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特邀作者 | LORENZO《江湖儿女》在第71届戛纳电影节未上映前就成为吸睛重磅之作,让影宫门口的记者们排起长龙。
《江湖儿女》作为贾樟柯第五次向金棕榈发起冲击的力作,的确在戛纳掀起一阵狂澜,首映受到媒体的一致赞誉,而电影是否会获得评委的首肯成为大家关注的话题。
电影讲述的是山西大同的黑帮老大斌哥(廖凡 饰)因在一场暴力事件中生命受到威胁,他的女友巧巧(赵涛 饰)掏出斌哥的手枪鸣枪示警,巧巧为保护斌哥声称枪支是自己的,因此被判处五年监狱刑罚。
出狱后巧巧因走投无路变成斌哥口中的“江湖人士”,再见到斌哥后却被无情抛弃。
然而命运弄人,斌哥事业低落且因中风无法行走,巧巧又扛起江湖义气重新接纳斌哥。
《江湖儿女》有着贾樟柯前所未有的野心,在这部电影里,贾导不仅多处致敬了自己过往的作品,还前所未有地拓展了作品中宇宙观的塑造,且把“江湖”二字普及给国外媒体。
时间上,贾导用史诗般的爱情故事铺陈了从2001到2018年的时间跨度,而在空间上,贾导则先从自己的家乡山西开始,一路南下拍到三峡,再西行至新疆的大漠,最终又回到山西,完成了大半个中国的经纬跨越。
可以说,《江湖儿女》是一部经纬纵横的中国的发展史。
说到致敬,《江湖儿女》和《山河故人》在时间跨度、叙事结构和时代对个人的影响上相似点很多,同样是三段式的时间安排,同样是时代背景下的人生变革,或许是缺少未来的科幻因素,《江湖儿女》比《山河故人》显得更加自然。
更巧的是,《山河故人》里演赵涛儿子的董子健这次又在《江湖儿女》里客串了一个接待赵涛报案的警察。
《山河故人》结尾独舞触动人心而在电影中的三峡片段,短短的几句关于三峡蓄水讲淹没景观的叙述,把观众拉回贾樟柯的作品《三峡好人》,赵涛手里攥着矿泉水瓶,和《三峡好人》里如出一辙,这种水杯文化还出现在《二十四城记》等贾樟柯的作品中。
巧巧的斌斌的故事像是《任逍遥》里的延续,卡拉OK厅回到了《小武》,而歌舞厅和煤矿抗议又让人想到《天注定》。
配乐上,贾导也沿用了其一贯的风格,叶倩文的《浅醉一生》、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叶丽仪的《上海滩》,贾导用最通俗的KTV曲目喊出电影中的人物感情。
而从《山河故人》里的GO WEST到《江湖儿女》里YMCA,贾导对早一批进入中国的歌厅洋曲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山野乡村伴随着俗气音乐和广场舞的画卷在贾樟柯看来或许才是最真实的中国。
虽然在《江湖儿女》中贾樟柯用了不少戏谑的剧情来充实电影的可看性---关公断案、信徒偷盗、摩的约炮、妹妹怀孕等戏码让人忍俊不禁,然而用黑色幽默来衬托中国社会的现实才是贾导的真正意图。
贾樟柯首次与法国摄影师埃里克·戈蒂埃合作,作品中不少对航拍的场面伴随着鼓点声宛如一幅幅有声画卷,从山西的煤都到三峡的云雾,从大漠的星空到城市的楼群,从监狱披雪的萧瑟到三峡发电站的泥泞,贾樟柯试图用他的构图和审美串联起中国十余年来的发展变迁和城市化进程,更是把人在变革下的表情放大。
电影开场时的几幕对交通工具上的人的表情的特写,仿佛在诉说那些年代中国人的惶惑与忧郁。
那是一种怀旧的感伤,是中国一个时代的迷思。
贾樟柯对时代的回首被Screendaily的记者赞赏为“像一本狄更斯的小说”,然而贾导的野心并未终止于此。
比较于《山河故人》里对时间维度的探索(2025年的未来),本片还完整了了贾樟柯的宇宙观。
《三峡好人》里出现了飞碟,而这次在《江湖儿女》中,赵涛在戈壁的夜色中踽踽而行,陪伴她的不只有点点繁星,还有雷声滚动电光火石后的神秘异象划过长空。
那是一种对时间和空间以外的未知的长久凝视和仰望。
除此之外,贾导第一次在他的作品里挖掘“江湖”的概念,巧巧和斌哥之间的人恋情因江湖而起,又因江湖而衰,到底江湖是尔虞我诈的险恶人心,还是肝胆相照的侠义衷肠,我们不得而知,然而江湖的场面终于在贾导的诠释下跃然幕上。
《场刊》2.9分,位列目前所有片第二名说到表演,冯小刚,董子健,徐峥,张一白也在贾导的电影里有出演,廖凡虽然是第一次和贾樟柯合作,表演却十分稳、准、狠。
然而,本片真正的明星仍是赵涛。
《江湖儿女》是为赵涛量身定制的,她一个人扛起了大部分的表演,塑造了巧巧因“江湖”在十数年内的性格变化,也为其赢得戛纳影后增添砝码,今年的冲奖许是她离戛纳影后最近的一次。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如电影的英文名字Ash is Purest White,说的不仅是巧巧曾经纯净无邪的内心,更说的是在时间冲刷下爱情的永恒。
跟随着贾导回顾中国的变迁,我等应知有幸。
且祝电影大胜。
· THE END· 这是“不散”的 第628期 文章,涛涛slay!
本文由微信公众号 不散(busan-movie)原创首发,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文/杨时旸)有些词汇终究是不可译的,它难以阐释,只可意会却难以言传,比如,江湖。
江湖,有其具体的人、物、事,但相较于这些实体的存在与要件,它更切近于一种精神共同体,一种象征,一种气质,一种虚拟的、弥散的意义之雾,它意味着一群自由散漫的人,游离于官府的监看与权力的管束之外,建立并服从于一种由独特的道德观和义气构建出的民间共识。
在这个圈子内,自有其律法的框架,自洽的奖罚。
江湖是知识分子、官方系统的平行世界与异度时空。
它裹挟着浪漫主义的光晕,沉浸于时间深处,历史的缝隙,或者——只是一些人自己臆想出的回忆里。
从这个意义上说,《江湖儿女》讲述的是什么?
是一段令人唏嘘的爱情?
是斌哥从年轻时的啸聚四方到中年时的落魄困顿?
还是巧巧的情深意切生死不离?
或许都不是。
它更多的在讲述一种想象共同体的消亡史。
在电影中,江湖,成为了一种象征,散漫的、流动的、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民间自治世界,最终,被时代大潮慢慢吞噬。
斌哥也好,巧巧也罢,不过是一粒沙、一滴水,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卷起风暴,搅扰潮流,可是,回看他们的浮沉与挣扎,命运其实在最初的时刻就已经被写好,他们不过是不自知又不自觉地按照剧本完成了时间线上的每一次誊抄,但还总以为自己曾经紧握过命运。
从《山河故人》中的聚合离散到《江湖儿女》中的告别与重逢,贾樟柯的笔下,所有人都成了时间的囚徒。
《江湖儿女》更像是贾樟柯对自己少年心结与青年义气的一次交代与反刍,他在回忆文章中写到,偶遇曾经儿时的大哥,已入中年的男人低头吃着一碗面条,这画面触动他的心扉。
某种程度上说,吞咽面条的呼噜声更像是向命运低头的巨大叹息。
曾经拿着刀枪的男人,如今只能被一碗碳水化合物带来的快感所救赎。
由此,在这样的黄昏意象中,贾樟柯开始写作那一群人的高光时刻和终究的落寞。
不可避免的,这样的故事中,注定充满暴力,街头殴斗、刀枪和血,所以,有人认为,贾樟柯这一次描述的是小城黑帮,一种粗陋的、低级的、甚至散发山寨气味的中国大陆县城黑社会,但这样的理解过于浅薄,贾樟柯笔下的世界,是更浪漫主义的,不定型的,甚至有某种写意色彩的意象,那些打打杀杀不过都是表面的符号。
他无数次地回忆起自己儿时的结拜故事,打架斗殴的惨痛经历以及那些死走逃亡的青春期兄弟,但他写的,想的,念的,绝不是犯罪学意义上的黑帮,而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江湖梦境,弥散着自由、骄纵、桀骜、胆识以及对权力结构的不屑与叛逆。
《江湖儿女》的故事起始于一个尴尬、暧昧的时代,金钱散发出了不可辩驳的诱人气味,但古老的义气又制约着斌哥不能让自己显露出过于直白的贪婪,他在原地踌躇地踏步,乐于收一点港币帮人铲事,但又得维系古板的尊严,可周围的人们以及这个世界都在默默地兀自向前。
斌哥始终在强调自己作为江湖儿女的身份,但却从未厘清这种身份的内涵。
他其实并不清楚,江湖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更真实的世界会开往何处。
于他而言,江湖更像一个不可名状的“场”,他像动物凭借气味寻求安全感一样,必须处于“江湖”的气味之中,才能确定自己的坐标。
而巧巧呢?
最初,她努力躲在斌哥的背后,躲在“女人”的身份里,但她挺身而出之后,一切都在悄悄地变幻,斌哥开始在恐惧与慌乱里后撤,而巧巧意外地闯进了江湖,出狱之后的上路寻人,从外部叙事的结构意义上说,那一路掠过了贾樟柯作品中的一众地标,完成了一次苍茫回望,而从内部精神结构上说,那就是踏入崭新“江湖”的路途,婚宴流水席上的小小骗局,酒店单间门口的碰瓷,她如此轻巧地利用时代的、人心的漏洞为自己赢得了生存的可能,她算是进入江湖的投名状吗?
还有冯小刚扮演的游医,徐峥扮演的忽悠,也是另一个时代中的“江湖”吧?
只是在这时代之中,江湖也褪去了浪漫主义的光晕,变成了穷途末路者无奈的生存伎俩,令人心酸也有点寒碜。
像之前所有属于贾樟柯的故事一样,其实,他注视的所有人物都是在努力寻找自己的身份和定位的人,时代巨大的变化催生起一些人不知所起又不知所终的勃勃野心,先天被体制或命运安排的身份在悄悄碎裂,而寻找新身份的过程,搅拌起兴奋,也历经痛苦,迷惘与彷徨。
很多人,被短暂的兴奋牵引,却在这迷惘之中耗尽半生。
斌哥就是这一类人的典型写照。
所以,无论贾樟柯写下的故事如何变化,是小城瘦弱的青年唱起《任逍遥》,还是凶狠的大哥举起枪,他们都是一样的无助的人,敏感、脆弱、浸透悲情。
其实,他们都不是故事中真正的主角,贾樟柯故事的C位永远都让给捉摸不透又无可名状的时代,相较于随意弄人的命运之手,所有有名有姓的角色都不值一提。
所以,回到《江湖儿女》中,一切也同样如是,他写大风渐近,将一切吹散,无论浪漫主义的气息,还是人们发下的誓言,在风中都不曾听见回响,而有些人在大风起兮的当口,扶摇直上九千里,有些人被撕成碎片归于尘土。
瘫痪的斌哥坐在炕桌前,把一桌饭菜推到地上,不知者以为他不过是发泄物质层面的失意,而知他者才能明白,他所郁闷的是对于眼前的这个世界,自己的解释系统已经失灵,他无法解码这一切,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到底错在哪一步就莫名地落得如此下场?
但这盘棋其实没有棋谱,也无法复盘。
如今回看,斌哥与巧巧意外完成了一次身份置换,女人走向江湖,男人蜷缩回襁褓,当初,男人环抱着女人教她开枪,而现在,女人搀扶着男人重学走路,像是母亲对待孩子。
斌哥曾经的兄弟们有的抽身而去,去做生意,去攀附权力,他们明晰一种世俗框架内的目标,但斌哥这样的人,对于世俗成功既贪恋又不屑,相较于金钱,更令他迷恋的其实是那种众人烘托起的醉意和迷梦,就像那个搪瓷脸盆里无数瓶烈酒汇聚成的“五湖四海”,一群寻醉的男人的吹嘘与痛快。
他不过是一个浪漫主义尾声中的梦游者,最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当下这坚固的现实重重围困,悚然伫立于晚辈的错愕与同辈人的手机摄像头之中。
棋牌室还是棋牌室,那个江湖儿女的据点,依然是桌上的酽茶和空气中凝滞的尼古丁,曾经棋牌室的小屋里能谈义气,谈生意,调解道上的纠纷,斌哥用匕首切开了人生中的第一支雪茄,但如今,这里不过就是一群失意中年人聊以自慰地廉价娱乐场,不再是灰色地带,也没人在乎是否要搬来关二爷,墙壁上倒是挂满了盖着国家公章的营业执照。
手机视频人人都能操持,消解一切庄严,每个人都像出演一场猴戏,红章挂上墙壁,监控摄像头镶嵌在屋角,江湖的气质理应是烟云雨雾,是说不清道不明,是遮蔽是写意,而时过境迁,如今在权力的首肯和监看之下,一切才被允许存在,必须清晰无误,必须无所遁形。
由此,梦游者失却梦境,江湖失却神性。
谁又有通行证,哪里又有墓志铭?
结尾的时刻,巧巧站在楼道里怅然若失,身影被摄像头记录在案,这意味着什么?
更像高处传来无声的冷笑,宣告这世上从此有了“上帝”的监察,一神终究取代了众神的狂欢。
(本文首发腾讯大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本人新书《孤独的影猎人》上市,多谢支持---
没想到江湖拍得这么好……从处女作《小武》(1998)到新作《江湖儿女》,贾樟柯的镜头都在聚焦边缘人。
来自小县城的大导演,有着浓郁的“江湖”情结。
《小武》通过一个社会最底层最被人鄙视的小偷来捕捉时代的脉搏,凤头、猪肚、豹尾让人目不暇接,代表了新时期中国电影的最高水平。
乳臭未干的小弟都在泡妞,自己还没着落,小武酸水直冒,碍于身份又不好发作,导演的分寸感掌握得很好;儿时好友、暴发户小勇不想在婚礼上看到小武,甚至都没邀请他。
礼金往桌上一丢,点燃烟把人家的打火机揣进自己口袋,尴尬、失望、愤怒的小武有些晕头转向,走了几步又返身给了小勇一下。
轻轻的一下,贾樟柯的才华叮当作响:打重了对不起曾经的友谊,不打无法倾泻排山倒海、欲哭无泪的悲伤。
片尾,铐在街边的小武惨遭围观,男女老幼、父老乡亲看得小武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有罪受罚,无话可说,但哪条法律规定嫌疑人要被展览、羞辱?
最有意味的是,铐小武的老警察很善良,对小武还不错,因为要去办点事,顺便把小武铐在路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样做会给小武带来多么严重的伤害。
这一横扫千军的豹尾让我们想到了什么?
难道不是鲁迅笔下的看客吗?
鲁迅、贾科长不是为小武悲哀,而是为看客悲哀,为没有人为弱者呼吁公道悲哀。
20年过去,贾科长更加老辣、深邃,《江湖儿女》拍出了真正的江湖气质、江湖味道,令人击节。
所谓盗亦有道,黑道白道,都要讲个公道:不狠不是角色,但只靠好勇斗狠,不被同道踩扁,也马上会被警察干掉。
斌哥在麻将馆三言两语摆平江湖恩怨,除了自身地位,还有地位得以建立的“以理服人”。
廖凡饰演的斌哥气场强大,巧巧死心塌地爱上他的设定顺理成章。
影片不少细节做得很好。
风头正劲的开发商,请斌哥欣赏国标恰恰舞,下一个镜头就说他被小混混给捅了。
人生无常,带有黑社会性质的人物的转型之路,充满腥风血雨。
巧巧为斌哥背锅坐了5年大牢,轮船上黑衣小偷一进舱门,她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监狱生活的痕迹清晰可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面对巧巧,移情别恋的斌哥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只有抓住救命恩人的手,然后轻轻放开。
人是记忆的奴隶,巧巧沉浸在一往情深的故事里难以自拔;曾经呼风唤雨、前呼后拥的斌哥,眼看昔日的小弟开宾利,又怎能无动于衷?
东山再起的欲望自每一个毛孔滴落。
巧巧不甘心,但她懂得起,这,就是江湖儿女。
高档酒楼,巧巧随机敲诈商界精英:“我妹妹流产了。
”居然有人中招,影院笑声四起: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一闪而过的飞碟,好像曾经的梦想和爱情……因为应酬,因为无法控制的一切,斌哥酒后中风半身不遂,只有投靠巧巧。
苦闷的他,冲老厨师发脾气,巧巧顿时勃然大怒,直接叫他滚出去。
有人落井下石侮辱斌哥,巧巧不惜血溅当场也要捍卫斌哥的尊严,但你不能蛮不讲理,把怨气发泄在无辜的弱者身上,这,才是江湖儿女!
最终,斌哥艰难地站了起来,如果让他和巧巧从此过上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那就只是网剧的水平,而不是贾樟柯:最是深情留不住,郎心如铁花辞树。
斌哥走了,巧巧很伤心,但她懂得起,这才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这,才是江湖儿女啊!
贾樟柯的镜头里没有鸡汤,其实是更高级的“鸡汤”,浓缩了对江湖、对人生、对人性的哲学感悟——都知道“相濡以沫”,但庄子完整的说法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边缘人也好,普通人也罢,在不完美的世界里,不完美的我们,只有拼命擦去眼角的泪花,迎接新的风雨。
西风影评
微信公众号:moviesss 首发于 MOViE木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一类脱自武侠小说英雄片的警句格言,几乎变成了好几代人不分阶层的人生喟叹。
《江湖儿女》的人在江湖,既有影像化的山川大地,深入中国腹地,也有一伙社会人如虔诚影迷般,聚众看片观影,一片烟雾缭绕。
此外,江湖更少不了此中争斗,儿女情长。
但透过男女主人公的性格倒置与命运互换,不难发现,电影里的江湖,其实并不体面,更有专门设置的落差与反讽。
你何时见过这么衰,随便敲断腿,还被挤兑得半身不遂的大佬。
电影里不仅有对江湖发出的问号——不至于吧,也有表现洗白之路的营生——无论是二勇哥的闹鬼别墅还是信口胡来的发电站。
江湖就如同国标舞与雪茄之类的舶来品,那种乱入的幽默认真劲,总会让人尴尬,近乎苦笑。
贾樟柯电影所调动的情感经验,往往是七零后、八零后以及部分九零后的成长记忆,港台商业片与流行乐,引发了自沿海到内陆的模仿追随。
具体于汾阳、大同或山西,人们更习惯把它称为县城经验。
一个证据就是,科长的代表作,几乎不发生在大城市(不含纪录片)。
追溯来自往日召唤,内心珍藏的情感体验,科长无一例外选择动用音乐。
他有多爱叶倩文与《浅醉一生》,就如同杜琪峰狂爱《海阔天空》,侯孝贤猛K台语歌跟往事干杯,王家卫在片场动用魔力康、制造氛围。
而播送《浅醉一生》,只是《江湖儿女》最简单的招式,甚至没有对上影像的原始出处。
总之,《江湖儿女》不仅是九月份,我最满意的一部华语电影,也是我的年度十佳华语片之一。
电影参赛完戛纳,早早定档,不料一直到上映前一周,局面依然扑朔迷离——豪饮五湖四海酒,变成了当头五味杂陈棒。
一部状况不断的中国电影,足以回答许多人依然会冒出来的问题:到底什么是江湖?
江湖,就是人与时间、运命和天数的永恒对抗,正如你无法要求,贾樟柯永远是二十年前的科长。
电影没有变,但你变了,那又怎能要求一位导演,永远做着青壮年时代的世纪思考。
回溯过去几年,时代迷局,反复作用于贾樟柯电影,如《天注定》的禁令风波和《山河故人》的官场地震。
无论人在北京,回到山西,或者选择浪迹江湖,贾樟柯的电影,依然与时代,还有中国人的命运,紧密交织。
社交网络上,人们为甲子园100回,平成年最后的夏天热血点赞。
对于我们所处的时代,似乎只见雾霭与夕阳。
多少年以后,你所记取的,最终会是年号,领袖,或是新疆?
《江湖儿女》以一对男女长达十七年跨度的境遇,搭建出一个庞大而完整的时空架构。
尽管翻转魔方,它还是贾樟柯所熟悉擅长的三段式,但外观并不明显,没有动用字幕与时间标注。
这就大不同于《天注定》的四段式,《山河故人》的三段式。
不要忘了,《海上传奇》是十八个人物的采访,《二十四城记》也是三段式有四个虚拟人物。
形式内容的完整,带出大女主赵涛的性格命运完整。
对很多人来说,《江湖儿女》是“男怕入错行,女怕跟错郎”的通俗悲喜剧。
但我不认为,这是一部变化,折中或者是温和保守面目的贾樟柯作品。
它首先是一部做工出色,几乎没有短板的电影。
这种出色,不仅体现在予我印象最为深刻强烈的声音设计处理下,如《男儿当自强》的鼓点,大同街头一声枪响。
再次强调下,这里的声音,不是《浅醉一生》或者《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而是镜头在麻将屋里游动,迪厅曲目的无缝切换,声音的变化, 预示着空间与人物情感的变化。
至于《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这种口水歌,你问我,喜欢吗?
我会说,不喜欢。
可是,你无法要求赵涛在那个时候,被一首《成都》,或者宋冬野之类的打动。
每个人物,有他的专属曲目,这才是电影呀。
《任逍遥》是脍炙人口的金曲吗?
显然并不是。
但大同小青年认为词语意最酷炫,年轻时就该轰轰烈烈大事业。
《江湖儿女》只有一组主人公。
人物的情感,像火山喷发燃烧过后的灰烬,温度在不断冰冷,退却。
熟络科长电影的影迷,不难翻出走出工厂大门之类的时代信息。
电影并没有告诉我们,巧巧与斌斌是如何相爱的——毕竟连去呼和浩特吃烧麦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完成。
正如每个大哥身边总要有一个女人,巧巧出场了,也该有个斌斌(《任逍遥》的投射)。
他们更像一块离开体制工厂,又没有正当职业的一类人,失去身份的相似命运,大于他们的爱情属性,两个人,自然而然就该走一块,就像那帮搭伙搓麻将的社会闲散人员。
一场殴斗,两声枪响,换来五年囚牢。
电影又两度重返事发现场,站前的马路,不过小城一角,过去并不稀奇,如今也没有新鲜事。
最大变故,是巧巧变成了囚徒,二人自此离散。
奉节部分,仅以摩托车脱逃、宾馆房间等几段戏,赵涛的精湛表演,完全不怕特写镜头。
科长说,宾馆房间拍了两条,一条是两个人热泪盈眶,无法抑制。
电影保留的,是两个中年人的克制与退避。
这场戏,让我想起了吕乐《小说》的久别重逢,明知不可能,又藏有一丝不甘。
这一段,赵涛变成了跑江湖的人。
这类谋生方式,也见于张杨的《落叶归根》。
与你不能苛责,张译或摩的司机那样的角色为何会上当。
电影在这里,不是要做智商测试,而是要套出中国的魔幻与不真实,社会新闻的似曾相识。
更多的既视感,来自科长自己的电影。
不同人物,生活在了同一个电影时空(如第一段的纪录片素材开场,第二段的三峡好人原样复制)。
与功能型的刁亦男,喜剧化的张一白相比,徐峥的跑火车角色,是《江湖儿女》所不可或缺的。
这种带有强烈电影感的人物角色,在短暂时间内出现又消失,抓住又释放了被囚禁的主人公。
徐峥的出场,是先闻其声。
徐峥的消失,是自己靠在窗边假寐或睡去。
两个人,试图用一瓶水的方式,去连接彼此的人生。
克拉玛依并不代表什么,是新的石油城,但更可能是一个足够遥远,可以忘记过去,抛开一切的边远之地。
外星人与UFO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它们总是发生在大西北。
去年,我到德令哈,一处所谓的外星人遗址。
人每次往前走,去往不知名的地方,都是需要一个理由的。
正如你需要海子的诗歌,又或者,德令哈这个地名本身。
那里当然不可能有外星人留下的任何痕迹,而是一段比电影还鬼扯,夸张附会的杜撰。
科长用一篇名为“沉入地心,或者飞向太空”的文章,作为他在这十年间的文集序言。
在我看来,所谓的沉入地心,当然可以是来自《江湖儿女》,大同第四纪火山群,也是片名里——经过火山喷发燃烧的灰烬,是最洁白的。
飞向太空,同样是杳无踪影的火山灰去处。
这种往下与向上的指向,都是同一种灰烬的结局。
它们唯独无法像一块石头那样,安安稳稳地留在自己的土地上。
《江湖儿女》在事实层面上,消化了科长近十年的苦思求索。
回到大同,固然是无路可退,却生出了电影内部,另外一种既视感的悲凉。
消失在监控摄像头画面的定格结尾,也连接了其他独立电影,譬如《囚》,或者《蜻蜓之眼》。
巧巧依然是这个国度里,最常见的,碌碌生活的囚徒。
如果你尝试用大白话,翻译侯孝贤《最好的时光》的某一段字幕卡——其实是梁启超的一首诗。
它说:“明知这里是让我伤心的地方,到了这里,还得系舟登岸。
十七年来发生了多少事啊,春帆楼下傍晚的波涛,依旧发出悲哀的声音。
”我觉得,《江湖儿女》也在说同一件事。
没了。
他们也喜欢这部电影
贾樟柯可能是最喜欢“致敬”自己的导演,没有之一。
早年贾樟柯以“贾科长”之名被盗版碟贩热情安利,于是在《任逍遥》里,科长让王宏伟饰演的小武从主人公斌斌手里买盗版碟:“《小武》有吗?
”“没有”“《站台》有吗?
”“没有”……科长的亲表弟韩三明最早出现在《站台》里,是一个失意的矿工,似乎在寻找一个女人;《世界》里也有他。
到了《三峡好人》时,三明晋级成男一号,故事讲的就是他去奉节找妻子的经历。
今天贾樟柯新片《江湖儿女》上映,男主角也叫斌斌,女主角又叫巧巧,巧巧她爹是一名矿工,巧巧要去奉节找斌斌……老贾的世界是个圆啊。
一样的角色,重复的演员,反复使用的场景服装道具,永远的家乡情结和变迁主题……贾樟柯拍了整20年电影,原来拍的一直是同一部作品。
等等,这个套路似乎眼熟——咦,这不是漫威和皮克斯的绝活儿嘛?
把所有作品都暗戳戳串联到一起,每个角落细节都有可能是彩蛋,漫威有漫威宇宙了,贾樟柯的作品也有一个贾氏宇宙了啊。
《江湖儿女》的故事从2001年讲到2018年,完美覆盖了前作的大多数背景时间。
因此,《江湖儿女》就像一部贾樟柯的“复仇者联盟”,是继往开来的分水岭,是彩蛋的集大成之作。
看完电影,你找到这些彩蛋了吗?
巧巧&斌斌巧巧和斌斌这对有点油腻的中年人名字,来自《任逍遥》里的赵涛和赵维威。
你大姐依然是你大姐,可你大哥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你大哥了——《任逍遥》里的斌斌有个要去北京念国际商务的女友,斌斌自知赶不上人家,日益颓废消沉;而《江湖儿女》里的斌哥出事之后不但让女人背锅,还甩开人家找了个大学生的妹妹,奋发创业去了,真是很“上进”了。
两个巧巧年轻时都留着红极一时的波波头,事实证明,留这样发型的女人都是不好惹的。
《任逍遥》里,留着波波头的巧巧在迪厅尬舞
《江湖儿女》里的青年巧巧这个发型的出处在《任逍遥》里有讲:“那天我看了个VCD,美国大片,讲一男一女正在餐厅吃饭,那女的特漂亮,头发特像你。
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他们突然就想抢劫了,一掏枪,抢劫!
”嗯,他说的正是《低俗小说》。
开头提到小武想买《小武》《站台》没买到,也是只买到了这个。
《低俗小说》乌玛·瑟曼的BOB头引领世界潮流,大概也击中了贾樟柯
《江湖儿女》巧巧又穿上了这套炫黑·刺绣·民族风肚兜+艳红·薄露透·性感罩衫的经典装扮。
听说衣服是照着《任逍遥》里重新做的——年代久远,原来那套早不知扔哪去了。
这是年轻时的巧巧,而中年巧巧则穿越到了《三峡好人》时代——一毛一样的衬衫,背包,一脸迷茫和沧桑。
放到现在这个大妈扮相显得稍稍有点out of fashion,不过倒很吻合剧情里巧巧坐了五年大牢刚被放出来的感觉。
《江湖儿女》里的巧巧“碰瓷”股神张一白
同款look在《三峡好人》里,服装组真是很省钱了改革&拆迁贾樟柯一直对计划经济转型时期的变迁十分关注。
可能对于山西这样的产业结构单一型省份来说,煤矿工业的兴起、衰落、转型、私有化是许多家庭都避不开的话题。
贾樟柯爱矿区生活爱到什么程度呢?
同样的矿工宿舍区场景,在《任逍遥》和《江湖儿女》里让赵涛走了两遍,从宿舍过桥走到城际公交车站,路线动作都是一样的。
《任逍遥》里的巧巧,多年后在《江湖儿女》里跟父亲又走了一遍这条路巧巧的父亲在矿上务工,几杯汾酒下肚,就壮起胆子打开大喇叭痛斥矿长的腐败行为了。
父亲的工友告诉巧巧,小道消息说矿工及家属可能要被统一派到新疆去,后来巧巧真坐上了去新疆的火车,不过不是迁居,只是一场不靠谱的艳遇。
愤怒的矿工不止巧巧爹一个,《天注定》里姜武饰演的大海更狠——因为不满村里的煤矿被富豪侵占、由公有变为私人所有,大海写了一封信想寄给中南海,没寄成就搞了一把大猎枪,连着崩了一堆人头。
《山河故人》里为赵涛争风吃醋的两个男主角之间的矛盾,也依附在了煤矿的变迁上。
张译演的张晋生承包了煤矿,就公报私仇地赶走了矿工梁子,因为他们两个是情敌。
与煤矿情况类似,各大工厂也在进行改制和迁移。
《二十四城记》讲述的就是国营老工厂迁移给人们带来的改变。
除了煤矿和工厂,贾导对三峡移民也很感兴趣,拍了又拍。
《三峡好人》一开始,船上的广播就告诉大家,这里是从奉节岛前往崇明岛的太白号长江客轮,坐船的大部分是去往上海崇明的移民。
望向两侧岸边,奉节的老城居民楼都被库区的水位淹没了。
三明要找的地址已经在水下了《江湖儿女》巧巧坐的游船上也有这样的广播,岸边也有即将被水淹没的居民楼。
巧巧在岸上找到那个信基督的女贼时,许多移民正携家带口,失落地乘船离开他们的故土。
巧巧和三明都是从山西到重庆奉节寻找对象下落的,可是找寻过程都颇不顺利,对方也都不想见他们,真是平行世界里的两个苦命痴心人。
金钱&情感关于《江湖儿女》的英文片名,贾樟柯一开始想的是《Money and Love》,金钱排第一,爱情排其次,很俗,但也很贴切,电影的核心的确是这两件事。
贾说他以前听电台热线,老百姓咨询的最多的两件事儿就是钱和感情。
是啊,谁会不在乎这两样东西呢?
《江湖儿女》里,巧巧和斌斌在小宾馆里重新碰面的时候,也激烈讨论了这个问题。
巧巧说你跟我回吧,斌斌说要回也不能这么回,巧巧明白了:得有人有钱你才能回去,对吧?
斌斌说,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斌哥一生都在为钱打拼而不得,他放弃了与巧巧的情,等想找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巧巧和斌斌因为对钱的观念不合而分道扬镳电影里,钱、情、义的关系作为一条线索,若隐若现地穿插在片中。
片头巧巧给司机钱,司机客气推脱到帮斌哥不用给我钱,巧巧说耽误你赚钱了,拿着,这是巧巧的讲究;最后斌哥走了,给巧巧也留下一沓“耽误你了”的钱,巧巧却气到炸,心想你居然拿钱来衡量我的义?
这是巧巧的霸气。
还有个小细节插曲,斌哥的马仔拿着一张假钞,反反复复地塞进验钞机听那声“请注意,这是假币”玩。
社会上之所以会出现假币,也是因为人的钱袋跟不上欲望了嘛。
《山河故人》里的梁子没钱但是家里摆着关公像,象征他心中还有一份义;而《江湖儿女》里的斌哥以关公像为尊,最后却落了个不义之人的名声《任逍遥》里的小阿飞调笑:“美币,那就是美国人民的B啊!
”还要炫耀给周围人说:“一张能换好多钱!
”《三峡好人》韩三明在船上看卖艺的表演欧元变人民币,电视机里放的都是小马哥用美钞点烟的经典画面。
他听人说,“人在水上漂,就要靠美钞!
”
崇拜小马哥的不止斌斌那样的县城大哥,连三明那样的老实人都会受影响《山河故人》对美钞的迷恋程度更进一步,张译直接给董子健饰演的儿子取名叫张到乐,Zhang Dollar!
生下来的使命就是挣!
大!
钱!
董子健饰演的叛逆儿子张Dollar《江湖儿女》里发了财的二勇告诉斌哥:我现在只有两大爱好:一个是看《动物世界》,另一个是看国标舞。
这让我想起《站台》里也有个小配角叫二勇,文工团解散后,这伙计就脱离大部队去做小买卖了——难道,如今爱国标舞爱到棺材里的二勇哥,当年也是混文工团的?
看来还是下海经商有钱途啊,文艺没希望……文工团&歌舞厅科长对歌舞永远是充满激情的。
小武一开始不会唱K,被梅梅一脸嫌弃,后来就在梅梅的指导下变身麦霸了。
小武什么都不会唱,两人只能尬坐在《任逍遥》开场第一个镜头里,小贾(彼时还是小贾)就亲自上阵,穿个老头跨栏背心,站在大厂房里自嗨地唱意大利歌剧。
《任逍遥》最后出场的那个警察的扮演者貌似就是《江湖儿女》的二勇哥(高糊画质尽力了),惩罚犯人的方式都是:去,站到墙角唱歌去!
你不是爱唱歌吗?
斌斌就老老实实唱了任贤齐的《任逍遥》。
《任逍遥》结尾贾樟柯关注90年代、世纪之交的作品比较多,唯独第二部电影《站台》定位在80年代,专门追溯文工团的闯荡生活。
《江湖儿女》最重要的一首歌是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当年是《喋血双雄》主题曲,也很契合《江湖儿女》的情境。
这不是科长第一次用叶倩文的歌了,《山河故人》里2024年的澳大利亚还能响起叶倩文的那首《珍重》。
流行曲在贾樟柯的电影里不计其数,扒下来就是当年的时代金曲合集了。
记得《江湖儿女》巧巧后来心情郁闷就跑去奉节小歌舞团跟着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吧?
《三峡好人》的奉节县里也有个光膀子的男人,拿着麦克风在昏黄的灯光下豪唱“酒干倘卖无”。
尬舞也是贾樟柯电影里县城人民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
永恒女主角赵涛的人设基本都是会跳舞的,在文工团跳,在老式俱乐部跳,在新潮的迪厅跳,在世界公园的演出台上跳,老了也要在自家院子里跳……
这段迪厅舞眼熟吗?
赵涛在《山河故人》里跟张译跳了一遍,在《江湖儿女》里跟廖凡又跳了一遍。
《江湖儿女》还插了一小段与剧情毫无关联的纪录镜头,一群大爷大妈在快乐地跳广场舞,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光,真美好啊。
汽车、火车、轮船、UFO贾樟柯也爱用交通工具的变迁表现时光流逝。
《山河故人》里张晋生身为煤老板的富豪标志是一辆新买的红色桑塔纳,《江湖儿女》里的斌哥开皇冠,后来差点被皇冠磕破头没了命,再后来还是羡慕有更壕的车的人。
煤老板泡妞的致胜秘籍——拥有一辆桑塔纳《江湖儿女》第一场戏是一辆颠簸的老式公交车上,一些普通百姓茫然疲惫的神态,最后镜头摇到靠在窗边打盹的巧巧。
画质和场景都十分粗糙,非职业演员群像,看似随意的一组镜头锋芒毕露,简直找回了我第一眼看《小武》时的那种惊艳的感觉。
《小武》第一场戏也是公交车,小武自称是警察拒绝买票,几秒钟后原形毕露,原来他是个小偷。
第一场戏就把这个小人物拍活了。
《站台》第一场戏也是文工团结束演出后,乘着夜色坐大巴离开。
《任逍遥》里,巧巧也坐在靠窗的位置《江湖儿女》从绿皮火车到高铁,反映出十几年来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峥演的大忽悠在火车上对周围人说,就应该坐慢车,看看大好河山,慢慢看,慢慢品。
上次《山河故人》赵涛也对儿子说过类似的话,她送儿子出国前母子俩坐了一次绿皮火车,她说希望车慢点,妈妈陪你的时间就能长一些。
几次去三峡都是坐船。
最后还有终极时髦的交通工具——UFO,构成了贾樟柯电影里为数不多的超现实部分。
徐峥天花乱坠地讲他的新疆探险旅游项目,说要带游客去找UFO,结果对面的巧巧一脸严肃地说,“我见过,见过一次”。
徐峥自己都不信,还以为捡到个免费托儿咧,后来知道勾搭来个刑满释放的女犯罪分子,顿时怂了。
巧巧搁哪儿见的UFO呢?
在《三峡好人》里。
三明也看见个魔幻场景,一个人在废墟上空走钢丝。
这时配的背景音乐是林冲夜奔。
所谓“宇宙的囚徒”,跟夜奔的林冲其实是一回事啊。
《小武》写90年代,《站台》写80年代,《任逍遥》《世界》《三峡好人》《二十四城记》写千禧年前后,《天注定》写眼下。
而《山河故人》和《江湖儿女》都有超长时间跨度,站在一个更全局的角度去看待社会和人心的变化。
无论籍籍无名还是蜚声国际,贾樟柯都执着于在同一个画框内,用同一群人物演绎不同的人生命运。
可能一个舞台下面有个观众是小偷,他的名字叫小武;可能一个文工团路过一条路,他们来自站台;可能路上站了个女人叫巧巧,巧巧在等一个矿工;可能一个矿工心里有解不开的结,他想去趟三峡……说是贾樟柯宇宙也好,说是平行世界也罢,他们都是当代中国的众生相。
何小沁/文 原创请勿搬用
贾樟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自己致敬自己的导演。
这部片子几乎没有新的东西,只是用他最熟悉的方式把已经讲过的故事又讲了一遍,或者是把以前的作品全部加了一遍“作者按”,只不过,这次讲的没以前好而已。
巧巧三世以及斌斌三世,带我们重温贾樟柯电影的黄金岁月。
与电影的宣传语不同的是,这次我们见证的不是贾樟柯电影宇宙的形成,而是贾樟柯电影宇宙的终结。
一、人物转世中,留下了什么?
丢掉了什么?
巧巧,是一个融合了《任逍遥》中的巧巧、《三峡好人》中的沈红以及《天注定》中的小玉的角色,由于致敬的成分太多,人物本身变得面目模糊。
贾樟柯用一种纯直男的视角,塑造了一个会武术的王宝钗。
巧巧对斌斌的感情,似乎有从爱到义的转变,表面上看似乎是在歌颂女性的独立和担当,但歌颂的却是三从四德的女性,为斌斌坐牢是一,去找他是二,给斌斌当护工却只换来两个字是三,更重要的是她的从一而终,都回家开场子了,还是独身一人,冥冥之中还不是等待斌斌的拯救嘛,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坐上轮椅了,可是斌斌的角色还是个施与者,而不是求助者。
在《任逍遥》里,乔三是个从不为女人打架的冷酷大哥,但在过去的贾樟柯那里,从来就不存在一个简简单单的大哥,冷酷如乔三,感情中也掺杂着爱和控制,一方面他是巧巧过去的老师,另一方面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哥,放不下面子是自然的。
而巧巧呢,表面上看是被动的,在大篷车上被乔三一次次地摔在座位上,哭的稀里哗啦,而内心却是独立倔强的,这从吐在小济嘴里的那口烟就已经体现的明明白白了。
而《江湖儿女》里的这俩人呢,实在是没有任何爱情戏,除了剧情的设定,你找不出两个人情感变化的任何依据,巧巧为什么爱斌斌,在等待的过程中又是什么样的心理,寻找的时候除了上演两段普法栏目剧,别的还有什么呢。
曾经的细腻变得草草了事。
在男人女人的关系里,根深蒂固的直男思维又占领了高地,归属感解决一切问题。
因为他是你男朋友啊,解除关系都得要他一句话,现代女性们,您慢慢品,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斌斌呢,原型就是贾樟柯小时候接触过的大哥,《任逍遥》里的乔三,事实在是太久远了,创作极度依赖经验的老贾,真的是回忆不起来了,所以搞了个看起来很义气但实际上并不知道什么是义气的大哥。
全片里斌斌真的没有任何义气的行为,斌斌,我就问你一句,人家二哥托你查是谁造谣,你办了吗?
拿钱不办事啊你,碰见俩打你腿的小崽子,你就放了?
斌哥后来的残疾,不能不让人怀疑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啊。
年轻气盛就不说了,等斌斌重回大同,对待昔日的马仔也没有任何的尊重,兄弟是这么当的吗?
而他对待巧巧的态度,确实像个大哥,大哥会对你好,但你不会是大哥永远的女人,陈浩南都还黎姿李嘉欣舒淇换着来呢。
作为大哥,外人的感觉永远是很忙很牛逼,这没错,但拍电影不能这么应付啊,我就想知道斌斌都干啥了,在电影里他没有解决任何一件事,没有善待过任何一个人,就连戏份被拿掉的六爷,都知道给人骗子点钱,做做慈善呢,除了让舞蹈老师给二哥再来一曲,没干过啥彰显人格魅力的事啊。
好大哥坏大哥,乃至本片中印象派的大哥,都不重要,作为关键人物,你让这么一个形象来推导出一个情深义重吗?
二、在左支右绌的互文中,贾樟柯忙着把所有的故事一次讲圆,有的东西他可没忘在《江湖儿女》中,除了斌斌和巧巧,几乎没有什么重要的配角,这意味着故事的重担全部压在了他们俩的关系上。
而老贾做了什么呢,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我陶醉的趣味和分解重组的快乐上了。
如今的老贾已经从过去蹲在街边的少年变成了热爱红白喜事的油腻中年,朋友们,这意味着他对生活以及故乡的了解已经由日常转向了仪式,曾经鲜活的生活质地变为了生死如戏的景观,你说拍出来的东西会产生什么变化。
曾经的广场舞、大篷车、录像厅、台球案,以及苍茫夜色中走调的卡拉OK,是小贾对现实的敏锐反映,而现在这些成了他电影拼图中的一块,不需要问原因,拍就完了。
贾导啊,现在大篷车都改良了你知道不?
节目单子更新了,现在不收钱了,卖药酒,用鳄鱼、蛇、王八之类泡的,还有喷火和艳舞什么的,如果你看过应该会喜欢的。
仪式、景观、魔幻现实主义的祖国,这些东西已经奥特了,已经被玩的不好玩了,搞摄影的有好多都想玩这些,已经被我喷的人脑袋变狗脑袋了,详情参见本人日志。
魔幻现实主义的极点就是科幻啊,可老贾对科幻的理解实在是太萌了,就是rou的一下飞过去一个什么玩意——飞,成了老贾科幻观的核心概念。
哪怕说斌斌的腿是外星人飞来打断的也好啊!
看来老贾的科普材料还停留在《走近伪科学》的阶段。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贾的社会观,严重受到了《法制进行时》的影响啊。
巧巧在奉节的遭遇被拍成了如下几集:《女子坐摩的遇色狼,机智巧脱险》、《喜宴上来了不速客,大吃大喝不上礼》,《小生意与大骗局——坐火车切莫轻信他人》,一个个故事告诫我们,江湖路远,小心风险啊。
当然了,我们也不必太在意这些,毕竟这是贾导为朋友们安排的晚会节目,乐呵乐呵得了,可惜针灸诊所骗局那集没了,要不然还能多乐呵两分钟。
在仪式和栏目剧的缝隙里,再努努力其实还是可以讲个好故事的,但剩下的篇幅也很紧张啊!
还得留着致敬自己呢,剪掉了但还舍不得用的素材,比如在大同拍《公共场所》时勘到的景,本来还准备回去再拍一次呢,斌斌的枪不能只在迪厅里掉一次啊,起码得掉两次。
可惜碰上耿市长的城市建设,老房子全改成了古建筑(详情参见周浩导演的《大同》),只能改拍《在清朝》了。
所以就连翻拍带过去的素材,全剪到了一起,经过反复构思,终于把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安插了进去,各种明线暗线,仿佛是一部贾樟柯电影番外特辑,让认真观影的我竟然获得了一丝观看侦探片的快感。
贾樟柯现在的电影就是这么的后现代,就是这么的结构主义,用不了的素材拼拼凑凑也能给你炒盘菜,不得不说啊,当镜头扫过《任逍遥》里的斌斌和小济时,我感动了一秒。
老实说如果单纯是当年的素材,你给我凑够九十分钟,我也愿意买单。
但老贾的野心比小贾大多了,可惜啊。
三、见证贾樟柯电影宇宙的终结总体的一个印象,在内心里,贾樟柯还觉得自己是街头的那个小子,但很不幸,他已经是除了煤和酒之外的另一张名片了。
墨镜和雪茄让他没法在野案子上随时来两杆了,就像现在的年轻人玩的那个游戏,王者荣耀。
他对世界的理解永远停留在了八九十年代的故乡,而现在只能玩玩电影拼图导导以前的录像带,创作对于他来说更像一种惯性驱使下的计算,动机从现实的触动变成了回忆中的自我沉溺。
作为一种对过去贾樟柯电影的怀念,江湖儿女倒是挺不错的。
看到荒野里的公交站和巧巧衣服上的蝴蝶,让我想起《逍遥游》和任贤齐;看到巧巧在小旅馆里追问斌斌还是不是她男朋友,让我想起城墙上崔明亮也问过尹瑞娟同样的话,以及赵小桃在地下宾馆还披着雨衣;奉节的大篷车上,也有路灯下的小姑娘,只不过不用表演给假冒的站长了。
贾樟柯在访谈中提到,自己曾经和当年初恋的女友,从城外谈心归来,空中突然炸开了礼花,那一刻他被深深的震撼,他说他永远不会把这一幕拍入他的电影中。
在《山河故人》里,我看到了那个镜头,在那个时候贾樟柯的电影宇宙已经终结了。
他的白日焰火已经绽放过了。
要给老外解释清楚什么是江湖并不容易,贾樟柯用了一部电影来说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情义特别重要,因为背叛特别寻常,肝胆相照和两肋被插两刀,不过就是上一秒和下一秒的事情,宛如浪尖和浪谷,波涛汹涌江湖险恶。
江湖,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一部《江湖儿女》,贾樟柯也用了一场戏概括了“江湖”:汾酒茅台杏花村,管你清香酱香倒在了一个大脸盆儿,宛如江河溪涧奔流入海,分了喝去从此你我就都在这一个酱缸里滚打了。
这场仪式里,慷慨陈词的是廖凡演的老爷们儿彬彬,说“干了”的是赵涛演的巧巧。
在火山前,彬彬教赵涛打枪,说从此你就是个江湖人儿了,事实上,巧巧踏入江湖比他俩想的都要早一些。
江湖儿女,讲的更像是江湖女儿,整部电影其实就是“巧巧”的成长史。
巧巧从单纯的大哥的女人起步,彬彬教她“江湖的人迟早是个死”,但没有告诉她“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山河皆路人”。
巧巧是靠自个儿,摸爬滚打学会坑蒙拐骗,以暴制暴。
来来往往一大堆人里,也就巧巧心底牢牢记住了“讲究”两个字。
倒也没错,女人有时候反倒比较仗义,因为兄弟情义大部分时候是利益驱动情感,而女性的义无反顾则来自一往深情。
在这个以情感为主线的故事里,贾樟柯熟悉的作者风格依然强烈,比如那些大众意见里通俗甚至流俗的罐头音乐,仍旧是导演把玩的元素:巧巧在奉节的文化馆哼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大概是迪克牛仔最接近文艺的一次,配合上依次登场的县城迪厅、坟头国标,中老年小合唱《潇洒走一回》,这些你可以说这依旧是“猎奇”的中国式奇观,但时代独特的审美被贾樟柯个人的独特审美二次加工,就像影片中的“狮虎同笼”一样呈现出新的质感,导演仍旧忠实的记录着我们这个时代荒唐又烂漫的一面。
美术道具层面,以通讯工具、交通工具呈现时代变化,类似包钱纸的包装上暗藏心机,诸多细节还是有让人会心一笑的暗号。
在宏达的背景设定上,也没有放弃呈现纵深的中国时代变迁,但整体而言,贾樟柯最擅长的符号学和社会批判都略显节制,退居到了表达情感之后。
贾樟柯在酒会上都有点羞赧,说“是不是太煽情”了,我倒想说这可能是最让人敬佩和喜爱的一点,可以说导演冒着“情节剧”的危险去展露自己的温柔沮丧,淡化了追诉世界如何扭曲个体,而强化个体如何涅槃坚持,以及那一点无可奈何的忧伤:二十年里,巧巧一路上遇到的尽是女盗男娼皮条客,有情有义反倒落了个无靠无依,最后通过监视器镜头里呈现落寞萧索,让人心悸,这大概是贾导作品序列里最好的结尾之一了。
对于女主角赵涛而言,这是她职业生涯表现空间最饱满的一次,说成导演写给她的一封情书也不为过,也没有谁比赵涛更合适出演巧巧这个角色,赵涛从太原舞蹈老师走向国际影后的过程,她的执拗与淳质,后天所激发的表演灵性,与巧巧的成长史都不谋而合,在《江湖儿女》里也展现的淋漓尽致。
有趣的是时过境迁,在这部电影中,巧巧年轻时候要靠赵涛表演去寻找当初的青涩,反倒是当下阶段老板娘的戏份,包括砸茶壶在内的许多场戏,赵涛挥洒自如显示出大气从容。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样一个大女主的电影中,廖凡饰演的彬彬同样光芒万丈。
出演这种“即使千错万错,依然无悔爱他”的男性角色,要靠演员强大的荷尔蒙和个性魅力支撑,廖凡不负所托呈现了影帝级的表演。
贾樟柯的作品善于调教群众演员,形成独特气场,这对职业演员来说其实是个巨大挑战,但恰好廖凡就是那种演员,自带了某种踏实生活赋予的烟火气,让他可以无缝对接到不同大导演的作品。
在这部影片里,在床上翻滚和摔下轮椅的戏,重重的砸在观众的心上,几欲使人落泪。
对于《江湖儿女》,贾樟柯导演的影迷可以轻松地发现“迷影”气质,它像是对前序作品的一次回眸致敬。
男女主角巧巧和彬彬的名字和设定与《任逍遥》完全一致,而巧巧到奉节寻找丈夫的情节又与《三峡好人》“不谋而合”,在服装道具乃至置景动作上都有许多“重叠”,例如巧巧奉节寻夫的矿泉水瓶,行使了同样的使命。
事实上,贾樟柯其他作品也可以在《江湖儿女》中找到痕迹,这让影片看上去像是创作进入成熟期的贾樟柯对自己阶段性总结,是汾阳小子一路走来的一次深情回眸,也是他在长期为时代发声后一次个人的情感松绑。
看这部电影对资深影迷来说,也许有创作新意上的不满足,但也有一夜看尽长安花的轻松愉悦。
贾樟柯电影最迷人的部分是他用先锋的视听语言包裹了独家的乡愁记忆,在中国有这个机会又有这个天赋做这件事的人绝无仅有。
从《小武》开始,贾樟柯在成长的经验里攫取了丰富的资源,但一入江湖深似海,汾阳对贾樟柯来说已是渐行渐远。
如果说前序作品,成长的经历是他表达态度的武器,而《江湖儿女》则有更多的情感宣泄。
这部电影是否是贾樟柯最优秀的作品,自然有待时间来回答,但绝对是不容忽视的,他像一个分水岭,牢牢地收束了之前的创作。
联想到接下来在筹备的《双雄会》、《在清朝》,大概可以期待贾科长山高水长大步向前,匆匆过往,皆是山河路人。
2001年初,河北省石家庄市发生了轰动全国的“3·16特大爆炸案”,导致108人死亡,38人受伤,我国随即掀起了“第三次严打”,这也是《江湖儿女》的时代背景。
九月份的院线大片很多,有张艺谋的《影》,姚晨、马伊琍的《找到你》,开心麻花的《李茶的姑妈》......不过,这些大片都扎堆在月末的国庆档上映,唯独贾樟柯的《江湖儿女》档期要早了一周。
没办法,贾樟柯(人称“贾科长”)的电影真的卖不过这些商业大片。
记得当年科长的《三峡好人》与老谋子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同天上映,结果《黄金甲》大陆票房接近3个亿,《三峡好人》票房仅有30万,以至于贾科长悲愤的表示:“我倒要看看在这个充斥黄金的年代,有谁还在关注好人?
”巧合的是,这次与《江湖儿女》同天上映的,有一部卖情怀的圈钱港片《黄金兄弟》,虽然该片的豆瓣评分只有5.3,票房和排片却全面碾压了《江湖儿女》。
贾科长虽然是戛纳电影节的常客,他的作品票房最高的也只有三千多万(《山河故人》)。
这次的《江湖儿女》讲了一个相对“商业”的黑道故事,还有影帝廖凡出演,张译、徐峥客串,好不容易有点卖相了,却遇到了另一个“黄金”。
贾樟柯的个人风格贾科长的电影一直都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据科长本人透露,早在《山河故人》的路演时期,他就有了创作《江湖儿女》的想法。
科长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那时候县里乡里有很多所谓的“社会大哥”,讲义气、能平事儿,年轻人都很崇拜他们。
然而时光荏苒,在《山河故人》路演的时候,科长得知曾经的一位“大哥”中风了,连走路都困难,令他无限感慨,于是就有了片中“斌哥”(廖凡 饰)这个角色。
也许是这种时间上的关联,让《江湖儿女》有了很多《山河故人》的影子,例如两部影片开头都是4:3的旧电视画幅,体现出一种年代感,等到正片开始后,才变成16:9的正常银幕画幅。
两部电影还同样是三段式的时间跨度,同样穿插了隐喻性极强的超现实主义场景,同样使用了大量的经典老歌......从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到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电影中一如既往的充斥着迪斯科、国标舞、广场舞、卡拉OK,以及各种颇具年代感的杀马特土嗨场景。
对于经历过世纪之交的观众来说,这个年代离我们不远不近,因此看贾科长的电影,能给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江湖儿女》中还有一段三峡蓄水前的镜头,让人联想到那部《三峡好人》。
赵涛饰演的女主角名为巧巧,与她在《任逍遥》中饰演的角色同名。
因此对于铁杆粉丝来说,《江湖儿女》是串联了贾科长过往作品的一部电影。
当然,对于没看过那些电影的观众,以上“彩蛋”也不影响对影片的理解。
贾樟柯的讲究贾科长的电影不仅文艺,也很讲究。
他的作品中记录了不少风土人情,年轻一些的观众可能已经看不懂,或者察觉不到。
就拿《江湖儿女》来说,有一场戏是斌哥带着女友巧巧,与手下弟兄们一起喝酒。
他们的喝法叫“五湖四海”,是用9种不同的白酒兑在一个脸盆里,混着喝,寓意“五湖四海皆兄弟”。
还有一个细节是上香,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电影里拜关公的时候是三炷香,祭奠死者的时候是四炷香,这就叫“神三鬼四”,也是流传很久的一个习俗。
神三鬼四:拜神的时候,上三炷香、磕三个头、烧纸钱要三张三张的烧;拜死人的时候,上四炷香、磕四个头、烧纸要四张四张的烧。
拜关公的时候是三炷香
祭奠死者是四炷香(需放大)贾科长的电影就是爱抠细节,哪怕观众根本注意不到,也尽量不让你挑出毛病来。
片中还有一场戏,是巧巧出狱后和斌哥在一间小旅馆里谈话,镜头中间是巧巧,背景是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挂历。
虽然背景被虚化了,依稀还能看出挂历的时间是2006年,与巧巧2001年入狱,服刑5年的时间刚好吻合。
据说贾科长和团队为了还原那个时代的真实面貌,看了很多纪录片素材,甚至连“2001年的女性有没有流行染发”这种问题,也要反复考证。
可以说,影片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除了街道上空调外机的型号比较新(这个要换可能成本太高了),其他的地方都做到了神还原。
贾樟柯的江湖扯了那么多,《江湖儿女》到底讲了啥?
讲的自然是一个关于江湖的故事。
影片开场的时间设定是2001年,斌哥是山西大同当地一个有头有脸的黑道大哥,巧巧是斌哥的女朋友。
他们开麻将馆,替人“铲事儿”,调解争端,同时也面临年轻帮派的挑战。
除了斌哥这样的大哥,影片中还有留学归来的大学生(刁亦男 饰)、轮渡上的妇女扒手(丁嘉丽 饰)、骚扰妇女的摩托民工、被骗钱的出轨土豪(张译 饰)、爱吹牛的火车乘客(徐峥 饰),可谓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2001年尚处于世纪之交,那时的社会治安还比较乱。
2001年初,石家庄市发生了轰动全国的“3·16特大爆炸案”,导致全国掀起了“第三次严打”。
“严打”这个词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最著名的当属“1983年严打”,此后中国又经历了“1996年第二次严打”、“2001年第三次严打”(电影的时间点)、“2010年第四次严打”,每一次都是社会太乱了,到了不打不行的地步。
当然,这些严打往往都有一定的社会背景原因,比如国有企业的改革,导致了大量工人下岗,《江湖儿女》中就有巧巧父亲在广播站怒斥干部侵吞国有资产的情节。
笔者作为90后,对那个年代依稀还有些印象。
记得那时候的县际长途汽车,经常会遇上劫道的,村里面则几乎是“三不管地带”。
至于小偷小摸更是司空见惯,现在我们出门坐火车坐飞机,背包直接放行李架上,一般情况下,上个厕所没人看着也不用担心丢了。
而在那个年代,人们都穷,也许根本不是惯偷作案,而是受生活所迫的普通人,就像片中丁嘉丽饰演的那名妇女,本来是渡轮的乘客,却在船上偷了巧巧的钱包。
社会乱的时候,也就是“江湖儿女”们粉墨登场的时候。
廖凡饰演的斌哥,以“江湖中人”自居,他和手下的马仔,拜关公为偶像,将情义放在心中,俨然一副“教父”做派。
但是到故事结尾,我们就会发现,斌哥和他手下的马仔,大部分都是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
斌哥曾经风光无两,却遭遇一系列变故,还因为酒喝多了导致中风,坐上了轮椅。
当他一副狼狈相回到家乡,昔日的弟兄们对他只有冷嘲热讽,态度令人心寒。
可以说,斌哥这个角色的前后反差很大,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而廖凡贡献了影帝级的表演。
也许是受影片中杀马特土嗨风格的影响,斌哥的遭遇让我想起早期杀马特红人“MC石头”的一首《狗屁义气》,里面有句歌词是:“有钱就是兄弟,没钱都是狗屁!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搜一下这首歌,歌词对所谓的“江湖义气”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MC石头曾以一首《情债》的喊麦红遍大江南北,其经典台词为:“我的低调,不是你们装逼的资本。
”
贾樟柯的情与义赵涛在贾科长的电影里一直是女主担当,这部《江湖儿女》同样是大女主戏。
据说赵涛为了塑造角色也查阅了不少资料,光人物小传就写了几万字,将巧巧这个角色从出生到死亡的人生经历都写出来了。
在影片中,巧巧为斌哥蹲了五年牢,却惨遭斌哥感情上的背叛,然而巧巧依然收留了落魄后的斌哥,对他悉心照料。
影片最后,所有曾经的“江湖中人”都不再以江湖人自居,唯独巧巧这个最初不当自己是江湖人的女子,贯彻了江湖人应有的道义。
斌哥问巧巧:你不恨我吗?
巧巧说:我不恨,因为我无情,但是我照顾你,因为我有义。
贾科长谈到巧巧这个角色时,曾为影迷分享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位老先生给他讲《三国演义》,那位老先生说,关羽对刘备是有情有义,对曹操则是无情有义。
关羽是山西运城人,贾科长说他那时突然明白,“原来我们山西人是可以把情和义分开的。
”
贾科长的片子,结尾通常都会带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感,例如《天注定》结尾的那句“你可知罪”,《山河故人》结尾赵涛一个人在雪中跳广场舞。
《江湖儿女》的结尾同样耐人寻味,据贾科长本人透露,他剧本写的结尾是2018年元旦那天,巧巧又买了9种白酒,打算和斌哥再喝一次“五湖四海”,回到家发现斌哥离开了。
不过拍摄的时候,贾科长把这个结局改了,改成巧巧在门口看着斌哥离开的地方,然后镜头摇到屋里的监控画面上,画面中巧巧的人影逐渐放大,最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像素。
这个结局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想法是,什么江湖风雨,儿女情长,在时代的洪流面前,留下的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吧。
看《江湖儿女》出于偶然。
偶然在我回家途中的高铁站里,偶然买了本杂志,偶然在杂志上读到一篇贾樟柯的文章,看到他聊故乡与人情。
偶然地,我被文章打动了。
就像一个陌生作者和读者的对话,他说到现在的生活,离开北京,回到山西老家,算不上隐居,因为工作的关系也会飞来飞去。
但他把工作和生活定在老家,那个原来让他感到有关系负担的小县城,如今却给他带来了一种稀缺情感:亲戚和人情。
城市好吗?
很好,有朋友,有同事,有好多便利,但唯独一样没有:亲戚。
于是生活中就少了点味道,过往人们用人情走动的关系,在城里变成了“经济关系”,人与人也就产生了距离。
也许正是触景生情,在回家的高铁上我读到这样一段话,心里一阵酸楚。
我并不了解纸上这位赫赫有名的导演,没有看过他的几部影片,对他的新闻也知之甚少。
但我知道,他是和我一样,在工作的城市与生活的县城之间不停切换状态的人。
我们每回一次家,每再回到一次工作的城市,时空的转移都会给我们带来变化,切换之中、奔波之中、相对的安定之中,随随便便拎出一个细节比较,我们都能感到心弦轻轻一震。
有时,甚至是剧烈的震动。
而我难以描述那种震动,常常在连接两地的高铁上独自消化品味。
正如贾樟柯所说,他已不再飞去北京,而是坐很久时间的汽车,一路看过去。
这种微妙的共鸣,我想只有经常如此的人才会了解。
看同一种风景,却一次又一次洗刷自己的人生记忆往前奔去。
那么,他会像纸上描述的那样,把它变成一部好电影吗?
他会像一个陌生作者打动我那样,再次打动一个普通观众吗?
于是我走进了电影院。
在第一次接触贾樟柯的电影时,首先你会被他纪实型的拍摄手法惊讶。
完全不像一部我们能理解的“电影”——美的画面、美的演员、美的布景、美的音乐……这里统统是反的。
看起来他似乎不会去修饰任何东西,真实的破败不堪的小城,粗糙的广告字体,不成气候的霓虹灯,布满灰尘的大众桑塔纳2000,还有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在舞厅里听着老气俗套的迪斯科音乐,扭动着身体。
当赵涛出现的时候,你会惊讶怎么有这样一个女演员能特别像你在县城里看到的那种女人。
她们穿颜色俗艳的衣服,质感很差的雪纺,能看到不合身的内衣把赘肉勒出印子来,而她们还踩着闪亮闪亮的金色或银色高跟凉鞋,步步生风的走在灰尘扬起的路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们的。
赵涛就这样出现了,顶着某个年代流行的离子烫发型,齐齐的刘海,风尘仆仆的走上公共汽车。
而汽车上都是一样面孔的人,懒懒的、没有表情的、灰头土脸的,完全谈不上体面,只求凑得到一点空间哪怕挤一点也没关系。
而赵涛充满生机的面孔、走在流行轨道上的发型、鲜艳的衣服就那样轻易跳出来,成为了电影里的焦点。
首先你会惊讶这样的赤裸裸。
真实得就是你在现实里看到的中国小县城,不管是二十年前你自己生长过的地方,还是现在你去一些偏远地区,你都能在这些影像里找到熟悉的细节,它们被完整的组合起来(或者说,完全不经修饰地展现出来),这时候,你会被真实震慑到——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你知道他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但你无法面对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对,贾樟柯的电影,就是如此。
当然,如果只是堆砌罗列荒芜的小县城细节并不能表现生活底子里的粗陋不堪。
必须有实打实的故事逻辑去贯穿,让你发现,这件事是合理的,但同时又是荒谬的,所以才觉得真实透顶了,没办法。
那个葬礼上跳国标舞的场景就是第一个让我感到“荒诞”的细节。
斌哥江湖上的老大死了,斌哥带了帮兄弟去吊唁,还带了老大生前刚刚迷恋上的国标舞舞者。
斌哥说,来,送哥最后一程。
舞者就脱掉风衣,露出赤裸裸又极为现代的白色紧身舞裙,女孩面无表情,却精干、专注、无动于衷得合情合理。
她和舞伴没有一丝怜悯,没有对支持他们生计的老板的死亡一点同情,他们只是像在任何一个场合表演舞蹈那样,把葬礼现场当成了舞池,认真跳上一曲,结束。
在这个画面里我感到了强烈的不适,但同时又觉得它是真实存在的。
真实的好像我过去参加过的乡村葬礼,葬礼上总有演员热烈欢快的唱起流行歌曲,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带一丝情义。
而《江湖儿女》里的这一段还多了一重、两重对比。
是舞者的城市感、现代性与葬礼现场粗鄙不堪的江湖兄弟们的对比,是他们不带一丝感情的职业感与斌哥带领的一帮人忠肝义胆明明都是生计却更像家庭情义的对比。
在这个“生计”里,仅有舞者的专业是不够的,还要有义。
义是斌哥带兄弟们喝的“五湖四海”,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义是兄弟们争执时斌哥用一尊关公像就可以摆平的信念之刀。
义是斌哥即使被路上的小兄弟狠打了一场他也能理解不计过错。
义是巧巧在斌哥危难时拔出的那把枪。
这些微妙的逻辑贯穿在故事里,会形成一个系统。
所谓“江湖”,你发现它并不是指破败不堪的县城、矿区这些由街道、建筑、山林构成的实体空间,而是一个有自身运行逻辑的虚拟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有秩序,有规则,有冲突矛盾,有和平繁荣,虽然它们非常粗糙,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我们在90年代古惑仔港片里看到的华丽黑色,打架没有花拳绣腿,就是撸起一根棍子就打了,大人物进出也不是什么体面之地,不过是闪亮着霓虹灯播放着流行歌曲的嘈杂迪斯科厅,连麻将馆也都是乌烟瘴气脏脏的,但这不妨碍主角斌哥的体面、尊严。
他哪怕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你都能感到秩序。
这是真实的。
从巧巧的视角里,我们看到了一个这样的江湖——不如说“底层江湖”——但也是有钱的、有权力的、有名气的。
它会吸引各种各样的人想要进入这个领域,比如那位带着妹妹出现的潮汕商人,向斌哥“进贡”一箱钱(甚至妹妹)以获得入场资格。
如果我们观众之中曾有人在县城真实的生活过,我想并不难找到这样相似的细节。
“江湖”是什么?
是港片里走私贩毒的码头吗?
是豪华的赌场夜总会谈判现场吗?
并不是,在这里,就是一个麻将馆和桌上的那些人。
故事的转折到了巧巧拔枪之后,她戴罪入狱五年后出来,进入了第二个江湖。
这个江湖是广阔的,不再是麻将馆和那几个人的小现场,是要坐几晚的江轮去的三峡小城,是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县城。
那里有从船上开始就偷你钱包的女小偷,有到了那里不愿接你电话怕被打扰的熟人,有路上想莫名占你便宜的司机,有同样为了生计出来带着狮子老虎唱歌的小伙。
这里的江湖很广阔,摸不着边,看到的都是人,也都不是自己熟悉的人。
巧巧去见斌哥,为了求证自己生活里认定的信念是否还在,是否能依然靠那个信念继续活下去,正如伴她度过狱中五年那样坚定的信念——是爱。
而斌哥给了一个错误的答案,“谢谢你救我的左手”,“错了,我拔枪的是右手”。
巧巧发现,信念崩塌,情已不再。
斌哥想用“义”来解释二人关系,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感谢你。
就像那些救我的兄弟一样,我这样感谢你。
而巧巧不需要,巧巧要的是“情”——我救你不是出于“义”,不是你的兄弟,我是爱你才救你。
这在外人看来有差别吗?
不都是有感情吗?
差别是微妙的,恰恰又是一道不能逾越的鸿沟。
做你的爱人,还是做你的兄弟。
如果做兄弟,我不接受,我宁愿自己去闯荡江湖。
巧巧是这样的坚决上了路,带着她过去在江湖里学到的生存法则,开始一路闯关。
蹭别人的酒席喂饱自己肚子,抓住偷钱包的女小偷把打她一番,抢了想占自己便宜的黑车司机的摩托,还有到最荒诞的一幕,在酒楼里静候某个猎物出现,讹钱。
张译的这场戏真是神来之笔。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因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情况在一个时空里相遇,巧巧想要钱,张译演的成功青年想要保住名。
只用一句话“我妹妹为你流产了”就当成江湖上谈判的筹码,放到这张桌子上,公平交易。
好,我得到钱,你保住名。
至于那个流产的女人怎样,不存在,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段戏是好笑的、荒唐的、讽刺的,可又是让人感到可怕的、不安的、黑不见底的。
为什么一个女骗子堂而皇之的骗到钱你没有为她感到耻辱还为她感到高兴?
为什么一个为了保住名的成功人士在付钱解决问题以后你会为他感到释放解脱?
我们甚至不会去追究酒楼在座的还有多少人有那样深不可测的往事,表面上显得风光,实际上若深究起来,人人都经不起推敲。
包括巧巧眼中的斌哥。
正是这样的“破罐子破摔”让巧巧忽然理解了更广阔的江湖。
那里的江湖是不讲情的,甚至不讲义,只讲利。
好比曾经来求斌哥的潮汕商人,出人头地后不过一句话打发了她,“我们这里已经企业化了”。
——这和斌哥的恩断义绝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巧巧想原来江湖的规则变了,不再需要义字顶天,我只要这样一路去走就好。
喂饱自己,穿暖自己,走到不想走了就掉头,天地广阔,只凭个“利”字,反而容易些。
影片没有交代巧巧是如何发迹的,但从她去新疆的火车上出来那一刻我们可能就能感到,她又要变了,变得更强大,更坚定,更无所畏惧。
许多年以后斌哥带着一双残疾的腿回到山西。
城市已变了模样,飞驰而过的高铁、阡陌纵横的交通、已经发达光鲜的甲乙丙丁……而斌哥的尊严早就去而不返。
巧巧带着她的光鲜出现,一如影片开始那个顶着离子烫穿着桃红色雪纺衫的女人,她穿着华丽,只不过去掉了纯真。
她心平气和的把斌哥带回原来的“江湖”,为他安置好一切,帮助他康复。
而“江湖”早就换了领头人——巧巧。
这个江湖是斌哥熟悉的,也是相当陌生的。
麻将馆还是那个麻将馆,人也还是那些人,但情义早不是以前的情义。
正如巧巧在遇到潮汕商人说的“企业化”让她崩塌后,斌哥也同样遇到了跳上梁的小丑,那些挑战他自尊的过去的“兄弟”。
是的,情谊不在,唯独能指望巧巧。
斌哥指望她用爱安抚,而巧巧挣脱了开车的右手——那个拔枪的右手,让斌哥忽然感到,“爱”也不在了,这是“义”,让他毫无尊严的“义”。
斌哥的出走毫不意外。
挑战女人的是爱情,挑战男人的是尊严。
女人没有了爱可以了无牵挂,男人没有了尊严便会隐遁流离。
空荡荡的麻将馆最后只剩下那些质疑人情的摄像头,充满猜忌的监控,不复往日抓不到摸不着的人情牵连的关系网,只剩下干干净净的、可以看见、可以回放、可以删除的关系。
这样的“江湖”,有何意义?
对一个没有看过贾樟柯几部电影的普通观众而言,我没有资格去评判这部电影是超越了他的过去,还是致敬了自己。
仅就《江湖儿女》观感而言,我感受最强烈的是三个部分:荒诞的真实、微妙的人情、荒芜的时间流逝。
贾樟柯无疑是敏感的,敏感到能捕捉空气中的微尘。
拔枪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有什么分别?
分别既在毫厘,又在千里。
而荒诞和真实之间也是如此。
荒诞既是合理的又是真实的,那我们身处其中,还能有什么办法?
影片中一处无关紧要的场景让人觉得动容又无可奈何。
是巧巧去看的狮虎演唱表演。
它夹杂了多少情绪,赤膊的小伙唱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而强壮的狮子老虎却被关在笼中,情人已恩断义绝,路人却献上一朵玫瑰。
巧巧坐在那芸芸众生中观看这场荒诞的表演,却无法不被打动、泪流满面,这一场空间里包含的真实、讽刺、情深义重,都被残酷的包扎在一起,让人无处释放。
至于贾樟柯,他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有没有在《江湖儿女》中延续了他对故乡与人情的思考,我想答案是明确的。
斌哥所处的江湖,斌哥与巧巧重逢所处的江湖,二十年后巧巧所处的江湖,每一个江湖都是时间流转的见证、城乡变迁的戳印。
在这段时空里,人所认同的价值观可以发生如此剧烈的转变,认定的东西可以一夜之间推翻,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基础可以完全被另一种东西代替,它们甚至快过巧巧坐上的乡村大巴和斌哥回乡的高铁的巨变,快过县城和城市建设的巨变。
人心的巨变,只在弹指一挥间。
而人生已如江水流逝。
在《江湖儿女》电影结束后,贾樟柯出来回答了大家的问题。
有人问他是不是致敬过去的自己,有人问他赵涛戴的两个戒指有什么含义。
我想这都不是导演关心的,导演关心的是这样一件事:有一天他回到老家,看到好多年前县城里的大哥已经老了,坐在门前吃面,他有点感伤。
这个场景,对我是熟悉的。
我没见过那位大哥,我的人生中也没有这样一位大哥,但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在故乡的哪条街道、哪个杂货店、哪个广场舞现场……总有那样一个人,忽然让你发现,时代变了,你也变了,他所拥有的已不再拥有,而你曾在意的也早已失去。
斌哥,不就是这样一位大哥吗?
故乡与城市的对立,过去与现在的对立,情义与利的对立。
在《江湖儿女》这部电影里,贾樟柯提出了很多复杂的问题。
如果说故乡、过去是指凝滞、恒定的某个时空,一些永远不会改变关系的人,如贾樟柯文中所说亲戚,如电影中的巧巧。
那么江湖便是城市、时代,是巨变、滚滚向前、无法预测的未来,是只能陪你走一小段路的人,是数不清的匆匆过客。
我们每个人都无法脱离这样的世界,必须被变化裹挟。
而在这当中,你选择坚信什么?
你用什么去抵挡流变?
是像巧巧,斌哥,还是像那些他们遇到的人一样,选择情或义,还是利?
我想,答案很重要。
观后几个疑问:1. 入狱前的斌哥是大人物吗?
看电影前,被不知哪儿看来的“大哥的女人”给误导了,以为斌哥真是什么黑老大。
直至看到他被小混混围殴,给他“戴皇冠”,突然醒悟,这哪是什么大哥?
不过也就是个开麻将馆、替别人铲谣言的大混混,工作单位还挂在机车厂呢。
叫他大哥的,其实也就那么十来个人。
2. 斌哥出狱真的跟家燕一起了吗?
这个疑问,我从家燕对巧巧说出“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时,就很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斌哥不说,大学生不说,非让家燕来说呢?
在一个刚出狱一无所有的前女友面前,这两个男人的担当哪里去了?
不应该为自己的女朋友/妹妹挡一下吗?
懦弱的躲在小房间里,让现女友直接面对前女友,是什么意思?
用得着这样当面羞辱巧巧吗?
让我佩服的是,冷静的巧巧竟没输气势,虽然立马背上了包包,还是丢下一句硬气的话:我和你没关系,让他来跟我说。
第二次怀疑,是在跨火盆的小旅馆房间里。
斌哥说:“我已经不是郭斌了。
你知道一个男人,没有一分钱,出狱没有人来接,从前的小弟都开着宾利耀武扬威。
那是什么感觉?
”出狱的斌哥,是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而家燕呢?
从香港来的她有个大学生哥哥,坐拥一个拥有很多大学生的企业化的潮州商会,怎会看得上这个坐牢前在大同机车厂上班的混混斌哥?
这个怀疑在后来巧巧坐火车碰见徐峥时更得到了证实:一听徐峥说他们公司不看学历,巧巧眼里立即闪了一下。
学历,在巧巧和斌斌所处的这个时代,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关二爷的权威,正在逐渐退场。
第三次怀疑,是斌哥坐着轮椅回到大同。
巧巧问他怎么回事,老婆和娃娃呢?
他说:“酒喝多了,脑出血。
老婆还在丈母娘肚子里。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如果真和家燕在一起,不是应该努力拼事业,拼生活吗?
怎会喝酒喝成这个样子?
如果家燕是看他病了就把他扔回大同不管了,他会毫无怨气的说“老婆还在丈母娘肚子里”吗?
真相只有一个:出狱的斌哥一无所有,没脸见巧巧。
他想等混出样子了再找巧巧,于是求大学生和家燕帮他欺骗巧巧。
无奈世界在变,斌哥的时代过了也就过去了。
他混不出来,处处碰壁,借酒浇愁,终于,喝了个脑出血,半身不遂。
大难不死,最想见的人是谁?
即使会丢尽面子,还是,要去见她。
不管她是否成家,就是,想见她。
不管此时的他有多落魄多失败,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她不会嘲笑自己。
因为她见过他的本色,她懂得他是谁。
3. 这个谎言,巧巧知道吗?
当第一次听家燕说时,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她不意外。
那一刻,她将信将疑。
毕竟世界在变,一切都有可能。
可是,她不甘心。
她要去找他。
终于,她想到了去派出所报案,让警察叫郭斌来接她,逼着他现了身,说出了一段真心话:“你知道一个男人,没有一分钱,出狱没有人接,从前的小弟都开着宾利耀武扬威。
那是什么感觉?
我没脸回大同,必须混出样子才能回去。
”大概就是拉着斌哥的手,跨过火盆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斌哥不是无情,他只是,太,爱面子了,不愿在还没成功的时候和自己相见。
相比巧巧的情义,他更看重自己的面子。
于是跨过火盆的巧巧,没有扑向他的怀里,而是甩开斌斌的手,靠在墙上,背对着他,伤心的哭了。
4. 火车上,巧巧真的想跟徐峥一起吗?
伤心的巧巧准备回家。
火车上,碰见了一个满嘴跑火车的机会主义者徐峥。
他说远方有无限的机遇。
落魄中一心动,巧巧就用一个矿泉水瓶跟他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巧巧看得出来,至少,这个男人不坏。
当目的地越来越近,两人也互相卸下了伪装。
徐峥怯怯的坦白一切都是假的,自己只有一个小卖部。
于是巧巧也和盘托出自己刚出狱的事实。
她实在是太渴望自己的遭遇能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的接纳了。
可是她的坦白却吓坏了徐峥。
在深夜里独自清醒过来的巧巧,看着身边这个猪八戒一样的凡人,她突然明白,自己不属于“好好过日子”那种女人,跟他不该同路,于是半途下了车。
在这个黑暗的中途站,巧巧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却没有怆然而涕下,而是在UFO的光影下,照见到了自己的真心——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明白对自己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对巧巧来说,那不是金钱,不是面子,不是生活,也不是爱情。
她想要的,是在关二爷的规矩下,坦荡的独立和自由。
于是她回到了大同,要回了斌哥的麻将馆,供起了关二爷。
5. 2018的巧巧,还爱斌哥吗?
真的是没有情只有义了吗?
她推着他,在一个破败的运动场上散步,又推着他,到火山前练走路。
若真无情,何必陪伴?
我看见的,是被理智克制的情感。
斌哥问:恨我吗?
巧巧仰头忍着眼泪,颤抖着说:无情了,也就不恨了。
车上,斌哥摸向巧巧换挡的右手,巧巧先是和他握起了手,可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把手抽出放到了方向盘上。
她还是爱他的,只是,相比情情爱爱,她现在更重要的是为两个人把持方向,比牵手更重要的,是牢牢握住方向盘。
她是太了解斌哥了。
为了斌哥的面子,巧巧安装了七八个监控视频,让他负责照看,还给他开工资。
为了他的面子,她没有和他住一间房,没在生活上照顾他,留他一个人自己在屋里艰难的脱衣服。
斌哥回来的火车站,叫“云中站”,英文“DaTong”。
而现实中,大同并没有云中站。
如果曾经的江湖,是斌哥的梦,那么2018的巧巧,还在云中梦着这个梦。
她一直在等着,还想逼那个江湖的斌哥回来。
可当斌哥真要回江湖,发来一句“走了”,她又怅然若失。
没有追出去,因为她知道他迟早要走,她也希望他早日再次出发。
但心中的不舍和心疼也是真真切切的。
两个倔强的灵魂,不能接受的,是苟且。
巧巧对斌哥的爱,更像兄弟情。
不依附,不纠缠,情深义重,悄然无声。
而最让人感动的是,他懂,于是,走了。
斌哥对巧巧的感情,更像是对故乡,对亲人。
他知道,不管自己在外面怎么作,怎么闹,巧巧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接纳他回来疗伤。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但我知道巧巧和斌斌这两个人彼此情深义重,互相即使再不相见,一辈子也割舍不下。
就像那些离家的人,即使走远了,永远回不去了,午夜梦回还是那个家乡,落叶之时还是要归根。
6. 江湖,是什么?
在斌哥遇袭、巧巧开枪前,江湖是斌哥的江湖,那是一个香港黑帮电影带来的梦。
在那个从香港移植过来的梦里,有情有义,豪情万丈,风光无限。
可毕竟是虚妄,两声枪响,就把他们的梦敲碎了。
尘归尘,土归土,回到现实的斌哥和巧巧,一无所有。
只是,对巧巧而言,那把枪就像潘多拉铁盒,一开就收不回了,江湖外的巧巧逐渐湮灭,江湖里的巧巧却蓬勃生长。
和斌哥分手后,巧巧也走了一段弯路,跟徐峥到新疆,却中途下了车,最终还是回到了大同,变成了女版斌哥,在现实中重建她的梦。
在这个巧巧的江湖里,情不再是没有理智的相随,义不再是虚头巴脑的风光,一切都在现代科技和社会秩序的逐步成熟中步入正轨。
在这个江湖里,取代情义的是道义,人情社会已变成了契约社会。
冷漠的表面下,是克制的深情。
江湖到底是什么?
江湖既不是情义,也不是金钱。
江湖其实就是人。
有人选择情义,有人选择利害,有人选择轰轰烈烈,有人选择浑浑噩噩,有人选择卿卿我我。
你说江湖是什么,你的江湖就是什么。
你以为你躲得过情义,躲得过名利,但江湖却从不曾离开你。
因为你自己就是江湖里的一滴水,宇宙里的一粒尘埃。
7. Ash is purest white什么意思?
直译:灰烬是最纯的白。
这句话应该是来自火山前,巧巧说:经过高温燃烧的火山灰应该是最干净的。
斌哥说:有枪的人最容易成为炮灰。
可是,炮灰是纯洁的吗?
在社会变革的时候,到处都是机会。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出卖自己的灵魂,换取成功的垫脚石。
而在新疆中途下车的巧巧,要胆识有胆识,要头脑有头脑,为什么没有去满地机遇的广东,却回到了大同,守着一个麻将馆?
在UFO出现的那个夜晚,她照见了自己的真心:那个斌哥带给她的由关二爷守护的江湖梦。
于是,她放弃了通向成为大人物的所有路,选择了做个小人物。
也许,只有成为宇宙中的小尘埃,才能守护最纯粹的真心。
8.咚,咚,咚……多次出现的鼓声象征了什么?
第一次是刚开头巧巧出场的时候,鼓声渐快,接的是黄飞鸿主题曲《男儿当自强》,必胜bgm,豪气冲天,让人热血沸腾。
可惜好景不长,斌哥和巧巧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第二第三第四次的鼓声,就像cd卡碟了一样,只剩鼓声以不变的节奏不断重复,没有了加速和旋律,就像锤子重重的敲在心上,让人窒息。
象征的是现实的沉重,梦境的破碎。
我们和斌哥一样,都希望鼓声能够渐快起来,重新播放《男儿当自强》,只可惜时代已经变了,旧日风光就像过眼云烟,一去不返。
每一次鼓声过后,都是让人失望的又一声击鼓,或者是沉默,不再有激动人心的节奏和旋律。
结尾处,斌哥重新出发去追《男儿当自强》的梦,鼓声再次响起,久久不息,独留巧巧一个人面对像鼓声一样沉重的现实,无间循环。
斌斌和巧巧,就像一盒磁带的A面和B面,一个从左往右播放,另一个从右向左播放。
巧巧是正面,一曲《男儿当自强》从沉默的鼓声开始播放,逐渐热烈起来,从现实走向梦想(云中站)。
斌斌是反面,从浪漫的江湖梦中起步,被现实沉重的鼓声一下下无情的敲醒。
但其实他和巧巧守着同一个江湖梦想,所以电影结尾处,他又再次出发,去追寻他的“三十年河西”。
除了当年的《小武》,没看过贾樟柯其他电影。
今天刚看完电影,没来得及看影评和其他采访花絮什么的,全文纯属个人感受,引用剧中的台词也没复核过。
若有错误,敬请见谅。
【181118 尽管标注时长一致(137min),内外版本还是不一样。港版多出赵涛去诊所找冯小刚,扫微信私下联络会诊一整场。演员名字也放入了首尾演职员字幕内。】//电影中的空间完全退步成情节场所跟对话场所,连情感都不负载(重复出现只是为了作情节关联),更不必谈及空间的景观性。贾樟柯也终于不想再等火车,靠着一辆呼啸而来的高铁草草了结掉多年的时间过场。才过了十几年,人的状态变化竟然如此之大,哪怕同样用美术置景去还原三峡码头拿着同样物件(绿色电扇)的迁徙者,当年那种精神面貌真是毫无办法模仿出来。
#Cannes18# 比想象中的要喜欢很多,没有以前那么多符号化的东西显得更加通顺,也让赵涛的表演更有说服力。但后面转到近几年的时间线,又出现了符号化的社会让人有点不爽,还是那个想给西方人讲故事的贾樟柯。总体来说,还是喜欢的,不再是新闻拼接了。
概念大于电影本身。可以好生解读,却不那么好看。
贾樟柯的剧本成行货了,三段式叙事,情节保持大体的框架下,细节想一出是一出。当然,比这更可怕的就是他对女主角的坚持。这才这几部作品,就已经开始给自己做总结了。
迪克牛仔才是科长心目中的真正C位,所谓江湖就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所谓儿女就是“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我真的吹爆廖凡!!!这部电影值得一看!!!
认真反省了一下我大概真的只是跟科长的电影气场不和吧,涛姐的美欣赏不来🤷♀️ 廖凡不错,一众本色出演的客串也没什么违和感。如果给外国人展现他们想看到的中国是一种本事,那就是吧。
真·大女主戏。
大同版《后来的我们》。
放肆 说科长开小灶的去看看姜文、陈凯歌、冯小刚、顾长卫、管虎!!!哪个没用过自己老婆?!!!这才是爱人的最高境界!!!
感觉科长对当下极度无感,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他心里色彩斑斓,刻画起来如呼吸般自如。
若是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那江湖的有无又似乎无足轻重;一大非常严重的问题在于,无论是力所不及抑或是有心无力,这种将角色个人命运与时代宏大变迁的融合显得毫无生机。
所有文艺片都是垃圾,能得奖的文艺片就更是垃圾中的战斗机。贾樟柯的拿奖片,就更不用看了。
反胃了
我真是有病 花钱看这个玩意 看的难受 又没意思
活在过去的人慢慢失去了未来,兜兜转转数十年,穿梭于沧桑人世,置身于时代洪流,最后回到原地,坚守,如逆流搁浅的一叶扁舟。《江湖儿女》就像是《山河故人》的升级版,更精致,更通俗,更电影,也更魔幻,它记录着大时代与我们擦身而过的一个又一个瞬间,我们只能听见它沉重的脚步声,却不小心被它套了圈。江湖终不在,斯人已付笑谈中。
后面有点长,情绪有割裂感了,前半集很喜欢。斌哥配不上巧巧,赵涛配得上一个影后
贾科长拍黑帮片基本就是个笑话。本来期待的是煤省几十年来暴富与暴力交织的黑帮史诗,结果看到的是个儿女情长的麻将厅小清新爱情故事,完全没有深度可言,这恐怕不好完全推脱给某局吧,毕竟“万队长”这样的角色都保留下来了,只能归咎于导演没文化。新闻、流行歌、草台班子、录像厅……科长抡熟了的三板斧轮番上阵,三分钟来一次。三段式故事,不远千里赴三峡“要个说法”都是自我重复,目的只为了烘托赵涛各种刘胡兰造型cos战狼。科长的投机和拙劣早已不是新闻,他的新作最大悬念是“还能low到哪儿去”?不出意外,他每次都能给你惊喜。
其实挺好笑的。“赵涛宇宙”大IP系列业已成型
江湖再大,大不过故人之义;山河再深,深不过儿女之情;宇宙再广,也不及男女之间的鸿沟。他看的是江湖恩怨,是金钱,是兄弟,是权力;她看到的,却只有他。一直喜欢贾樟柯的一大原因就是,他总能把小人物当大人物刻画,把大人物当小人物描摹。科长说,大家总是误解我说的是国家,其实我只想说人。又是跨度十几年的故事,相比《山河故人》时间的魔幻感,这一部更加专注讲述物是人非,女人因爱而生的力量与脆弱并存,那句“情没了,但有义”背后巨大的隐忍,只有女人才能体会吧。我的江湖,是你给的,而这情义,也只能为你而留。很喜欢张译段落和董子健段落,很妙地展现了人物的聪慧,三峡段落略显割裂,有点为了情节推进而存在。人是江湖,人心是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