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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终于空出两个半小时,看了2014年的电影《透纳先生》。
相比其他讲述艺术家生平的传记电影,例如《弗里达》、《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或者《无主之作》(勉强也算吧),迈克·李的这部长片或许并没有一根绷紧的“主线”,只是平静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实话实说,这种叙事方式多少有点自说自话的嫌疑,导致整部电影结构相当散,节奏有点闷。
对于对主角透纳比较陌生的观众而言可能是一次相当痛苦的观影体验(前提是没有在一个小时的时候关掉)。
但还是在豆瓣打了五颗星!
一部分是出于私心,但主要还是因为这部电影的许多镜头真的相当宏大且优雅,光影的调度中可以看得出导演希望用镜头再现透纳的风景画的野心。
87届奥斯卡的最佳摄影给了《鸟人》,而《透纳先生》和《布达佩斯大饭店》都没得,实在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鸟人》得最佳影片我心服口服!
)。
其实这部电影对19世纪初的时代再现是很细致的,但李导或许不大愿意多画笔墨进行解释,导致许多出场的人物与作品虽然在美术史上也有一席之地,但看起来却像斗罗大陆上的张三李四。
因此!
这篇影评会不全面的盘点一下片中的名人(以及名画,但画作出现的顺序和历史上不完全相同),兼述透纳的生平,如果能够稍许提升大家的观影体验,那就不胜荣幸之至了!
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影评人曾经说过:“电影不拍才子佳人,难道拍你这种落魄垃圾青年吗[捂嘴笑]?
”我深以为然。
但迈克·李恰恰没有拍透纳青年才俊的时代,也是他最为人熟知的那张自画像,以及20英镑钞票上的形象,而是选择了1826年作为故事的起点,表现画家生命中最后25年的故事。
“才子”—— 这一年50岁的透纳不能说落魄,但确实已经步入了中年的尾声。
蒂莫西·斯波出演的胖大叔形象可能让人第一眼大吃一惊(我也是!
),但或许相比有照骗嫌疑的自画像,斯波其实才更真实的还原了历史上透纳的外貌。
——落魄中年 因为画《自由引领人民》的德拉克洛瓦对他的描述就是:“英国农夫般的外貌,肥大的黑色衣服,宽大的鞋子,举止生硬、冷漠。
”, 这样一看,反而是电影中把中年透纳演活了。
下面这幅是当时的一位版画家为透纳制作的画像,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两个人虽然都姓Turner,但并不是亲戚)
Charles Turner, Portrait of J. M. W. Turner, c.1840 电影开始时透纳正在尼德兰写生。
整部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就足够优美,日落时分荷兰原野上的风车与农妇有种扬·凡·格因的风景画的观感,而年轻时候的透纳也从尼德兰画家的作品中受益甚多。
后面也提及他此行去看了伦勃朗与鲁本斯的作品。
这里出场了透纳的父亲老威廉·透纳(William Turner, the Senior),为了区分,女仆汉娜称他为“威廉先生”,而把儿子称作“比利先生”。
在母亲和妹妹早逝后,透纳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
他一直支持透纳的绘画事业,送儿子入读皇家美术学院(Royal Academy of Arts),并且一直担任透纳的画室助手,帮助他购置画材,准备颜料和画布。
老威廉·透纳是一位理发师,所以这里出现了他为儿子刮胡子的镜头。
透纳15岁的时候,父亲就把他的画作挂在自己理发店的橱窗里,并对当时的名画家托马斯·斯托萨德(Thomas Stothard)夸耀说:“先生,我儿子将来会做个画家。
”(斯托萨德比透纳年长20岁,在之后的沙龙里也有出场!
)
老威廉也一度扮演了透纳经纪人的角色,在自己位于伦敦考文垂花园仕女巷(Maiden Lane, Covent Garden)的住宅中建起了一个小画廊招待上门的顾客,并且别出心裁地在展厅前面设置了一个暗室,可以想见适应了黑暗环境的眼睛骤然看到透纳画中的的光影会有何等强烈的感受。
画面一转!
来到了第三代埃格蒙特伯爵乔治·温德汉(George Wyndham, 3rd Earl of Egremont)的府邸。
这位伯爵是透纳在当时最重要的赞助人和作品收藏者之一。
两人刚刚进门时谈到了牛和马的话题,这其实不是无关的闲聊,因为埃格蒙特的本职工作(除了做伯爵之外!
)就是一位农业专家,在自己的庄园里做过不少动物育种的实验。
大厅中的女士弹奏的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
透纳与贝多芬几乎是同代人,而贝多芬就在当年,也就是1827年刚刚去世。
后面两人唱起了更早一些的英国巴洛克作曲家亨利·普赛尔(Henry Purcell)的《狄多的悲歌》,这段选自普赛尔最著名的英国歌剧《狄多与埃涅埃斯》,同时也是透纳相当钟爱的神话主题,他画过许多以此为题的画作,例如下面这幅,狄多与埃涅埃斯在近景相会,远处是鳞次栉比的迦太基城。
Dido and Aeneas, 1814 左边和透纳打招呼的是他的好友,著名雕刻家约翰·卡鲁(John Carew),他最著名的作品就是伦敦特拉法加广场上纳尔逊纪念柱上的四幅浮雕之一:《纳尔逊之死》。
他们看的画作是佛兰德斯画家杰拉德·希格斯的《圣塞巴斯蒂安与慰安天使》,从对于“大屁股天使的”调侃来看,似乎几个人对这种巴洛克风格的圣经故事范式都不大感冒。
另外这位穿红色衣服,发际线不是很乐观的画家名叫本杰明·海登(Benjamin Haydon)。
与已经功成名就的透纳不同,海登的艺术生涯并不是非常成功。
他偏爱画很大尺幅的历史画,性格又相当不圆通,经常和买主闹翻,使他的经济状况往往很不理想,因此要和透纳借100英镑还债(在当时其实是很大一笔钱!
),但透纳也有点脾气,只愿意借他50英镑。
下一个场景是透纳去海滨小镇马盖特写生,在这里他遇到了生命中最后一位重要的女性:索菲亚·布斯(Sophia Booth)。
但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来(带画家!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自称马拉德先生(Mr. Mallard),显然是来自他的中间名Mallord。
旅馆主人布斯先生讲起了他自己在贩奴船上做木匠的经历。
悲惨的景象想必启发了透纳创作他后期生涯中最重要也是最具争议的作品之一:《贩奴船》,这幅画在之后的电影中也有出现。
The Slave Ship, 1840透纳一直相信自然科学的新进展有助于他的绘画事业,因此和许多科学家也有所交游。
这里他就请来了玛丽·萨默维尔(Mary Somerviue)来家中拜访。
这位萨默维尔夫人也是一位传奇人物。
她几乎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纯靠自学在数学、物理学、地质学与天文学领域都取得了相当重要的成功,成为19世纪最重要的女科学家,对于女性教育也贡献颇多。
老威廉在和萨默维尔讨论教育话题的时候又提到了之前把透纳的画作贴在理发店橱窗的轶事。
用光磁化钢针是萨默维尔夫人的著名实验之一(虽然被后来的科学家证明理论不大对,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有懂的老师可以讲讲),也引出了她与透纳有关光线本质的探讨。
之后登场了几幅著名作品!
包括一幅描写特拉法加海战中纳尔逊的旗舰胜利号的习作(萨默维尔夫人的父亲是一位海军中将,因此片中老威廉说她可能会觉得亲切),但向透纳约稿的国王威廉四世并不喜欢,因此没有完成。
还有《格利松山的雪崩》,可能是国内的朋友最熟悉的透纳作品之一!
因为2018年上海博物馆和泰特不列颠美术馆合作的展览《心灵的风景》里就有这一幅。
The Fall of an Avalanche in the Grisons, 1810 还有尺幅巨大的历史画《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迦太基人再度登场),大家可以试一试在下面的画(色差严重)中找找大象!
Snow Storm, Hannibal and his Army Crossing the Alps, 18121829年,威廉的病情逐渐变得逐渐严重起来。
画面中透纳在画的这幅画很像他的威尼斯风景系列,但其实是画的法国迪耶普的海港。
与后来的印象派画家喜爱现场作画不同,透纳时代的风景画家主要采用的还是在现场画速写,然后回到画室完成作品的方法。
题外话:许多人说塞尚与雷诺阿的印象派与透纳一脉相承,我其实不是很赞同。
印象派的核心理念:对重现自然的追求更多是继承自巴比松画派的柯罗等人,柯罗受的又更多是康斯太勃尔一派现实主义的影响。
透纳对于理想风景的追求有种浪漫主义的味道,启发了印象派的更多是他的光影手法而非主义本身。
Harbor of Dieppe, 1825 老父亲去世前的这段对话可能很多人没能看懂。
片中提到的“那个女人”就是透纳的母亲玛丽·马歇尔·透纳(Mary Marshall Turner)。
透纳其实有一个妹妹玛丽·安(Mary Ann),但她在5岁的时候不幸夭折,受到刺激的玛丽最终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在那里度过余生。
对话中可以看出透纳对母亲既有愧疚,也有对那段不幸生活的怨恨。
或许是这段经历,又或许是继承自母亲的抑郁基因,造就了他一些作品中的沉重特质。
(阴郁画在布上!
)
透纳一生中很少画肖像画,这里正在画的的是一幅不大完全算是肖像的,相当怪诞恐怖的《白马上的死神》:
Death on a Pale Horse,c.1825-1830 接下来就迎来了著名的1832年皇家美术学院沙龙展览!
开展的前一天,准确的说是5月25日,是传统的“清油日”(Varnshing Day),这一天参展的画家可以给已经悬挂起来的画作做最后的收尾之后涂上清油.当时英国比较著名的画家和作品许多都出现在了这个场景里,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一找,认一认。
终于登场!
下面这位就是透纳的一生之敌,英国最伟大的两位风景画家之二,约翰·康斯太勃尔(John Constable)。
两人在当时的美术界堪称一时瑜亮,每年沙龙展上的画作也最常被人拿来比较。
相比年轻时在学院大出风头的透纳,康斯太勃尔的性情更温和,也更喜欢忠实地描绘自己身边的乡村风景。
他正在修改的这幅画是《滑铁卢桥的揭幕典礼》(就是魂断蓝桥的那个桥!
)
John Constable, The Opening of Waterloo Bridge, 1832 相比之下,透纳挂在旁边的那幅《海景》从尺寸上就输了一筹,何况康斯太勃尔这幅画还把他的另一幅作品挤到了前厅(往往用来悬挂不那么重要的画作),在那里欣赏画作的是著名建筑师约翰·索恩(Sir John Soane)爵士,最著名的作品是伦敦的英格兰银行,以屋顶的蚱蜢风向标闻名于世。
不服气的透纳想出了神来之笔,(据说还是用康斯太勃尔的颜料)在海面上用鲜红色画出了一个浮标——可能是历史上最著名的浮标。
Helvoetsluys, 1832 当时在场的画家大多认为这一笔彻底毁了一幅好画,但康斯太勃尔可能是当场唯一看出透纳用意的人。
也许意识到自己输了这一局,他留下那句著名的“他在这里开了一枪”,然后愤然离场。
不幸5年后的1837年康斯太勃尔就因为心脏病离世,两人最终也没能在有生之年分出胜负,一个时代就此结束。
透纳再次来到马盖特的旅店时,布斯先生已经去世,他和布斯太太也互生情愫。
两人确立情人关系之后,透纳在余生中把自己的常用的化名从“马拉德先生”换成了“布斯海军上将”(Admiral Booth)。
又是一个绘画史上的著名典故。
透纳将自己绑在桅杆上以亲身体验暴风雨,为画成下面这幅《暴风雪中的汽船》做准备。
Snow Storm: Steam-Boat off a Harbour's Mouth, 1842 接下来来到透纳家中看画的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维多利亚时代最著名的艺术批评家、工业设计之父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
不过这个时候20多岁的拉斯金似乎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纨绔子弟形象,跟着自己身为葡萄酒商人的父亲挑选艺术品。
拉斯金的眼光确实不错,看中了我们之前说过的《奴隶船》,这是透纳晚期风格的最早实验,也引发了相当巨大的争议,许多人,例如影片中提到的作家萨克雷(WilliamThackeray)对这种“乱七八糟化成一团”的绘画相当难以理解,评论界骂声一片。
但拉斯金倒是慧眼独具,只不过他冗长的点评似乎提不起透纳的兴趣,让后者转而关注起了屋顶的蚊子。
下面是本片中我认为最美的一帧风景!
对应的画作大家应该都比较熟悉,就是被认为是透纳最伟大作品的《被拖去解体的战舰无畏号》。
The 'Fighting Temeraire' tugged to her Last Berth to be broken up, 1838-39 这幅画在2005年BBC4台“英国最伟大的画作”评选中拔得头筹,而排在第二的应该也不难猜到:就是老对手康斯太勃尔的《干草车》:
John Constable, The Hay Wain, 1821 顺便吐槽一下这个评选:为什么马奈的《女神游乐场酒吧》、凡·艾克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甚至梵高的《向日葵》也算是英国绘画?
最多是收藏在英国吧!
真的毫不谦虚。
海登先生来还钱,顺便问透纳他总是画船和火烧云,是否会感到厌倦,甚至说自己不妨一把火烧了房子。
不幸的是,穷困潦倒的海登最后确实选择了自杀,只是没有用这样极端的方式。
但透纳确实画过以火灾为主题的作品,例如这幅《燃烧中的上下议院》:
The Burning of the Houses of Lords and Commons, October 16, 1834, 1834-35 透纳和当时另一位以画海景见长的画家斯坦菲尔德(George Stanfield)等人来到拉斯金家中做客。
小拉斯金本来想恭维一下自己的偶像透纳,但没想到自己辣评巴洛克时期法国风景画家克劳德·洛兰(Claude Lorrain)的言论反而把透纳惹恼了——因为洛兰就是透纳的偶像!
透纳一生中都以洛兰为自己的艺术导师,希望创作出与他媲美的风景画,其中用意最明显的就是这幅《狄多建设迦太基》,几乎完全是向洛兰的名作《示巴女王出航》致敬的套作。
Dido Building Carthage or the Rise of the Carthaginian Empire, 1815
Claude Lorrain, Seaport with the Embarkation of the Queen of Sheba, 1648 透纳对洛兰如如此崇拜,甚至在遗嘱中将自己的作品捐赠给英国国家美术馆时增添了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要永远将这两幅画悬挂在一起。
拉斯金对洛兰出言不逊,不幸被透纳讲了一个牛排腰子馅饼的笑话调侃了一番。
但虽然如此,拉斯金仍然是透纳的头号粉丝。
在他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只有他的《现代画家》一书为之正名。
而透纳对于现代工业产品的偏爱不只有《无畏号》中的蒸汽船,还有这幅同样著名的《雨、蒸汽和速度》中的蒸汽机车。
遗憾的是,透纳的新风格或许还是走在了时代前面。
片中造访美术学院的两个神秘人物其实是维多利亚女王和丈夫阿尔伯特亲王,他们对于透纳的新画作也全然无法欣赏。
但透纳还是一个潮流人士!
还记得之前他请萨默维尔夫人给自己做实验吗?
他光顾了当时刚刚出现的照相馆,使用的还是法国人达盖尔发明的银版摄影法,因此要静坐十秒钟等待曝光。
这位摄影师约翰·马约尔(John Mayall)也是真实人物,被称为历史上第一位艺术摄影家,还拍摄过尼亚加拉瀑布。
他其实是英国人,但片中说他来自费城,因为他在美国学会了摄影术,拍过照的人物包括维多利亚女王与马克思。
透纳很关心照相术能不能用来记录风景,或许他有些担忧自己钟爱的绘画会被摄影取代。
这位想出十万英镑买下透纳所有画作的大亨并非虚构,而是钢笔之王约瑟夫·吉略特(Joseph Gillott),收藏钢笔的朋友可能会对Gillott这个品牌比较熟悉。
虽然透纳拒绝了他的要求,并把自己大部分的作品无偿遗赠给了国家美术馆,但吉略特确实收藏到了他的一部分画作,特别是在透纳转型初期,舆论处境最困难的一段时间。
接下来就是故事的结尾了:那句著名的遗言,“太阳就是上帝。
”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透纳家中的女仆汉娜其实是这部电影里表现最好的人物之一,在这篇文章中却没有写。
因为这个沉默的、丑陋的女人的经历,甚至一举一动,都实在太令人难过,也许大家自己去看吧。
之前许多评论认为这部电影丑化了透纳本人,但我其实不这样觉得。
提供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视角去看名人的一生对传记电影而言其实是需要勇气的。
蒂莫西·斯波的演出也相当生动传神。
在最后再来看一眼开头出现的那幅自画像吧,让我们认识一下透纳先生!
Self-Portrait,c. 1799
左边明黄暗黄鹅黄姜黄橘黄棕黄和右边的各种灰各种白糊成一团,只有靠近左下有一丢丢鲜艳的黄色小点儿。
然而,一年前,在堪培拉的国立美术馆,我站在这一团糊糊前,近乎落泪。
我看见了湖水,看见了正在暗下去的天空,看见了彩霞和倒影,看见了最美的落日一瞬,也看见了他那一刻或许闪念而过的和我自己的盘桓不去的孤独、无助与绝望。
那幅画叫做Sun Setting Over a Lake,湖上落日。
今年的英国电影节,唯一看的就是这部讲述此位传奇画家的片子。
开场十几分钟后,主角一开腔,我就心里一紧——完了完了,老式英国口音外加嘟囔嘟囔的口齿不清,这把可是要了亲命了。
结果却是,一派自暴自弃的态度,管他说啥,就也这么心安理得地看到结束。
两个多小时,在散场上排队上厕所时,前面的两位不认识的阿姨闲聊,一个说,刚看的这部怒长,so slow,不过还真是好看呢。
的确是慢。
影片从他五十几岁讲起——聪明之举,人物传记片最怕从小到大来个大事年表流水账——讲到死。
没什么太多大事儿,都是些比如老爹帮他买颜料顺带买只猪脸回家做饭啦比如被时运不济的朋友央求着借钱讨价还价啦比如跟女仆暧昧一下摸摸胸打打炮啦比如听着妹子弹钢琴荒腔走板地唱唱歌啦比如和同僚胡扯淡暗自嘲笑别人的画作啦比如出去写生和房东阿姨聊聊天啦之类的。
还期待着能看到好多画和画画的场景,却少之又少。
少却精彩。
他在画布上边吐口水边画画。
他在画室和藏品屋之间凿了个小洞,偷窥那些来买他画的人们的言行举止。
他拒绝了富翁天价收购他所有作品的肥事儿,而是把画和积蓄都赠予国家。
后话是,虽然他生前曾希望能够为自己建立一座个人美术馆,可惜终未能实现。
不过,他的画被祖国的后世子民们评选为英国最杰出的绘画作品。
惊喜的是,镜头拉近又拉近,导演借用一个玩笑,让我们得以从最近的距离清晰地看到隐藏在那幅名画“Snow Storm: Hannibal and His Army Crossing the Alps”中的那几只传说中的不可思议的却果真存在的大象。
演得真绝。
我幻想中的那个才华横溢、细腻敏感、骄傲乖戾的帅画家,却是一个看似粗暴、冷漠、麻木、怪异然后走路怪兮兮说话还唔噜唔噜呼哧呼哧的矮胖子。
这般角色还得不到最佳男主简直违背天意吧,怪不得Timothy Spall斩获今年戛纳桂冠。
(据说他专门学习了两年绘画,只为片中出现的屈指可数的画画镜头。
)爱他这么久,专程开几百公里的车看他画展,还去悉尼大学听了关于他的专家讲座,也算是多多少少熟悉他这个人。
妹妹早逝,母亲进疯人院直至去世,天才儿童,年少得志,15岁时作品就被皇家艺术学院画展展出,有钱有名,然而性格孤僻,后半生将近三十年都与父亲相依为伴,虽然有两个女儿,却也不相往来,越老越怪,无朋无友,学院的课也不好好教,搞得艺术界和皇室怨声载道,父亲去世后,更是一步步陷入抑郁,离家采风,在Margate海边的小房子里和情妇住下,病得重卧床起都起不来了还穿着睡袍不顾一切跑出去写生素描。
他到后期进一步舍弃了传统画派,张开怀抱大胆尝试在当时惊世骇俗的抽象风格,将自己一贯热爱和擅长的风景画推向了更加无常、模糊、混乱的方向。
真正伟大的人总是走得太快太远。
每次看他晚年的作品,总是会一次又一次被震撼,那抽象气概,要到将近一个世纪之后才被人们所接受啊。
因此不用想也知道,当年的他,被皇室、学院和同僚所讥讽、嘲笑、排挤,“一团恶心的黄”是他得到的回应。
可正是这团“恶心的黄”,成为了后来改变了人类艺术史的印象派的诞生启蒙。
是因为走得太快太远,所以才怪兮兮?
还是因为怪兮兮,才可以无所顾忌地走那么快那么远?
他太怪。
据说他有种phobia,不敢直视他人,所以一生中极少画肖像。
有些眼睛不能看进另一双眼睛,有些人没有坦然爱另一个人的勇气和力气。
一个人在同一时刻只能承担住他所能承担的,一个人,或一份爱。
唉说白了生命不过都是承担。
而高旗说所有坚强的脆弱的承担,期盼彼岸。
有些彼岸或许你在努力忘记,有些彼岸几乎无法却只能独行。
有些彼岸曾有最美的星空。
有些彼岸曾有最亮的阳光。
传说,死前最后一句,他说的是:The sun is God。
他后来被人们誉为“光之画家”(the painter of light),他是最伟大的浪漫主义风景画家,他叫J.M.W.Turner,特纳先生。
主演的小个子蒂莫西·斯波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老演员,在很多电影中亮相配角。
个人则主演过人物传记《最后的绞刑师》,标准的英伦范。
所以在看《透纳先生》简介时,我冲的就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旧时代英伦味道。
一如传记电影的无趣和我对透纳本身的探知,140分钟算不得精彩迭出。
但电影本身的画面展现出一种叫人为之陶醉魅力,在道具和画面的功底上面,透纳先生是可以拿满分的。
还有蒸汽时代的迷失,画匠们的彼此刻薄,让你想起《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里窘迫的画匠,他们原就是一个时代的味道。
父子见面,亲情洋溢,谐趣满满,儿子再老也以孩童般的方式亲老父亲的脸颊。
父亲关心儿子的胡须太久没刮,儿子要睡上一觉,父亲便先在猪头脸上刮须试手,尔后在床头为儿子刮胡须。
透纳孙子的眼,是蓝色的,和他一样。
丧父之后,是要到面对妓女才哭出来。
添加红色浮标一幕漂亮。
绘画,真是一门奇妙的艺术,需要另外的眼睛。
你不会想看我这张老脸的。
她说。
我想看。
我希望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说。
我不会去的。
她说。
然后下一个镜头是他们站在了她不愿去的照相机前合影。
可是他画的画确实很好看啊。
他神采飞扬,和她在一起,那么快乐。
你快乐吗?
The Sun is God。
他有他的热爱。
结尾动人。
他给予她光。
演员都很到位。
细节赞。
擦窗户玻璃,是为光,是两块抹布。
前方高能慎点:本文不是影评,而是赤裸裸的剧透。
某蛆的碎碎念▎某蛆年幼时虽然临摹的是俄国希施金、列维坦的风景画,写生时是印象派那一套技法,但是心中的风景画大师则是柯罗和透纳。
无奈某蛆是个对艺术史不求甚解的文盲,这次就随着电影【透纳先生】来围观下透纳吧。
2009年的时候,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一次泰特美术馆藏的透纳绘画展,某蛆终于和心中的男神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透纳14岁就进入英国皇家艺术研究院学习,第二年就被研究院接受。
之后更是“光之画家”光环缠身,几乎每年都会有作品被研究院展出。
作为一个万众瞩目的天才儿童,某蛆一直以为他是这样的...
自画像,Self portrait , oil on canvas, circa 1799英俊帅气,才华横溢,桀骜不驯。
万万没想到,电影中,应该也是现实中的他是这样...
一个丑陋肥胖性格乖张的怪兽。
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没有PS的年代,我们画家自己造啊。
也许这正是透纳不画肖像画的原因——他无法面对自己,亦无法面对他人。
电影是在透纳式的风景中开始的,两个荷兰农妇闲聊着穿过了镜头,走过了写生中的透纳,经过了年少轻狂的他置身于这片自然中,专注而深情。
回到英国家中,面对患有皮肤病的女佣汉娜(Hannah)的嘘寒问暖,透纳的态度则是傲慢轻蔑,但女佣的眼神中却是仰慕和爱意。
她渴望他的倾心,可他只有粗鲁地抓她的胸,摸她的下体,他对性的需求和对情感的逃避,这种畸形的关系注定只能使她成为透纳泄欲的工具。
年迈的父亲,在透纳母亲去世后的二十多年里,无限地溺爱着他,身患哮喘,还在为他添置颜料,制作画布。
而他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和老父嘲笑想要举办家庭聚会的叔叔。
(同时老父还是他的经纪人,刻意营造的黑暗与光明,点亮了他画作的精彩。
)突如其来的丹比夫人(Mrs Danby),带着他的两个女儿,以及新生的孙女,他无法面对她们,无法面对不能理解自己的她们,只得用傲慢的语气把她们赶出画室,愤怒,宣泄给画椅。
寒暄两句漠不关心的女儿们和孙女,他便一走了之。
为什么小女儿在学法语和音乐,在接受系统教育,阅读、写作、数学和地理,就如同中国的四书五经六艺,这是上层社会的文化。
但她们看似成功的父亲,其实只是贵族们的宠儿,装饰房间、描绘聚会的画匠。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The Lake, Petworth: Sunset, a Stag Drinking c.1829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The Lake, Petworth: Sunset, Fighting Bucks c.1829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Chichester Canal c.1829(透纳问勋爵有没有考虑把牛更换成现代化的农场设施,勋爵则说没有什么比牛更强的了。
)
透纳忧伤地看着柯金思小姐(Miss Coggins),随着她的琴声低吟着:“Remember me, but ah! Forget my fate... ”(记住我,但是忘记我的命运...)(Dido's Lament, by Henry Purcell, 巴洛克时期英国音乐家。
)一首爱的悲歌,结局也只是他的默默离去。
(柯金思小姐最开始弹奏的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根据透纳画作年份推断,彼时贝多芬刚去世两三年左右,1827年。
)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The Artist and his Admirers 1827充满激情的创作,也只是贵族的笑柄,像个小丑一般痛苦地表演着。
当贵族们还在沉睡时,他已经和太阳神约会:“早晨的好处是,阳光比较微弱,不会那么刺眼。
”他就是那道微弱的朝阳。
随后他来到了马尔盖特(Margate)写生,认识勤劳朴素的房东太太,布思太太(Mrs Booth)。
和曾在奴隶船上做过木匠的布思先生的闲聊,使他陷入沉思,也许正是他的《奴隶船》的来源。
“人类...”少年时的透纳在马尔盖特学习生活过几年,可惜回忆中更多的是因瘰疬去世的小伙伴,也许他也想起了早逝的妹妹和精神失常的母亲。
在萨莫维尔夫人(Mrs Somerville)面前,透纳收起了傲慢,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看着她带来的光的试验。
透纳露出了他对未知的好奇。
萨莫维尔夫人是懂他的,虽然他说着只言片语,但她知道“宇宙如此混沌无序,而你让我们看到它”。
科学和艺术在此相遇,两个人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
(Mary Somerville,某蛆搜索了一下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科学界的维多利亚女王...电影中的试验原理请参考她的《太阳光谱中的紫外线的磁性》(The Magnetic Properties of the Violet Rays of the Solar Spectrum,1825),某蛆作为不懂英语不懂物理的文科生,真的很想知道原理是神马啊...)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The Fall of an Avalanche in the Grisons exhibited 1810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Snow Storm: Hannibal and his Army Crossing the Alps exhibited 1812(透纳早期的风格还是当时主流的历史题材,不过这幅《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已经有了被某蛆称为“滚筒洗衣机”式构图的透纳风格的端倪。
)“色彩是相对的。
”但是研究院的画家们看不透这点,他就像一片雾霾中的星星之火,默默地向前探索着。
(电脑上的整张截图是灰色的基调,只有在透纳那块区域正如一块有色玻璃罩一般散发着一阵黄绿色的光。
手机上变弱了...)
(抱歉没找到这幅画)透纳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
父亲的溺爱与保护,给了身处在这个畸形的家庭畸形的社会中的透纳最大的支持与慰藉。
病重还在为儿子做画布的父亲,就带着这份身影离开了相依为命三十年的透纳。
(顺便吐个槽,国画是表达意境的典范,而现在国内的影视剧竟然还要靠独白或者旁白来说明主角的心情...)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Death on a Pale Horse (?) c.1825–30(这是某蛆在展览中意外发现的,也是透纳作品中某蛆最喜欢的,《白马上的死神》。
)父亲走后的透纳,变得更加乖张。
(希望通过读书学习引起透纳注意的女佣,仍然只是他的泄欲工具,甚至得不到一个吻。
)
(这个背影让某蛆想起了德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弗里德里希的《雾海上的旅人》)他只得回到一直给他慰藉的自然之中,一路又来到了马尔盖特,再次见到布思太太。
布思先生的离世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的悲伤,她看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带着一份生活的智慧,问透纳:“你还在画画吗?
”透纳笑了。
(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Helvoetsluys; - the City of Utrecht, 64, Going to Sea exhibited 1832
John Constable, The Opening of Waterloo Bridge (‘Whitehall Stairs, June 18th, 1817’) exhibited 1832
画展上他开始抢风头,对他的朋友们的作品评头论足,只是调侃的玩笑,而对康斯特勃(John Constable),则是不怀好意的嘲讽。
(我不太了解八卦也不懂艺术史,为神马透纳要这样对康斯特勃...不过“贵圈真乱”你懂的...某蛆觉得可能是透纳发现自己在当时的风景画领域玩不过康斯特勃了吧...)康斯特勃只留下一句:“透纳来了,还‘开了一枪’(哗众取宠)。
”(He's been here and fired a gun.)赌气离开。
(可惜五年后,与透纳齐名的风景画大师康斯特勃去世,1837年。
同年维多利亚女王继位,英国进入维多利亚时代,成为日不落帝国。
)竞争变得激烈,而他开始寻求转变。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Staffa, Fingal's Cave, 1831 to 1832, Oil on canvas, Yale Center for British Art, Paul Mellon Collection(海登大闹画展之后,Turner's Showtime)作秀结束的透纳又来到马尔盖特,被称赞的布思太太却说出了“别人刻意的恭维是毫无意义的,最重要的是认清自我的价值”这样充满人生哲理的话,透纳知道,他找到了爱。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Snow Storm - Steam-Boat off a Harbour’s Mouth exhibited 1842真正置身于风暴之中,才真正感受到了,未来。
透纳开始了典型的梦幻的“滚筒洗衣机”时期。
(某蛆擅自起的名字,就是这么任性。
)新的风格总会充满争议,而在这嘈杂声中,富二代约翰·罗斯金(John Ruskin)成了他最坚定的支持者刚开始,透纳是不相信他的,加上自己的孤僻的性格,对罗斯金那真是各种冷嘲热讽,但我们的二代仍然尽(他老爸的)全力支持透纳。
真爱啊。
J.M.W. Turner, The Slave Ship(1840).Oil on canvas.90.8×122.6cm,Museum of Fine Arts,Boston.由于缺席女儿的葬礼,面对丹比夫人的“你怎么能够无动于衷?
”的指责,他只能攥紧拳头。
他不是不痛苦,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无法面对这个只指索取的歇斯底里的女人。
再次去马尔盖特,这次镜头里的船,已经是新型的汽船了。
帆船时代结束了。
看着被拖去解体的战舰无畏号,透纳说:“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展望未来。
”
J.M.W.Turner, The Fighting Temeraire tugged to her last berth to be broken up, 1838, National Gallery, London.新的交通工具出现——火车。
透纳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个钢铁怪兽。
新时代来了。
(看!
本雅明的灵光)
J.M.W.Turner, Rain,Steam and Speed–The Great Western Railway, 1844, National Gallery, London(1840年前后,工业革命基本完成,英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国家。
)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经济文化飞速发展。
但维多利亚女王在透纳的新画面前,只觉得它们是“A dirty, yellow mess.”(一坨脏黄色的垃圾)他的艺术开始在当时人的眼中变成了精神病的象征,被愚弄,被讽刺。
他只得默默承受这一切非议。
对罗斯金夫人说:“Sublime.(绝美。
)Loneliness...(寂寞...)solitude...(孤独...)'tis not the same.(它们截然不同。
)It will come.(它终会到来。
)Love.(爱。
)”历史性的相遇。
与其说摄影砸了画家的饭碗,不如说摄影解放了绘画。
当他得知摄影师马亚尔(Mayall)拍到了尼加拉瓜瀑布的彩虹时,他说:
“很快画家将会走遍全世界。
”
(某蛆好事找来的银版摄影的尼加拉瓜瀑布,以及马亚尔拍摄的透纳。
确实有见网友毁三观的感觉啊...)拒绝了土豪收购,决定把作品全部捐给国家的透纳,开始了田园般的作画生活。
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 Norham Castle, Sunrise c.1845(某蛆第一次见到这幅画的时候,感叹透纳已经不仅仅是浪漫主义画家,他更是印象派的先驱。
完爆莫奈的日出啊。
)研究院的新画展。
Sir John Everett Millais, The Woodman's Daughter, 1851
Sir John Everett Millais, Bt Mariana 1851
Ford Madox Brown, Chaucer at the Court of Edward III 1856–68
(先生的表情,臣妾看不懂啊。
)普利斯医生(Dr Price)说正是因为他那幅非凡的画作才选择乘坐火车从马尔盖特来给他看病。
时代变了,但他不会是一个无足重轻的人。
向旧世界的夕阳道别,迎向新世界的朝阳。
正如同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作家狄更斯那句被用了无数次的名言:“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麦克卢汉说:“艺术是对付下一次技术的心理和社会后果的、准确的、超前的知识。
”如果能让人们相信这一点,会不会人人都成为艺术家呢?
(这句其实也是他说的。
见《理解媒介》,p.86)用09年中国美术馆透纳展的结语作为结束也献给透纳先生“真正的大师,是既属于时代又超越时代的人。
”p.s.某蛆刻意回避了一个角色,画家海登。
Benjamin Haydon,一个悲剧的画家。
女佣汉娜这个角色太出彩,但也太让某蛆心痛,所以没有着重分析她。
大家自行在电影中感受吧。
还有两个点没看懂:一是贵族聚会唱的嘲笑侏儒的歌。
(主要是听不懂。
另外这是维多利亚时期贵族们的笑点?
)二是透纳吐槽富二代罗斯金的梗:“a steak and kidney pie or a veal and ham pie?”了解的朋友欢迎留言给我。
通無志Annals of Nothingness是故言君子, 以無措為主, 以通物為美. 君閎而懋之, 通物以性, 成身以行, 應事以理.
如果想了解并加深对透纳艺术的了解,可以来看这部。
艺术上的梗概介绍和电影的描述不同,电影展现了中年透纳的不羁的性生活。
当遇到了布思太太,这段才像爱情的赶脚。
透纳先生用食材口水作画,真的吓到了一批学院派画家的认知。
但他真的是英国19世纪的杰出画家,著名画作《奴隶船》《雨、蒸汽、速度》等。
维多利亚风格,就好像现在流行的“正能量”,工整、讲究、让人挑不出毛病,但凡有heart的人,却知道,那根本不具备任何形式的生命力。
没有什么灵气可言。
好的例子中,可以发现高明工匠的技艺;糟糕一点的例子中,则充斥着一股子匠气。
豆瓣、知乎里转播、回复上万的,大都是这种东西。
所以,能给予透纳安慰的,就只剩下他父亲的支持,以及自己对大气运动和光线折射的观察。
当父亲去世,自己也日益不良于行的时候,死亡对他而言就是解脱了。
《透纳先生》并非迈克.李第一部讲述历史人物的传记电影,他曾在1999年拍过一部以19世纪为背景、讲述吉尔伯特与萨利文这对歌剧作者的剧情片。
但或许由于让他荣膺大奖肯定的那些作品——1993年戛纳最佳导演(《赤裸》)、1996年戛纳金棕榈(《秘密与谎言》)、2004年威尼斯金狮(《维拉·德雷克》)以及更多戛纳入围电影——都是聚焦当下生活的现实主义题材,因此偶然返回历史中去高谈艺术,还是不免让观众非常意外。
巨大而荒芜的风景中,两个村妇讪笑而过,野草覆满的斜坡顶端,风景画大师约瑟夫·玛罗德·威廉·透纳正在用随身的简易画板随笔描绘。
这是1826年51岁的画家一次再日常不过的比利时创作之旅,回到伦敦画室之后,他将荒野中残存的温度和疯狂的专注度搅合一下,得心应手的用颜料涂抹在画布之上。
甚少离开现实主义土壤的导演迈克.李,此次选择历史人物传记题材,就是试图以现代的数字技术去向传统绘画艺术致敬。
而以画家已步入创作晚期的1826年切入叙事,则可以聚焦于透纳最后的25载人生,并呈现其如何在充满缺陷的个人生活和布满激情的创作体验中,成就其作品近乎运动起来的前印象派质素。
是的,透纳晚期愈发抽象和宏大的创作,赋予了后世的那批法国印象派画家巨大的财富灵感,也以那些就快冲出画面的模糊边界和不确定色彩——如《雨、蒸汽和速度—西部大铁路》——让包括迈克.李在内的、热爱绘画艺术的导演们,愿意将其追认为电影艺术的真正祖师爷。
虽然电影里的透纳,在人生最后的岁月里,才见识了摄影艺术的神奇并拥有了自己存于赛璐璐胶片而非画布上的肖像。
根据调研而来的史实,迈克.李将透纳的生活搁在伦敦画室和马盖特滨海公寓之间。
在前一处,他与最亲密的父亲和生活管家Hannah生活在一起,并与后者保持着一种近似原始兽欲的关系。
以哈利.波特系列里虫尾巴形象为人熟知的演技派明星蒂莫西·斯波,成功塑造了一个肥硕笨拙且有严重呼吸障碍的艺术家,他蹒跚的挪动着画板,呼哧着在画室穿行,冷不丁的从后面抱住女管家,像野猪一样粗陋的交配。
而在后一处,则在天鹅绒的海天之间藏匿着着透纳最热爱的曼妙光线,为寻找最好的光景和画面,他甚至将自己捆绑在帆船桅杆顶端,以获取创作暴风雨场景的极端体验,而守寡的Booth女士,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他最后一位情人。
其他的时间,他则是皇家美术学院里反奴隶制辉格党的一员,该党也是收藏其作品最多的金主。
早已功成名就、财务自由却看似生活白痴的他,却也颇有心计的通过各种策略,保持自己在伦敦各类公开画展中的显著位置。
迈克.李准确还原了当年嘈杂画展中,艺术家为自己上架作品最后描摹的混乱景象。
他熟练如交际草,与画展前忙碌的各位艺术家打招呼,而自己一副画幅并不显著的作品,却偏偏与最大竞争对手康斯泰勃尔厚重的《滑铁卢桥开放》挂在一起。
透纳漫不经心的打着招呼,“嗨,康斯泰勃尔”,走了一圈回头后,却突然在自己的小作品上随意加上一抹黄点。
历史上确有这尴尬的一幕,以至于让康斯泰勃尔抱怨道:“透纳来了,还开了一枪。
”迈克.李以往大量备受好评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也会被轻微诟病其台词有些狄更斯式的夸张。
而拍摄这么一部维多利亚时代的传记电影,就彻底可以让这些微词消声,毕竟同样创造了自然美学的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学界探究的对象,甚至苦寻两人的现实交际。
这下,让透纳舒舒服服说着狄更斯式的台词,再合适不过了吧。
《透纳先生》电影剧本文/〔英国〕迈克·李译/吉晓倩日落时分。
水流边的风车。
两个女人走过,一边走一边用荷兰语兴高采烈地聊天。
一个男人站在地平线处。
他在写生。
此人正是J.M.w.透纳。
※※※片名※※※19世纪20年代中期一条车水马龙的伦敦街道。
透纳拎着包走在路上。
来到家门口,他拿钥匙开门进去。
把帽子挂在门厅里。
透纳:喂!
(他迎头撞上一个年轻女人)汉娜。
原来是你,我的姑娘。
汉娜:欢迎回家,比利先生。
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
透纳:担心什么?
汉娜:爆炸呀。
透纳:什么爆炸?
汉娜:奥斯坦德那场。
透纳:哦,是的,我在安特卫普也有耳闻。
可怕。
真是家丑。
他递给她一个包。
汉娜:威廉先生为这事愁坏了。
透纳:他出去办事了?
汉娜:是的。
透纳走进他黑魃魃的画室。
动手打开百叶窗。
光亮涌进房间。
汉娜给他送来一小杯雪利酒。
他一饮而尽。
她帮他打开百叶窗,搬动一张工作台。
透纳:你一切安好?
汉娜:谢谢你。
回来一路上顺利吗?
透纳:糟透了。
汉娜:哦,唔,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透纳:茶。
他坐下。
她在他身旁来回忙碌。
他触摸她的胸部。
又把头依偎在她腰间。
她赶忙闪身避开。
※※※老威廉·特纳拎着一个大购物篮,转过熙攘的街角。
他走进一家商店。
架上陈列着美术用品,最显眼的是大罐大罐的色彩鲜亮的颜料。
颜料商站在柜台后面。
老透纳:早上好,格兰德先生。
颜料商:透纳先生,早上好。
老透纳:乔舒亚。
乔舒亚(颜料商的助手):早,先生。
颜料商:我们这里有该死的老鼠。
老透纳:这个城市里从来不缺这种东西。
颜料商(用意大利语说了些什么。
然后——):今天您要买什么?
老透纳:让我看看。
颜料商:他回来了?
老透纳:这阵子随便哪一天都有可能回来。
颜料商:我们需要什么?
老透纳:一盎司铬黄。
颜料商:铬黄,先生。
乔舒亚:铬黄,先生。
乔舒亚料理这笔买卖。
老透纳:再来一大包铅白。
颜料商:铅白。
老透纳:一袋群青多少钱?
颜料商:我的价钱是最优惠的。
他给磨成粉末的群青称分量。
老透纳:大约多少钱?
颜料商:群青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富汗。
您还需要什么?
老透纳:一瓶罂粟油,再要一些印度红。
颜料商:罂粟油,乔舒亚。
乔舒亚:是的,先生。
※※※摩肩接踵的市场。
老透纳从摊位前走过,一边走一边打量货品。
他走进肉铺。
肉贩给他挑了个猪头。
※※※透纳家。
厨房。
汉娜正在用研钵捣作料。
老透纳放下篮子。
猪头露在外面。
老透纳:这是给你的小猪。
汉娜:长得挺好看的吧?
老透纳:它笑得很欢。
你在做调味汁?
汉娜:马上就做好了。
您就不用劳神了。
老透纳:好吧。
唉。
汉娜:想喝茶吗,威廉先生?
老透纳:谢谢你,汉娜。
他作势欲坐,但还是没有坐下。
汉娜:您能把那些事务先搁下吗?
要是我就这么做。
老透纳:最好现在就去。
然后我就能歇歇这双累坏了的老腿了。
他离开厨房,上了几级楼梯。
汉娜紧跟在他身后。
她在门口来回转悠,听着老人与他儿子的对话。
※※※在透纳的画室里。
老透纳:你回来了,比利小子!
透纳:嗨,爸爸!
他们拥抱。
老透纳:我还以为你给炸飞了呢。
我曾经跪下来为你祈祷,祈祷你安然无恙。
透纳:哦,那你可是白白磨损膝盖骨了,爸爸。
我离爆炸还有一百英里呢。
老透纳:你也听说这事了?
透纳:的确听说了。
老透纳:可怕。
那些可冷的人送了命,有四十个,也可能还要多。
透纳:是的,有几个勇敢的士兵也牺牲了。
听说你为我担忧,我心里很不安,老爸。
老透纳:这是人之常情。
透纳:爸爸。
他们亲了亲彼此。
然后走到工作台前,透纳正在那里准备水彩颜料。
老透纳:你横渡海峡时顺利吗?
透纳:离开时天气晴朗,中途起了风浪。
老透纳:你是从鹿特丹起航的?
透纳:不,是迪耶普。
坐布莱顿出发的夜行驿车简直是受罪。
老透纳:怎么会呢?
透纳:车里挤满了咭咭呱呱的碎嘴女人。
还有满脸疱疹的老太婆,屁股宽得跟战舰“胜利号”似的。
老透纳:这次旅行收获大吗?
透纳:大开眼界,老爸。
在阿姆斯特丹,瞧了一眼伦勃朗的《夜巡》、《安特卫普大教堂》,还看了鲁本斯的三联画。
汉娜给老透纳送来一杯茶。
老透纳:谢谢,汉娜。
你真是个有心人。
你有没有找到像样的寓所?
透纳:迪耶普是个臭气熏天的跳蚤窝,后来搬到海港那里。
房子朝西,美妙的日落。
哦,爸爸,我需要一张8×6的画布。
老透纳:我有一张7×5的,还有一张没收拾完。
透纳:应该合适。
老透纳:没错。
老透纳坐到书桌旁。
透纳:要紧的是,你身体还好吗?
老透纳:很好,感谢上帝。
透纳:呼吸时支气管还响吗?
老透纳:没了。
汉娜:他上个礼拜还气喘呢。
老透纳:嘘!
透纳:离10月份还远着呢。
老透纳:我去格兰德店里了。
群青的价钱都涨到一基尼一袋了。
透纳:老天!
这强盗是在打劫我们,对吧?
老透纳:你得刮刮胡子了。
透纳:嗯,不过,眼下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透纳离开房间上楼。
汉娜延挨片刻,也走了。
老人处理文书工作。
※※※透纳家。
老透纳扛着一块大画布穿过会客室,进了画室。
※※※在厨房里,汉娜看着老透纳给猪头刮毛。
※※※老透纳拎着一壶热水上楼,走进透纳的卧室。
透纳和衣睡在床上。
父亲捏他的脚趾。
他醒了。
教堂的钟声在远处鸣响。
※※※少顷,老透纳在给儿子刮胡子。
老透纳:我上个礼拜往西边跑了一趟,去了埃克塞特。
透纳:老叔叔过得怎么样?
老透纳:撑着呢。
还在琢磨事儿。
透纳:琢磨什么事儿?
老透纳:唔,他的年纪,孤身一人生活什么的。
重点是,他想安排一次家庭聚会。
他们大笑。
※※※父子俩在厨房桌前吃早餐。
汉娜坐在近旁,看着他们。
烧好的猪头摆放在一个大盘子里。
老透纳:再来点猪脸肉?
透纳:再给我来一口。
老透纳递给他一片肉。
汉娜给他加了些蔬菜。
汉娜:比利先生,扣子掉了。
透纳低头瞅自己的外衣。
汉娜抓挠自己的后脖颈,那里有点儿红肿。
※※※透纳家一个昏暗的房间,几乎没什么灯亮——只点着两三根蜡烛。
老透纳引着三个中年人进了房间,一对优雅的绅士淑女,还有一个留长发、戴眼镜、艺术范儿的男人。
老透纳:请到门廊里来。
这里的黑暗自有用意。
我会回来的,马上。
他出去了,回身把门关上。
绅士向淑女耳语。
停顿半晌。
老透纳回来了。
从他们身边绕过去。
老透纳:夫人。
先生们。
他在一道双开门前停住脚步。
门是关着的。
老透纳:看!
透纳灯火辉煌的画廊展现在他们面前。
老透纳:往下走三个台阶。
请随意观赏。
三个人下台阶,步入画廊,开始细看这些画作。
老透纳在门旁来回踱步。
※※※透纳待在画室,在画架旁作画。
他停下来,走到墙壁前,打开一个小窗口,尺寸跟一本小书差不多大,透过一个微小的窥视孔窥探画廊。
潜在的顾客在审视货色。
老透纳狡猾地对他微笑。
※※※片刻后,透纳依然在画室里作画。
他父亲在会客室里休憩,读报,抽烟斗。
前门上响起重重的叩门声。
他抬起头。
汉娜去应门,半道上顺便关好了透纳画室的门。
※※※老透纳在会客室里侧耳聆听,我们也只能听到随后的对话。
透纳也在他的画室里竖起耳朵听。
他神情不悦。
莎拉·丹比:你好,汉娜。
汉娜:你好,莎拉姑姑。
莎拉·丹比:你一切安好?
汉娜:很不错,谢谢。
你要进来吗?
莎拉·丹比:当然。
他在家吗?
汉娜:在家。
我去告诉他你来了。
莎拉·丹比:我自己去说就多谢。
莎拉·丹比不由分说闯进了透纳的画室,跟着她的是她两个成年的女儿,其中一个抱着新生的婴儿。
莎拉·丹比:你好,先生。
透纳:你好,太太。
他继续画他的画。
莎拉·丹比:在这个美好的早晨,你过得如何?
透纳:忙碌极了,夫人。
莎拉·丹比:以前也是这样。
你总是有事。
你总是忙着给自己找好处,先生。
透纳:无中不能生有,夫人。
莎拉·丹比:我们从你那儿一无所获,先生。
艾维丽娜、乔治亚娜,来向你们的父亲问好。
艾维丽娜:日安,父亲。
我能把孩子抱给你看看吗?
莎拉·丹比:你的外孙女。
艾维丽娜:罗莎莉·阿德莱德。
莎拉·丹比:你就这一个还活在世上的孙辈。
乔治亚娜,别再瑟瑟发抖了!
原本在门边逡巡的小女儿怯生生地走上前来。
透纳:带着我最深的敬意,我可否提个建议,太太,您可否退到会客室里去?
老透纳进来。
老透纳:日安,丹比太太。
请您移步会客室好吗?
莎拉·丹比:日安,透纳先生。
(对透纳)你可否赏光驾临会客室呢,先生?
透纳:唔。
莎拉·丹比:我衷心期盼您来。
而且,拜托,别让我们久等。
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来吧,女儿们。
艾维丽娜:对于孩童的肺来说,这屋子里的蒸汽是有毒的。
女人们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老透纳先生与儿子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透纳怒气冲冲地把一只凳子踢飞,从画室的这一头踢到了另一头。
※※※在会客室。
艾维丽娜已经抱着孩子坐下了。
莎拉和乔治亚娜站在沙发旁。
汉娜在旁边兜来转去。
老透纳进来。
老透纳:女士们,请坐,莎拉,你请。
莎拉·丹比:我会落座的,威廉,等到合适的时候,在这之前我不坐。
老透纳:这就是那个小家伙。
多漂亮的小东西。
艾维丽娜:谢谢您,爷爷。
我们都以她为荣。
莎拉·丹比:的确如此。
汉娜:你们是出来散步的,莎拉姑姑?
莎拉·丹比:不是,侄女。
我是出来到莱斯特收膳宿费的。
今天是月初第一天。
她坐下。
汉娜:是的。
透纳进来。
透纳:你的新生儿?
艾维丽娜:是的,父亲。
透纳:长得很结实?
艾维丽娜:棒极了。
透纳:我们必须相信上帝。
眼睛的颜色?
艾维丽娜:蓝色,跟您一样。
透纳:好极了。
莎拉·丹比:别忘了您的另一个女儿,先生,过去这两年来,阁下您对她是视而不见啊。
坐下,乔治亚娜。
乔治亚娜坐下。
艾维丽娜:她在学习法语。
莎拉·丹比:还有音乐。
她在受教育。
读、写、算术,用地球仪学地理。
艾维丽娜:坐直,乔治亚娜。
(法语)讲两句法文。
透纳(法语):日安。
乔治亚娜(法语):日安,爸爸。
莎拉·丹比:您身体好吗?
透纳:是的。
莎拉·丹比:我不是跟你讲话,先生。
老透纳:我身体还好,谢谢你。
也愿你安康。
莎拉·丹比:如今的境遇下,我们是在挣扎度日。
老透纳:什么境遇?
莎拉·丹比:紧巴巴的日子呗,先生。
但是我们设法自己对付了下来,无需仰仗你那个负心背义的儿子。
透纳走出房间。
莎拉起身,在他背后叫嚷——莎拉·丹比:你竟敢丢下我走开,比利·透纳!
你侮辱了我,你一直都在侮辱我!
比利!
※※※街道。
透纳坐上一辆两匹马拉的驿车。
马车夫为他拉着门,然后关门,爬上马车后部。
马车前头有两个车夫。
其中一个正在驾车。
马车开始行进。
※※※马车行进在风景如画的英国乡野之中。
抵达一栋豪宅。
晚些时候。
夕阳西下。
一位绅士带着他的狗儿,穿越一片辽阔的牧场,向房子走来。
这是埃格雷蒙特勋爵,这所宅邸是佩特沃斯。
透纳在台阶上看着他。
埃格雷蒙特来到房前,狗儿们四下里散开。
他们两人穿过两三个房间。
附近某个地方有人在弹钢琴。
埃格雷蒙特勋爵:晚上好,威廉。
透纳:晚上好,阁下。
您贵体安康吗?
埃格雷蒙特勋爵:有点气短。
去农场了。
观赏日落。
对挤奶女工说晚安。
透纳:有没有进一步的打算,比如,把打谷的工作机械化?
埃格雷蒙特勋爵:你无法打败老公牛。
透纳:是吗,阁下?
埃格雷蒙特勋爵:的确。
我们去年春天进行了犁田比赛,比赛在一队马和一队牛之间进行。
透纳:谁胜出了?
埃格雷蒙特勋爵:马。
透纳:牛是动作迟缓的牲畜。
埃格雷蒙特勋爵:没错,但是强壮。
透纳:还有额外的好处,当它劳碌的生命走到尽头时,还可以做成盘中的美餐。
埃格雷蒙特勋爵:马就不一样了。
透纳:可以制胶。
一个矮胖的举动做作的家伙在后景兜来兜去。
此刻走近前来。
曼纳斯:阁下,祝您晚上好,先生。
埃格雷蒙特勋爵:晚上好,曼纳斯。
曼纳斯:透纳先生。
我们真是得天之佑,竟然亲眼目睹了如此绚丽的黄昏……他走开了。
埃格雷蒙特勋爵:蠢货。
透纳和埃格雷蒙特勋爵观看透纳的两幅风景画。
它们显然是为这个房间的特定位置专门绘制的。
透纳:您对这一安排还满意吧,阁下?
埃格雷蒙特勋爵:我认为它们适得其所,效果非凡,威廉。
透纳:谢谢。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名戴假发的男仆,他正在照看壁炉架上的枝形大烛台。
埃格雷蒙特勋爵:晚上好,纳特。
男仆:晚上好,阁下。
他们从_名弹钢琴的女士身边走过。
埃格雷蒙特勋爵:晚上好,柯金斯小姐。
柯金斯小姐:阁下。
透纳先生。
透纳和埃格雷蒙特勋爵来到另外两幅安置在墙上的透纳画作前面。
埃格雷蒙特勋爵:令尊近况如何,威廉?
透纳:尚可支撑,阁下。
蒙您垂问,不胜感激。
我们本以为这个冬天会失去他的,这个冬天很难熬。
但他挺过来了。
真是个坚强的老家伙。
埃格雷蒙特勋爵:真不错。
晚餐时再见。
透纳:遵命。
透纳稍顿,随即去找柯金斯小姐。
他站在钢琴边,听着她奏完一曲。
透纳:精彩绝伦。
柯金斯小姐:您过奖了。
透纳:这旋律很耳熟,但是……柯金斯小姐:贝多芬先生的《悲怆》。
透纳:我对亨利·普塞尔情有独钟。
柯金斯小姐:我也是,是的。
她弹出一支乐曲的片段。
透纳:《狄多的悲歌》。
(唱)“惟愿我的错误不再制造、制造悲伤……”柯金斯小姐:“烦恼”。
透纳:“烦……烦恼,在他们的心中……他们的心中……”柯金斯小姐:“你的心中”。
透纳:“在你的心中。
记住我,记住我,但是……”柯金斯小姐:“啊!
忘记我的命运。
”透纳:“忘记我的命运。
记住我,但是,啊!
忘记我的命……我的命运。
”(停顿)一首悲歌,哀叹失去的爱情。
柯金斯小姐:是这样的。
透纳:谢谢您。
柯金斯小姐:谢谢你,透纳先生。
透纳:再会。
他匆匆离开。
柯金斯小姐心潮起伏。
※※※在这所宅邸的另一个地方,两位有些兴奋过头的年轻女士跑上楼梯,在楼梯顶端的门前止步。
房间里有什么趣事让她们咯咯笑出声。
随后她们走进房间。
一位矮胖的中年女士坐在透纳近旁,瞧着他在画架前作画。
年轻女士也凑过来。
斯塔克利夫人:透纳先生,我时常思索:你描摹日出和日落的方式可有区别?
透纳:的确有,斯塔克利夫人。
因为一个是上升,另一个则是坠……第一位年轻女士:……另一个则是坠落。
第二位年轻女士:伊莱扎,安静。
斯塔克利夫人:是否也由光线的角度来决定呢?
透纳:唔,是天气、水汽、风,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第二位年轻女士:伊莱扎,看他的指甲。
第一位年轻女士:嘘。
透纳:当尊贵的女士们还受困于梦神摩耳甫斯的王国,我己经比云雀起得还早,目视太阳神从护墙上探出头来,这样做,唯一的好处就是日出尚未受损于……刺目的光线。
他冲画布啐了一口,一位年轻女士失笑,另一位则厌恶地别过脸去。
※※※依然是在佩特沃斯。
透纳引着一位戴眼镜的男人走进房间,而第三位正在观看一幅画作。
这两位一个是海登,画家,另一个是卡鲁,雕塑家。
卡鲁讲话带有爱尔兰口音。
画作是出自热拉尔德·塞热之手的《天使安抚圣塞巴斯蒂安》。
透纳拍拍卡鲁的后背。
透纳:卡鲁。
卡鲁:透纳。
我正在观赏这位可怜的圣塞巴斯蒂安。
海登:这位艺术家我闻所未闻。
透纳:佛兰德人。
小天使的屁股大得不同凡响。
海登:多画了这么多箭头,可能会显得更有力量。
透纳:嗯,那位天使正在拔出箭镞。
海登:我实在受不了看这种画。
卡鲁:他面容上的痛苦,已是听天由命了。
海登:这是心甘情愿的牺牲,不是吗?
透纳:这可怜的家伙不是这样死去的。
一个心地善良的撒玛利亚人助他恢复了健康。
当时异教徒几乎把他乱棍打死,丢在了阴沟里。
海登:我对这一讲述的真实性有疑问。
透纳:善有恶报。
闻听此言,卡鲁随即走开了。
海登:我的命运起落无常。
上个月还在王座法院监狱,与债务人为伴。
这个月就是高贵、时尚的座上宾。
透纳:打起精神来,海登。
你会发现你自己参加了真正的酒神盛宴。
勋爵的酒窖里满贮佳酿。
乐观些。
开怀畅饮!
海登:我可否向你举债,透纳?
透纳:请再说一遍好吗?
海登:我身处绝境,急需一百英镑。
透纳:免谈。
海登:我的房东,他是个好人,一个有耐性的人,但他不会永远等下去。
我需要给酒商付账,给颜料商付账……透纳:尊夫人,海顿太太,她还好吗?
海登:海登太太身怀有孕了。
透纳:唔,我衷心祝贺你,海登。
海登:我不需要祝贺。
我正穷愁潦倒。
透纳:我对你的贫穷并非毫无同情之意,海登。
所以我可以预付你五十英镑。
海登:透纳,如果一百英镑都不能拯我于水火,看在耶稣的分上,五十英镑够干什么的?
透纳:这么说,你是拒绝接受五十英镑喽?
海登:这他妈的不够。
透纳:祝你日安,先生。
透纳离去。
海登犹豫一霎,随后跟着他走向门口,外面是广阔的草场。
海登:透纳。
我说话算话。
我也许不是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院士,但我是一名绅士。
目前我有一幅画在温莎,在国王手中。
有人向我保证,国王会买我这幅画,出价五百基尼,或许更高。
而且,我的头脑里还有一幅佳构,跟这一幅配套的,他也很有可能会买下来。
透纳:谁做的保证?
海登:国王的私人秘书,奈顿。
透纳咕哝了一声。
透纳:今天上午我可以给你五英镑。
海登:五英镑?
五十英镑都不够。
五英镑简直相当于侮辱。
透纳:先生,我恳请您,暂且息怒。
如果您枉驾寒舍,我会借给您五十英镑。
海登:这五英镑除外?
透纳:海登先生,您真是得寸进尺。
海登:我心满意足了。
我会低声下气地接受五十英镑。
你住址没变吧?
我会登门拜访。
海登故意昂首挺胸地走开。
琼斯、莱斯利和比奇来到透纳身边;他们瞧着海登走远。
琼斯:“圣灵就把他催到旷野里去。
”莱斯利:一个扭曲的灵魂,千真万确。
我同情他,但是他把他的失败归咎于一切,却不肯反思自己的行为。
比奇:正是这样。
莱斯利:他对于生活总是口出怨言,真是荒谬,就像车轮中的辐条抱怨自己必须要转动一样荒谬。
透纳:您所言极是。
他遭受了坦塔罗斯的命运。
他伸手去够果实,枝条移开。
当他俯身欲饮,水面下落。
比奇:要是他能够考虑公众的意愿,而不是追求个人的古怪信念就好了。
那才是他的救赎之道。
莱斯利:可是,我亲爱的比奇,随着他个人的麻烦与日俱增,他画作的质量可是每况愈下。
比奇:不过,这个男人依然能画。
莱斯利:没错。
他能够画出一个海登来。
琼斯: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比奇:浪子的本性,先生,是谦卑。
透纳:他是个破摔的破罐。
直奔堕落而去。
他走开,回府邸。
莱斯利:先生们,我们所见略同吧?
比奇:真悲哀。
我无法予他以支持。
他跟我们合不来。
琼斯:唉,海登迫切需要皇家美术学院,学院却不是那么需要海登。
他们离开。
海登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遥遥可见,他正大步走向湖泊。
※※※外景。
佩特沃斯府邸。
明月当空。
府邸里灯火通明。
两个男人在阳台上漫步。
房内传来钢琴声。
在烛光辉耀的大房间里,正在为一大群热情洋溢的观众举办音乐会。
透纳在画速写。
我们此前见过的两位年轻女士中的第一个,正在演唱罗西尼的歌曲(用英语唱)。
柯金斯小姐为她伴奏。
埃格雷蒙特勋爵进来。
所有人都起身,特纳也不例外。
勋爵示意大家坐下。
一曲既罢,掌声热烈。
第二位年轻女士进入房间,跑向她的朋友。
她们笑作一团。
一位年轻男士起身说道——年轻男士:恳请勋爵阁下允准,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奉献的下一个演出,窃希望,能够更多地具有嬉戏的成分。
埃格雷蒙特勋爵:请尽情嬉戏。
年轻男士:谢谢您。
他拿起一支竖笛,开始荒腔跑调地吹奏。
第一位年轻女士和柯金斯小姐觉得极为刺耳。
特纳开玩笑地向后瑟缩。
第一位年轻女士(唱):我是一个可怜的天真女孩。
所以请原谅我,先生,求您。
来年五月一日,我才刚满二十一岁。
我从未伤害他人,我照料着我的农场。
我从早到晚辛苦劳作,处境却如此卑微。
我不羡慕比自己好的人,而是送上良好祝愿。
我被叫做美丽基蒂——美丽基蒂,美丽基蒂,磨坊女。
有许多恋慕者前来求爱。
如果他们只是开玩笑,我能怎么办?
我温和又善良,我相信会有一个开朗又自由的年轻人快乐地跟我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们都这么愚蠢,没有人拿这话来问我,美丽基蒂,这个磨坊女。
这首歌把所有人都给逗乐不过,令透纳更开心的是,一位小个子牧师听到“许多恋慕者”,厌恶地跑了出去。
歌曲唱完,掌声雷动。
※※※海上的汽船里。
透纳肩上扛着包,在旅客中择路前行。
一名小提琴手在演奏与航海相关的曲子。
透纳拾级而上,来到上层的甲板。
他站到一对气不顺的年轻夫妇身旁。
小伙子试图安慰性情乖戾的伴侣。
她不听这一套,走了。
尴尬的小伙子侧了侧帽檐,向透纳致意,然后随之而去。
透纳盯着小提琴手看,直至乐曲结束。
掌声。
小提琴手鞠躬。
※※※现在透纳置身于一个繁忙的海边城镇,就在滨海区。
他从鱼贩、菜贩,还有许多漫步或谈天的人身旁走过,停在一栋小房子前面,上下打量一番。
他看着窗户上的卡片。
一个年老的男人坐在凳子上抽烟斗。
透纳:日安,先生。
男人:日安。
透纳:你这里出租房舍,对吗?
男人:是的,没错。
透纳(示意楼上的房间):这个房间,可以住吗?
男人:可以。
透纳:我能细看看吗?
男人慢吞吞地起身进屋。
招呼一个在后院拍打地毯的女人。
透纳眺望大海。
男人:布斯太太!
来了位先生。
布斯太太停下手里的活儿,来到前门。
布斯太太:日安,先生。
透纳:日安,夫人。
布斯太太:是您要找住处?
透纳:没错,是我。
布斯太太:到这儿来,布斯先生。
她把拍打地毯的柳条递给她丈夫。
透纳:上面的前房,能住吗?
布斯太太:嗯,先生,可以。
透纳:我能看看吗?
布斯太太:嗯,先生。
请跟我来。
他们进房,走上楼梯,布斯太太头前引路。
布斯太太:您刚下船?
透纳:正是。
布斯太太:“玛吉”号还是“比利”号?
透纳:“玛吉”号。
布斯太太:那就是今天一早。
透纳:赶上了最好的潮头。
他们走进一个明亮的房间,里面有双人床。
布斯太太:到了。
这是我最好的房间。
透纳:真有家庭气氛。
布斯太太:多谢您,先生。
您看到的是马盖特项尖的美景。
他们说,这个市镇是英国早上第一个晒到阳光的地方。
(她开窗)这会儿,我的亚麻床品都在通风晾晒呢,干干净净的,闻着还有香味儿,如果您需要我还可以给您生个火。
嗯,先生,我的开价是,单管住宿不管饭,是每周一个基尼,要是吃一日三餐再另加二十一便士。
恐怕我还得收一小笔押金,再就是需要一个保人。
透纳给她一张纸钞。
布斯太太:五英镑!
透纳:这就是我的保人和押金。
布斯太太:我不能拿,先生,这太多了。
透纳:走的时候再结账,多退少补。
这样行吗,夫人?
布斯太太:非常感谢,先生。
哦,我得做——下自我介绍。
我是布斯太太。
您呢,先生?
透纳:您说什么?
布斯太太:我在请问您的尊姓大名,先生。
透纳:马洛德。
布斯太太:马洛德先生。
嗯,我希望您在这儿住得舒服,马洛德先生。
现在,还需要我给您提供什么吗?
透纳:一碗水,夫人,劳您大驾。
布斯太太:是一杯水吗?
透纳:不,是碗。
布斯太太:好的,先生。
我给您送上来。
她离去。
※※※几分钟后,她端着碗爬上楼梯。
透纳在卧室里。
她敲门。
透纳:唔?
布斯太太:给您拿来一个小碗,先生。
希望能合您的意。
透纳:正合适。
布斯太太:您想让我给您搁哪儿?
透纳:麻烦您放在窗台上。
她把碗撂下。
布斯太太:好的。
嗯,我6点钟在楼下客厅里给您备好晚饭。
您要是想有人作陪,欢迎您来厨房和布斯先生跟我一起吃。
透纳:我不想太打扰两位,夫人。
布斯太太:一点都不打扰,马洛德先生。
我们很乐意跟您做伴。
她出去了。
透纳继续拆包收拾他的画具。
※※※晚些时候。
透纳坐在布斯太太的客厅里,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向外眺望着大海。
他吃晚餐。
布斯太太捧着一个罐子进来。
布斯太太:我给您把麦芽酒加满,马洛德先生。
透纳:非常感谢,夫人。
她倒啤酒。
布斯太太:希望晚饭合您的口味。
透纳:唔。
布斯太太:哦,好,有些人觉得太咸了。
透纳:我可从来不怕吃盐,夫人。
布斯太太咯咯笑。
※※※透纳在辽阔、无人的海滩上蹦跳。
※※※晚些时候。
黄昏时分。
布斯夫妇的厨房里。
透纳坐在桌旁,布斯先生在壁炉旁。
布斯太太端来两杯雪利酒,递给透纳一杯。
布斯太太:给,马洛德先生。
喝点酒暖暖身子。
不,不,坐着别动。
我能挤过来。
您散步感觉不错吧?
布斯先生:一直走到布罗德斯泰斯,然后又折回来。
布斯太太:哎呀,天哪。
可真够远的。
您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透纳:祝您身体健康,夫人。
先生。
布斯太太:也祝您身体健康,先生。
透纳:您自己不来一杯吗?
布斯先生:我好多年滴酒不沾了。
布斯太太:他以前喜欢喝几杯,不过那是早在我认识他之前很久的事了。
透纳:是水手?
布斯太太:以前是,对吗?
布斯先生:船上的木匠。
透纳:木匠?
高尚的手艺。
您在什么船上往返?
捕鲸船?
香料船?
商船?
布斯先生:贩奴船。
我罪孽深重啊。
布斯太太:他不太乐意谈这事。
布斯先生:非洲,桑给巴尔,西印度群岛。
我亲眼目睹了种种可怕的折磨。
他们被当成牲口来对待。
甚至更糟。
透纳:悲痛地哀号。
布斯先生:是的,改变了我的生活,的确是。
布斯太太:那里就是这样。
布斯先生:指引我重返教堂。
透纳:人啊。
布斯太太:人会残忍得可怕。
我看过那些少年在沙滩上抽打可怜的驴子。
听我说,做头驴子都比做奴隶船上的可怜人要好。
您对马盖特这地方熟悉吗,马洛德先生?
透纳: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对这里很熟悉。
布斯太太:您当时是来度假的?
透纳:求学,两年。
布斯太太:哦,是的,马盖特的学校很出名。
透纳:科尔曼的学校。
布斯太太:科尔曼先生。
我记得他,在那边,戴恩家旁边。
透纳:老城的后面。
当时我失去了两位亲爱的朋友。
布斯太太:真遗憾。
透纳:淋巴结核。
布斯太太:哦,是的。
可怕的疾病。
布斯先生:没错。
透纳:很久以前的事了。
停顿。
伤感。
※※※另一条人来人往的伦敦街道。
※※※一位女士敲响透纳家的前门。
汉娜开门。
女士:下午好。
汉娜:下午好,夫人。
萨默维尔太太:我是萨默维尔太太——汉娜:噢。
正等您呢。
萨默维尔太太:多谢。
(进门)多么优雅的居所。
※※※透纳的画室里。
萨默维尔太太跟老透纳坐在一起。
老透纳:过来一趟远吗,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哦,是的,很远。
从切尔西奔波至此。
坐船到威斯敏斯特。
差不多要一小时。
老透纳:水路交通繁忙?
萨默维尔太太:忙极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搬到了泰晤士河上。
透纳进门。
透纳: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下午好,透纳先生。
透纳:抱歉让您久等。
萨默维尔太太:没关系。
我与令尊谈话极有乐趣。
透纳:您一切安好?
萨默维尔太太:很不错,谢谢您。
您呢?
透纳:也很不错。
萨默维尔先生也很好吧?
萨默维尔太太:哦,是的,他忙于帮助可怜的退伍军人。
哦,现在天气真好,阳光灿烂。
对我们的实验来说堪称完美。
我的小包里装来了我所需要的一切。
老透纳:我们会目睹一场爆炸吗?
萨默维尔太太:天哪,不,我希望不会。
透纳:您居然把所有的相关物品都装在了您的随身小包里,我实在惊讶之极。
萨默维尔太太:是这样的,透纳先生,装了一切,除了上帝恩赐的阳光。
透纳:爸爸,萨默维尔太太是位自然哲学家。
老透纳:是吗?
透纳:数学家,天文学家,地质学家。
萨默维尔太太:宇宙真奇妙,是不是,透纳先生?
老透纳:是的,千真万确。
萨默维尔太太:行星与恒星。
海洋与潮汐。
云彩与空气。
山脉,火山。
老透纳:潮汐是受月亮的影响。
萨默维尔太太:此言甚是。
引力的神秘力量。
我坚信地球上的一切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万物皆不可孤立存在。
透纳:的确如此。
老透纳:雨水降落,太阳照耀,洋葱生长。
萨默维尔太太:啊,是的。
透纳:爸爸喜欢装傻。
其实他博学多识。
是他教我读写。
萨默维尔太太:真的吗?
老透纳:教育可是桩大事。
萨默维尔太太: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我自己现在就忙于课子。
透纳:值得赞美。
汉娜端着茶盘进来。
萨默维尔太太:教育是我未能得享的特权。
我是一个未受教育、全凭自修的苏格兰女子。
透纳:萨默维尔太太,你就是你,正如我们就是我们,爸爸。
老透纳:这是实话。
汉娜给萨默维尔太太送上一杯茶。
萨默维尔太太:谢谢。
您以何为业,透纳先生?
透纳:爸爸是考文特花园手艺最好的理发师。
老透纳:我在这个行当小有所成。
透纳:制作假发。
他是剃刀和发刷的大师。
萨默维尔太太:您现在是画刷的大师,透纳先生。
汉娜给老人上茶。
老透纳:我的小伙子在还不识字的时候就能画画了。
透纳:坐在店铺的角落里,用粉笔和炭条胡涂乱画。
老透纳:我把他的画粘在了窗户上。
透纳:对外出售,全卖掉了。
老透纳:偶尔一幅画能卖上两三先令。
萨默维尔太太:您自己有孩子吗,透纳先生?
透纳:没有,萨默维尔太太。
汉娜和老透纳交换了一个眼色。
※※※少顷,在透纳的画室里。
透纳和他的父亲协助萨默维尔太太做实验。
汉娜在一旁观望。
萨默维尔太太:谢谢您,透纳先生。
您见过棱镜吗?
老透纳:没有。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
萨默维尔太太:这就是。
老透纳:这是个漂亮玩意儿。
萨默维尔太太:很快您就能看到一道彩虹穿过它。
她把棱镜搁到窗台上。
透纳:艾萨克·牛顿爵士,爸爸。
萨默维尔太太:先生们,可否请您二位关上百叶窗?
他们依言而行。
透纳:爸爸。
该停手的时候告诉我们一声好吗,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我们需要制造一道缝隙来增强色彩。
好了。
透纳:爸爸。
他们停住手。
萨默维尔太太:我们把纸放好。
透纳:爸爸,给萨默维尔太太拿几枚大头针。
萨默维尔太太:不,不要大头针,透纳先生。
金属会干扰实验。
一小块蜡就可以。
还有纸。
她从一个小锡盒里取了点蜡,把一张纸粘在他们放在桌上的画架上。
然后撕掉纸的一小角。
透纳:要这一小片纸做什么用?
萨默维尔太太:我得盖住针的下半截,免得它露出来。
现在她从包里取出一把锤子。
然后把针藏在一块布中间。
透纳:现在您是要做什么,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等着瞧吧,好吗?
透纳:爸爸,我敢打赌您这是第一次看见从一位女士的手提包里摸出一把锤子。
老透纳:的确是头一回。
萨默维尔太太劲头十足地用锤子敲打折叠的布。
透纳:您有铁匠的臂膀,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瞧,现在,它把所有的微粒弄得一片混乱。
老透纳:微粒一片混乱。
透纳:萨默维尔太太,在磁化材料的紫色光里包含什么元素?
萨默维尔太太:迄今为止,透纳先生,我还不知道。
透纳:神秘之最。
萨默维尔太太:的确是。
现在,让我们听其自然。
尽管我们需要不时调整画架的位置。
透纳:没错。
正如强大的阿波罗沿着自己在天上的轨道运行。
萨默维尔太太:正是。
※※※过了一段时间。
透纳父子引领萨默维尔太太进了画廊。
老透纳:下三级台阶,萨默维尔太太。
透纳:当心脚下。
萨默维尔太太:哦,天哪。
透纳先生,我真是五体投地。
透纳:请随意参观。
萨默维尔太太观看两幅以船为主题的画作。
萨默维尔太太:哦,天啊。
美得令人屏息,是不是?
我己故的父亲若是看到,定会激赏不已。
透纳:是位海军,我相信。
萨默维尔太太:的确,他是一名海军中将。
老透纳:在那边还有《特拉法尔加之战》。
透纳:令尊当时在场吗?
萨默维尔太太:不在,他在坎珀当。
老透纳:纳尔逊勋爵的旗舰,“胜利号”。
他们注视这幅画作。
萨默维尔太太:没错。
透纳:这是画的略图。
国王陛下订制的。
萨默维尔太太:是吗?
透纳:画了两年了。
他不满意。
萨默维尔太太:他不满意?
透纳:不。
老透纳:对他来说画得太好了。
他们笑。
萨默维尔太太:两年。
我画一幅画只需要半小时。
老透纳:这么说您也是位画家了,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我认为,当着透纳先生的面,这个词还是不提为好。
透纳:不过,爸爸,萨默维尔太太是一位出色的水彩画家。
萨默维尔太太:您过奖了。
多么壮美的暴风雨。
透纳:岩石撞进了瑞士的一所房子。
加来的沙滩,女人在挖鱼饵。
我不是很喜欢这个。
萨默维尔太太:哎呀。
这是什么?
透纳:是汉尼拔穿越阿尔卑斯山。
老透纳:您看见那头大象了吗?
萨默维尔太太:大象?
老透纳:就在画里某个地方。
萨默维尔太太:您在逗我玩吗,透纳先生?
老透纳:绝无此意,夫人。
您能找出大象来吗?
萨默维尔太太凑近细看。
萨默维尔太太:嗯,没有,我没看到。
老透纳:在这儿。
他指着远处一头画得极小的大象。
她莞尔。
透纳:爸爸的小玩笑。
萨默维尔太太:这场面太壮观了。
老透纳:连大象都相形见绌。
透纳:言过其实了。
※※※他们回到画室。
汉娜远远地瞧着萨默维尔太太借助那枚漂浮在一碗水上的针,向透纳父子展示她的实验。
萨默维尔太太:瞧。
我可以让它跳一下舞。
所以,暴露在紫色光之下的针的一端,制造出了有磁性的北极。
老透纳:就跟指南针一样。
萨默维尔太太:完全正确。
然而,透纳先生,我用光谱的红色一端做这个实验,这枚针就不会被磁化。
我有时也用绿色或蓝色来尝试,偶尔会成功,但不是确凿无疑。
透纳:色彩是相互对立的。
萨默维尔太太:哦,是吗,透纳先生?
色彩是纯粹的。
透纳:崇高但是彼此对立,然而却又谐调。
萨默维尔太太:您具有了不起的想像力,透纳先生。
宇宙混乱无序,您却让我们看到了它。
在自然哲学中,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只能被证伪。
透纳:您的棱镜的纯净,我的调色板的污浊。
自然光,黑暗。
白色是善的力量,黑色属于魔鬼。
※※※皇家美术学院。
阶梯教室。
透纳对济济一堂的听众做讲座。
大多数是男人,也有寥寥几个女人。
老透纳坐在前排,就在一个戴着号角状助听器的老人身边。
透纳:透明的物体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与之对立的是什么,它们没有色彩,故此会吸收一切。
水有色彩,但是色彩不会传输到其倒映或折射的物体上,不会像透过彩色玻璃看东西,一切都沾染上了色彩。
甚至最纯净的镜子也会给天空增加色调,随着色彩渐强,其沉闷感会损害所有自然的颜色……而水对天空的影响在于……亮度,而且……当具有色彩时——老透纳咳嗽。
透纳:……它更有可能呈现物体的反光。
简而言之,其效果一如其特质,这一个排斥光线——老透纳继续咳嗽,愈来愈重。
邻座帮他拍背。
透纳:……另一个则会吸收。
水是透明的,而镜子是不透明的。
两者的呈现怎么可能一样呢?
父亲的状况很让他挂心。
※※※透纳在画室里作画。
透过窗户,他能看到父亲在外面的院子里,劈木头。
汉娜拎着夜壶走向外面的厕所。
老人停下手里的活儿。
他面带病容。
透纳忧形于色。
※※※晚些时候,老透纳在研磨黄色颜料。
透纳在前一幕里的那幅画布上工作。
透纳:爸爸,别忙活了。
去坐到椅子上歇歇。
老透纳:我不能丢下不管。
透纳:颜料还够用半小时。
去看报纸吧。
老人恍若未闻。
他失手把调色刀掉到了地板上。
透纳过去捡了起来。
透纳:别弯腰,去休息你这把老骨头吧。
老人看着他的儿子,心里抵触,但是无可奈何。
※※※透纳快步走在另一条忙乱的伦敦街道上。
※※※透纳的房子。
画室。
老透纳在抻拉一块画布。
他剧烈地咳嗽,越咳越厉害。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蹒跚着走出房间。
※※※透纳进家,没顾上摘帽子脱外套,就冲上楼梯,扑进父亲的卧室。
老人坐在床的一侧,从一碗热水里吸着蒸汽。
汉娜在照料老人。
透纳:出什么事了?
汉娜:他喘气费力。
透纳:你的气管在响是吗?
来,吸气。
※※※晚些时候。
老透纳躺在床上,闲聊。
透纳坐在他身旁。
汉娜在门口徘徊。
老透纳:不,的确不是,先生。
我应该。
我应该告诉她。
我会告诉她。
我以前就应该告诉她。
很多年前。
透纳:你说谁呢,爸爸?
老透纳:在他们把她带走之前。
复活节,上帝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了。
我们对不起她。
可冷的女人。
透纳:她是个疯子。
我们别无选择,爸爸。
她把我们的生活变成了人间地狱。
老透纳:她是你的母亲,该死!
要对她表示恰当的尊重,小子。
那个婊子。
停顿。
老透纳:我的小家伙。
透纳:爸爸。
老透纳死了。
透纳泪如泉涌。
汉娜心情沉重地进来,站到透纳身旁。
※※※河岸边的一艘小船里。
透纳在垂钓。
他缄默、悲哀、思绪万千地坐着。
※※※伦敦一个下流的角落。
透纳大步经过年龄与阶层各异的男男女女。
这些人大多是坐着的。
他们看起来仿佛在等待什么。
透纳登上摇摇晃晃的木楼梯,从两个男人身旁经过。
他进了一家妓院。
妓院老鸨,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
一个年轻女人坐在角落里。
老鸨:下午好,先生。
透纳:日安,夫人。
老鸨:多日不见了,是吧?
透纳:是的。
老鸨:来点儿点心好吗?
透纳:不用,多谢了。
老鸨:香槟?
别客气,先生。
很抱歉我那些可爱的姑娘们都忙着呢。
但是我们的小伊莱扎在这里,我想您此前没见过吧。
她长得很讨人喜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妓女:日安,先生。
透纳:日安,小姐。
老鸨:请这位先生去你房间,亲爱的。
妓女:这边走,先生。
透纳跟着她出去。
※※※他们在走廊里经过一个穿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和两个衣衫半褪的女人。
随后,在她的房间里,妓女站着,一只脚蹬在床上。
她穿着一只红色长袜。
透纳放下他的袋子。
妓女给他看自己裸露的臀部。
透纳:很不错。
妓女:我可以做特别服务。
她掀起裙子的前面。
透纳:不,不,不,不。
把上衣脱下。
(她照做)露出胸部。
(她开始解胸衣)不,不,不。
躺到床上。
她仰躺着。
他吩咐她摆出某种姿势,她照做。
透纳:分开双腿。
屈膝。
右臂也要弯曲。
手放在头上。
仿佛陷入绝望。
他走到床尾,查看她的姿势。
然后他找了把椅子,放在同一个位置上。
再次查看她的姿势,随后从袋子里掏出铅笔和速写簿,开始画她。
停顿。
透纳:是伊莱扎还是莉莎?
妓女:伊莱扎。
或者莉莎。
透纳:年龄?
妓女:22岁,先生。
透纳:22岁?
透纳猝然间崩溃了。
不受控制的泪水发展成痛苦的绝望的嚎叫。
妓女瞅着他,但没有变换姿势。
妓女:您想喝点什么吗?
透纳(仍在哭泣):不,谢谢你,小姐。
现在露出你的胸部。
她坐起来,开始解紧身褡的系带。
透纳继续画。
※※※汉娜在她的卧室里,坐在窗前。
她用放大镜读书。
※※※透纳在画《白马上的死神》。
※※※画室里。
汉娜把她看的书放回到玻璃门的书柜里,又挑选了一本。
透纳来到她身边。
他从她背后开始做爱,两个人站着,没脱衣服,抵着书柜。
很快就结束了。
他离开。
她的脸上有痛苦也有欢悦。
※※※透纳的侧影映衬着天空,他在悬崖顶上大步前行。
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古代教堂踞坐在山顶。
一群野马凭空出现,跟随着透纳从崖顶下山。
※※※夕阳落入大海。
透纳坐在山坡上,描画这一景色。
※※※在另一处崖顶,透纳仰望天空。
一群飞鸟掠过。
※※※马盖特,滨海区。
透纳从熙熙攘攘的商人和市民中觅路前行。
他来到布斯太太的房子前,敲门。
少顷,她来应门。
她一身黑衣。
布斯太太:日安,先生。
透纳:夫人。
布斯太太:您是要找住处吗?
透纳:没错。
布斯太太:我认识您。
达克沃斯先生。
透纳:马洛德。
布斯太太:哦,马洛德先生。
当然。
哦,您很幸运。
那个房间空着。
透纳:好极了。
布斯太太:嗯,快请进。
来吧。
再次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
他们进去。
※※※片刻后。
在她的客厅中,布斯太太端出一壶茶,此时透纳正在下楼梯。
他己经脱了外套。
他走进房间。
布斯太太:马洛德先生。
您对房间里的一切都满意吗?
透纳:非常合意。
布斯太太:好的。
哦,您坐在那儿,不要拘束。
我想您在旅行之后应该累了。
我没给您倒茶,因为茶在壶里能保持新鲜。
透纳(坐下):没关系。
很适合我,又泡又焖。
布斯太太:哦,这个我还记得呢,马洛德先生。
您要吃块饼干吗?
透纳:不啦,谢谢您,夫人。
我在船上买了个马铃薯。
布斯太太:我觉得在汽船上也只能这样凑合。
透纳:多少是有些乱糟糟的。
布斯太太:我还是留您自己吃点心吧。
透纳:夫人,我向您致以哀悼之情。
布斯太太:非常感谢,先生。
透纳:对您失去了您亲爱的丈夫,我深表同情和怜悯。
布斯太太:噢,他是个好人。
这是我一生中第二次成为孀妇。
我第一个丈夫离去时我还很年轻。
透纳:他是怎么走的?
布斯太太:他曾在古德温暗沙工作。
透纳:是救生员。
布斯太太:是的。
他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最终却没能救自己。
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可怜的人。
我儿子失去父亲的时候才8岁。
透纳:我失去妹妹的时候也才8岁。
布斯太太:对不起。
唉,事情总是这样。
(停顿)您还在画那些可爱的小画吗,马洛德先生?
透纳(被逗乐了):唔。
布斯太太:好吧。
※※※回到伦敦,透纳脚步匆促地穿过前门,径直走进画室,开始忙碌。
汉娜进来。
汉娜:比利先生。
欢迎回家。
透纳递给她一只碗。
透纳:脏水。
她把脏水倒进一只桶里。
汉娜:旅途愉快吗?
您订的颜料来了。
透纳:他有没有送来钴蓝色?
汉娜:我把它放到罐子里了。
铬黄、猩红、铅白。
透纳:画布呢?
汉娜:他帮我放在楼下了。
两张6×4,三张4×3的。
透纳:调色油呢?
汉娜:下周到。
透纳咆哮。
汉娜:旅途愉快吗?
他没有作答。
她耸耸肩,出去了,走时顺手抄起他的雨伞,放到衣帽架里。
※※※透纳挎着包,爬上一道豪华的楼梯,走进一个大厅,四壁挂满了画作。
男人们大多身穿礼服,头戴礼帽,或站或坐,或登在梯子上,对他们的画作进行最后的修饰,这是皇家美术学院画展开幕的前一日。
透纳进来,走到三位站在房间中央的年长的男士跟前。
希尔:早上好,透纳先生。
透纳:马丁,比利爵士,古西。
考尔科特:日安,比利。
希尔:很高兴你来加入我们。
比奇:今年真是蔚为大观呀,比利。
透纳:啊!
他看到了自己的画作,走过去,在半路上向那位戴着号角状助听器的老人家致意。
透纳:日安,斯托瑟德先生!
斯托瑟德:透纳先生。
透纳继续走向自己的画作(《乌德勒支城》),仔细端详,然后又走向毗邻的画作。
这是约翰·康斯太布尔的《滑铁卢桥的开放》,康斯太布尔正在工作。
透纳:康斯太布尔。
康斯太布尔:透纳。
透纳现在凑到另外两名艺术家身旁,其中一个是伊斯特莱克,他正在梯子上。
透纳:琼西。
卡洛。
琼斯:威廉。
透纳:作品审查委员会!
琼斯:你赞同?
透纳:眼光不错。
伊斯特莱克(意大利语):谢谢。
透纳(意大利语):不客气。
透纳回到院长希尔及其同伴身边。
希尔:还满意吗,透纳先生?
透纳:的确是,院长先生。
收获颇丰。
希尔:收获颇丰!
希尔走开了。
透纳又来到登在梯子上的两位画家身边。
莱斯利:早上好,透纳。
透纳:早上好,莱斯利先生。
拉比。
罗伯茨:早上好,透纳先生。
透纳:我的另一幅画,安置在哪儿了?
莱斯利:我们把它放在前厅了。
透纳:前厅。
透纳走开,经过卡鲁时打个招呼。
透纳:卡鲁先生!
卡鲁:透纳。
透纳来到一位在自己的画作上做最后润饰的画家身边。
透纳:斯坦尼。
斯坦菲尔德:您好,透纳先生。
透纳:是为国王陛下画的吗?
斯坦菲尔德:没错。
希望能合乎陛下的期望。
透纳:会的。
透纳穿过一道门,向一位穿制服的先生打招呼。
透纳:格劳特。
格劳特:透纳先生。
透纳沿着走廊来至前厅,前厅内,一位绅士正站在一幅画旁。
透纳:约翰·索恩爵士。
索恩:J.M.w.透纳先生。
透纳:正是在下。
索恩:我亲爱的朋友!
透纳:过得不错吧,约翰?
索恩:得过且过,及时行乐呗。
透纳:说得好。
索恩:刚才我正在欣赏你的海景。
(指的是透纳的《斯塔法,芬格尔岩洞》,画作挂在墙上)透纳:画挂在那儿了。
皮克斯吉尔先生。
皮克斯吉尔坐在房间的一头。
皮克斯吉尔:早上好,威廉。
透纳:他总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索恩:他遭到了冷落。
透纳:为什么呢?
皮克斯吉尔:又给塞到前厅里了。
透纳:他们想把我们的画挂在哪里就挂在哪里,皮克斯。
咱们去痛饮一场雪利酒吧。
比奇进来,加入了透纳和索恩的谈话。
比奇:你在那里真的遇上了大风暴,比利。
透纳:是雨云,比利爵士。
雨云。
透纳离开,回返主展厅,再次仔细审视自己的《乌德勒支城》。
旁边的康斯太布尔依然在润色他的《滑铁卢桥的开放》。
随后透纳去找伊斯特莱克。
透纳:卡洛。
伊斯特莱克:我的朋友。
和谐统一,威廉。
透纳(指伊斯特莱克创作的一个年轻女子的画像):胸衣。
伊斯特莱克:胸衣?
透纳(打手势):低点儿!
伊斯特莱克花了一会儿功夫来琢磨透纳的建议是什么意思。
然后——伊斯特莱克:好极了!
他们相视而笑。
透纳继续向前走。
透纳:琼西!
另一名画家拦住了他。
考尔科特:我想请您看看——透纳:什么?
考尔科特引着透纳来到一幅意大利风景画前。
考尔科特:记得吗?
透纳:给个提醒。
考尔科特:比萨。
透纳:哦,比萨!
那儿画得真美,古西。
他指了指这幅画的某一处。
考尔科特:您这样认为吗?
透纳:哦,是的。
透纳走向琼斯,琼斯在画自己的历史画。
透纳:纳尔逊?
琼斯:有两条胳膊呢。
他们笑。
透纳向前走。
莱斯利还在梯子上。
他的画中呈现的是一个时尚的沙龙。
透纳:莱斯利先生。
莱斯利:透纳。
透纳(指莱斯利的画作):小姑娘,穿橙黄色长裙的,左脚脚背,高光。
莱斯利:谢谢你,透纳。
罗伯茨:画作总能得益于他的指点。
透纳走进走廊,卡鲁、索恩和斯托瑟德正在端详基座上的大理石半身像。
透纳:卡鲁!
这是你做的人像?
卡鲁:正是。
透纳:鼻孔很优雅,是不是,约翰爵士?
索恩:棒极了。
卡鲁:多谢。
斯托瑟德(挥动他的号角状助听器):你们说什么?
透纳:优雅的鼻孔,斯托瑟德先生!
斯托瑟德:哦,是的。
没错,诚哉斯言。
卡鲁放声大笑。
透纳继续往前走。
※※※几分钟之后,在主展厅里。
院士们闲立着,轻声聊天。
康斯太布尔坐在一条长凳上,继续在画布上敷设红色颜料。
透纳手持画刷,快步走向自己灰色调的画作,在中间涂上一抹大胆的鲜红,走开了。
院士们聚拢在画作旁。
康斯太布尔惊讶地站起身。
希尔:他干吗要来这一下子?
伊斯特莱克:我相信透纳先生深知自己在干什么。
希尔:你这样想?
他毁掉了一幅杰作。
琼斯:恕我不敢苟同。
众人纷纷表示惊愕。
卡鲁哈哈大笑。
康斯太布尔穿上外套。
康斯太布尔:他是刚刚在这里开了一枪。
他冲出画廊。
众人窃窃私语。
康斯太布尔离开之际,海登进来,环顾画展。
卡鲁还在笑。
希尔:不,不。
比奇:约翰,你不能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希尔:匪夷所思。
我是说他干吗要来毁掉一幅完美的画作?
罗伯茨:纯粹为了表示嘲弄。
男人:我真心同情康斯太布尔。
比奇:他画了一幅好画。
而他是存心嘲笑这幅画。
伊斯特莱克:疯狂中自有深意,先生们。
希尔:这也叫深意,纯粹就是疯狂。
男人:但是,这是什么?
希尔:别再傻笑了,卡鲁先生!
卡鲁没有收声。
考尔科特:我敢打赌,这事还没完呢。
希尔:他会让我们都大吃一惊的。
在走廊上,海登撞上了刚从前厅出来的透纳。
透纳:海登。
嗨!
透纳回到主展厅。
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食指、拇指和一块布,把红点变成一个航标。
希尔:啊,透纳先生。
比奇:我们刚刚还认为……考尔科特:我说过这事还没完。
男人:是一个航标。
希尔:妙绝!
妙绝!
众人纷纷称颂、鼓掌。
透纳给了他们一个嘲弄的表情,走了。
※※※在前厅里,我们瞧见一幅画着驴子的画作。
皮克斯吉尔:可否解释下您的作品?
海登:这画不需要解释,先生。
我们的救主就是骑着驴驹进入耶路撒冷的,这事有目共睹。
皮克斯吉尔:亵渎神明!
透纳回来。
透纳:您还好吗,海登先生?
海登:这就是我的谢幕之作!
他风一般卷了出去。
透纳:五十英镑!
透纳摇摇头,跟近旁的索恩交换了一个眼色。
海登昂然直入主展厅。
他走向莱斯利,莱斯利跟伊斯特莱克和考尔科特站在一处。
海登:谢谢您,先生。
谢谢您,先生,多谢您的仁慈。
莱斯利:海登?
海登:您真是太好了。
您的画展布置真是好极了。
您把我彻底了结了。
您干脆把我的画取下来,搁到外屋去吧。
或者把我的画从这楼里拿出去,扔到舰队街上。
人群围拢来。
随后的谈话中,语句多有重合。
希尔:请小声些,海登先生。
莱斯利:海登,我很难……很难理解您的愤怒从何而来。
希尔:海登先生。
海登:还有……至于你,至于你,我的学生……我的学生。
伊斯特莱克:您的画作,先生,就悬挂在透纳先生的大作旁边。
莱斯利:有此为伴,非常好。
海登:这是背叛。
这是背叛!
别跟我提透纳的画。
琼斯:那你退出展览呗,伙计!
希尔:拜托,拜托,拜托,请低声些,海登先生。
正是……海登(画外):他的……他的画看起来好像是生下来就没有手的人画的!
皮克斯吉尔进来,身后跟着索恩和透纳,他们在门口观望。
希尔:海登先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挑起争吵?
莱斯利:请说啊。
海登:你们秉持着什么原则,除了那些我……希尔:海登先生,请低声些。
琼斯:想想别人,伙计。
希尔:海登先生,拜托……海登先生,请低声些。
海登:我绝不,先生!
希尔:为什么……为什么您要在此争吵?
海登:我对你没有丝毫敬意。
我绝不承认你的院长身份。
本来应该……本来应该是威尔基的。
众人议论纷纷。
希尔:海登先生,要是我,绝对不会在学院里进行个人攻击。
海登:我说你什么,你都得听着,先生。
希尔:这就是你不被这里接受的诸多原因中的一个,海登先生。
索恩和皮克斯吉尔挤进围在海登四周的人群。
海登:这个人……这个人花了二十五年时间,在他的职权范围内,无所不用其极地中伤我。
希尔:我从未做过这种事。
海登:还摧残我的才华。
希尔:拜托,不要乱嚷海登先生。
海登:我不会噤声不言!
希尔:我会强力把你请出去。
海登:好,请吧!
请吧!
把我从你这个肖像画家的老巢赶出去!
透纳独自一人,从门口看着这一幕。
琼斯:适可而止!
比奇:先生,做一名肖像画家有何不妥吗?
希尔:拜托,威廉。
威廉,请不要……海登:肖像画对于提升艺术有何作用?
比奇:我获得过国王陛下的称许。
希尔:威廉,别搭理他……比奇:因为我画肖像,还是出色的肖像,先生!
海登:哦,上帝,我应该鞠躬致敬!
皮克斯吉尔:海登,我可否向您指出,我的画作也挂在次要的展厅里?
海登:我不关心您的画作,先生。
我一丝一毫都不关心。
皮克斯吉尔:至少我的画作不代表垃圾一般的自画像。
希尔:皮克斯吉尔先生……!
海登:给我……海登把皮克斯吉尔的帽子打飞了。
随后是一场混战。
海登:放开我!
希尔:把这人赶出去!
海登(叫嚷):你们这群无赖!
你们这群无赖!
透纳默然离开了画廊。
索恩:海登先生,我必须遗憾地告知您,除非您自行离去,否则我会请搬运工来。
海登:嘘……嘘……索恩:拜托,先生。
海登:不必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再折腾我了。
我跟你们一刀两断。
他挤过人群,拂袖而去。
议论蜂起,骚动不宁。
※※※少顷,在前厅。
在一大群兴致盎然的院士们的注视下,透纳进一步修饰他的画作《斯塔法》。
他劲头十足地用画刷在画布上点点戳戳,用布擦拭,朝画作啐口水,再把棕色粉末吹到上面。
※※※岩石壁立的山间,透纳时而行走时而攀爬,驻足环视风景。
※※※在马盖特,透纳从海滨忙碌的商贩和行人中挤过去。
他来到布斯太太的房子,她正在擦窗户,被他吓了一跳。
他们互致问候,然后进了房子。
※※※布斯太太的客厅里,透纳坐在沙发上,布斯太太在窗前。
他们在喝雪利酒。
布斯太太:唔。
能换换样子,有个伴儿也不错。
你出去散步,感觉畅快吗?
在里卡尔弗那边太热闹了吧?
透纳:风有点大,刺激了几匹白马。
布斯太太:会是这样,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
不过,在夏天,那里又可爱又安静,是个野餐的好地方。
可到了冬天,我知道,整个海岸阶地,一直到这儿,一块玻璃都留不下。
玻璃工匠可是发财了。
透纳(笑):噢……布斯太太:布斯先生和我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们把这栋房子整个粉刷了一遍,崭崭新,准备迎接我们的第一批客人,结果风吹浪打,到处都是碎玻璃碴儿。
太可怕了。
透纳:布斯太太,您可否看一下窗外?
布斯太太:哪儿?
让我看什么?
透纳:从您的鼻尖到鼻梁,再到前额的线条,让我想起了我所熟知的一个希腊雕像,阿佛洛狄忒,爱神。
布斯太太:不……以前没人这样说过我的鼻子。
这个老鼻子。
透纳:唔。
布斯太太:说真的,这些日子我的眼睛不太好,所以看镜子的时候,我很高兴自己看不清楚了。
透纳:当我在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的时候,我看到的像是个妖魔鬼怪。
布斯太太:哈,您是在勾着我说恭维话吧,我的老妈妈曾经说过,那些想要钓恭维话的人什么也落不着。
而且,人肚子里的货色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不了解您,马洛德先生。
我确信您的某些方面是超出我的理解能力的。
但是我相信您拥有伟大的精神和美好的感情。
透纳:布斯太太……你有着深邃的美。
布斯太太:马洛德先生……我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透纳:噢。
停顿良久。
此刻,感情涌动。
※※※晚些时候。
布斯太太提着一盏灯笼,爬上楼梯。
她拿着透纳的靴子。
布斯太太:晚安,马洛德先生。
我帮你擦了靴子。
放在门口了。
她把靴子放在他的房门旁。
他开门。
透纳:布斯太太,感谢您给了我一个欢乐的晚上。
布斯太太:我也感谢您,先生。
透纳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他们亲吻。
她握住他的手,引着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翌晨。
透纳离开布斯太太的房子。
他沿着海边漫步,太阳升起在海湾。
※※※薄暮。
大雨如注。
在一艘船上,一名水手用一根长长的绳索把透纳捆到桅杆上。
水手(高喊):请容我实话实说,伙计,依我看,你就像松脱的炮筒一样在甲板上滚来滚去!
透纳大笑。
时至深夜。
暴风雪肆虐。
透纳充分领教了大自然的威力。
※※※布斯太太的客厅。
透纳瘫倒在沙发上。
医生细听透纳吸气和喘息时胸腔里的声音。
普莱斯医生:呼气。
透纳咳嗽。
普莱斯医生:盖好被子。
哦,马洛德先生患的病是支气管炎。
布斯太太:哦,哎呀。
普莱斯医生:对这种病,我们的处方就是三个词:卧床、香膏和肉汤。
布斯太太:噢。
普莱斯医生:在这个病例中,处方交由您来执行,可敬的布斯太太。
布斯太太莞尔。
普莱斯医生:谢谢您。
哦,布斯太太,如果您能在下午4点之后移驾寒舍,我会准备好药膏的。
布斯太太:没问题,先生。
普莱斯医生:日安,马洛德先生。
休憩您的身体,先生,灵魂也会得到抚慰。
布斯太太:衷心感谢您,医生。
我送您出去。
普莱斯医生:日安,布斯太太。
布斯太太送普莱斯医生出门。
布斯太太:日安,先生。
透纳用手帕掩着嘴剧烈咳嗽。
※※※画室里,透纳在画《暴风雪——汽船驶离港口》。
※※※透纳走进他的画廊。
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位青年男子在观看一幅画作——《奴隶船——台风将至》。
是约翰·拉斯金和他的父亲。
透纳:先生们。
拉斯金:啊,透纳先生。
家父和我都对这幅杰作赞叹不已。
呃,我记得我们曾经有幸在去年夏天的学院画展上见过此画,我说的对吗?
透纳:的确如此。
拉斯金:唔,我得说,第二次看,它依旧震撼。
或者,甚至更加震撼。
是吧,父亲?
拉斯金的父亲:说的对。
我记得此画激起了热烈的讨论,众说纷纭。
很久之后依然未能平息。
透纳:它没有卖掉。
拉斯金的父亲:真的吗?
透纳:没卖掉,拉斯金先生。
拉斯金的父亲:我很震惊。
拉斯金:但这是一幅杰作。
透纳:萨克雷对它颇有微词。
拉斯金:为什么会这样?
透纳:要么崇高,要么荒谬,他说。
拉斯金:唔,也许他应该拿定主意。
透纳:他出言一向犀利尖刻。
拉斯金:在艺术评论中没有冷嘲热讽的一席之地。
透纳:唔,此画无足轻重。
拉斯金:很有分量。
透纳:值得购藏吗?
拉斯金:很诱人。
拉斯金的父亲:也许。
透纳(解释):斑疹伤寒在船上,在奴隶中肆虐。
死在船上——没有保险。
扔进大海——淹死——能拿现金。
拉斯金:这幅画令我震撼。
亮白的圆柱形,精确地置于中心一侧,在厚涂颜料的暗色调背景之上,与左上角猩红和赭石的色调形成对比,又与上帝的现身形成对比,向我们揭示出,甚至在至为混乱的、无尽的死亡之中,也有希望存在。
汉娜坐在一旁。
在听上述一番话时,她打哈欠,搔抓自己的身体。
透纳:蓝蝇。
汉娜:呃?
透纳:在细布天篷上。
把它们弄走。
汉娜:嗯,又不是我把蓝蝇放在那儿的。
她起身走出去。
拉斯金:这幅画不应该放在书房壁炉之上辉耀四方吗,父亲?
拉斯金的父亲:呃,应该,可我担心这非我们财力所能及,约翰。
拉斯金:不。
透纳:我确信我们可以达成协议,先生。
汉娜回返,拎着一根大手杖,从手杖里抽出一把剑。
汉娜:小心碰头。
她用剑去戳天篷。
透纳:你只需要……你只需要捅几下。
抖下来。
不,瞧……你把虫子敲到那边去了。
拉斯金父子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
※※※马盖特。
透纳在布斯太太的房子外面给船只画速写。
她挎着购物篮过来,陪着他待了片刻。
※※※布斯太太在清扫前门的地面。
透纳下楼。
他们一起眺望窗外的景色。
布斯太太:看那儿。
对你来说是个好天气。
他吻她。
透纳(法语):再会,夫人。
她咯咯笑。
透纳走开,立刻又折返,走向另一条路。
透纳:另一条路。
他不见了。
一个女人经过。
布斯太太:早,斯托克斯太太。
斯托克斯太太:早。
※※※透纳和布斯太太走下马盖特海边的台阶。
透纳突然瘫软了。
布斯太太冲过来帮他。
※※※透纳在布斯太太家,躺在床上。
普莱斯医生解开透纳的衬衣纽扣,布斯太太站在床尾,看着他们。
透纳:普莱斯医生,布斯太太是找了个借口把您请来的。
布斯太太:嘘!
让医生工作。
普莱斯医生:吸气。
透纳照做,咳嗽起来。
普莱斯医生:呼气。
透纳照做。
普莱斯医生:您是不是劳累过度啦,马洛德先生?
透纳:并不比平时更忙碌,先生。
普莱斯医生:请再次提醒我一遍,您的职业是?
透纳:法官。
普莱斯医生:吸气。
透纳照做。
普莱斯医生:我认为您是透纳先生,那位鼎鼎大名的画家,能够结识您我荣幸之至。
透纳:噢。
普莱斯先生:对两位我深感抱歉,但是只有休息才能确保我的诊治有效。
医生转身,背对他们,在自己的包里翻找。
透纳和布斯太太面面相觑,不出声地用口型交谈,表示惊愕。
普莱斯医生:现在,请允许我检查您的眼睛。
一位大师的眼睛。
睁大。
(他检查透纳的眼睛)唔。
向上看。
唔。
透纳先生心跳有些紊乱。
没有什么值得立即担忧的问题,布斯太太,但是他得当心。
布斯太太:哦,天哪。
普莱斯医生:生活要有节制,先生,您理应享受长寿并且成就辉煌的人生。
过度劳累会让您提早进入坟墓的。
布斯太太:哦,天哪。
这个,呃。
透纳:噢。
※※※透纳家。
莎拉·丹比和艾维丽娜站在客厅里。
她们身着黑衣。
汉娜跟她们站在一起。
透纳进来。
他走到她们跟前,双手交握在背后。
他们都站着不动。
停顿。
莎拉·丹比:日安,先生。
透纳:唔。
莎拉·丹比: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透纳:我对你的丧亲之痛深感遗憾。
艾维丽娜:我们的丧亲之痛,父亲?
莎拉·丹比:是你亲生女儿的葬礼。
艾维丽娜:没错。
透纳:我在这座城市无法找到自己。
莎拉·丹比:跟以前一样,先生,画你那些荒唐的海难。
透纳:唔。
莎拉·丹比:你没有感情吗?
说啊!
停顿良久。
莎拉·丹比:来吧,艾维丽娜,这里什么都不会给我们。
莎拉拂袖而去。
她拄着一根手杖,走路一瘸一拐的。
艾维丽娜陪着她,汉娜跟在后面。
留下透纳独自一人。
他泣不成声。
※※※一艘汽船滑过海面。
透纳站在船尾,考察此地的风景。
※※※夜晚。
布斯太太和透纳躺在她的床上。
布斯太太:你累了。
亲爱的。
透纳:嗯。
布斯太太:这些日子,你的弦绷得太紧了,每次见我都要乘着那艘老汽船往返。
就算他们建好那条新铁路,也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
我想了个主意,我们必须得这样做。
如果你能给咱们俩找一座小房子,在你心爱的泰晤士河河边,但是离伦敦城又不太远,有着结实的木地板,充足明亮的光线供你工作……我就租下来。
我可以把这所房子出手。
我觉得我们会快乐的。
我们两个。
※※※泰晤士河的日落。
皇家海军舰艇“无畏号”被一艘蒸汽拖轮拖拽着前行。
透纳、斯坦菲尔德和罗伯茨在一艘小船上,有两个男人在划桨。
艺术家们痛饮啤酒。
透纳:她在那里!
斯坦菲尔德:漂亮的“无畏号”。
透纳:走向毁灭,恐怕是这样。
罗伯茨:她已经服役期满了。
斯坦菲尔德:拍卖师已经落槌了。
透纳:的确是。
斯坦菲尔德:如果没有她,“胜利号”就不会再见到我们的海岸了。
罗伯茨:唉,也见不到纳尔逊勋爵的遗体。
透纳:特拉法尔加海战的小救星。
斯坦菲尔德:他们说,为了造那艘舰艇用了五千棵橡树。
罗伯茨:现在她注定要被打造成五千张桌椅了。
透纳:被五千个胖屁股坐。
罗伯茨、斯坦菲尔德和透纳大笑。
斯坦菲尔德:先生们,干杯。
举起你们的烈酒。
为了优秀的战舰“无畏号”干杯!
他们都举起酒杯。
透纳:致“无畏号”。
罗伯茨:致“无畏号”。
透纳:为她干杯。
他们饮酒。
罗伯茨:往日的幽灵。
透纳:不,拉比。
往日就是往日。
我们在见证未来。
浓烟。
钢铁。
蒸汽……斯坦菲尔德:她为你提供了一个美妙的题材,供你描绘,透纳。
透纳:哦,是吗,斯坦尼?
我应该好好琢磨琢磨……谢谢你。
是的,是的……其他人笑。
※※※在他的画室里,透纳在创作《战舰“无畏号”》。
汉娜进来。
汉娜:是那位海登先生。
透纳咕哝了一声。
汉娜:他还带来了一股寒气。
她出去。
透纳继续工作。
※※※几分钟后。
透纳走进会客室,海登正等在那里。
透纳:海登先生。
今晨蒙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问有何贵干?
海登:我相信这不会给您带来不便,透纳。
透纳咕哝了一声。
海登:嗯,您愿意接受十英镑吗?
透纳:十英镑,先生?
海登:我希望能摆脱债务。
债务压在我身上,太沉重了。
透纳:先生,您欠我五十英镑。
海登:曼彻斯特、利兹、纽卡斯尔。
我一直在开讲座。
爱丁堡。
美丽的城市。
只有在伦敦我的天才无人赏识。
把这个提议当成意向声明吧。
透纳:海登先生,请坐。
海登:我还是不坐了。
我不愿浪费您的时间,除了必要的事务之外。
透纳:我恳请您,先生,请落座。
海登:嗯,您想让我坐在哪里?
透纳:悉听尊便。
海登:这笔钱够了吗?
透纳:够了。
海登先生,您依然囊中羞涩吗?
海登坐下。
海登:囊中羞涩。
透纳,这是我三十年来的常态。
(环顾)你这里各种物品一应俱全。
我已经想不起我们上一次在煤桶里有这么多的煤是什么时候了。
今年冬天我们要想取暖的话,恐怕得烧自己的家具了。
透纳:海顿太太近来好吗?
海登:不好。
她尚未恢复精神。
我担心她永远不会恢复了。
透纳:是什么在折磨她,先生?
海登:我们已经埋葬了五个儿女。
透纳:是吗?
海登:帕丁顿教堂墓地。
他们挖开泥土,起出棺木,把墓穴挖深,再把棺木放进去,上面又摞上一口。
这种有伤尊严的事,她不得不承受了五次。
透纳:太可怜了。
海登:太可怜了,透纳。
你从来都无需承受丧子之痛。
停顿。
透纳:我没有,先生。
汉娜留意到这句话。
她站在门口。
海登:奄奄一息的孩子,是极具震撼力的绘画主题,不是吗?
你近来在忙些什么,透纳?
透纳:跟船有关的画。
海登:船?
你还没画够船只和燃烧的天穹?
透纳:还没有,先生。
海登(干涩地笑):有时我觉得把房子点着可能对我更好,连同栖身房内的妻子、幸存的孩子和我自己,全都一把火烧光。
然后他们就不再累赘我了。
透纳:您的痛苦是您自己的,先生。
不要把痛苦强加给你亲爱的人。
海登:你接受我的十英镑吗?
透纳:我不接受,先生。
您被免除债务了。
海登:免除?
为什么会这样?
透纳:两清了。
海登:呃——不,先生。
我此来不是为了寻求施舍或怜悯。
透纳:你既没有施舍,也没有怜悯,也没有债务。
海登:我不想在这种情形下免除债务。
透纳:海登先生,我很忙。
姑娘,请送这位先生出去。
日安,先生。
海登:这样做不合适,透纳。
汉娜送客,把海登请出前门。
他踉踉跄跄地下了台阶。
海登:该死的家伙。
汉娜目送他离去,随后关了门。
※※※透纳和琼斯来到一栋漂亮气派的大房子前。
透纳用雨伞叩门。
这是拉斯金家。
一名男仆来大厅开门。
透纳:透纳和琼斯。
拉斯金的父亲疾步走进大厅,来迎接他们。
拉斯金的父亲:透纳先生,琼斯上尉,很高兴见到二位。
透纳:拉斯金先生。
琼斯:晚上好。
拉斯金的父亲:相信两位在路途上很愉快吧。
透纳:的确是。
您一切安好,先生?
两名仆人接过客人的外套。
拉斯金的父亲:我衷心感谢您。
最显要的位置,透纳先生。
他指的是《奴隶船》一画,如今画挂在墙上。
他们一起转身观看。
透纳:哦……琼斯:啊,光辉夺目。
拉斯金的父亲:仿佛这栋房子是围绕着它建起来的。
透纳喃喃地说了几句客气话。
拉斯金的父亲:请,到这边来。
到这边来。
他们穿过一道门。
透纳做手势让琼斯先走。
透纳:琼西。
※※※在拉斯金的会客室里。
透纳、琼斯、罗伯茨、斯坦菲尔德、约翰·拉斯金及其父母围坐在桌边。
拉斯金的母亲:我丈夫认为醋栗喜欢凉爽的天气,我却认为所有水果都得益于温暖的气候。
琼斯:我已经过世的母亲一直坚持说,醋栗和大黄都偏爱我们这些岛屿上较为凉爽的气候。
拉斯金的父亲:我不怀疑醋栗本性喜爱温暖。
不过,我信服这一说法:萌生于寒冷之地,会使其品种更加茁壮。
拉斯金:我们为什么不把多次前往地中海温暖气候的远游用做实证呢?
在那里我们从未见过大量的醋栗。
拉斯金的父亲(笑):哈!
的确。
罗伯茨:千真万确。
我本人在耶路撒冷也不曾品尝太多醋栗。
拉斯金的母亲:啊,圣城,透纳先生。
罗伯茨:然而我们的确在苏格兰享受到了美味的醋栗,是不是,拉斯金先生?
拉斯金的父亲:哎,没有比苏格兰更好的寒冷之地了。
斯坦菲尔德和罗伯茨莞尔。
罗伯茨:诚哉斯言。
斯坦菲尔德:的确,不管醋栗生命的起始是何等寒冷,它几乎注定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琼斯:对此,拉斯金夫人出色的醋栗馅饼可以为证。
众人均咕哝着表示赞同。
拉斯金的母亲:多谢您,琼斯上尉。
斯坦菲尔德:说得好,说得好。
拉斯金:我可否提议一个话题,关于绘画艺术中对于海洋的描绘?
透纳呻吟。
拉斯金:我三生有幸,请来了两位最擅长海洋主题的画家,透纳先生和斯坦菲尔德先生。
当然,也不要忘记琼斯上尉和罗伯茨先生,他们的成就在于描摹朴实无华的大地,然而堪称典范。
透纳:嗯。
拉斯金:呃……我发现,唉,我对故世已久的克劳德持有不同的看法,这恐怕会引起争议。
琼斯:是吗?
拉斯金:恐怕是,琼斯上尉。
我必须承认,我发现他笔下的海洋相当无趣、呆板、难以打动人心。
斯坦菲尔德:这可是极端大胆的言论,小拉斯金先生。
拉斯金:多谢。
透纳:克劳德是他那个时代的佼佼者。
拉斯金:高见甚是,透纳先生。
然而,愚以为,那个时代早就一去不返了。
当我观赏一幅像您那样的当代杰作时,我会折服于您捕捉此时此刻情景的深厚功力。
试举一例。
您的《奴隶船》,我有幸在我每天去享用简单早餐的路上都得以目睹。
吞噬了那些不幸奴隶的泡沫翻腾的肉红色海水,一直会令我心跳加速。
然而,当我注目克劳德的作品,我发现自己仅能看到精准的笔触,此外一无所获,它不曾令我升起敬畏之心,更不必提这样的大海了。
琼斯:荒唐!
请您原谅,拉斯金夫人。
拉斯金夫人颔首。
透纳:克劳德·洛兰是天才。
琼斯:洵为至论。
拉斯金:我觉得透纳先生过谦了,完全没必要如此谦逊。
斯坦菲尔德:拉斯金先生:揣摩推测海景画的问题是一回事,但是站在自然之中来感受和阐释自己眼中的风景,可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琼斯:听听,听听。
罗伯茨:高见。
拉斯金:唔,也许是这样。
透纳:克劳德是在陆地上作画,眺望着海湾里风平浪静的海面。
拉斯金:哦,没错。
拉斯金的母亲:我的心哪,你要称颂耶和华。
耶和华,我的神啊,你在水中立楼阁的栋梁,用云彩为车辇。
藉着风的翅膀而行。
拉斯金:太贴切了,母亲。
拉斯金的母亲:谢谢你,约翰。
当我儿子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就有人偶然听到他说:“大海的波涛看起来的确很美,但总是‘忽来忽去,从不曾凝固一秒’。
”拉斯金(跟她一起说):一秒。
(笑)我发现自己知觉感受异常丰富,甚至早在4岁的时候就是如此。
拉斯金的母亲:的确是。
透纳:拉斯金先生,我可否问您一道难题?
拉斯金:啊,请问吧,透纳先生。
他起身走向窗口,站在那里,期待着透纳发问。
透纳:您更偏爱哪一个,牛排搭配腰子馅饼还是小牛肉搭配火腿馅饼?
其他艺术家哄堂大笑。
拉斯金:我必须承认,透纳先生,我发现自己难以作答。
※※※乡间的某处,一列火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发动机把蒸汽喷向天空。
透纳在一旁心醉神迷地观看。
※※※画室里,透纳在画《雨、蒸汽和速度——西部大铁路》。
汉娜进来,送上一杯雪利酒。
然后盯着画看了片刻。
她有些不解,看了看透纳,走开了。
※※※在皇家美术学院,主楼梯的下端,院长马丁·阿彻·希尔爵士,向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鞠躬致敬。
希尔:陛下。
女王和希尔拾级而上,身后跟随着阿尔伯特亲王和一小群随从。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主展厅。
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欣赏画作。
她在一幅画作前驻足。
维多利亚女王:极端单调。
无趣。
阿尔伯特亲王:相当阴郁,不是吗?
维多利亚女王:唔。
阿尔伯特亲王:马丁爵士。
希尔:殿下。
阿尔伯特亲王:作者是谁?
希尔:我想是,殿下,是……呃……嗯……希尔回身看向身后的考尔科特和伊斯特雷克。
伊斯特雷克:约翰·费纳利,殿下。
阿尔伯特亲王:啊,是费纳利先生。
维多利亚女王:唔。
哦。
维多利亚女王转身,发现了一幅画作,走了过去。
她停在画作前。
这是透纳的作品之一(《捕鲸船》)。
她摇头。
阿尔伯特来到她身边。
维多利亚女王:透纳。
阿尔伯特亲王:显然他丧失了自己的眼光。
维多利亚女王:这幅画真恶心。
维多利亚女王走向另一幅透纳画作(《日出与海怪》)。
阿尔伯特亲王(德语):啊,难以置信。
维多利亚女王(德语):这是什么?
阿尔伯特亲王(德语):我觉得什么也不是。
维多利亚女王:一团肮脏混乱的黄颜色。
他们前行,随从们紧跟其后。
镜头显示出,透纳正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听到了女王夫妇的谈话。
他惊呆了,随即离去。
※※※在某处的另一间画廊里,两位中年男性艺术评论者打量着透纳的作品。
评论者:真是可怕的玩意儿。
另一名评论者加入他们的谈话。
评论者2:这是精神疾病的先兆。
评论者:令人难以忍受的失败之作。
第三位评论者失笑。
那两位转头看向他。
评论者3:可悲。
现在是两位女性评论者在审视透纳的作品。
女评论者:透纳先生似乎已经彻底告别了形式。
女评论者2:嗯。
女评论者:他此前曾经用奶油或巧克力,蛋黄或者醋栗冻作画。
女评论者2(笑):但是为这幅画他动用了厨房里全部材料。
女评论者:鸡蛋和菠菜。
女评论者2:肥皂液和石灰水。
她们一起大笑。
※※※在一家通俗剧院里,观众兴高采烈地看戏。
剧中,一群男男女女站在画商的橱窗前,观看画作。
面包店的小伙计头上顶着一盘果酱蛋挞现身。
饰演小伙计的演员:果酱蛋挞!
果酱蛋挞!
刚出炉的果酱蛋挞。
他走向橱窗。
舞台上的人群起了骚动。
面包店的小伙计失手把果酱蛋挞掉落到正在展示的画作上,吓跑了。
观众笑。
透纳站在楼厅包厢的后方。
他也在笑。
饰演画商的演员入场(男演员1)。
男演员1:那个可怜的面包店小伙计在哪儿?
男演员2:他的命运,恐怕不妙。
女演员1:他会要了那孩子的命!
男演员l:啊哈!
我有了一个灵感。
男演员3:什么灵感?
男演员4:我们都着急看。
女演员2:他在做什么?
男演员2:他干吗要这样做?
男演员1在毁坏那幅画作。
女演员1:不管他打什么主意,我们很快就要看到了。
男演员1:我在此呈现了一幅杰作,这是透纳先生刚刚送来的。
画作上面如今覆盖着摔烂了的果酱蛋挞。
观众哄堂大笑。
透纳吓呆了。
演员们开始齐声说台词。
演员们:尽管深具善意,我们还是难免有疑问。
但这位先生又是何人?
一位衣着入时的年长男演员上场。
老演员:虽然身为普通人,我却富有而风雅。
我的财富来自黑吃黑,贩卖咖啡、茶叶和奴隶。
在我的房子里,美丽的物品堆积如山——绘画、雕刻,还有其他赃物。
我喜欢狂饮暴食。
但是这次我寓目的是什么?
他瞧见了被损坏的画作,画作上覆盖着果酱蛋挞。
男演员1:这是最新的艺术品。
女演员l:看起来有点像果酱蛋挞的碎屑!
透纳绷着脸看戏。
男演员1:这是透纳先生最新的作品,如果能安置在您的壁炉架上——老演员:哦,别嚷嚷着叫卖了!
这幅画我要了。
给你一千英镑。
他用刻意设计的动作摸出一卷钞票。
观众发出嘘声。
男演员1:哦,先生。
鄙人对您感激不尽。
老演员:别净说好听的了。
今天就把画给我送过来。
他下场。
男演员1:我会的,先生,这就去。
男演员们:开心!
好呀!
嗨,嗨,万岁!
老演员返回。
老演员:尽管对于艺术和品位一无所知,我依然快乐无比。
因为透纳觉得好的……我也一定觉得好!
他下场,其他男演员也随之而去,除了男演员1,他进了自己的店铺。
观众喝彩、吹口哨、鼓掌。
透纳心烦意乱地离开。
在剧院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年轻的引座员。
透纳从他身边经过,走出剧院。
在透纳经过时,引座员暂时收住脚步,停了一下。
※※※宴会。
透纳坐在一张巨大的餐桌旁,跟许多宾客一起。
他已是酩酊大醉。
男管家为他斟酒,但是透纳示意他再斟满些。
然后他开始胡乱地吃甜点。
能够听到含糊的、重合的谈话片段,来自看不见或者只露出一半身影的绅士淑女们。
有些我们曾见过的人物可以被辨认出来——特别是琼斯上尉和约翰·拉斯金。
谈话片段:……出自我的想像力的设计,他应允写一首诗……太睿智了,上尉。
拉斯金先生,对于误导人们相信自己才华的行为,我看不出此中有什么慈善可言。
唔,才华处于休眠状态,需要在适宜的环境中被激发出来。
是的,如果人们有机会把才华激发出来。
这是内人,艾菲;呃……我依然在等着她的才华被激发。
我确信才华会被摧毁,正如才华会被激发。
啊,精辟。
也许激发妻子的才华是为人夫者的责任。
……普鲁塔克有言:“绘画是沉默的诗……”您对诗可有兴趣?
透纳邻座的一位年轻女士(拉斯金的妻子)现在礼貌地向他致以微笑。
他向她做了个手势。
透纳:崇高。
寂寞。
孤独。
这……这不能混为一谈。
拉斯金的妻子:确实不能,透纳先生。
透纳:它会来的。
拉斯金夫人,它会来的。
爱情。
此刻他们有共鸣。
※※※清早。
透纳在睡觉,和衣躺在他家里的旧床上。
汉娜进来,在他身边放下一杯茶。
然后俯身注视着他。
他打着鼾,翻身仰卧。
她拉开窗帘。
透纳醒了。
透纳:哦……几点了?
汉娜:6点35。
透纳咕哝了几句,坐起来,吃力地挪向床尾。
汉娜给他把茶端过来。
透纳:谢谢。
汉娜:太阳出来了,光芒四射。
透纳:我得起床了。
他啜了一口茶,把杯碟递给她,然后穿上鞋。
汉娜延挨着不走。
他站起身,穿外套。
汉娜放下茶杯,帮他穿。
汉娜:您想吃早餐吗?
透纳:谢谢,不用。
你还好吗?
汉娜:很好。
谢谢您。
您呢?
透纳戴上帽子。
透纳:唔。
很好,很好。
他拎起包。
汉娜:今晚能见到您吗?
透纳:不能。
汉娜:明天昵?
透纳:不。
汉娜:哦。
那我就不用给这张床换床单了。
停顿。
透纳:哦。
透纳离开房间。
汉娜坐在床上,孤零零的。
※※※透纳和布斯太太在切尔西的新家外面。
许多人来来往往。
在跟房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透纳坐在防波堤上画速写。
布斯太太拎着扫帚从房子里出来。
她招呼透纳。
布斯太太:布斯先生!
透纳回身。
他们相互挥手。
她进屋。
透纳捡起一块树皮,动作僵硬地站起来,走向房子。
布斯太太再次出来。
她向一位路过的女人点头致意。
布斯太太:日安。
当透纳走近,她又回到房子里。
透纳跟着她。
布斯太太:现在温度又高了。
透纳:闷热的日子。
他们都进了屋子。
她关上前门。
布斯太太:哎。
她摘下透纳的帽子,挂好。
他给她看树皮。
布斯太太:哦,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透纳:一小片漂流的树皮。
布斯太太:哦。
嗯。
透纳:看着像堕落的天使。
唔。
布斯太太:颜色真漂亮。
她接过树皮,放下。
然后帮助他脱外套。
透纳:黏糊糊的。
可怕的炎热。
他们穿过客厅走向厨房,透纳坐到餐桌旁。
布斯太太给他倒了杯喝的。
※※※繁忙的伦敦街道。
一块招牌显示出,透纳现在进入的是一家银版照相馆。
他打量商店橱窗,然后走进去。
照相馆里,一位面带稚气的年轻小伙子,科尼利厄斯,迎上前来。
科尼利厄斯:早上好,先生。
透纳:日安,先生。
科尼利厄斯:天气不错,先生。
透纳:嗯。
透纳注视墙上悬挂的一幅小小的银版相片。
照相师梅奥尔进来。
梅奥尔:啊!
早上好,先生。
向您致以问候与欢迎。
透纳:衷心祝您早上好,先生。
梅奥尔:唔,您是……科尼利厄斯:布斯先生。
梅奥尔:啊,布斯先生,是的。
布斯先生。
(笑)透纳:我相信这是指定的时间吧。
梅奥尔:没错,先生。
我是梅奥尔。
约翰·梅奥尔。
透纳:我预约过,先生。
梅奥尔(笑):随时为您效劳,布斯先生。
哦,不必拘礼,请随意……透纳:这就是那个奇妙的装置?
梅奥尔:没错,先生。
这就是我们称作照相机的玩意儿。
透纳:照相机?
梅奥尔:是的,先生。
嗯,请您入座好吗,这里……透纳:生产商的名字叫什么?
梅奥尔:呃,是从美国来的,先生。
透纳:您不知道名字?
梅奥尔:呃,不,先生……透纳:我也时不时忘记自己的名字。
梅奥尔(笑):是吗,先生?
现在……透纳迟疑了一下,然后爬了几级台阶,到一处高起的平台上。
透纳:从您的口音中,我听出您来自美国。
梅奥尔:来自美丽的费城,先生。
透纳:费城。
是在东海岸,是不是?
梅奥尔:完全正确,先生。
透纳(坐下):哎哟!
请原谅我膝盖发出劈啪声。
(梅奥尔笑)帽子是戴着还是摘下?
梅奥尔:呃,我可否请问您的职业,先生?
透纳:唔……法官。
梅奥尔:哦,司法界人士。
透纳:没错。
梅奥尔:那么我建议您戴着帽子,先生。
透纳:唔。
梅奥尔:嗯,我操作这台设备……他上前把透纳的脖子塞进一个固定夹钳里。
透纳:喂!
这个可恶的东西是什么?
梅奥尔:仅仅是一个温柔的固定支撑装置,先生。
透纳:让我想起了外科手术器械。
会弄伤我吗?
梅奥尔:毫发无伤,我向您保证。
所以,如果我……透纳:嗯。
梅奥尔调整支架。
梅奥尔:让您有点儿不太舒服,布斯先生?
透纳:嗯。
梅奥尔:谢谢您,先生。
透纳:这面镜子有什么用?
透纳身边是一面有支脚的镜子。
梅奥尔调整镜面角度。
梅奥尔:它会照亮您美好的形象,先生。
镜面反射的亮光落在透纳脸上。
透纳:就仿佛湖面反射的目光。
梅奥尔:这话太逗了,布斯先生。
太逗了。
他大笑,开始哼唱。
透纳:在这小小的黄铜盖后面藏着什么?
镜片?
梅奥尔:哦,是的,先生,玻璃镜头。
梅奥尔打开铜盖,露出镜头。
透纳:跟望远镜一样吗?
梅奥尔:跟望远镜有几分相似,先生。
谢谢你,科尼利厄斯。
他从科尼利厄斯手里接过一大块罩布。
透纳:是彩色的?
梅奥尔:恐怕不然,先生。
这是一个没有色彩的镜头。
透纳:没有色彩。
梅奥尔:现在,让我好好端详端详您。
梅奥尔把罩布搭在自己头上。
透纳:您干吗要把自己蒙起来,像个被定罪的僧侣?
梅奥尔:我只不过是要把光挡在外面,布斯先生。
啊,好极了,先生。
透纳:您拍摄的影像是没有色彩的。
为什么呢?
梅奥尔:恐怕这个问题我无力作答,先生。
这是个谜。
谢谢你,科尼利厄斯。
他扯下罩布,在照相机后面找好位置。
科尼利厄斯插进感光底片。
透纳:希望照片能持久保存。
梅奥尔:现在,可否请您把目光盯在这束花上?
我们一切就绪了。
谢谢你,科尼利厄斯。
(低声)现在,我请求您在接下来的十秒钟内绝对要保持静止不动。
透纳保持住自己的姿势。
梅奥尔:我们开始了。
他取下镜头盖,看看自己的怀表,哼唱威尔第歌剧《纳布科》里《希伯来奴隶大合唱》的曲调。
过了十秒钟——梅奥尔(笑):大功告成。
透纳:照片拍好了?
梅奥尔:拍好了,先生。
透纳:恐怕我也要坚持不住了。
梅奥尔:哦,好啦,好啦,先生。
他笑。
透纳:唔。
※※※在切尔西的房子里,布斯太太仔细端详透纳的银版相片,相片如今已经装进框里。
布斯太太:这就是那种照片。
透纳:嗯。
布斯太太:女王陛下跟阿尔伯特亲王拍过。
透纳:她拍过吗?
布斯太太:拍过。
透纳:哦。
布斯太太:噢,你看起来英俊极了。
透纳:唔。
这玩意儿叫做银版照相。
布斯太太:哦。
那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你在哪儿拍的,嗯?
透纳:在城里,斯特兰德大街。
用一个盒子拍的。
他夸张地摆出照相的姿势。
两人都笑了。
透纳:咱们去那里吧。
布斯太太:哪里?
透纳:照张咱们俩的合影。
布斯太太:什么时候去?
透纳:星期四。
布斯太太:哦。
透纳:我已经预定了。
布斯太太:唔,你还是取消预定吧。
透纳:一点儿都不疼。
布斯太太:嗯,不在乎疼不疼的。
你不想让我的老脸出现在照片上吧。
透纳:我想。
我们两个一起。
永远。
布斯太太:我……我很感激你有这份心意。
但我不会去的。
※※※在梅奥尔照相馆,透纳和布斯太太并肩坐着,在照相机前摆姿势。
布斯太太姿态僵硬。
在整个场景中,我们只看着透纳和布斯太太。
透纳:这就是照相机。
梅奥尔先生,可否容我冒昧提一个问题?
梅奥尔:哎呀,当然可以啦,先生。
透纳:您用这个装置拍风景吗?
梅奥尔:拍,先生,时不时去拍。
透纳:哦。
拍什么呢,比如?
梅奥尔:啊,我记录下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壮观景象,先生。
透纳:尼亚加拉大瀑布?
梅奥尔:没错,先生。
透纳:大自然最壮观的奇景。
梅奥尔:正是在那里我曾经捕捉到一道彩虹。
透纳:我嫉妒得眼都绿了。
尼亚加拉大瀑布,长久以来,我一直渴望亲眼目睹这一自然奇观。
梅奥尔:是吗,先生?
(对两人)现在,夫人,先生,请两位注视此处这些美丽的花朵。
谢谢你,科尼利厄斯。
透纳:尼亚加拉大瀑布。
很快画家就可以满世界跑了,带着一个箱子,就像补锅匠一样,而不是胳膊底下夹着画夹。
梅奥尔:嗯,我……我确信会如您所言,先生。
我确信他们会这样做。
透纳(咕哝):唔。
(长嘘一口气)梅奥尔:现在,如果两位觉得舒服的话,夫人,先生,我们往下进行。
他们保持住姿势。
布斯太太简直是胆战心惊。
※※※透纳的画廊。
画廊现在杂乱不堪。
地上随处散放着水桶和吸水的毛巾。
一个身形魁梧、衣着讲究、一看就是有钱人的中年绅士在看画。
汉娜端着一杯雪利酒出现,把酒送到这位绅士面前。
吉洛特:谢谢你,小姐。
汉娜:谢谢您,先生。
她给站在一旁的透纳也送上一杯酒。
透纳:唔。
吉洛特:祝您健康,先生。
透纳:也祝您健康,吉洛特先生。
他们碰杯,饮酒。
吉洛特:透纳。
透纳:先生。
吉洛特:我想提一个建议。
透纳:啊。
吉洛特:我喜欢您的画。
透纳:哦,谢谢您,先生。
吉洛特:内子格外偏爱您的双联画作,为我们的会客室增色不少。
透纳:请向尊阃转达我衷的祝福。
吉洛特:我会的,谢谢您。
他放下杯子。
吉洛特:现在我想请您过目拙作。
透纳:哦,真的吗,先生?
吉洛特掏出一卷钞票,举起其中一张。
透纳:五英镑。
相当漂亮。
吉洛特:说得好。
对于您的全部画作,我会付您两万张这样的纸币。
十万英镑。
您所有的油画,所有的水彩,所有的素描,所有的速写,您创作的所有作品。
十万英镑。
您意下如何?
透纳:唔。
吉洛特:透纳,我是个有钱人,一个白手起家的人。
在全世界,人们写下的字,有四分之三是用吉洛特钢笔尖写的,这只是我的笔尖之一。
我很享受自己的财富。
在我生命中,有两件事令我快乐:用精钢加工笔尖,和赚钱。
我也喜欢把钱花在给我以乐趣的事物上。
您的画作给了我巨大的快乐。
我想要,全要。
透纳:先生……带着一点遗憾和多少有些沉重的心情,我要很抱歉地说:“这不可能。
”吉洛特:为什么?
透纳:这些画我会遗赠出去。
吉洛特:遗赠?
给谁?
透纳:给英国,先生。
吉洛特:英国会付给您什么?
透纳:分文没有。
吉洛特:分文没有?
透纳,我给您开的价钱,您以后不会遇到了。
透纳:的确,先生,这价钱实不敢当。
吉洛特:那就接受我的提议。
透纳:我不能,先生。
我希望,我的作品展示在某个地方,全部放在一起,任由观众观看——免费。
吉洛特:透纳,这有违常理。
透纳:唔。
是有悖常理。
吉洛特:您不能把画作捐赠出去。
它们太珍贵了。
透纳:唔。
吉洛特:哦,别傻了,伙理智点儿。
透纳轻笑。
停顿。
吉洛特:祝您日安,先生。
透纳:也祝您日安,先生。
姑娘,请你送这位先生出去好吗?
她依言送客。
透纳喝雪利酒。
※※※在切尔西的房子里,布斯太太在铺床。
她摆弄枕头。
布斯太太(唱):……醒来吧……楼下,在他的新画室里,透纳想把一幅画布绷到画架上。
他的动作有些吃力。
楼上,布斯太太继续铺床。
布斯太太(唱):……醒来吧……她听到透纳在楼下叫嚷,然后听到他砰然倒地的声音。
她冲出卧室,奔下楼梯,发现透纳躺在画室地上,还在对付那块画布。
布斯太太:哎呀,好啦!
哦……哦,好啦。
她把画布从透纳手里拿开。
布斯太太:待在那里。
待在那里。
别动。
别……别动。
透纳:我……滑倒了。
布斯太太蹲到透纳身边。
布斯太太:哦,上帝。
哦,天哪。
好了。
透纳(呼吸沉重,清了清喉咙):这事一下子就能过去。
布斯太太:哎,待在那儿。
待在那儿。
哦,亲爱的。
哦,好啦。
透纳:不……这事已经过去了。
己经过去了。
我得起来。
布斯太太:哎呀,哎呀。
别,别,别,别,你坐下。
坐下。
她搀他起身。
透纳:该起……,不,不,不,不。
该起来了……该起来了。
布斯太太:不……不,你现在必须坐着休息。
布斯太太调整画架。
透纳:画布。
画布给弄破了。
布斯太太:哦,没什么大不了的。
坐下。
你坐下。
好啦。
透纳拾起画布。
透纳:整天忙忙碌碌。
忙忙碌碌……布斯太太:哦,好啦……这对你可没好处!
她快步走了出去。
※※※在他们的切尔西家中,透纳和布斯太太在透纳的画室里。
他在画《诺勒姆城堡,日出》,她在为他清洗画笔。
突然,透纳背诵起自己的一首诗作。
他转过身来,给布斯太太表演,用画笔指着她。
透纳:停留片刻,我亲爱的莫丽。
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不要再对你的愿望轻轻叹息。
每个愿望都应该满足。
但是我请求你,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他举起画笔指着她。
她被逗乐了,继续清洗画笔。
透纳:你双唇的颤抖,让我浮想联翩——她笑。
透纳走向她。
透纳:——爱情存在于它的核心。
她笑。
透纳:通向极乐的证照就是你的愿望,然而我恳求你,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布斯太太(笑,跟他一起背诵):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透纳:你在快乐时半闭的眼眸,含情脉脉地从光亮处移开。
我用亲吻掩藏了你的眼睛,我愿意……然而我恳求你,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布斯太太(应和):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透纳:你怦然跳动的胸口,双丘上嫣红的标记,它的起伏是对我的谴责。
哦,我的莫丽,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布斯太太继续咯咯笑。
透纳从背后抚弄她的胸部。
两人都大笑。
他把下巴依偎在她的肩上。
随后他的注意力被画作吸引,于是又回到创作上。
布斯太太望着他,摇了摇头,继续清洗画笔。
※※※皇家美术学院。
又是画展开幕前一日,但却是多年以后了。
透纳审视三幅挂在一处的拉斐尔前派的画作。
这三幅画是约翰·艾佛雷特·米莱的《樵夫的女儿》,同样出自米莱之手的《玛丽安娜》,福特·马多克斯·布朗的《乔叟在爱德华三世的宫廷里》。
透纳被这几幅作品逗乐了,笑得咳嗽起来。
※※※透纳在伦敦的家中,如今已经变得凌乱不堪。
透纳进了门厅,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什么。
他脱下外套,丢到桌子上。
然后走进画室,拿起一张画布。
他回到门厅,放下画布,又从衣帽架上取下另一件外套穿上,再戴上帽子,拿起画布和雨伞。
※※※忙碌的一日——人群、马匹,川流不息。
透纳挟着画布,走向他在切尔西的房子。
邻家女人在摊位上向两个男孩卖饮品。
透纳来到自己的房子前。
他踟蹰片刻。
布斯太太在厨房的桌边擦银器。
透纳挟着画布进来。
布斯太太:哎呀。
她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布斯太太:你哪里不舒服?
透纳:唔!
布斯太太:我给你把帽子摘下来。
透纳:唔。
她给他摘下帽子。
布斯太太:哎。
透纳:我的速写本。
布斯太太:噢。
透纳摸索自己的衣袋。
透纳:不见了。
布斯太太:在你另一个衣袋里吗?
他搜寻另一个衣袋。
透纳:嗯……不,不在。
布斯太太:别担心,总会在某个地方的。
她帮他脱下外套。
布斯太太:我们过会儿再找。
透纳:画布呢?
布斯太太:就在你后面,亲爱的,在椅子上。
透纳:嗯?
嗯……(笑)他拿起画布。
布斯太太:我拿到楼上去?
透纳:什么?
布斯太太:你的画布。
透纳:不。
不,不,不……他踱到一旁。
布斯太太:我给你倒杯喝的。
透纳坐到火边。
叹气。
布斯太太:好啦。
她给他端来一杯喝的。
从他手中接过画布放下。
布斯太太:嗯……你今天去哪儿啦?
她把椅子转向他,坐下来。
透纳:嗯……嗯?
布斯太太:你去海德公园了?
透纳:唔……是的,是的……布斯太太:工程进展如何?
透纳:震撼。
水晶窗格摞着水晶窗格,高耸入云。
布斯太太:一定是个奇观。
透纳:是一个玻璃大教堂。
是一个……(喘息,哽住)他突然喘不过气来,似乎要窒息了。
布斯太太:哦,哎呀。
她拿走杯子,松开他的领结。
他费力地挣扎着呼吸。
布斯太太:哦,哎呀。
嘘,嘘……※※※透纳家。
汉娜走到透纳随手搁外套的桌子前。
她养的猫有一只伏在桌子上。
汉娜:太糟了,看看你惹的麻烦。
淘气的猫咪。
她把猫咪从外套上赶走。
猫把外套弄脏了。
汉娜:怎么回事?
她察觉衣袋里有东西。
把东西掏出来。
是一个信封。
她晃晃信封,一封信从里面滑落。
她仔细地看了看信封。
上面写的地址是透纳在切尔西的住宅。
她思忖片刻。
※※※切尔西。
透纳卧床不起,重病缠身。
布斯太太跟普莱斯医生走进来。
布斯太太:喂,亲爱的,仁慈的普莱斯医生来看你了,从马盖特远道而来。
透纳:普莱斯医生。
普莱斯医生:早上好,透纳。
布斯太太:要是您有什么需要,大夫……普莱斯医生:谢谢你,布斯太太。
布斯太太:我就在楼下。
她下楼。
普莱斯医生:现在,我亲爱的透纳,你感觉怎么样?
透纳:有些虚弱,先生。
普莱斯医生摸他的脉搏。
普莱斯医生:真遗憾。
我们这些在马盖特的人都很想念你。
透纳:啊,马盖特。
普莱斯医生:你疼吗?
透纳(摸摸自己的胸口):这里。
普莱斯医生:气短?
透纳:是的。
普莱斯医生:现在,那么……他检查透纳的眼睛。
透纳:您是坐火车来的吗?
普莱斯医生:是呀,而且,事实是,我每次坐火车都会想起你那幅奇迹般的画作。
透纳叹气。
普莱斯医生坐到床上。
停顿。
医生也叹气。
普莱斯医生:我亲爱的透纳,我有义务告诉你,你的病情很严重。
你的日子己经不多了,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未了之事,现在就应该去办了,为自己步入另一个世界做准备。
透纳:普莱斯医生,我可否恭敬地建议您,下楼去找布斯太太,喝一大杯雪利酒,然后再回到这里来,重新评估您的意见?
普莱斯医生:不,先生,碍难从命。
透纳:这么说我很快就要变成非实体了。
普莱斯医生:我不太明白您说的非实体是什么意思。
透纳咯咯笑。
笑容一闪即逝。
※※※在前门,普莱斯医生告辞。
布斯太太:日安,医生。
普莱斯医生:日安,布斯太太,谢谢您。
她把他的帽子递给他。
布斯太太:我会直接去买鸦片酊。
普莱斯医生:好极了。
别人对他的照料都不及你细心周到。
布斯太太:我会尽力。
您是从那边的切尔西码头乘船回去吗?
普莱斯医生:其实,我要去查令十字站赶午间的火车。
布斯太太:噢,祝您一路平安,谢谢您,医生。
普莱斯医生:我很陕就来复诊。
普莱斯医生戴上帽子,走了。
布斯太太看看四周,进了房子。
普莱斯医生离开时,从两个女人身边走过,其中一位的脸被一块布遮住了大半。
我们随即发现她是汉娜。
还有一位年轻些的女伴跟她在一起。
在透纳家隔壁的房屋外面,邻居(那个卖饮料的)和另一个女人瞅着汉娜和她的朋友从门前经过。
来到透纳和布斯太太的房子前,她们刹住脚。
汉娜随身带了那个信封。
汉娜:六号。
她抬头盯着房子看了片刻,然后别过脸。
汉娜:我需要休息一下。
汉娜的朋友:你说什么?
汉娜:我需要休息一下。
她从房子前走开,经过两位邻居。
邻居:我们能帮上忙吗,亲爱的?
汉娜:我在找一位年长的绅士。
邻居:年长的绅士?
你知道姓名吗?
邻居2:这一带住的年长的绅士可不少。
汉娜:他住在隔壁。
汉娜的朋友:六号。
邻居:是有一位老绅士跟他太太住在隔壁。
他们说他生病了。
你是他亲戚?
汉娜:不……没什么。
她走开。
汉娜的朋友:日安。
她跟上汉娜。
邻居:日安。
邻居2:日安。
两个女人交换了下眼神。
※※※透纳在床上。
他目光凝滞,高烧不退,产生了幻觉。
布斯太太安抚他。
布斯太太:嘘……嘘,嘘,嘘,嘘,嘘。
透纳把她推开。
透纳(仿佛受了惊吓):啊——!
布斯太太:不,不,不。
是我。
好啦。
嘘,嘘。
她再次安抚他。
※※※另一天。
布斯太太向窗外眺望。
透纳卧床不起。
布斯太太:可怜的人,太惨了。
透纳掀开被单。
布斯太太:她淹死了。
透纳:唔。
布斯太太:唉,她一定饱受折磨。
嗯。
透纳起床,来到她身旁。
布斯太太:如果有上帝,一定是无情的。
透纳拿起放在她身边的速写本。
布斯太太:你做什么?
透纳:我得把她的速写画下来。
他离开房间。
布斯太太:立刻回到床上去,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
他抬脚下楼。
布斯太太:不,不,不,不,不,不。
你脚上没穿鞋子!
她跟了下来。
※※※在外面,一个年轻女人躺在河岸上。
她死了——溺水而亡。
一位警察跑来跑去地忙活着。
另一名警察蹲在尸体旁。
透纳来到防波堤前,布斯太太连忙把外套裹在他肩上。
他开始给尸体画速写,但是感觉衰弱无力。
他喃喃自语。
布斯太太试图把他拽走。
他挣扎着不肯离去。
他痛苦万分。
布斯太太:哦,好啦。
让我领你回去。
透纳嘟哝。
布斯太太:好啦。
不行。
进来。
你可以过会儿再画。
她扶着他朝房子走去。
届们围拢来。
目送他离去。
※※※透纳睡在床上。
布斯太太坐在床侧,看着窗外。
普莱斯医生坐在床的另一侧。
万籁俱寂。
透纳清醒了一些。
他呻吟。
布斯太太回头看他。
透纳:姑娘……布斯太太温暖地向他微笑。
透纳(清晰地):太阳就是神!
他笑……然后溘然长逝。
普莱斯医生起身,检查透纳的脉搏。
布斯太太把头埋进透纳的臂弯。
医生动作轻柔地阖上透纳的眼睛。
沉默。
远处,传来一群鹅的叫声。
长久的停顿。
※※※在寂静无声中,我们看到透纳在画速写,侧影映在绚丽的夕阳余晖中。
※※※过了些时候。
布斯太太在擦洗前门的玻璃。
她劲头十足地擦洗了一阵。
然后停下来,若有所思。
和煦、温柔的回忆,晕染着幽默与悲伤。
她又开始忙手中的活计。
※※※此刻,在透纳的旧居,汉娜病体恹恹。
她喃喃自语着从画廊中出来,拖着脚蹭进透纳的画室。
她在悲泣。
一个伤心的、迷失的灵魂。
缓慢地淡入黑暗。
(全剧终)
画中充满光与空气,是透纳所探求的画境。
原来,十七世纪至今英国最著名技艺最为精湛的画家透纳,也在追随再现自然界的光线,渴望描绘出呼吸到的空气,空气中的水汽、雾气和蒸汽,到了十八世纪渐渐出现的莫奈的色彩分割法,在印象派画家们看来,一切色彩皆产生于光,那些色彩渐进的点,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折射和汇聚,有趣的是,司空见惯的云朵、树林、湖水、花瓣呈现出了不一样的线条和印象。
第一眼看到《日出 印象》时,你会怀疑自己的视力,为何在这幅画面前下降了这么多,又会怀疑自己是否清醒,不然,梦中的场景为何被挂在墙壁上,但那一抹橘红色的朝阳的倒影,若隐若现的商船和桅杆,悬浮在薄纱般的银色湖面上,这不是往日那熙熙攘攘的码头,不是交付货物的集市,这一刻好像是海市蜃楼的降临,稍纵即逝的烟波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你应当画你的印象。
这是1835年的透纳对一位学画人说过的,看到《月光下的煤港》,可以夸张地赞叹历史的相似,对照莫奈的《日出 印象》,这幅可称为《月出 印象》,如他所说,他画的是自己的视觉体验,且不说这在当时是多么革命性划时代的艺术观念和技法,电影《透纳先生》并没有聚焦巅峰时期的透纳,而是铺陈了他成名后,所谓财务自由、时间自由后人格自由的种种。
当然,为人格自由付出的代价和狼狈也毫不回避,任性恣意的人生绝不是表面上的潇洒自在。
作为一名敢于挑战传统的画家,透纳比起后辈莫奈、高更、梵高幸运的多,少年时早熟而勤奋,默默走在了与天赋相符的路上,他在父亲的理发店里开始最初的创作,十四岁考入英国皇家美术学院,十五岁首展作品,十九岁拥有画室,二十六岁被破格接纳为美术学院最年轻的会员。
可以看出,导演迈克•李一定是喜爱他的画风,这位擅长行云流水的导演,从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是拍浓缩事件传记片的最佳人选,好在他选取了五十岁以后的透纳生平,凄凉的晚景的确比意气风发的早期更能洞察人心,更何况,晚年的透纳并不凄凉,至多算孤独吧。
相比画展上评论家的溢美之词,富商沙龙的高朋满座,透纳既受用又清醒,他清楚评论家与画家好似寄生与原生的动物链,常常躲在展厅的过道里偷听议论他的话。
他清楚王公贵族的赞赏与收藏可以让自己增值,但更清楚如果把这些逢场作戏的话当真,就天真了。
在十六十七世纪的英国,上流社会的交际开始依赖各种写字的画画的,和更早期宫廷的管风琴、歌剧表演无异,他们需要创造话题,参与潮流甚至引领潮流。
片中有一幕,透纳被邀请在贵族的下午茶中,他的海上风景画被大肆赞美,而前辈的作品被极力贬低,片中众多群戏里,这场表面文雅却波涛汹涌,镜头环伺客厅里的每个客人,慢慢推进那位逝去前辈的遗孀,遗孀保持着名媛风范,中肯又轻描淡写地表达立场,镜头对准透纳脸部特写,呈现出一种蔑视和不自在,他从技术的角度淡淡辩解:“他是站在岸边写生,我在摇摆的波涛中观察暴风。
”他谈起自己第一次乘坐蒸汽机车,被山间的云雾和蒸汽缭绕着呼啸而过的即视感,工业时代打破了静谧的自然画风,他画出了庞然大物闯入的一瞬间,那幅印象派特质浓郁的《大西部铁路》。
创作的灵感来源于内心的主观,创作者要警惕滋养又蚕食自己的客观世界。
细腻的迈克导演,当然不会放过透纳为何成为透纳的细节,他总是与包围他的客观世界保持距离,与两个女儿寒暄几句就不耐烦地进了画室,颜料画布都由年迈的父亲准备。
当家庭给予的比不上拖累的时候,他就游走在英伦三岛,被苏格兰高地的广袤包裹起来,被大西洋的海浪翻卷起来,被运送奴隶的船锚搁浅起来,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感觉真正活着。
全力以赴地捕捉光影,那些光会点燃他的情绪,情绪会变成独一无二的色彩,风声、雨滴、尘埃统统入画,搅动在一起,他享受身处飓风与乌云、漩涡之中的压迫感,画布上的不是景物,是他的意识。
本片把这些至臻画面用数码摄影再现,后期进行了精准的调整和处理,那幅美仑美奂的《战舰归来》一帧帧地动起来。
在一场容易被忽视的戏里,贝多芬的悲怆回旋在勋爵城堡的中厅里,透纳异常温柔地对钢琴师说,弹得太美了, 像个孩子般又和了一首亨利的曲子,声调缓慢而真挚,此刻的他异常有耐心和无我,这敏感活泼的心想必是导演最想要拍出的吧。
支持印象主义的左拉说过,绘画给予人们的是感觉,而不是思想。
- 个人原创影评公众号 爱看 微信号:aikanai 电影打开了一扇窗, 我们看见了生活,也看见了自己。
原创电影评论,独立电影推荐。
和你一起聊聊那些属于你的笑点、泪点和心塞...
我好生气,为什么要把透纳拍成这样?剧情七零八碎,至于再深一点的东西,没有哒!
摄影很美,人物刻画很到位,有两场戏看哭,一个是透纳让人把自己绑在桅杆上直面风浪,一个是拍照时跟摄影师说不久的将来画家就会走遍全天下,背着一只小箱子,像个鞋匠那样。透纳是个泽农式的人物,或者说反过来。
服化道是绝美的,但是这剧情实在稀碎,拖沓。
节奏优美,电影的整体结构兼具古典音乐和油画的特点。对争议性轶事的选择使用,通过非常intelligent的叙事组织、剪接,巧妙地整合到主人公画像之中。近乎完美的传记电影。
可怜的女仆
电影本身就是一副隽永的画作。
不是在电影院肯定看不完这么坐牢的电影
哎看小矮星的反派脸演透纳有点出戏,想象中的透纳是个精明诡谲绝顶聪明但长相至少过得去的年轻人呀,不能接受一下子跳到晚年。
中规中矩的传记片,色彩光线还原透纳的世界。Timothy Spall演活了这位像狮子一样的、不完美的真实的人。
冗长乏味无高潮的传记片
MTC 94分,男主选角直接跳戏到哈利波特的锦毛鼠了,松垮又用力撑个150min属实不易
只有美景和美的作品比较有看头,作为剧情片太琐碎,作为传记片又没有抓住绘画创作过程的核心,反而讲生活和爱情比较多
不知道是不是演员的关系,除了作品,看完后咋那么不喜欢这个人呢,面如耷拉着脸的大型犬,时常发出如兽般的如痰在哽的声音。2个半小时,看完已不易。
完全不知道是迈克李的唉
同样是传记片,这部和Imitation Game用的可谓截然相反的手法。后者为了煽情需要而将事实戏剧化,前者为了相对中立的视角放弃情节冲突,虽并不是舒畅的、极具瞬间感染力的电影,既无俊男更无美女,却有更多值得回味的对话和情节。也因此只有1000多人看、打分更低。哈哈。
#戛纳电影节# 英国大师级导演Mike Leigh出手果然不凡,声光美已达到美学极致。一部描绘18世纪英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J.M.W Turner人生后25年的传记电影,Turner的扮演者Timothy Spall拿戛纳影帝应该没有悬念了。
感觉还可以 Turner其实是个真画家
表演/画面矫饰,讲述方式过时而无聊,没有创造性。片尾部分透纳嘲笑的那些学院墙上的画,正是本片的观感。
拍的太美
我必须说这个故事是比较零碎的无聊冗长而让人不舒适的,但里面美好的画面还是让人很愿意看完这部作品,看完以后回味一下,又觉得对这么一个画家的轮廓还是慢慢清晰的,可能这也是一种浪漫主义的表达吧。总之想看到被剧情吸引什么的,就不要看着电影了 20150328