事,肯定是这个人遇到麻烦了,第一幕就是主角遇到各种麻烦。
编剧的心态是不嫌事大,就怕事儿不够大对吧?
我们的生活也一样,每个人都会遇到很多麻烦,但是你说我们能解决多少,我们得带着这些麻烦继续日复一日地生活,第二幕就是解决麻烦的过程。
有的故事结尾能解决麻烦,有的没有,或者选择开放式结局。
编故事的人往往是先想到麻烦,然后立刻就会开始幻想结局,这两个阶段是相对容易high的,但是中间漫长的过程是不容易写得好看的,我们的生活其实主要也是处于第二幕。
”【2】有呼吸感的漂泊生活“我是一个在生活和工作上都比较认真的人。
开始筹备电影之前的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我的生活都很普通。
但是在这十几年时间里会发生一些变化,变化不是在发生的时候发现的,往往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你才意识到好像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每隔一段时间你会多学到一点东西,所有这些非常琐碎的东西,构成了这部电影的创作土壤。
”刘伽茵说。
在《不虚此行》里,我久违地在院线电影中看到了现实生活的烟火气,大龄漂泊的状态更觉得亲切。
这是一部献给普通人的电影,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生活中的主角。
胡歌饰演的闻善租住在一个老房子的底层,室内采光一般,他常站或坐在窗边。
窗外有一个他给流浪猫安置的小窝,人也可以坐在上面发呆、歇脚。
屋里的格局、装潢都老老旧旧,有一种熟悉的童年味道。
他在电影里会洗衣服、晾衣服,回家进门之后脱下袜子直接塞进洗衣机的滚筒,滚筒门会不小心磕到墙上,久而久之把墙边都磕得坑坑洼洼。
王老先生养了很多植物,信奉人“不可居无竹”。
方阿姨的屋子里也摆满了花草,会把它们挪到有阳光的地方。
老陆公司的CEO带领创业公司全员奋斗,第一个小目标就是把办公室从地下室搬到楼上有落地窗和阳光的地方。
阳光、植物、水,时隐时现的流浪猫猫,火车站的气鸣声和饭菜的香气,时间的刻度和城市的广度……这是一部“有呼吸感”的电影。
刘伽茵导演回应说,这些有温度的细节都来自她的真实生活。
“我家的洗衣机也是一开门就老撞到墙上,只不过我跟闻善的区别是,闻善的墙有人给贴,我是自个儿贴的。
闻善已经在那个老房子里住了四年了,以他的经济状况,能租到这样的房子已经不容易了。
我们都在这样的老小区里住过,我的摄影指导、美术指导等等都是租房住。
我们不会因为闻善是一部电影的主角,就让他住在一个loft里。
现在很多院线片里都是没有日常生活的,主角不用上厕所,不用洗衣服,住在他承担不起房租的房子里。
”刘伽茵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对她来说闻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该是什么样,电影里呈现的就是什么样。
现在拍戏很多内景都是棚里搭的,但闻善的家真的是剧组找的一个老小区里60平的老房子,结构装潢基本没动,只放置了一些属于闻善的家具。
“他们在气质上很多地方是一致的,对我来说这个家的感觉也很像闻善。
”闻善常用的出行方式是骑单车,穿梭在偌大的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间。
他去见老陆那次,因为对方工作太繁忙,两个大男人各自抱着双肩包挤在一辆车的后座上,从望京到海淀,完成了一次交谈。
认真的导演再次向我们解释道,以老陆的收入水平,他打的基本是快车或特惠快车,车型通常不会很宽阔,形成了一种略显局促尴尬的氛围。
“这部电影是诚实的、平视的,我们既不会美化修饰,也不会去矮化。
”导演说。
【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尹”一般而言,对逝者的悼词提出一定需求和标准的人,应该是逝者生前最亲近的人。
但《不虚此行》偏偏展现了一些非典型的“客户”,他们是逝者不常见面的孙子,是非亲非故的公司下属,是对彼此未知全貌的网友,甚至是逝者本人。
被问为什么选择塑造这些群像时,导演刘伽茵表示,不只有亲情是值得被书写的,在成年人的情感构成里,也不只有典型意义上的亲情、友情、爱情。
“在我们生活中的情感比例上,友情是占比非常高的,非亲非故的人和人的关系在我们的生活里面也是普遍存在的。
工作关系中难道没有人和人的情感?
尽管它可能非常短暂,五年后你换一座城市换一份工作生活,但当你听到前同事的消息时,你的内心不会产生触动吗?
我觉得也是有的。
为什么老陆希望能尽快办追悼仪式,因为大家都非常忙,半年后再办,这个信息已经被其他东西覆盖掉了。
但哪怕这种情感只是短暂停留,它也是存在的,也是值得被记录的。
”闻善很尊重每一位逝者、每一个遇到的人,导演也同样如此。
片中穿插出现了很多人物,每一个都是丰满的,都是有故事的人。
人小心思重的小男孩飞飞,看开人生的癌圈网红方阿姨,风风火火但又心思细腻的邵金穗,总穿一身黑猩猩皮毛的动物园饲养员……闻善用他编剧的眼睛观察着每个人的人生,观众也跟随闻善走近了一个个温暖的心灵。
电影里最特别的角色,是吴磊饰演的很长时间都没有一个正式名字的“小尹”。
影片一开始并未交代小尹是谁,看起来像是闻善的室友和老朋友,却又有些奇怪——他比闻善年轻一些,似乎从不出门,整日在家里穿毛衣戴帽子,会跟闻善交流想法,也会态度强硬地在一旁提醒他“说真话”。
齐溪演的邵金穗来闻善家里那场戏,从观影角度,电影似乎用了一个《第六感》式的障眼法镜头,邵金穗似乎像是看了小尹一眼,但脸上毫无反应。
导演这样解读闻善和小尹的关系:“小尹是朝夕陪伴、倾听、安慰闻善的一个人。
因为故事是从闻善的视角和感受展开的,所以没必要一上来就介绍这个人物,看到后面你自然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闻善对于我,就有点像小尹对于闻善。
几年前我写这个角色的时候,闻善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小尹是闻善的一个难题,但是一个成年人就是会有生活中、生命中的难题,你要学会跟你的难题相处,最终得到答案的时候,这个陪伴就暂时终止了、消散了。
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小尹。
”闻善和小尹像是一种镜像关系,小尹是闻善心中一个更年轻、更理想化的自己,闻善也在影响着小尹。
请胡歌和吴磊来诠释这对角色堪称绝妙。
【4】死亡是逝者滋养生者在很多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死亡是一个忌讳的字眼。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年轻人也可以坦然地面对和探讨这个话题。
少数与死亡有关的院线电影,比如《送你一朵小红花》《人生大事》《我爱你!
》,都不约而同加入了一些喜剧元素,来部分化解题材的沉重感。
《不虚此行》没有特别加入类型片元素,但也并不显得沉重,它哀而不伤,看完心中留下的更多是平静、从容、温暖。
就像闻善给王老先生写的悼词,他自己最终也并未满意,但悼词终归是一部分人对于逝者的印象,永远不可能尽善尽美。
黄磊饰演的王先生作为儿子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但好在他作为父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胡歌曾表示接这部电影和此前母亲的离世有关系。
他在母亲生命的最后几年,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和她相处的时间很有限,心中充满了内疚和自责,这部电影弥补了很多遗憾。
导演表示,既然她选择了这个题材,就不可能不去思考死亡这件事。
她和胡歌塑造了闻善这样一个名字里就带着善意的人,他用文字来温柔地体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从闻善的体会来说,对他最重要的是每一个还活在世上的人。
我们是带着对离开的人的思念继续活着,生和死之间我觉得是一种交替,一种裹挟,是东方人观念里很美好的一种东西。
身边的人去世了,哪怕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你仍然会突然想起来,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一个习惯跟他很像,会让你瞬间想起那个人。
你会跟相识的人一起聊起他,带着他的叮嘱继续往下走。
死亡我认为就是‘逝者滋养生者’。
它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循环,会时刻影响着我。
”刘伽茵说。
01《不虚此行》打动我的地方,在于它的单纯。
很多人用“克制”来形容这部电影,我觉得用“单纯”还要更为准确。
它就像是从生活的母体中剥离出来的片段,没有扣人心弦的开始,也没有荡气回肠的结局;它就像是无数偶然发生的小事件的集合,这些事来得突然,去得淡然,不一定都有答案,也不一定不会重来。
这是一部向生活低头的电影,所以它从不敢把生活当作剪辑的素材或是表达的论据,相反,它只能把生活像标本一样,钉在时间的刻度上。
也正因如此,本片的镜头几乎只剩下唯一的角度,那就是平视的、静观的、沉默的、凝滞的,仿佛唯有如此,生活的气味儿才不会被吹远。
02这种单纯还体现在主题上。
《不虚此行》是一部关于创作的电影。
近年来,这类电影特别多。
某种程度上,也反映出了当下创作资源的匮乏,使得创作者只好更多从自身经验出发——这样不仅熟悉,而且安全。
此外,这类电影的特点还在于,往往顾左右而言他。
它们要么借创作的艰难,发生活的牢骚;要么就是借由“创作”这样一种特殊的洞察生活的方式,来对现实问题做形而上的思考。
与之相比,《不虚此行》要纯粹得多。
表面看,它除了讲创作,还在谈生死。
它似乎是在透过一个写悼词的落魄编剧,透过他不断与死亡擦身,与生者相遇的经历,一边感悟生死,一边探讨创作。
但实际上,生死对这部电影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它仅仅作为一种相遇的契机和无常的氛围而存在。
导演全片也没有给死者任何一个镜头,她小心翼翼地把死亡排除在观众的视野以外,以此告诉我们,这不是死者的哀乐,而是生者的骊歌。
因为对于生活来说,死亡并不特殊。
它不过是一件每个人都必然会经历的事。
而与确定无疑的死相比,意外不断的生更值得书写。
于是影片的主题得以进一步收敛,它讲的就是“创作”这件事。
具体而言,它探讨的是为谁创作、为何创作的问题。
03作为一个写字的人,我尤其被这一主题触动。
片中胡歌饰演的闻善,因不适应编剧行业的要求,转行帮人写悼词。
他无疑陷入到了窘境之中,然而这种窘境却一点也不激烈、不强悍,而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消磨人的意志。
影片一直在强调“普通人”这一概念,而真正的普通就在于,连他所遭遇的困境都是那么普通,那么波澜不惊。
他没有一个破烂的世界要救,没有一番恢弘的事业要闯,他只是被生活里的一个小坎绊住了。
导演像回避死亡一样,回避了闻善在编剧行业的遭遇,回避了那些被甲方刁难、被客户辱骂的糟心时刻。
她借此告诉大家,这不是一个创作者的自怜自艾,不是对怀才不遇的慨叹,更不是对行业乱象的抨击。
这只是一个人的内心危机,是一个创作者失去了创作的冲动。
所以我们看片中闻善的状态,他并不是被行业打压、被事业拖垮的颓丧态,而是始终处于惆怅和忧虑之间。
而他所忧虑之事,其实是自己明明有想要创作的对象,却迟迟无法下笔。
那个未完成的作品既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身上,使他的每个动作都变得迟缓,又像一个黑洞,总要吸走他的部分注意力,使他时常失神。
在这之中,胡歌采用一种近乎零度表演的方式,使用驼背、慢行、涣散的目光、迟疑的表情以及慢半拍的动作,来表现闻善的自我封闭和潜意识里的自我厌弃。
由此再看闻善的转行,其实更像是一次漫长的拖延。
他想要用一件自己能够掌控的事,来抵消那种创作无能的失控感。
同时,这件事也自然成了谋生的手段,但并不为赚钱,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总是严格控制接单频次,主动降低挣钱的效率。
他要给自己留出时间,观察生活,面对真正的创作。
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这次漫长的拖延中,救赎意外降临。
04闻善在帮人写悼词的过程中,遇见了很多人。
通常这样的叙事结构都会把主角当作导游,换言之,主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他来请出其他角色。
但《不虚此行》恰恰相反,那些偶然出现的角色,他们的表情、言行、态度,最后都或多或少作用到闻善身上,使他终于重新振作,拿起纸笔。
这又是导演所做的一次减法。
她使得众生退到后景,把前景始终留给闻善一人。
至于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化学作用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一般电影会给出充分的解释,导演会细心安排每个角色,让他们承担不同的戏剧作用,最后拼成一个完整的因果链,告诉观众,主角就是这么被治愈的。
但《不虚此行》并没有这么做,它刻意模糊了明确的因果关系,而把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和影响,处理成了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片中出现的人,他们都面对亲友离世的悲痛,死亡犹如一根针,穿透了所有防备,迫使他们流露真情。
万家兄妹因大哥的死,不得已重新聚到一起,重新面对那份沉重又柔软的亲情;忙于工作、与父亲聚少离多的王先生,内心满是遗憾,但却来不及悲伤,因为还有儿子要照顾,因为在失去儿子身份后,他还要做一个合格的父亲;癌圈网红方阿姨,面对生死仍然谈笑风生,她在用当下最时髦的方式,化解着最古老的命题……在这之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角色,是金穗和那个神秘的猩猩饲养员。
如果说在所有人的生活里,闻善都是个闯入者,那么齐溪饰演的金穗,则是闻善的闯入者。
这个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女孩,闯到闻善家里,坐在他写作的转椅上,占据他的电脑。
这对一个写作者来说,无疑是一种“冒犯”,但也恰恰是这种冒犯,这种口无遮拦的追问,让闻善无可回避,必须要面对内心的病因。
而猩猩饲养员的戏份很少,只匆匆露了几面,却极为重要。
他每天都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而他这样做,不止是出于职业需要,更是因为他喜欢“和动物为伴”这件事本身。
要说这些人的出现,对闻善最大的启示是什么。
其实不在于他们做过什么,也不在于他们是谁,而在于他们足够真实。
这其实才是影片最想表达的,它实际在说,接触、面对面、与真实的人产生连接,这本身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它远比那些附加的意义还要重要。
再考虑到这是一部呈现疫情期间生活的电影,我们或许对此会有更多感触。
05终于,闻善再一次坐在电脑前,拾起了他延宕已久未能完成的作品。
他敲下了第一行字。
这时演员胡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仿佛是被石化多年的人,突然察觉到身体内部的某一根神经开启了久违的跳跃。
作为一个写字的人,我非常能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对创作者而言,最致命的崩溃瞬间就在于意识到自己的“普通”。
我不是天才,我没有迸发不竭的灵感,此时,一张空白的稿纸就成了最凶猛的噩梦。
而“普通”也正是《不虚此行》一直在玩味的概念。
这部电影实际就是讲了一间普通的房子里,一个普通人所经历的一个普通的困境。
而这个困境的破解方法,同样非常普通。
作为一个写作者,必须要意识到,普通本身就值得被书写,生活的褶皱本来就值得被细细摊开、娓娓记录。
那里面不必有惊天动地的戏剧性,不必有全能的盖世英雄,不必有死亡威胁下的奋力一击,不必有生之灿烂、灯火辉煌……那里可以只有一个普通的主角、一段平凡的生活,和一些并不那么美好的世界突然闪动微光的瞬间。
只有肯定了这份普通,生活的回馈才会显现。
我想,这也正是闻善在邂逅了那么多普通人后,突然明白的朴素道理。
终于,经历了这次漫长的拖延,一个创作者复活了。
-END-
《牛皮2》之后,导演刘伽茵仿佛在电影界消失了,但她倒是没有离开过北电的讲台。大概2006年的时候,我在南京的影展上看过刘伽茵导演的《牛皮》。那天她也到场了,映后交流中,面对一位观众的质疑,她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地反击,我也被她的英气与傲骨震住了。她果然是一位极具韧性的女导演,十余年后,又“正式地”(她之前的两部长片是“手作”作品,并没有按“流程”拍摄,也不曾公映)回到了导演的位置上。相对于《牛皮1&2》,《不虚此行》感觉磨掉了不少的棱角,带给了观众“悲欣交集”的感受。当刘伽茵不再尖锐,我不觉得这是退步,这更多是一种缓慢的成长。
你一脸茫然,就是心情不错
动情却不滥情,在刻画单元情节剧的同时巧妙地植入细腻的城市空间影像,宏观时代与个体故事的双重语气叠加处理得不动声色恰到好处,有着一种《白塔之光》中张律努力想达到却不能完全达到的自然境地。真正的变奏发生在最后一段,前几段中外部的观察视角开始裂变,齐溪这一角色的出现是异质感植入的契机,自此影片转向一个“创作者”真正的自我探索与诘问,虽然仍是故事的讲述,却将向外剖析的目光转向内在,实现戏中与戏外的双重自反。也许电影的结尾可以结束得更加微妙,但我想一个狂奔回家写下偶像剧的导演,同样也可以是一个真诚的作者吧。
过于工整。导演技法相当成熟,可惜就本片而言起了反效果。作为在殡葬管工作观察生活的男主,固定镜头本应起到客观记录从生活中截取片段的作用。可惜没有生活气的文本,标准且无感情的台词都对本片进行了去生活化;甚至于男主走路和骑车都用长焦镜头来使男主时刻处于画面中心能被人清楚看见,这使得固定镜头舞台感强烈,更像导演搭建好了一个舞台来让演员肆意表演,与本片主题相违背。而剧作方面,导演也是完全不留白,“金句”频出,甚至每个故事结束还帮你提炼意象:人造冰、竹子、剁椒。文本不断强调平淡可每段故事却很drama。我没感受到生活的平淡,只感受到了导演的价值观输出。最爱两人聊天讲述从上海坐火车到北京那段,火车声响起,行车路线被画出来,随着镜头流逝观众也仿佛进入到了那趟旅程之中。可惜这种观感后面再也没出现过
看阿彼察邦《记忆》都没被放倒的人在这部片面前东倒西歪哈欠连天,哈哈。其实有个别情绪上触动的点(比如方阿姨上海之行),但整体感觉是特别别扭的。
能把北京的日常生活拍得这么有电影感,破小区、流浪猫、出租屋、阳台抽烟、晾衣服、公交车、共享单车,还挺难得的。
特别可怕的文学系电影,豪华阵容版毕联。文本大段大段脱离现实,人物塑造浅薄,选择的切入点也非常平庸。文学系本身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更不必谈导演那几乎是灾难的导戏和镜头。演员表演没有支点,大量固定镜头又没有调度。人和机子你总要动一个吧?还是说我在电影院看ppt呢?以及不理解北电诸君为什么总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以及对世界的想象里,所谓观察人物呈现出来的东西却是刻板和空虚。胡歌表演的编剧真就那个电影人想象中的自己……三十年后还在机械地仿造所谓“生活碎片”,我真觉得是不是有点和时代脱节了呢我的老师们。
4.5 整部电影就像是一个导演在思考什么是叙事、如何“讲故事”的过程,所以什么生老病死都只是表面,真正是关于“讲故事”,那些路过的角色在讲故事,男主自己也想要讲完那个难产的故事。于是电影不再试图去讲一个故事,如何呈现这些“叙事”成为了关键,即承载这些“叙事”的形式(导演意识):尽量避免面部特写(拒绝看似华丽的粗暴表演)(齐溪角色作为闯入者是唯一例外)的同时通过角色与空间的关系、简单的蒙太奇和画外音设计等等,赋予这些故事属于它们的纹理、质感和重量,避免滥用操控观众的配乐(几段简单旋律点到即止),一切都因为导演作为创作者(纪录或虚构)相信“叙事”的力量,如同片中角色告诉困顿的男主,要继续创作下去、写下去。
工整和学院派中带着一些金句台词式的做作。
+ 大概是实在太久没看过这样干净赤诚又轻盈的华语电影,基于自反和思索的整体架构,相对单义的固定镜头下稳重又不失流动诙谐的叙事性(对画外空间炉火纯青的调用,构成悲喜语气的一节),全然出于对生活精细透彻的观察,以至于最惊讶的点竟在于刘伽茵如何会想到这样一个人物去写,唯一理由大概只能联想到其亲身经历,因此情感才显得格外真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是以中青年incel男为主角,刘伽茵这部的写作水平比隔壁张律那部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年度十佳预定)#SIFF2023
狗和轴的注释与盛夏滴水冰块,楼宇间的山影和被拔掉的竹子,从地穴中出来的打工人渴望晒快餐店的太阳,火车硬座二十多小时后的跌落笑声和意外重逢,人生第三幕从不了了之的艳遇开始,关门后的动物园和护城河底的象棋,云殡葬扫墓业务是否能适应AI进化……本片又名:《北漂打工编剧和空想偶像男主的同居生活》。女导演玩起纯爱擦边球还是挺会的。一个很假很虚的框架里面,藏着一些很真实的东西,减法要是能做得再多一些,说不定就成了高仿《下一站天国》?国产独立电影例牌加一星
(9.0/10)她拥有我们始终没有在今日华语电影中见到的情感、情境、叙事,以及最重要的真诚的创作态度。她告诉现在的华语电影:不需要不停闪回、升格(慢镜头)、放音乐来煽情;不需要太过执着于抓住一个热点话题然后隔靴搔痒;也不需要巨大的商业投入和特效制作。仅仅依靠用心打磨的剧本,最简单的叙事,对自我的真诚剖析,便可以拥有充满生命力的作品,真正的作者电影。有长评
胡歌對性格低氣壓的人的演繹和塑造已給人以程式之感;在演技上拔得頭籌的,竊以為反而是操著一口湖南方言的苦逼創業者老陸。聞善在殯葬這一暴利行業中摸爬滾打又片葉不沾身,寫一篇悼詞就能秒收四千蚊,怎麼就比憋爛電視劇的電影學院同學要過得差,以至連同學聚會都不敢參加了,這一點說服不了我。影片作為北電學院派創作的代表作品,各技術部門也是北電各系別力量的強強聯合,因而不至於出現明顯的缺點,但也沒有明顯的優點和亮點,一如一位友鄰所評價的:“結尾片花里拍小貓產仔,是全片都找不到的生動。”2023年9月15日13:25於完美世界冬奧村9號廳,徙居北京後同觀首部電影,恢復京城共同觀影傳統。
文气过重,而水平太普。能知道它要讲什么,但是讲得又做作又没劲。无法忍受追求日常质感的同时,台词却完全不说人话。
摄影挺漂亮,刚开始觉得吴磊饰演的角色台词太书面,后来发现是笔下的人物也算能自圆其说。意在通过死的平静稀释一切情绪继而突出生的烟火气(正如电影本身降低戏剧性一样),虽有关怀普通人的立意,只是形似的程度仍然像在“美化”普通人。以及陈年真相或者人生难题只消三两句话就能解决,未免太轻视现实了吧。
总感觉是收集了很多人和故事但是因为戏剧冲突太弱没有办法发展成长片于是就组合成了这样一个故事集。角色的设定在这样的影片里是令人信服的,故事平平淡淡如一杯白水,喝下去也是舒服的但没有回味。
看完才发现片名其实一语双关,不虚此行也是不虚此行(hang),是作为创作者,一个“普通”创作者自我认同的故事。而那些悼词里的“主角”经由他们的亲人、朋友填空,每一个“普通人”标签的背后,都有着自己的起承转合,每一段我都挺喜欢的。而最后闻善坐在电脑前,对着小尹说,你也可以是主角。这一段带给我的感动,几近于《心灵奇旅》。PS:看了导演一个访谈,说到小尹这个角色的设定,她说他就像每一个人未完成的故事、理想、未做的事,总是时不时出现提醒你。——这么带入的话,那我的房子可能装不下这么多人,但如果都长吴磊这样也不错(想太多
比较现实但又不完全现实。爱上齐溪了,她演技太好了!把其他人碾压。演技第二的是那个上班族/二把手,其他人的痕迹就太重。台词里加的真实感的细节足够丰富,但分镜打光美术声音豆时不时透露着假和业余。讨厌里面所有试图营造形式感的构图。分镜和调度上太懒了,看得人着急,想问导演为啥不切个景别。导演对表演也没调教。结尾出字幕给了段胡歌拍的花絮,却标注是闻善拍的,笑死,胡歌从头到尾都只是胡歌。
静水深流、逐步渗透式的剧作,胡歌、吴磊尝试内敛化的表演,都比较在意料外。能感受到刘伽茵导演她那些克制的、心理内化的处理,在当下浮躁市场里有多难得。编剧/悼词人,表面看是两种职业,做不了前者,才做后者苟且维生。但世间万物都是一体两面的。闻善“闯入”别人的生活,倾听他们的故事,编织出一段段珍贵的“人生总结”,最终慢慢对自我释怀——他笔下的,是拥有另一种意义的编剧作品。大多数人,其实都没法迎来“第三幕高潮”,只能拥有“始终第二幕的人生”。在无法活出华彩时,接受自己,感受每个普通人的无奈,这何尝不是一种清醒。至少在以自己为名的剧本里,每个人都可以是主角。
看到网上有人说什么“写给逝去挚爱之人的情书,让生者重拾出发的勇气”《入殓师》不是要强之百倍?温吞如一杯白开水枯燥乏味,同《不止不休》感触相似都令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